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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顾行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说了最后一句,“孤不处置你已是仁慈,顾家的事与你无关了,滚回你的北鲜去。”
崔樱站在庭院里,看到顾行之行将就木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来。
蓦然一只手将她拉走了,贺兰霆挡住了他们彼此望向对方的视线,崔樱这时不想再惹怒他,她匆匆收回目光,按住手腕轻声对贺兰霆说道:“慢一些,你走太快我跟不上。”
那是她见过顾行之的最后一次。
也是最后一眼。
顾行之在京畿待到顾家的处置下来,他四处奔走,想挽回局面却收效甚微。
顾缘维被革职,手中权利悉数被缴,顾行之上头三个兄长参与得深,难逃一劫,同他们父亲顾乘章一同关押在大牢,等待被流放的命运。
今后的顾家除了顾行之能安然无恙,撑着门面,再无别人。
局势已定,在崔珣跟林戚风带上北鲜要犯,从灵州回京的那天,顾行之带着顾家仅存的旧部,和家中父亲兄弟的家眷整顿出发,离开京畿。
两路人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就在关口相互错过。
第136章
崔樱借了贺兰霆的书房办事,他书房大又敞亮,时常有人收拾清整,后来乱成一糟的情况还是极少见的。
不管是桌案还是桌椅、地上、柜子上都铺了好多画像,室内几乎没法下脚。
太孙粘她粘得很,走到哪儿都要跟到哪儿,现在铺了画像的地上乱看乱爬,身后有侍女时时刻刻盯着他。
而崔樱正盯着画像的人和旁边的注释,替崔珣相看适龄婚嫁的女郎,顾不上照看儿子。
“这些天送来的画像没有上千幅也有百来幅了,我看这些女郎各个都很好,阿兄在其中却一个也没相看上吗。”
崔樱自个儿都看的眼花缭乱了,结果崔珣那边推说都不喜欢,她现在很犯难。
崔珣立功回京,政途属于上升期,他的亲事也到了提上日程的地步。
崔家叫他相看女郎,崔珣借口事忙,理所应当地请了妹妹来帮他参考人选,像是崔樱说想让哪家的女郎做嫂嫂,他就娶哪家的女郎进门。
这种看上去是听取崔樱的意见,实际上也是种对自己不负责任的做法。
但是崔珣忙也是正经的,他不大想要在京畿久留,还是想到灵州去,时日待的不长,为他择妻就得抓紧时间了。
贺兰霆才半日不在府里,一到书房,看到的就是与往日不同的场面。
无处下脚的他只能站在门口,没让人通传,看着背对着他的崔樱正跟婢女探讨,怎么游说让兄长认真对待自己的昏事,好好从中挑选合自己眼缘的女郎相看相看。
因为讨论得太过沉迷,崔樱都没发现他,还是长大了许多的太孙,爬到门槛对着他吐口水时,崔樱想起孩子才转过身。
刚好看到这一幕。
贺兰霆单手拎起短手短脚,小小一团肉乎乎的儿子,动作不大,看得出来是有收敛地向她挑眉示意,“想保他周全的话,就用你自个儿来赎他。”
说罢他提着对他不服,踢动小腿抗议的贺兰昭昭就往内宅去了。
崔樱顿时放下画像,“都收拾了吧,刚才看的那些,就把家世相当、年龄相配的给阿兄送去,他要是再不满意,就说我也瞧不好了。”
对着父亲吐口水,贺兰昭昭免不了挨了一顿打。
还是被扒下裤子那种,肉肉的小屁股被一把团扇的扇柄敲木鱼似的,来了几下。
