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性格乖张,难以掌控,刘秀安看人还是挺准的。
她转头看还握着剑的白渊,忽然向他走过去,纤细的指尖蓦地覆上他的手背,将手指一根一根地从剑柄上掰下来。
“白公子,你可知在皇帝面前拔剑相向会是什么罪?”
白渊皱起眉头,想收回手,却被刘秀安紧紧扼住。
“朕乃当今圣上,你算什么东西。”刘秀安抬起另一只手,措不及防地给了他一巴掌,“以后记得长长记性啊,白公子。”
这一巴掌把在场的人几乎都弄懵了,池尧瑶心疼白渊,“陛下!您这是干什么!”
刘段恒却知道为何。
刘秀安喜欢白渊,却更爱皇位,但也不能容忍自己喜欢过的人为了别人,对她拔剑相向。
谢似淮伤了她,刘秀安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白渊哪怕是举起剑也不行!
刘秀安这一巴掌把白渊的脸都打偏了,脸上的手指红印十分明显,嘴角也破了,有些血渍在附近。
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草民知罪,还望陛下责罚。”
刘秀安眼神一寸寸地扫过白渊俊朗的脸,“也罢,朕念及白公子是第一次,就这么算了。”
池尧瑶握紧拳头,忍下去。
白渊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垂下头,应该是不想让对方再找到机会生事,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皇帝似乎对他有敌意和恨意。
楚含棠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一定好疼。
谢似淮眼也不抬,仔仔细细地用帕子拭擦着沾到过刘秀安的血的匕首,如局外人。
他余光看到桌子上有楚含棠喜欢吃的糕点,便用干净的手指拿了一块起来,递到她嘴边。
“你喜欢的。”
楚含棠怔住,默默地压下他的手,现在是吃东西的时候嘛?
刘段恒的软骨散也过去了。
刘秀安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视线最后落在楚含棠身上,微笑着说:“你们可以走了,但楚公子先留下,朕有话想跟你说。”
池尧瑶犹豫,担心她的安全,“陛下,您这是要?”
刘秀安冷下脸,“池姑娘放心好了,朕是不会伤害这位楚公子的,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她还是迟疑,“可……”
楚含棠知道刘秀安想跟自己说什么,不出意外,是关于成亲之事的,“池姐姐,我不会有事的,你们到外面等等我就好。”
池尧瑶只好跟其他人出去了。
谢似淮却迟迟不动。
楚含棠想了想,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也出去等我,我很快就会出去的。”
谢似淮将匕首放回鞘中,看了她一眼,才出去。
等他出去后,有暗卫在外面关上门,楚含棠看着谢似淮的身影消失在门缝中,再转过身看刘秀安。
她游刃有余笑道:“不知陛下想和我说什么?”
刘秀安坐下喝了一杯茶,“我查过了,你是洛城楚家的独子,喜欢池尧瑶,为了她,连命也可以不要,随她坠入过悬崖。”
楚含棠记挂着谢似淮,不想跟刘秀安拐弯抹角。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她不卑不亢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刘秀安,然后慢慢地说这个剧情点必须要说的台词,“我是喜欢池姐姐又如何。”
“坠入悬崖那次,不也还是陛下所为?若不是您派人追杀我们,我们又岂会坠入悬崖?”
刘秀安展开笑颜。
她慢条斯理道:“你们楚家上一辈跟朕的母亲有过一些交情,朕登基后,对楚家也是颇为照顾的,每次都会把盐引给你楚家。”
楚家会成为洛城有名的大家也是沾了盐引的光。
刘秀安放下茶杯,“若是朕把盐引收回来,那你们楚家一定会慢慢衰落的,现在朕给你一个选择。”
她明知故问,“什么选择?”
“朕会给你和池尧瑶赐婚,你抱得美人归,但要帮我做一件事,在成婚后,帮我把小匣子偷出来,这样你们都能活下去。”
刘秀安话说得好听。
楚含棠还是说着这个剧情点的台词,“小匣子落到你手上,我和池姐姐不也是死路一条?”
