月皊真的很生气,她实在不理解那个温柔和善的二姐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当真是情爱能让人蒙蔽了双眼吗?
恰逢江厌辞从外面回来,他迈进门槛,手里拿着一支糖人。
江厌辞连看都没看江云蓉一眼,望着月皊,道:“你要的小老虎。”
月皊心口的气愤顿时消散而去。她起身,迈着欢快的步子朝江厌辞奔过去,开开心心地接过他递来的糖人。
她弯着眼睛,问:“那明天还有的吃吗?”
江厌辞颔首。
月皊看了看手里的小老虎,说:“连续两天都是小动物,明天想吃漂亮的花。”
江厌辞再点头。
江云蓉侧转着身,望着立在门口说话的小夫妻。她心里产生了一丝犹豫,问:“你真的从来没想和我抢孔承泽?”
月皊轻哼了一声,耀武扬威地朝江云蓉举了举手里的小糖人,软绵绵的语气里含着几分小小的傲气:“那个孔承泽连我的三郎千万分之一都不如,我干嘛要和你抢!”
江厌辞望过来,盯着月皊此刻抬着小下巴骄骄傲傲的模样。
以前,月皊实在干不出说一个坏话的事情。实在是被江云蓉气急了,终于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那个孔承泽,也就你能把他当成个宝。真的是不怎么样嘛。”
江云蓉今日过来,是因为孔承泽病得厉害,昏迷中反复喊着月皊的名字。江云蓉是过来求月皊去见孔承泽一面的。听了这么多月皊对孔承泽的贬低,江云蓉一而再再而三地压抑火气,终是有些压不住了。她冷笑:“如果你真的看不上他,又要使那些手段,就说明你是个坏东西,看我过得幸福想来害我!”
江厌辞还在旁边呢。月皊不愿意江厌辞有什么误解。更何况,她实在是被江云蓉一次次的针对烦得不行。她气哄哄地冲到江云蓉面前,生气道:“你一天到晚说我使手段,我到底使什么手段了?穿得漂漂亮亮就是使手段?给你送礼物、找你说话,也是借机见孔承泽的手段?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那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江云蓉发了疯一样地吼出来。
她这样实在吓人,月皊不由连连向后退了两步。江厌辞走上前来,伸出手来抚在月皊的后腰。他冷声:“送客。”
白沙和芳甸赶忙过来,一人一边拉住江云蓉的手臂,拖着她往外走。
江云蓉如今瘦骨嶙峋,完全挣不开。她被拉着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拼了命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月皊:“紫粟糕!紫粟糕本来没什么,可是和茉莉搭在一起容易让人小产。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芙蓉!还拿紫粟糕送我!让我吃了那么多!”
月皊愣住。
江云蓉已经被拖到了外面。
“慢着!”月皊立刻喊停白沙和芳甸。
月皊追到门口,望着江云蓉道:“可是我没有送过你紫粟糕啊!我听说孕妇吃东西有很多避讳,要很小心才是。我不知道那些避讳,所以不敢乱送东西。我从来没有送过你吃的东西!一粒米一滴水都没有!”
“承泽明明说是你送来的!”江云蓉大喊。
月皊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再望着江云蓉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送过你任何吃的东西。”
“分明就是你!”
一直沉默的江厌辞忽然开口,他问:“你得到紫粟糕是在孔承泽向你提出和离之前还是之后?”
