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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存在就是证据。”江厌辞道。
将要到傍晚时,宴殿内一片欢声笑语,一边笑着闲聊,一边等着晚上马上就要到的歌舞表演。
周围都是欢笑声,华阳公主的脸上虽然也浮着一层端庄的浅笑,实在笑不及眼底。
她再一次悄悄环顾周围,目光在宴殿几道门的地方停留了一瞬,收回视线之后,她望向坐在她身边的江月慢。
江月慢和华阳公主一样,虽保持了脸上的端庄笑容,实则心里也很担心。
母女两个担心的都是一件事——
江厌辞去乾元殿太久了。
又过了一会儿,华阳公主终是忍不住,低声询问:“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江月慢蹙眉,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
话头一起,华阳公主心里越发担心。她低声愁语:“你弟弟不是个巧舌如簧能言善道的人,更不会奉承那一套。我就怕他言辞不注意,惹得陛下不悦。”
华阳公主本来是要跟江厌辞一起去见圣人的。当时江厌辞执意要一个人去。华阳公主见他执意,也没坚持。现在倒是有点后悔。
“再等等看。”江月慢低声劝着。
这一等,没过多久,没等到回来的江厌辞,反倒等到了鱼贯而入的禁军。
言笑晏晏的众人立刻变了脸色,个个严肃起来。禁军不该出现在这里,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禁军统领带着整齐划一的禁军大步穿过华丽的宴桌,直接走到安祁王的面前。
“奉陛下旨意,请王爷跟我们走一趟,有案要查。”禁军统领声如洪钟,他的声音在已经安静下来的殿内,越发显得冰寒骇人。
安祁王眯了眯眼,问:“是什么案子?”
“属下不知!”
禁军统领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首饰,厉声:“请跟我们走一趟。”
坐在远处的李姝遥疑惑地望着这边的异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她看见跟在禁军最后面的江厌辞时,她怔了怔,心里咯噔一声之后,迅速紧张得开始怦怦直跳。
她眼睁睁看着安祁王跟着禁军的人离开宴殿,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
有那么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嘶吼着——不要再回来了!这个魔鬼不要再回来了!
安祁王跟着禁军往外走,视线落在江厌辞的身上,不由皱了下眉。然而江厌辞垂着眼,并没有看他。
此时沉着脸跟禁军离去的安祁王并不知道,他此番一去,这辈子到死都没有能够再从牢房里出来。
不多时,精心准备的歌舞表演开始了。安祁王被带走的小插曲就这么轻易被揭过去了。大多数人以为安祁王只是暂时被带下去了解某个案子,就算有人心中觉察出不对劲,却也没有深想——毕竟圣人帝位稳固,安祁王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实在不是很重要。
江厌辞朝华阳公主走过去,还没走到,华阳公主早已看见了他,询问地望着他,眼里的担忧藏不住。
江厌辞颔首。
华阳公主忽然“哎呦”了一声,惹得周围其他宾客好奇望过来。她含笑一一望过去,将他们好奇的目光都堵了回去。
华阳公主与江月慢对视一眼,两个人心里的大石头都落了地。
不过江厌辞并没有来到母亲和姐姐这一桌,他回到了李漳身边。
李漳正与李渡闲聊,望他一眼,随口道:“这么久。”
江厌辞没说话,径自倒了酒来喝。刚刚在乾元殿时,与圣人说了太多的话,他嗓子有些不大舒服,需要饮一壶烈酒来缓解。
侍女们络绎不绝地送上来新鲜的瓜果和精致甜点。
李渡视线落在一碟软糖上。雪白的小碟里,摆放了十二个葡萄大小的软糖,每一颗软糖都是不一样的鲜艳色泽。李渡欠身来了一块来尝,口感不错。他招了招手,将宫婢拦下来,吩咐:“给我装一盒带回去。”
李漳笑着道:“三弟,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参了宴还要带一盒糖回去。”
李渡语气轻松地说:“姑娘家会喜欢这种糖。”
李漳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问道:“听说三弟在府里藏了个美娇娘?”