“不。”刘秀安哄骗道,“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楚含棠装作迟疑。
刘秀安又道:“这可是你能娶到池尧瑶的唯一办法,据朕所知,池尧瑶喜欢的是跟她从小一直长大的白渊,你是没有机会的。”
她颇为可惜,“难为你还愿意为她去死,她竟然这样对你。”
楚含棠答应了,“好,只要你愿意为我们赐婚,我一定会从她手里偷出小匣子。”
其实原主也是扮猪吃老虎,原著里,原主答应刘秀安的要求,只是为了能圆自己跟池尧瑶结婚的愿望。
成婚后,原主也没想偷小匣子。
因为原主的智商也没有掉线,知道刘秀安得到小匣子后,会将她们全杀了,原主现在答应刘秀安,不过是反过来利用对方罢了。
至于盐引一事,原主根本就不在乎,也不在乎楚家。
刘秀安恐怕也没料到原主那么疯,所以才信了她。
此刻,刘秀安见楚含棠似乎是落入了自己的圈套,露出满意的笑容,“楚小公子你放心,朕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楚含棠见她允许自己出去了,便不久留,打开门到外面去。
而谢似淮他们就在不远处等她。
他们听到声音后抬起头,一见到楚含棠,提起来的心才放下去。
池尧瑶快步走过来,“含棠,你没事吧,陛下他为何留下你,他跟你说了什么?”
原著这里还不能说成婚。
楚含棠只能半真半假地道:“陛下他拿楚家的盐引来威胁我,让我找出你把小匣子放在何处,不过我假装答应他,为你拖延时间。”
池尧瑶也知道刘秀安是不会放弃寻找小匣子的,只是现在他们暂且维持着和平局面罢了。
她充满歉意地看向楚含棠。
池尧瑶纠结道:“含棠,若你一不小心被他发现,那楚家的盐引岂不是……”
楚含棠摇头,“没事的,万一被发现,楚家大不了没了盐引,没了盐引,楚家也还有老底,还是足够楚家人过上一辈子的。”
白渊不由得也对她心生感激与钦佩之情,“楚公子,谢谢你。”
谢似淮旁观着这一幕。
两日后。
楚含棠在院子里吃着柿子,圣旨就来了,池尧瑶当时在房间里研究着那半页巫术残卷,听到有圣旨来,大吃一惊。
不过片刻,他们就在院中跪下,听太监宣读圣旨了。
而谢似淮从来不跪人。
太监见此人身上似有杀气,也装作看不见,逐字地念圣旨。
当得知皇帝要赐婚楚含棠和池尧瑶的时候,本来垂低脑袋正在听的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谢似淮擦小刀的动作一顿。
太监读完圣旨上最后一个字,接着就转述皇帝的话。
“楚公子,陛下说了,只有您有接旨和不接旨的权利,您若不答应,这道圣旨可以收回。”
谢似淮握住小刀的手背微显青筋,幽幽地抬眼看着楚含棠。
楚含棠知道他在看自己,却还是抬起双手接旨了,只是指尖有些颤抖,“谢陛下赐婚,草民感激不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笑着走了。
院子里的人纷纷站起来。
最震惊的莫过于柳之裴,他先是看了看谢似淮,再看她,“楚公子,你为何要接旨?陛下不是说,若你不答应,可以收回成命么?”
池尧瑶也不解地看楚含棠。
楚含棠握住圣旨,“池姐姐,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陛下想让我偷走你的小匣子,今日的赐婚恐怕也是他给我制造的机会。”
白渊强迫自己理智继续听下去。
圣旨在她手中如烫手芋头,“若我今日不接旨,那陛下便不会彻底相信我,还有可能会给池姐姐和其他人赐婚。”
楚含棠神情真挚,“所以,我们可以假成亲,迷惑陛下。”
池尧瑶似乎也觉得可行。
反正等研究出那半页巫术残卷,她很有可能需要去赴死,既然如此,和别人假成亲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渊见池尧瑶点头后,差点儿站不住了,“尧瑶,你真的要和楚公子成婚?”
池尧瑶垂下了眼,“不过是假成亲罢了,又何必当真呢。”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楚含棠松一口气的同时,侧头看从头到尾没说过话的谢似淮。
院子里的人各怀心事地散了。
楚含棠先把圣旨藏好,再偷偷地跟谢似淮回房间,还不忘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他站在自己面前。
谢似淮低头看着她。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你真的要和池姑娘成亲?”
楚含棠深呼一口气,“是假成亲,在院子里不都说清楚了么,只是为了迷惑陛下,我才会和池姐姐成亲的,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他低喃。
谢似淮忽然要越过她出去。
楚含棠下意识地拦住他,几乎是抱住他的,“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我去杀了那个皇帝,他死了,圣旨便不作数了。”谢似淮笑得温柔,甚至还抬手轻轻地抚了抚一把她的脸,“不是么?”