江云蓉愣住,不懂,也不想懂江厌辞为什么这么问。只是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江云蓉如今模样,并不能引得江厌辞半分怜悯,他冷冰冰地说:“如果他想抛弃你,孩子自然不能留。”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江云蓉的身子滑下去,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她一直在摇头,又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不可能。
而此时此刻,孔承泽正蜷缩着床榻上,一阵阵咳嗽,没有血,却咳得他脊背弓起来,五脏六腑都在疼。
孔家请了很多有名望的医者,可是谁也说不出孔承泽患病的真正原因。
只有孔承泽知道,是他造了孽,如今遭到了报应。他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一个血淋淋的婴儿往他身上爬。
江云蓉流产的那一日,他就开始后悔。那是他的亲骨肉啊……
那一日的宴上,秦簌簌对他低语:“若孩子生下来,月皊就更不会和你有牵扯的。”
她轻轻笑着,暗示着:“廿廿上次还和我说你是个很好的人。”
那段日子,京中人都知道月皊和秦簌簌走得很近。孔承泽受了误导,明知道那个妻妹总是避着他,也愿意相信她对他也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
那个时候啊,他心里想着纵使不能和江月皊在一起,他也应该和江云蓉分开,用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去喜欢她。
“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孔承泽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床榻顶端喃喃。
那个浑身是血看不清五官的婴儿又来了。他从窗口爬进来,所经之地留下一道血痕,像那一日从江云蓉身下蜿蜒而淌的鲜血。
后悔充满了孔承泽的胸腔,他痛苦地慢慢闭上眼睛。
月皊不太开心。手中的糖人已经吃完了,她的手仍旧攥着那支细细的木棍发呆。
支摘窗开着,春末夏初的暖风从外面吹进来,温柔抚过她姣好的面靥。
江厌辞去了江月慢那里一趟,回来时,见月皊还坐在窗下发呆。他走过去,将手搭在月皊的肩上,问:“发什么呆?因为江云蓉心烦?”
“也是,也不是。”月皊转过脸上,小脸蛋上五官皱巴巴的,写满了不开心和愁容。
江厌辞将月皊手里糖人木签拿开,瞧见她的手上沾了一点糖人流下来的糖水。他弯腰,手掌摸到月皊的腰侧,摸到了帕子,一边给她擦手指头上的糖渍,一边问:“那是怎么了?”
“就、就是不理解……”月皊苦恼极了,“情情爱爱真的会让人变成瞎子吗?”
江厌辞垂着眼,专注地给她擦着手,没接话。
月皊另一只手攥住他的衣角拉了拉,软声:“三郎你说话呀,是不是呀?”
“嗯。”江厌辞应一声,再道:“在我眼里月皊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坚强勇敢人。”
月皊眨眨眼,再眨眨眼,慢慢回过味来。她软哼了一声,低语:“胡说八道!”
月皊手指头上粘的糖渍已经干了些,江厌辞用丝绸帕子擦了一会儿,再用指腹蹭过仍旧觉得黏黏,便放下帕子,拉着月皊往浴室去。
他端来一个木盆,再往盆中倒了水。见月皊还呆呆立在一旁瞎琢磨,他只好将人拉过来,帮她洗手。
过了好一会儿,月皊垂下眼睛,望着江厌辞给她洗手的样子,她小声说:“喜欢到这种程度就可以了,不能再更喜欢三郎了。要不然会变瞎变傻的……”
江厌辞给她洗手的动作顿了顿,抬抬眼,一言难尽地瞥了她一眼,抽过一侧架子上的棉巾,给她擦去手上的水。
擦了手,他终于忍不住说出来:“月皊,你是真的笨。”
论谁被说笨也不会高兴,月皊先皱皱眉,不高兴地瞥了江厌辞一眼,可没过多久,她又点点头,松了口气地喃喃:“还好,三郎还没被情情爱爱毁掉……”
晚上,临歇下时,江厌辞立在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漆黑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就水服下。
月皊坐在床榻上望着他,问:“三郎怎么了?是生病了不舒服吗?为什么天天晚上都要吃药?”
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江厌辞睡前都吃了这个药。大婚那日的晚上月皊心里紧张极了,懵懵地忘了问。昨天晚上她问时,江厌辞也没回答。
江厌辞坐在床榻上,月皊急急拉住他的手,关切地问:“三郎,你要是生病了得告诉我呀。”
“没有生病。”江厌辞放下床幔,掀开被子躺下来。
可是月皊并没有跟着躺下,她仍旧坐在床榻里侧,揪着个小眉头,冥思苦想。她抬起眼睛,望向江厌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厌辞拉着月皊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他刚要吻上来,月皊压着羞窘,豁出去了开口:“三郎,我、我知道有些男子会服药帮助那个……但、但是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呀!”