崔樱对贺兰霆拿着自己的扇子惩罚儿子的行为颇为恼火,她一把抢过去,扬起手像是要把贺兰昭昭挨的揍都还到贺兰霆脸上。
贺兰霆身形不动如山,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只要崔樱动手他肯定能在顷刻间钳制住她。
然而香风扑鼻,崔樱只对他凭空扇了扇风,就将扇子砸进他怀里,“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你欺负他作甚。”
崔樱让人把挨了揍,哭得泪眼带花的贺兰昭昭抱走,自个儿也准备离开。
椅子上贺兰霆踩住了她曳地的裙裳,威风堂堂,冲面露惊讶的崔樱轻佻地勾唇,“不欺他,欺负你吗。”
崔樱很有危机意识地扭头想跑,她太熟悉使坏时候的贺兰霆是什么样。
“那就子债母偿。”
贺兰霆跟她争夺她的裙裳,拔河似的,崔樱天生平衡力不行,一个趔趄就被拉拢到他怀中,他在她秀颀白嫩的脖颈处深嗅。
再抬眸眼神叫人腿软又害羞,“你好香,你擦了什么这么香。”
贺兰霆对人的气味同他对相貌一样挑剔,但在崔樱身上,他能接受她的美中不足,及所有的一切。
她人站在他面前,哦不,出现在他视野中就是香的。
就像一开始他们相遇,那时他见了崔樱,才知什么是“露浓花瘦”般的美色。
崔樱挣扎,她被贺兰霆说的“子债母偿”给羞恼到了,在被贺兰霆扛在肩上,往床榻走去时还在拍打他的肩膀后背,“放我下来。”
“现在不成,不能做,妙容同我约好下午到府上来做客。”
她要是跟贺兰霆厮混,不到夜里都不会停,那今日跟贺兰妙容就要失约了。
贺兰霆不为所动,他把崔樱丢到榻上时,像在按一条打挺的鱼,“妙容?你胆子不小,还敢见她。”
“怎,怎么不能?”
贺兰霆在她脸上轻啄,不吊胃口,大发慈悲地跟她说:“你为崔珣择妻,她喜欢你兄,你还要见么?”
崔樱到现在都不知道崔珣跟贺兰妙容到底怎么回事。
说他们有什么,这二人在京畿里从未当众一起出现在过人前,私底下就更没人清楚他们是不是对彼此有意。
说没有什么,很早之前贺兰妙容就透露过看中崔珣的意思,可过去这么久,二人不热络,旁人也就没把握。
“他们,他们……”
崔樱被亲得神志模糊,想要问什么都忘了,声音都被贺兰霆尽数吞进肚里。
“别想其他人,想想孤吧。”
贺兰霆吻技从来都非常高超,崔樱舒服得浑身柔软得像只不会说话,只会露出腹部求抚的猫。
她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被贺兰霆的迷魂汤给迷糊了,“从明日起,你搬进宫里,陪孤上朝。”
贺兰霆不断地在她耳旁倾诉,“你知道孤长宿在议政堂的吧,夜里想你想得身上都疼了。你操心旁地为何就不操心操心我?”
“这样,白日你陪孤,夜里孤陪你。”
“这桩买卖不亏你,是不是很划算,嗯?”
崔樱费尽心神才得出个说不出口的答案,哪里划算,按照贺兰霆说的不管是白日还是黑夜,不都是跟他在一起。
比贺兰昭昭难对付,花心思花时间话体力,是亏本生意。
崔樱想拒绝,脑子却跟被灌水一样,成了被支配的东倒西歪的人偶,尤其贺兰霆从她背上贴上来,手穿过指缝和她十指相扣的时候。
崔樱面若芙蓉,气若扶风。
贺兰霆荤中夹杂着情话跟她说:“你当初,你跌坐在孤怀里,知不知道孤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孤被你坐得动弹不得,你好厉害。压着孤的‘把柄’,是不是好厉害?”