“嗯。”李渡很随意地点了点头,承认下来。
李漳意外地多看了一眼李渡,在心里揣测着三弟这话的真假。他还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忽听到坐在他另一侧的江厌辞开口——“给我也装一盒。”
李漳无奈笑言:“行吧,也给我来一盒,带回去给瑛瑛。”
天色黑下来时,圣人再次来到了席上,与宾客同乐。歌舞升平,美酒佳肴,还有绚丽的烟火。一时间,竟比过年时还要热闹。
看着面前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圣人哈哈大笑,心中愉悦。
李秀雅一直打量着圣人的表情,见圣人心情不错,她悄悄起身,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拽了拽母亲的衣角。
盛平长公主回过头来,给了女儿一个安心的眼神。
又过了一会儿,当连续的一阵子烟花暂时停下,热闹的戏耍表演也结束了。盛平长公主转过头,望向不远处高座之上的皇帝,笑盈盈地喊了声“皇兄”。
圣人寻声转过头,用一种询问的目光望着盛平长公主。
盛平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才又转回头望向圣人,笑着说:“今日这样好的日子,我突然想替秀雅向陛下讨一个恩典。”
圣人听盛平长公主提到李秀雅,立刻想起当初李秀雅在书画筹之上献舞的事情。他当然也记得自己欠李秀雅一个御赐姻缘的恩典。
他笑呵呵地开口:“秀雅已经长成大姑娘,到了该出阁的时候。”
“来,到舅舅这里来。”圣人朝李秀雅招手。
李秀雅站起身,款款朝着圣人走过去。她脸上飘着一点羞红,这是属于女子将嫁的娇羞。
“秀雅为书画筹献舞是义举,舅舅今日就给你指一个好姻缘。”圣人抬臂,环视殿内几百人,“今日殿内有不少青年才俊,不知秀雅喜欢哪一个啊?”
殿内宾客都停下了交谈,望向李秀雅。他们都听出来这是圣人要给县主赐婚了。众人不由纷纷好奇,不知道这好姻缘会落到谁家。
“舅舅……”李秀雅轻轻跺脚,红着脸低头。
圣人哈哈大笑,看着年轻孩子的举动觉得有趣,他打趣道:“今日要是你自己不选个中意的,舅舅可随便指婚了啊。”
李秀雅这才抬起头来,在几百人的注视下,她转过身,将含羞带怯的目光落进人群。
人们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发现她含情脉脉的人是江厌辞。李漳与李渡恰好到一旁说话,江厌辞独坐,身边并无旁人。李秀雅望过来的目光,准确无误落在他身上,并不会产生任何误会。
李秀雅红着脸,心里怦怦跳着。既有对未来举案齐眉的甜蜜日子的憧憬,又有一点傲气的嚣张——她倒要看看等她求来了赐婚的旨意,月皊还要怎么硬气!
众人刚要开口向江厌辞道喜,坐在高处的圣人却先一步开口:“他不行。”
李秀雅愣住,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望着舅舅。陛下不是说可以随她挑选吗?
“舅舅……”
李秀雅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尴尬不已,今日这样多的人,不仅有皇亲国戚、文武百官,还有异族和番邦的使臣,如果她被拒绝了,这让她日后还怎么见人啊?
李秀雅的眼睛微微泛了红。
盛平长公主也变了脸色,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丢了脸面。她望向圣人,急声:“皇兄,这是为何?”