“什么?”江厌辞不解其意,疑惑地望向月皊。
月皊红着脸,嗡声喃喃:“不要吃药让、让……让匕首变得那么大……”
终于说出口了,月皊迅速低下通红的脸。
江厌辞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月皊说的是什么。他忽然就笑了,好笑又无语地用手指头戳了戳月皊的脑壳。
“避子的药。”江厌辞没好气地说道。
“啊?”月皊猛地抬起脸来,惊愕地望着江厌辞。
江厌辞忽觉得应该提前跟她说一声。他解释:“最迟,来年春我会领兵出征。这一走大概要两三年。等我回来咱们再要孩子。”
不管是孕期,还是孩子出生头几年,他怎么可能舍得她一个人。


第102章
事实证明,月皊希望能早早起来亲自送夫君出门的美好情景再一次没有实现。
“我以前也没这么能睡呀……”月皊小声絮念着,皱着小眉头。她将责任推给了江厌辞,反正都怪他晚上睡不好。
接下来几日,月皊几乎每一日醒得都很晚。
她坐在床榻上,单手挑着床幔望向窗口的方向。从隔着窗纸漏进来的光就大概知道自己又醒得很晚。
江厌辞推门进来,见她呆呆坐在床榻上,望着窗牖的方向发呆。他顺着月皊的视线望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醒了就起来。”江厌辞道,“起来吃些东西。”
说着话,江厌辞已经走到了床榻前,立在月皊面前,将床幔悬挂起来。
月皊抬起眼睛来望着他,开口时声音闷闷的。她说:“三郎,明天早上你醒的时候叫我起来好不好?”
“春困秋乏,多睡些。”江厌辞走到床尾,去悬挂另一扇的床幔。
月皊蹙着眉软声:“可是春天已经过去了。”
江厌辞挂好床幔,松了手。他朝月皊迈出两步,在她身边坐下来,抬手理了理她睡弯的鬓发,问:“起来那么早做什么?”
月皊明澈的眸子躲闪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她想当个贤妻天天送夫君出门。
“我……”她绞尽脑汁地琢磨了半天,蹩脚地解释:“一天之计在于晨,早早起来读读书也好呀。”
“读什么书?”江厌辞问。
月皊搭在一侧的手拧了拧被角,心道向来寡言少语的三郎今日怎么忽然不合时宜地问东问西了?她小声嘀咕着:“什么书都读一读,不能走万里路就读万卷书呗……”
“那你想走万里路吗?”江厌辞问。
月皊愣了一下,她瞧着江厌辞的神情,莫名觉得如果她点头,江厌辞恐怕真的要带她走万里路了。
“我不要。”她连连摇头,“太累了,在书里看看大好河山就够了……”
月皊抬手,双手一起握住江厌辞的手腕,她一双弯起来的笑眼望着江厌辞:“三郎就叫我起来嘛。好不好嘛。”
低低软软的声线里,悄悄掺进去一点娇滴滴的撒娇。柔柔的声音流进江厌辞的耳朵,让他的耳朵痒了,心口也跟着发痒。
江厌辞垂眼,视线落在月皊握着他手腕的一双小手上。她皮肤白皙,手指纤细,指端却是淡淡的粉色。
江厌辞握住她的手,送到面前,轻轻咬了咬她的指尖。月皊立刻轻轻缩了下手,不过也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她拒绝的力道并不重。她知道江厌辞不会将她咬疼,可是她不明白江厌辞为什么那么喜欢咬她。
她软哼了一声,蹙眉瞧着江厌辞,软声低语:“都让你咬了,那明日叫我起来行不行呀?”