他来回几个夸赞的“好厉害”让崔樱头晕脑胀的快羞过去。
“别说了。”
崔樱想堵住他的嘴,手掌心却被紧紧扣住。
她偏头,贺兰霆贴着她的脸,眼睫似乎都相抵,“要说的,不说你怎么才知孤以前怎么想你。”
爱本身浓缩了情感与欲,然后化身成崔樱。
第137章
崔源拉开门走进去, 看到伏在桌上痛哭的崔玥。
他头疼地背着手叹息,踱了几步,想走还是转了回来, “阿姐,别哭了,姐夫亲自来家里请你回去,你再三天两头往母家跑, 人家真的就不要你了。”
崔源以为兄弟姊妹中这辈子最没出息的长姐居然做了皇后,到头来他跟他阿姐才是最平平的那个。
崔玥及笄后嫁得比较晚,在外头看来, 崔家一时没了崔晟做顶梁柱, 由崔珣顶上,以及她还有个长姐做皇后, 那她也是身份非凡的。
所以在她的亲事上, 冯氏一拖再拖。
拖到最后她已经成了晚嫁的那一类贵女了, 而且只要稍微打听下崔家,就知道她跟皇后的关系并不是闺中好姐妹,她自个儿也就是继室所出的嫡女。
她嫁过去后不说过得不好, 开头当然都是好的,但她的性子就不是好相与的那种。
时间一久,就与婆家人生发生了几次矛盾。
人家看她是皇后幼妹忍她让她, 直到她没有缘由的,逼得夫君妾室落了三次胎,她自己一直无所出, 对方终于不想忍了。
正室对妾室当然怎么样都行, 但子嗣好歹是夫家血脉, 她要是不喜欢让庶出的做个仆人都行, 不至于没生出来就弄死。
三次,回回都是在足月之前落胎,这就已经触及底线了。
她的丈夫收了她的掌家权利,命下人不许再帮她做危害妾室及子嗣的事,她的婆母还曾到崔府诉过苦,冯氏跟崔崛因为她颜面都不大好看了。
崔玥倍感丢脸,再跟丈夫动手以后,从夫家跑了出来。
她哭声不断,从书院结业,正准备科考笔试,要与寒门子弟一较高下的崔源实在没多少耐性再劝她。
在崔源走到门口时,崔玥抬头抽噎地在他背后道:“为,为何我命这么苦?”
崔源顿住,匪夷所思地回头,他好笑问:“阿姐,你在说什么,你出去同平民女子比比,你过着人上人的日子,到底哪里苦?”
崔玥不甘道:“你懂什么,我嫁了人,过得却不如在闺中的时候。”
崔源听着听着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她又在怨天尤人了。
“为什么有的人位居深宫,最该有的三妻四妾却没有,为什么我却遇不到好郎君对我一心一意?”
崔源忽然打断她,“阿姐你疯了,不怕遭罪,你还敢说这种胡话?”
崔玥被崔源的表情吓到了。
她赫然想起背后非议不该谈论的人的下场,脸色灰败又恐惧起来。
崔玥:“我,我……”
崔源瞪着她半晌,似乎觉得她近些年活成这种模样,是越来越可怜,叹了一声:“阿姐,各人自有个人命,当初,我们都不知道她能得那位青睐。你啊,还是不要再同她比了。”
那位对他们长姐,可以说是圣宠不衰。
谁能比,怎么比,谁敢比呢。
贺兰晸在书房上课,都过去半个时辰有余了,贺兰琂即使打瞌睡,还要等在窗沿下。
侍女怕她跌下去,一个给她当靠背,一个揽肩扶着她的头,好方便她安睡。
贺兰晸勾勒完最后一笔,写好的文章让侍人交到了陆秉峣手中:“隅中了,老师吃些茶水再阅吧,别累着了。”
陆秉峣犹豫,“可太子,时辰还未到……”
贺兰晸似笑非笑看着他,“已经到了。”
他有一双很明媚又清冽的双眼,笑如清雪,干净清朗。
乍一看上去同皇后娘娘神似,实际上他才十一岁,身量就与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一样高了。
和他不可轻提的父亲往往相反,贺兰晸总是笑,他是贺兰氏里最爱笑的,会让人轻易以为他还是贺兰氏最好相处的。
然而他说一不二的做派像极了一个人。
贺兰晸没有真的不把来教学的臣子不当一回事,尤其陆秉峣还是他大舅舅的学生。
他还是有那么一丝看在眼底的,“阿琂来了,孤不想让孤的妹妹等太久,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他视线扫过来,陆秉峣同他对视不到片刻,便在那丝笑容中感受到严峻的压力。
比起肖似皇后,贺兰晸更得圣人言传身教。
这种出身帝王家的威严,到了房外他人跟前又不同了。
“殿下。”
贺兰晸手指比在唇上,将还打算把贺兰琂叫醒的侍女拦下,他说话声不重,独有一种少年郎的温和清脆,“让她睡,孤来管她。”