圣人哈哈大笑了两声,劝慰李秀雅:“秀雅,你慢了半日。舅舅已经先一步给厌辞赐婚了。”
“赐婚了?赐、赐了谁家娘子?”李秀雅不甘地追问。
圣人迟疑了片刻,暂时没回答李秀雅的话,而是环顾殿内,找到华阳公主的身影,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口:“华阳,你上次进宫与朕求的恩典,最近国事繁忙,竟一直耽搁了。”
圣人道:“江家如今愿归还爵位充于军饷,实在是为国为民舍小家为大家的善举、义举。”
圣人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不由议论纷纷。谁会将世袭罔替的荣华富贵交出去?江家此举,实在是让人愕然不理解。
“江家的案子,你那个养女实在无辜受牵连。相关办案官员皆该降职削禄。至于你那个养女……”圣人再道,“朕的女儿着实不多,特封其郡主之身,亦是为了警醒朕日后不可再出纰漏。”
圣人几句话,一来一回,有解释有恩典,引得殿内众人来回琢磨。
华阳公主有些惊喜地站起身来,离席跪地谢恩。华阳公主心里惊讶不已,她当初给月皊求了恩典,求的是县主之位。甚至当时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也只不过是在陛下面前埋了一笔,日后再从功而求。没有想到这恩典今日就到了,而且不是县主,而是郡主……
圣人先笑着让华阳公主平身,再望向盛平长公主解释:“所以,正在今日下午,为兄已经给厌辞指了婚,正是华阳这些年养在身边的女儿。”
圣人顿了顿,再补充一句:“这封号,过几日再定。”
圣人原本不会为这样的事情插手如此之多。他颇有深意的目光望了江厌辞一眼,又将目光移开,落在了李漳的身上。
正如之前所言,他开始给李漳织一张合适的朝臣网。而江厌辞,就是这张网上很重要的一环。
李秀雅完全懵了,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情况。她原本一道白一道红的面颊彻底没了血色,惨白一片。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意外?她都已经想好等拿到赐婚圣旨之后,会瞧见月皊怎样难看的脸色。
可是她不仅没拿到赐婚的圣旨,反而是月皊拿到了?而且月皊成了郡主?
圣人补偿似的开口:“秀雅,舅舅再给你挑一个。”
圣人环顾,视线落在李渡身上。在他的皇儿中,只有李渡没有成家,就算年纪最小的李温也定了亲。
“老三。”
李渡脸色微变,立刻起身跪地,诚恳道:“父皇,儿臣身体羸弱实在不合适成家,耽误他人。近年来身体日弱,正想离京远居南地封地养身,实在不愿妻室跟着背井离乡。”
谁也没想到李秀雅第二次被拒,圣人也颇为棘手地看向李秀雅。
李秀雅忍着眼里的泪,忽然转身就跑。
“秀雅!”盛平长公主喊她。
李秀雅并不理会母亲的阻止,一口气跑到江厌辞面前,气势汹汹地问:“你要娶那个进过教坊的人,还是我?”
江厌辞正在瞧宫婢送过来的软糖——那盒给月皊带的彩色软糖。闻言,他侧转过身,望向李秀雅。
“我不打女人。”江厌辞微顿,“但是我杀人。”
第92章
李秀雅望着面前的江厌辞,脑子里忽然僵了一下。下一瞬,一股冰寒的刺痛感袭上她的脊背,她好似立在悬崖边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脖子。片刻之后,她才知道这是惧。
她忽然发现面前的俊艳郎君是那么的危险。直到这个时候,李秀雅才发现站在面前的这个男郎于她而言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人,她一点都不了解江厌辞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忽然而至的惧意,让李秀雅的脑子瞬间冷静下来。她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蠢事。顺风顺水娇养长大,仗着尊贵的身份,她骨子里本就有着几分骄纵和傲气。今日被拒,尤其是将她和月皊放在一起比较,她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让她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冲动跑过来说出蠢话,干出蠢事。
反应过来的她向后退了一步,压下眼里的泪,只剩无地自容的耻辱感。
“谁稀罕嫁你!”她恶狠狠甩下这样一句话,提起厚重华丽的宫裙,头也不回地跑出宴殿。
盛平长公主的脸色亦不大好看,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可当着这么多人,脸面总是要顾的。她摆出一张笑脸来,云淡风轻地说:“如此倒是要恭喜洛北郡王了。”
她这般说,立刻有人顺着她的话将话头移开,谁也不会再提李秀雅,纷纷向江厌辞道喜,又询问了婚期。
这寿宴继续着,所有人面色如常,但是暗地里的发笑和议论却是在所难免。
李漳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琉璃酒杯,慢悠悠地转捻着。他视线落在手中的琉璃酒杯上,有些心不在焉。旁人或瞧李秀雅的热闹,或惊江家将爵位交回去,或议论江厌辞的婚事。可李漳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老三这个时候会要离京去封地。
明面上皇家子弟客客气气兄友弟恭,可暗地里的算计从来都在。李漳很清楚李渡从不是表面上的不问世事,他不仅暗中联络朝臣党羽,甚至在暗中培养了一支精锐军。
这样一个人,以身体不好为由要去封地?