“行。”江厌辞答应。
月皊开心地翘起了唇角。
以前她大可以吩咐侍女进来喊她,只是如今……
月皊垂下眼睛,望了一眼自己身上凌乱的寝衣。初夏轻薄的雪纱寝衣好好穿在她身上,可是里面贴身的小衣裳早就不见了踪影。她不愿意侍女进来唤她起床,是不愿侍女瞧见些让她觉得不好意思的情景。
得了江厌辞的应,月皊立马将江厌辞推开,伸手进被子里摸索着,去找她的衣服。
江厌辞瞥了一眼这个还没过河先把过河拆桥想法写在脸上的小呆子,转身去给她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从里到外,整整齐齐。
“今天早上有什么好吃的?”月皊一边问一边穿衣裳。
江厌辞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今日的早膳一件件说给她听。
“哦。”月皊点点头,“没有杏子吃吗?”
“没有。如果你想要,一会儿让令梧去厨房看看有没有。”
月皊侧过身去系腰侧的系带,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宜丰那处院子里的杏子结果了没有。那颗杏树长得好大呢……”
月皊总是念着宜丰那处不大的小院里的杏树。
“等下我让令松去宜丰看看那颗杏树有没有结果。”江厌辞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不大理解。眼下正是杏子成熟时,那棵杏树也没有什么特别,当然会结果子,她为什么会疑问那棵杏树有没有结果?这分明是明摆着的事情。
月皊听了江厌辞这话,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将白绫袜也套在脚上。她将双腿从被子里探出来,侧了侧身之后,将小腿搭在江厌辞的腿上。
江厌辞便抬手,将她白绫袜的系带系上。
“系好了。”江厌辞松了手。
月皊一双眸子亮晶晶的,转来转去。她抬起一只小脚来,轻轻踢了踢江厌辞的胸口。
待江厌辞望过来,她又迅速低下头,闷闷地说:“我想回去看看。”
“回哪?”江厌辞问。
“天天说我笨,我看你也不怎么聪明……”月皊小声嘀咕了一句,才对江厌辞道:“想去宜丰看看呀。”
“现在?”江厌辞问。
月皊琢磨了一下,将另一只小脚也踩一踩江厌辞的胸口。她说:“今天起迟啦。明天三郎早早叫我起来,我们一早出发!”
“好。”江厌辞颔首答应。
月皊上半身向后微仰,一双手在身侧支撑着,一双小脚有一下没一下轻踩着江厌辞的胸膛,像个顽皮的孩童找到了乐趣一样。她望着江厌辞,眉眼间不由自主勾出了一抹柔和的浅笑来。因她觉得她的三郎好可爱哦。
她是这样想的,竟也这样说出来了。
“三郎好可爱!”
江厌辞很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又拎起她捣乱的小脚丫,让人我那个床榻里侧轻轻一推。月皊身子一个不稳,直接朝床榻里侧栽歪过去。
她回头时,看见江厌辞正在将刚挂起来的床幔重新放下来。月皊愣住,急急求饶一样地低语:“不了不了不了……”
“你说绕口令呢?”江厌辞欺过来,手肘撑着月皊的身侧,极其近距离地看着她,看着她已经意外而惊慌的可爱眸子。
月皊急急忙忙地伸出手来,双手抵在江厌辞的胸口,急声道:“我、我饿了!”