贺兰琂一被抱到他怀里,是有几分苏醒的迹象,但更熟稔的是,在她熟悉的胸膛里寻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她松开贺兰晸的衣襟,习惯性地摸他脖颈,迷迷糊糊,声音稚嫩,“阿兄……”
“嫦娥女,孤带你回寝宫。”
贺兰琂努力睁开昏沉的眼皮子,最后以失败告终,胡乱蹭了几下贺兰晸的下巴,摸完他的脖颈,又去抓他耳朵,“好阿兄,谢谢阿兄。”
身后的侍女侍人亦步亦趋地劝说:“殿下抱了一路了,让奴婢等替殿下代劳吧。”
贺兰晸:“用不着。”
他所说的寝宫既不是他的,也不是贺兰琂的,而是崔樱的。
“嫦娥女,我们到了。”
贺兰晸放下贺兰琂,替自己跟妹妹都整理好衣裳才走进去,结果被拦在寝室的外头。
贺兰琂抱着他的双腿,揉着惺忪的眼皮听贺兰晸跟守在外面的侍女官交谈。
然后就听贺兰晸笑意顿失,颇为挫败地低头垂眸,兄妹二人四目相对。
贺兰晸很失落:“嫦娥女,母后现在不得空。”
他嘴角垮下来,才如一个普通正常的世家少年郎一般,明明气度作派得了贺兰霆的真传,实际上极为恋母。
贺兰琂年纪虽小,梳着稚儿总角,却已懂得安慰她兄。
她伸手,直到重新被抱到贺兰晸怀里,才一边环着他的脖子一边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我们去隔壁殿等,我想吃酥山,昭昭也去。”
屋内崔樱撑着贺兰霆的双肩,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汗淋漓。
她面容比牡丹更娇艳,脸颊飞红一片。
贺兰霆很痴恋沉迷地在她脖颈处嗅香,浓黑的眼珠里有收敛许久,漫不经心的霸道与愠怒,“人死了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就叫他好好在土里待着就是。忘了你自己身子弱,还跑去上什么香?”
崔樱集中不了精力,随口清浅地回复:“……往,往日情义,总归有,有几分。”
贺兰霆像是要在她脖子上吸出血来,让她不敢再往下说。
他舔了舔尝到淡淡血腥味的嘴皮,意犹未尽,“上回灵州回来,你被煞气冲撞养了两个月才好。我说过什么?”
贺兰霆:“再有下次,朕将你锁在榻上一辈子,铁链金笼,你可别逼我。”
第138章
贺兰霆第一次心生恐惧是跟崔樱因琐事而吵架, 说好要陪她去灵州扫墓,那天他故意使气装不知情没去, 然后崔樱二话不说自己带着人马出发了。
他得到消息也没让人阻止,就跟不知道一样,不闻不问,直到他在出发灵州在去接崔樱的路上,得到侍卫传讯崔樱去祭祀她生母,晕倒在她母亲墓前。
他确定那天不过是一瞬间的分神,他不太想承认由爱故生怖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但事实就是他在闻讯那一刻连人带马一起摔到了官道沟里, 脑子都撞得不好了。
夜里他乍然惊醒,如恶鬼般瞪视安睡在他怀里无知无觉的崔樱半晌,那口在梦里梦见她死了的气, 就跟久久堵在他喉咙里、胸腔上,疼得心闷作呕,良久都没缓过来。
那是一个很冗长的梦。
就像他们都换了一种活法一样, 他成了贺兰烨章, 监禁她, 欺辱她, 不惜一切为了私欲摧毁她。
崔家在他惩治算计下家破人亡,崔晟死了,崔珣叛出崔家独立门户,世家高门一朝一夕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崔樱在回家省亲看见她祖母自尽吊死在悬梁上后, 对他心生无尽恨意,再没有爱了。
没有爱又恨也是好的,他通过她的恨意去追逐去琢磨品尝幻想她对自己还有情。
直到崔樱说要走。
她没去灵州, 更没去找崔珣, 不是纵情山水, 而是化身寒门寻了一座郡城过普通日子去了。
没有他,她过得也不错,可能有祖上传承,她虽不十分聪明,却因乐善好施,在百姓中得了个贤名。
她帮助许多有难处的普通女子良多,但也有被人欺过骗过,他除了不在那座郡城,手和耳目都在背后默默帮她处理过不少麻烦。
可无论到什么样的境地,崔樱都像无欲无求了,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庶民想请她做一方依靠,普通女子期望受她庇佑,她没有拒绝都答应了。