李漳不得不思量这是不是李渡的计策。以退为进,又或者暂时的蛰伏?
父皇尚在,如今不过是立储的时候。封了太子,太子也未必能成功继位。李渡如今势力不足,他暂时退于封地再筹谋亦极可能。
今日的寿宴,李淙只是在最开始开宴时过来了片刻,便回到了东宫。
宴殿处的热闹隐隐传到东宫,与宴殿的热闹喜庆相比,整个东宫却异常不仅冷清。
李淙一袭孝服白衫,殿内亦是悬满大片的白色。皇后被秘密处死,圣人只对外宣称皇后乃突发恶疾而去。
李淙在给皇后守孝。
虽亲手送她走上绝路,毕竟是他的母亲。弑母的恶盘在李淙心里,让他不得释怀。
“殿下。”小春子从外面走进来禀话,“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圣人心疼李淙,并没让他从东宫搬出去。可李淙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让身边的人提前将行李收拾妥当。
李淙轻轻颔首,未多言。他立在窗前,正在抄录超度的经文。写满经文的长纸一端垂了地。
不多时,另外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拼命对小春子使眼色,小春子急忙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覆耳过去,听了传话。
小春子微微变了脸色,立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重新走进屋内,向李淙禀话。
“殿下……”他刚开了口,小春子就皱着眉有些说不下去。
他极少这般。李淙觉察有异,却也无心无力主动询问,等他自己说。
小春子咬咬牙,才继续说:“寿宴上,圣人说江家把爵位交了回去。而且圣人还给江家三郎和……月皊姑娘赐婚了……”
李淙抄写经文的动作停下来,满眼的经文汉子重重叠叠,竟一个字也不认识了。
李淙望着飘动的重叠文字,眼前浮现月皊的脸庞。端午那一日,月皊与他告别时微笑又坚定。她也想与江厌辞告别,可是她望着江厌辞的眼睛里噙着痛。
那丝努力克制的痛,痛进了李淙心里,压得他心口滴血绞痛。
眼见未必为真,耳听未必为实,可是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即使痛着,她的眼里也全是另一个男子。
细笔从李淙玉质修长的指间滑落,跌落在纸上,他亦浑然不觉。
良久,李淙轻声问:“婚期可知道了?”
小春子点点头,小声禀话:“听说是五月三十。”
这么快。
李淙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他才发现抄写经文的那支笔落在了纸上。他平静地将笔捡起来,继续沉默地抄写经文。
李秀雅长这么大,一直被捧在高处,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受委屈。今天却实实在在让她尝到了受委屈的滋味儿。
耻辱的强烈感觉快要将她淹没,她白着脸一口气跑出皇宫。她坐进自己的车舆里,两个侍女跟着进去。李秀雅不想见人,又踢又推得将两个侍女赶下车,她一个人坐在车舆里,捂着脸哭出来。
她哭了好一会儿,泪水弄脏了脸上精致的妆容,她终于止了哭,气势汹汹地踹开车门。
候在外面的侍女赶忙担忧地望过来,询问是不是要先回公主府,不等长公主了。
李秀雅恶狠狠地说:“让侍卫去看看那个小贱人现在在江家还是在织云巷!”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虽觉不妥,却也只能照办。
月皊在织云巷。
今日她上午去了寺庙,诚心实意地给四妹妹烧了香念了佛,又去静室里,在僧人的提点下,亲自给四妹妹抄了经文。下午才离开寺庙。
她派去打听的侍卫告诉她那个姚族的使臣今日有进宫贺寿,她令人去向那个姚族使臣询问离娘的下落,而她自己则去了织云巷。一方面她觉得离娘应该会回来一趟,不管身世如何,离娘的东西还在织云巷的宅子里呢。另一方面,她自己也有很多东西在那宅子里。
下人向月皊禀告李秀雅来了时,月皊正带着红缨在库房里找东西。吴嬷嬷也在。月皊这次回这宅子,吴嬷嬷也跟了来,打算帮着轻点东西,因为月皊很快要搬回江家了。
月皊蹙了蹙眉,软声嘟囔一句:“那个烦人精怎么又来了……”
阿凌询问:“需要直接将人打发了吗?”