“嗯。”江厌辞一本正经地说,“吃我。”
月皊看着她身边的衣裳被江厌辞随手扯了去扔到一旁,心里觉得有点可惜。这可是新衣裳呢,就这么被江厌辞给弄皱了,说不定上面丝绸的花纹也被他那只不懂怜香惜玉的手掌弄得跑了丝。
她哼哼唧唧不大高兴。可是这种不高兴很快就被她给忘之脑后了。
白沙和藕元之前分明听了江厌辞的吩咐可以将早膳摆出来了。因为他估摸着月皊快起了,他进来看看月皊有没有醒。
纵使是初夏,桌上的早膳也有些开始凉了。尤其是那道红豆粥,已经失了最合适入口的温度。
白沙和藕元时不时望向寝屋的方向,可并没有看见江厌辞和月皊走出来。反而隐约听到了些其他响动。两个人对视一眼,手脚麻利地用白碟子将早膳盖好,然后再将两道已经凉了的膳食端出去,那去厨房温着。
白沙一路无话,倒是藕元望着温着两道早膳的炉子,小声说:“这就是新婚燕尔。”
白沙在一旁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月皊并没有能吃上早膳。她被江厌辞直接抱去了浴室,两个人一起坐在双人浴桶里净身。
白沙提前准备了几碟点心和蜜水,放在浴室里。
月皊坐在江厌辞的腿上,上半身却朝一侧歪着,手里捏着一块白玉糕来吃。她担心白玉糕的碎屑掉进浴汤里,小臂搭在桶沿,下巴搭在小臂上,一口一口咬着吃。随着她的动作,小脑袋时不时动一下。
吃完了一块白玉糕,她又端起装着蜜水的琉璃杯,小小的抿了一口试试口感。
“好喝的!”月皊弯起眼睛来,又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在江厌辞的腿上转过身来,将杯子递到江厌辞的唇前,软声:“三郎尝一尝。”
江厌辞依言喝了一口,觉得味道也就那样,还没有月皊的眼泪美味。不过望着月皊一双弯弯的笑眼,好似让这杯蜜水也多了几分甘甜。
他低头,又喝了一口。
下午,月皊去找姐姐说话。她刚迈进江月慢的院子,迎面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沈元衡。沈元衡垂头耷脑的,看起来很没精神。
“小姐夫这是怎么了?读书读累了吗?”月皊问。
月皊这话不知道怎么戳到了沈元衡,沈元衡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闷声道:“什么小小姐夫?你还有大姐夫不成?”
自小一起长大,两个人小时候就经常拌嘴,口无遮拦。沈元衡说话不客气,月皊一点也不意外。
月皊瞪了沈元衡一眼,说道:“行行行,以后不喊你小姐夫了。姐夫,姐夫,姐夫……”
“这还差不多。”沈元衡闷声应了句,又道:“你姐姐刚醒。去吧。”
月皊侧身立在一旁,目送沈元衡去了书房。她才转身往里走,去见姐姐。
江月慢刚醒,正半眯着眼,神情有几分慵懒地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长发。
“姐姐,我和三郎明天要往宜丰去一趟。”月皊拉着个绣凳,挨着江月慢坐下,又拿过姐姐手里的木梳,帮姐姐梳头发。
“新婚小夫妻出去走走转转也很好。”江月慢笑着说。
月皊想了想,软声道:“姐姐成亲也没多久呀,和小姐夫也是新婚小夫妻呢。”
江月慢没接话,陷入了沉思。
月皊与江厌辞这蜜里调油的新婚生活,是整个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在眼里的。江月慢和沈元衡成亲也只不过比月皊和江厌辞成亲早了两个半月。
可江月慢与沈元衡却瞧不出新婚小夫妻的模样。
月皊瞧着江月慢的神色,小声问:“阿姐,你喜不喜欢小姐夫呀?”
“还行吧。”江月慢随口道。
她这样说,月皊却有点听不懂了。月皊犹豫了一下,再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阿姐,那你拉着元衡成亲,是、是为了气那个谁吗?”
“谁?”江月慢疑惑地望过来。
四目相对,江月慢才反应过来月皊说的是谁。她恍然“哦”了一声,蹙眉道:“怎么可能。”
月皊的一双细眉慢慢拢皱起来,疑惑不解地望着姐姐。她隐隐觉得姐姐和沈元衡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她猜不透也看不太懂,就连想劝都不知道从何劝起。
江月慢忽然嫣然一笑,用指腹点了点月皊皱巴在一起的小眉头,柔声道:“姐姐还不用你担心这些事情。来,有东西给你。”
月皊跟着江月慢走到屋内南边的窗下,看着姐姐打开一个盒子。一盒十二套的精致瓷具摆在里面。
最上面的那一只,上面釉着可爱的小老鼠。
“上次送了你一套十二花卉的,后来被占、被毁,就重新给你定做了一套。这一套是十二生肖。”江月慢笑着解释。
“好好看!”月皊眼睛亮晶晶的,端起一个又一个精致小碟,仔细欣赏着上面惟妙惟肖的小动物。
她眼儿弯弯,由衷道:“比上次那一套好看多啦!”