就在郡城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化名女官,不出众也不出彩,就是很有神威。
因为不管是谁都能感觉到她背后有股神秘的势力在为她化险为夷,崔樱肯定也知道,却从未有一次主动找人往京畿投递消息。
往后数十年,他私下来往山郡与王城之间,不厌其烦去见崔樱,崔樱不接受不拒绝。
有一日寻她到山里,崔樱坐在石头上。
贺兰霆看她,她看浮云万里,他们之间距离那么远。
回王城路上,离那座郡城八百里,他数次回头遥望总有些心神不宁。
年少的太子一行追上他们,直到彼此间能听见痛彻心扉的哭声呼唤。
他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沉郁的脸阴云密布,烈日当空他却周身都在发冷。
离开前崔樱还送了他一程,虽然跟他说让他别来了,来了也见不到她,他当时以为她还在赌气,因为他们关系肉眼可见的在变好,结果她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她早就谋划好这天报复他,什么淡然如水,十多年来她自己专门命人做些相生相克的吃食,给自己下毒,让毒素日复一日地害遍全身,直到终于撑不住了。
故意等他来看她,让他在半路得知她的死讯,让他连赶回去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就是这么惩罚他的。
他以为是山崩了,日晕无比刺人晃眼,直至在众人惊骇中跌下马,震起厚厚的尘土,他才想,喔,原来是他在抖。
原来是他怕了。
后来他就出现幻觉了。
“贺兰霆。”
崔樱的呼声如风灌耳,他转左,不见人,向转右,空空如也。
她死了都不肯现身让他看见,带着雀跃润如春雨的声音和他温柔告别,“我走啦。你别寻我,寻不到的。”
怎么会寻不到呢?不是恨他吗,继续恨啊,化作孤魂野鬼来找他索命啊。
上天遁地,他都不会放过她的。
他赶到郡城,崔珣都没让人敛尸,一直抱着身体僵硬的崔樱许久。
看到他来,崔珣灰败脸上仿佛也沾了死气,他抱着自己妹妹谁都不让碰,唯独对他道:“阿妹登仙去了。”
当仙人去了,那贺兰霆呢。
“你就该入地狱,你找不见她的,她这一生求不得圆满,只求离散。”
“你学不会爱人,权势再大又有什么用,你不如跟她一样去死。”
他心头血堵在喉咙哽地狠狠作痛,漆黑眼珠像灼烧的热铁,又红又烫,一股钻心的疼意从眼部传入四肢百骸。
他懒理发疯的崔珣,任由侍卫将他拖走,然后由他独占崔樱冰冷僵硬的尸体。
他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用力到骨骼咯咯作响,热泪滴到她皮肤上,沙哑阴郁地放下狠话,“我找得见你的,不管你去哪,我都找得见你的。”
世人都求长生,他不想登仙,他情愿做阴魂不散的恶鬼,上天入地,如跗骨之蛆日日夜夜缠着崔樱。
最好化成一道影子,让他融进她阴影里,亦步亦趋,一步不离。
“你摆脱不了我。”
“休想摆脱。”
他梦魇中还在喃喃“不会放过你的”,连叫几声崔樱,崔樱在他怀中都惊醒了,所有的愣然和困惑在碰到一手的湿意达到顶峰。
她有种不可置信的推测,含在嘴里尝了尝味道,咸的。
泪水的味道,淡淡咸盐味的眼泪,贺兰霆也会流泪么?他竟也会哭吗?
无边黑夜中,崔樱放弃唤醒他的想法,她还沉浸在发现贺兰霆被梦魇住流泪的惊诧中。
她安静地听着他胡说八道的狠话,还有抽噎,到最后反应最大的就是他激动起伏的胸口。
他已哭得不得了,呼吸急促,仿佛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克制压抑着自身,于寂静中难掩痛苦默默淌泪。
贺兰霆像是死过一回。
他在度过生命最后一段时光,传位给长子后病倒在榻上,他的死法跟崔樱一样,故意的,日益食毒,弄坏身子。
当然死不瞑目,他多活了三十几年,年年岁岁崔樱都不到他梦里来。
他不甘心,死的那一刻都不见崔樱。
他睁大双眼,在失去意识前长吟一声,“崔樱——”唉声婉转,形色可怖,让人遍体身寒。
贺兰霆抓住为他擦拭眼泪的那只手,梦醒怔怔地死死地盯着茫然而无措的崔樱。
猛然将她紧紧抱住,胸膛剧烈起伏颤抖,隔了好久。
他痛苦地埋在她脖颈,哑声委屈诉苦,“你不来,为什么不来?”