月皊犹豫了一下,终究是顾忌对方的身份,只好让人先将李秀雅请去花厅稍候。
她仍和红缨在库房里找东西,找到了她想寻的那对玉如意,叮嘱红缨将东西装好,送去白家。然后她才往花厅去。吴嬷嬷想了想,怕月皊吃亏,也跟了去。
月皊刚迈进花厅,瞧见李秀雅那张红一道黑一道的脸,愣了一下。她说:“县主要先洗洗脸吗?妆都花了呢。”
“你满意了吗?”李秀雅脱口质问。
月皊茫然地眨眨眼。李秀雅的脸有没有哭脏和她又没有关系,这怎么扯到让她满不满意上面的?
“你可真会教唆!”李秀雅翻了个白眼,脏兮兮的眼睛溢满了嫌恶,“不愧是从教坊里出来了,哄男人的手段就是厉害!”
月皊眉头拧巴起来,不高兴地软声:“县主怎么一口一个教坊,了解得不得了……”
“你休要侮我清白!”
月皊觉得李秀雅可真不讲理。她怎么就侮她清白了?
“县主深夜造访是有什么事情吗?”月皊声音闷闷的,“如果是就近找个地方洗脸,那自然是可以的。”
“你这个祸害!为了自己如愿,不惜让江家全家舍了荣华富贵,把祖上传下来的爵位还回去!”李秀雅气呼呼地哄,“你到底是给江家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月皊愣愣听着李秀雅的话,下意识地问:“你在说什么呀?”
李秀雅也愣住了。月皊不知情?她仔细瞧月皊的脸色,疑惑瞬间被她压下去。她认定了月皊是在她面前装糊涂。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一定是她教唆了江厌辞和华阳公主!
“你少装糊涂!为了能当正室,不惜用江家祖上传下来的爵位来交换圣人的指婚。你这样心思歹毒自私自利的人,等你死了也没脸见江家的列祖列宗!”
月皊一双细眉拧起来。她听着李秀雅嚎叫一般的一句句话,慢慢将事情勉强听明白了。
听明白之后,月皊眸中的惊讶更浓。
把世袭罔替的爵位交回去了?
她脑子里懵懵的,有点回不过神来。李秀雅还在喋喋不休地指责着,月皊倒也一时没能听进去。
好半晌,她终于将心里的震惊压了下去。她那双迷茫愕然的眸子逐渐恢复了清明,她抬起眼睛,将视线落在面前李秀雅那张脸上。
她慢吞吞地开口:“你别说了。”
“哈。”李秀雅冷笑,“你当初干下这事儿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不对?真是有意思,自己得了郡主的身份,得圣人指婚嫁进江家,可真是面子里子都要了,现在还要起脸来了?现在知道我说的话难听了?别人不好意思当面说,我偏要说!”
“不是。”月皊蹙着眉轻叹了一声,“你现在好难看。”
李秀雅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发不出音了,满脸震惊地望着月皊。
“你怎么啦?”月皊疑惑地问,“你在寿宴上受委屈了吗?”
月皊真的很疑惑,李秀雅这是受了什么样子的委屈才能把理智都落在寿宴上没跟着带走呢。
李秀雅:……
月皊又疑惑地望向低着头站在李秀雅身后的两个侍女,问:“你们都不帮县主擦擦脸的吗?”