“你喜欢就好。”江月慢顿了顿,“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抢了你的东西,再拿去给狗用,故意气你。”
月皊想起过去不好的经历,皱了皱眉。
江月慢赶忙说:“好啦,不说这些了。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明日不是要去宜丰吗?路上奔波,今晚早点休息。”
“嗯!”月皊重新笑起来。
月皊也觉得今天晚上该早点休息,明日才能早早得起来。为此,晚上歇下时,她将脚丫子踩在了江厌辞的肩头,义正言辞地一字一顿:“不!可!以!”
临睡前,月皊蜷缩侧躺,软软偎在江厌辞,再一次叮嘱:“明天早上要早点喊醒我哦。”
“一定。”江厌辞答应。
可是月皊没有想到江厌辞会用这种方式叫醒她。微疼的酥和微响的晃叫醒了她。她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只感觉自己的脸不停地摩擦着什么东西。她终于睁开眼睛,才后知后觉自己趴跪在床榻上,脸颊反复蹭擦着柔软的枕头。
月皊“呜呜”了两声,软声抱怨:“三、三郎……哪有你这样叫人起床的呜呜……”
可用这样的法子叫醒她,似乎很有效。以前每次刚醒来都要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好半天的她,今天倒是一大早就万分清醒。
她被江厌辞连人带被子地抱进浴室洗了一遍,又因为她气呼呼地穿衣服的动作也慢吞吞。江厌辞看着她乌龟一样的速度看不过去,又亲自帮她穿好了衣服。
江厌辞蹲在月皊面前,将她一双小脚上的白绫袜的袜带系好,才发现忘了给她拿鞋子,干脆将人抱起来,直接抱到方厅窗下的膳桌旁放下。
他弯腰,理了理月皊裙子上的褶痕。
白沙和藕元悄悄对视一眼,又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地移开了目光,神态寻常地端菜、递筷。
阿凌恰好从外面进来,看着江厌辞抱着月皊坐下的那一幕不由愣了愣。她不常在这边伺候着,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
藕元悄悄转眸,给了阿凌一个“我就说嘛”的意味深长目光。
阿凌压下眼里的惊讶,禀话:“马车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江厌辞颔首,没说多余的话。
阿凌看着江厌辞冷漠的侧脸,想到他刚刚弯腰给月皊整理裙摆的神情,简直像是两个人!
一路上晴空万里,到了宜丰时,反倒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不过这个时节的雨,已经彻底不再冷。
马车驶进小巷,在那处宅院前停下来。
江厌辞先下了马,立在一旁转身朝月皊伸出手。月皊从车厢里钻出来,瞧一眼天上掉下来的细碎雨滴,才将手递到江厌辞掌中。江厌辞再往前迈出一步,另一只手撑在月皊纤细的腰身,直接将人抱下马车。
阿凌将油纸伞高高举在月皊的头顶,为她挡一挡雨。
令松去叩门时,月皊好奇地打量着这条小巷。这条小巷还是她记忆里的模样。若说唯一有的差别,就是对门那户人家的院门上贴了喜字。
月皊正瞧着贴在门上的喜字,对门那家的院门忽然从里面被推开。秀秀一手举着伞,一手提着个篮子,正要从家里出来。看见停在院门口的马车,秀秀愣了一下,才明白是对门那户人家回来了。
曾经上杆子想去给人当妾的经历实在不光彩,秀秀如今想起来还会时不时地脸红。忽见到江厌辞和月皊回来,她顿时有些尴尬。
月皊先开口。她和善地软声问:“你们家办喜事了呀?”
“嗯。”秀秀点头,“我成亲了。”
“那恭喜呀!”月皊立即说。
秀秀这才笑起来。
她的夫君从院子里跑出来,抢过她手里提着的篮子,看了一眼门外的马车和衣着精致的人,道:“走啊?”
秀秀对自己的夫君应了一声,才对月皊道:“今日是回来给母亲过寿。我们要回自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