“什么……”
“一万二千又四十五个日夜,我失去你。”
第139章
“还请殿下专心些。”
魏科的枪穗从眼前划过, 遮住了廊檐下的身影,也拉回了贺兰晸的视线。
他轻笑着哼了声,不再分神到母亲跟妹妹那, 专心起挥舞他的长缨枪。
□□在冰冷刃器中, 是习武之人首获青睐的佼佼者,贺兰晸将他手中的长缨耍得虎虎生威。
“枪乃百兵之王,既要耍得威武,杀人还要漂亮。”贺兰琂说出来的话让崔樱眼皮一跳, 低头垂眸朝偎依她的小人看去。
她还小, 咬字就很清晰, 没有半点犹豫,听得人心里不止是讶异而已。
这么煞气, 崔樱担心是有人背地趁她年幼心性不稳教坏了她, “阿琂,谁教你这么说的?”
贺兰琂黑白分明的眼睛与崔樱相望,她跟贺兰晸都十分早慧,她尤其更甚, 并且对情绪感知十分敏感。
“阿娘,怎么了?”
贺兰琂一脸迷茫,像怕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的事惹了崔樱生气, 在她发话前松开崔樱衣裳,安抚地拍拍她,“阿娘不气不气, 阿琂在地, 没事了, 不要怕哦。”
明明是崔樱先问的她, 倒头来反倒成了被哄的那个, 一比之下仿佛崔樱才是大惊小怪的稚儿。
这种招数贺兰琂经常用的,崔樱没被她糊弄过去,她蹲下身跟贺兰琂说教,“阿琂,做人不可不心怀善念,人一旦什么事情都以恶念开头,就会整日活在愤世嫉俗中,你要听……”
贺兰霆:“听你母后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崔樱身后,居高临下俯视贺兰琂,父权的威望威信使得贺兰琂产生动物般的直觉,她最好不要当着父亲的面对她母亲耍花样。
一大一小的对视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崔樱就看到贺兰琂白玉无瑕幼嫩的小脸露出烂漫的笑意,“阿琂知道了。”
她拉起崔樱的手背亲了亲,讨好人的模样叫人万分怜爱,“阿娘我想去找阿兄。”
崔樱再舍不得说她一句,轻叹一声,“去吧,别靠太近,当心伤着。”
贺兰霆:“朕带她过去。”
他本想单手拎起贺兰琂的,余光扫到盯着他们的崔樱,又想起贺兰琂是小女郎,于是改为让她坐在自己臂弯上。
走到崔樱听不见的位置,贺兰霆随意瞧着校场,淡淡对贺兰琂道:“阿父知道你比你兄要早慧,不会矫正你的天性,
但你母后喜欢心存善念之人,你最好不要吓着她。”
贺兰琂小时还好,稍微长大些到三四岁,就在性格和才智上显现出一些不同了。
她机敏灵秀,性子独,时常语出惊人,有自己的主张和见解,她比贺兰晸手中的长缨心智冷酷得更像一把兵器。
无疑她这样的性格很难吃亏,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贺兰霆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
但是崔樱不行,她担心她会偏激,怕贺兰琂从小这种性格,长大以后会走错路做错事,她在女儿身上宛如看到了贺兰霆的影子。
贺兰琂环着贺兰霆的脖子,不肖细说似乎就领会了父亲的意思,她捂着嘴小声道:“阿娘胆子小小,阿琂听阿父的。”
她其实长得像他,日后应当有着盛气凌人的英姿俊美,不过现在,人小鬼大,贺兰霆嘉奖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父女二人就这样私下达成了共识。
崔樱远看,俨然是父慈女孝的一幕。
“阿琂脾性会不会有些太独了。”
花房里,贺兰霆注视着崔樱的背影,她特意找他过来谈到女儿的问题时,连手中修剪花枝的动作都停下了。
贺兰霆:“她怎么了。”
崔樱想到最近宫里传闻的消息,皱了皱眉,“她掠了一个人藏在她寝宫。”
“谁?”