李秀雅猛地转身,两个侍女吓得立刻跪下来。
月皊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她喃喃轻语:“我被圣人封了郡主?”
李秀雅瞪向月皊,在月皊蹙眉茫然的面颊上,李秀雅只看出了小人得志!
月皊忽然长长舒了口气,她很惊讶地转过脸来望向李秀雅,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说道:“也就是说,以后我不想见你的时候不用顾虑你身份勉强自己招待你啦?”
一直沉默的吴嬷嬷忽板着脸开口:“并且以后县主要向您行礼问安。”
李秀雅心口窝火极了。她被泪水弄脏了浓妆的面颊上,脸色越发难看。她盯着月皊,却看见月皊那张白净的脸颊上慢慢浮现出笑容,先是浅浅的一层柔笑,可她并不收敛,任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阿凌,送客。”月皊弯眸,声线里也有轻松的笑痕。
第93章
“你!”李秀雅往前迈出一步。
“县主。”吴嬷嬷福了福身。她沉着声线开口:“老奴不清楚县主是在哪里受了委屈,才会丢了体面,深更半夜跑来这里闹事。县主如此行径实在不妥。长公主知晓,亦当不悦。”
吴嬷嬷抄着手,冷着脸拿腔作调。她身量虽并非十分高挑,却总是给人一种她居高临下斜眼睥人的姿态。
不管吴嬷嬷说了什么话,只要拿出那种深宫里的腔调,听上去就让人发憷,也容易让人冷静下来。
李秀雅的侍女犹豫了好久,终于是忍不住小声地劝:“主子咱们回去吧,长公主应该也快要回府了……”
阿凌也从月皊的身后走出来,朝李秀雅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正大光明地要赶走了。
李秀雅咬着唇,不忿地瞪着月皊,满腹怨气地说道:“来日方长,你给我等着!”
李秀雅恼怒地转身离去,因为太过气愤,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好她的侍女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能不能嫁到江家并没有那么重要,她本来也只是对江厌辞有那么一点点好感,觉得嫁进洛北郡王府之后日子不错。在她心里,江厌辞不过是可以嫁的五六个人选中的一个。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她曾经对江厌辞的那丁点中意彻底烟消云散,这是将整个江家都给恨上。
月皊望着李秀雅走远的背影,她脸上的灿烂笑容慢慢淡下去。
月皊刚刚面对李秀雅时的笑脸,四分真六分假。
这真,是因为她真的好烦李秀雅。
这假,自然是因为交爵之事的万般复杂思绪。也有几分故意气李秀雅的意思。
月皊似乎已经习惯了江厌辞突然做出什么让她惊诧不已的事情。江厌辞从来不会提前对她说什么。月皊慢吞吞地在椅子里坐下,垂下眼睛陷入沉思,神情慢慢低落下去。
她原先怕她的事情连累江厌辞,影响他的仕途,又让他担上不好听的名声。
可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不仅连累了三郎,还连累了整个江家……
吴嬷嬷瞧着月皊这神色,忍不住尽量放缓了语气,劝:“娘子莫要多思。”
月皊眼睫颤了颤,有点难过得低声软语:“嬷嬷,我好像才是那个烦人精……”
吴嬷嬷沉默了片刻,才再开口:“这些年圣人削爵之举颇多,三郎主动将爵位交出去,也是顺了圣人的意。天大地大,谁也大不过龙椅上的九五之尊。”
这还头一遭有人从这样的角度宽慰月皊。江厌辞向来寡言,自然不会对她说这些话。
月皊抬起眼睛来,惊讶地望向吴嬷嬷。她伸出手来,去拉吴嬷嬷的衣角,软声道:“嬷嬷可以再和我说说吗?”
吴嬷嬷本不该妄加议论,可是望着月皊这双噙着好奇的湿润眸子,她微微动摇,终是又开口:“京中之地,官职是一回事,实权是一回事,远近是一回事,三者有时互相影响,有时又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