崔樱难以置信,“连你也不知?”
贺兰霆面色平静,他拿过崔樱手上的剪刀丢到一旁,“嫦娥女虽然年少,好歹是一朝公主,她的寝宫她做主,朕对她与太子向来都是一视同仁。你要是不喜欢她太过放肆,直接将她手上权利收回就是。”
“我不是……”崔樱浑身一个激灵,呆望着贺兰霆把她手指含进嘴里吸吮。
一股热流瞬间从脚底心蹿到她脸颊头顶,酥麻的她像被点穴一样动弹不了。
贺兰霆黏稠的眼神像化不开的糖浆定在她脸上,舌头从她指腹舔舐最后一圈,嘬到她感到微微刺痛才吐出来,“小心些,别再被刺划破手。”
“接着说,不是什么?”
“……”
“嫦娥女。”贺兰晸睇着被贺兰琂护在身后的少年郎身上,嘴角的笑意逐渐变淡,“是阿兄做得不好吗?你都有兄长了,怎么还抢别人家的孩子。”
贺兰琂前几日出了一次宫,也就是贺兰晸不得闲没空陪她那一次,她就带回来一个年纪与贺兰晸相仿的儿郎。
“阿兄很好。”
贺兰琂:“可我还想顾言悔陪我玩。”
听了妹妹的童言稚语,贺兰晸眉毛都竖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阿琂,听话,你想找人玩,我把林玄微、张蓦他们通通叫来陪你。这个人就算了,他不好。”
贺兰琂仰头,她个小,雪肤黑眸,玉雪可爱,顾言悔都怕她把脑袋仰折了,犹豫了会,抬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下一刻就听见一道清亮威严的训斥,“松开,谁准你碰她。”
顾言悔想松手的,他生得剑眉星目,神色却一脸寡相,饱染风霜发白的衣襟袖口经不得细细打量。
他刚要动,面前的小人像是发觉他的意图,盯着他跺了下脚,“不许松。”
贺兰琂:“阿兄,我知道他是谁,他是顾家人。”
贺兰晸:“你既然知道还把他留在身边?”作为顾行之跟贺兰妙善的遗孤,顾言悔的身份对许多人来说,太过微妙的同是还相当微不足道。
顾家容家一落败,他就没什么依靠了。
唯一养过他几年时日的顾皇后也撒手人寰,他这种尴尬的身份就该普普通通的过,谁叫他突然出现在贺兰琂身边,还被贺兰琂看上了带回宫中。
在贺兰晸眼中,这人跟他同样大的年纪,就是故意在他妹妹跟前媚宠。
换成其他任何小郎都好,他甚至能找出比顾言悔相貌更出色气质更怜人的来陪贺兰琂,可他妹妹就认定了对方,怎么都不肯放顾言悔走。
顾言悔跟着顾行之过活的时候,与自己的庶出弟妹相处得并不融洽。
他不得自己父亲喜欢,更别提兄友弟恭那一套了。
他更没见过像贺兰晸跟贺兰琂这种把对方揽在心里着想的兄妹,哪怕现在这二人在为了他而争闹。
顾言悔沉默着,眼神往下,看到比他小了好多,却富贵得像朵牡丹花的贺兰琂,同时感受到从她肩上传来的富有生命力的热度。
这种热度持续没多久一下从他掌心蹿开,这让他的手腕僵在半空。
贺兰琂奔向她兄长怀里,用舍不得又坚定的语调道:“可是阿兄,顾言悔只有一个啊。我就要他,我要养他,我要他给我当忠奴!”
贺兰晸在刹那的安静中,蹙眉结合利弊几番考虑,还是觉得不妥。
“阿琂……”
“可以。”少年青涩中又带着些许低哑的嗓音突地响起。
顾言悔抬起乌黑眼眸,掠过贺兰晸看的是贺兰琂,“我可以为你效忠,你收我。”
……
得到消息的贺兰霆挥手让人退下,仿佛这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事。
不及累倒在一地汁红凌乱牡丹花瓣上的崔樱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