楚含棠还是抱着他不放,“不行,要等池姐姐研究出解掉巫术的办法,皇帝才可以死。”
谢似淮沉默了很久。
他放下手,“好,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只是把这一场成婚,当作是迷惑皇帝的假成亲?”
楚含棠举手发誓。
“真的,这一场成亲在我心目中永远是假成亲,是假的。”
谢似淮静静地望着她,瞳孔有些涣散了,话锋一转,“即使我不同意,你也还是会跟池姑娘成婚么?”
“你相信我,好么?”楚含棠紧紧地抱住他。
谢似淮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他目光落到她绑住头发,绣有谢字的发带,薄唇微动,“好啊,我相信你,楚含棠,我相信你……”
他们就这样在房间里待到晚上。
直到楚含棠熬不住睡了过去,谢似淮将她抱到床榻上,他坐在旁边看了很久很久,再到镜子前,拆下发带,用梳子梳着头发。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容貌在刹那间变得雌雄莫辩。
谢似淮的长相随了母亲七分。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地拿出眉笔,往眉毛上缓慢描着,再往本来就白的脸扑上粉,最后用胭脂涂满薄唇。
这是谢似淮第一次化妆。
但是他脑子聪明,过目不忘,学东西很快,即便是第一次化妆也化得很好,一双漂亮的眼睛下方也有淡淡的胭脂。
谢似淮拿出之前拿回来的一对新蓝宝石银耳坠戴上,再把一支珊瑚簪插在头发里。
他在思考,成婚当日,身为新娘子的池尧瑶会是什么样子。
化着妆,戴着精致的首饰……
楚含棠在床榻上翻了个身。
她摸到旁边没人便睁开了眼,见谢似淮三更半夜一个人坐在镜子前,不禁觉得奇怪,“谢似淮?”
谢似淮起身朝楚含棠过来。
楚含棠看清他的脸,有些懵住,这样的谢似淮无疑是极美的,眼尾上勾着,妆容堪称精致,蓝色宝石银耳坠挂在好看的耳垂上。
“你的脸……”
谢似淮吻了吻楚含棠的唇角,胭脂也擦到了她皮肤上,“我就是好奇,便学女子化妆了。”
她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醒。
楚含棠任由他亲着自己,“你什么时候想学女子化妆了?”
唇上胭脂便一点点落在她身上,上衣落腰间,胭脂落到了属于楚含棠的红果上,把附近也染红,像是纯白的雪地落了无数的花瓣。
谢似淮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如同呢喃般唤她,“楚含棠……”
胭脂落了一地,脚踝也沾染上了几片红色的胭脂。
第58章 香气
胭脂本身就带着香味, 此刻还混杂着谢似淮的气息,楚含棠被胭脂渐染成薄粉色。
红果与每一根纤细的手指,还有玲珑的脚踝、小腿。
但也仅仅停留在小腿。
衣摆也是只撩到膝盖, 她也只愿意给他撩到膝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 带着温度的胭脂才慢慢地停下涂色。
楚含棠也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衣摆皱巴巴地垂在柔白的脚踝上,脚趾头微微蜷缩着, 呈现出来的皮肤几乎全是漂亮的胭脂色。
谢似淮坐在床边,脸上的妆容慢慢地褪了色。
他没有入睡, 只是坐在那,光滑细腻的皮肤还留存着胭脂水粉, 唇上的颜色经过刚才淡了不少,蓝宝石银耳坠垂在莹白的耳朵。
挽起的三千青丝也有些凌乱了。
珊瑚簪在上面摇摇欲坠。
这是跟池尧瑶款式差不多的珊瑚簪,也曾是楚含棠说不要了的珊瑚簪, 是啊,是一支被丢弃的珊瑚簪。
谢似淮垂眸看着唇角边还残存着胭脂,却已经熬不住困又睡了过去的楚含棠。
他目光有些空洞、无神。
瞳孔始终倒映着楚含棠的样子, 谢似淮抬起双手,覆在她脖颈之上, 只要猛地一用力,她便能在与池尧瑶成婚前离开人世。
她分明说过, 不会再欺骗他的。
可如今却要和别的女人成婚。
说什么是假成亲?
当真是假的么。
谢似淮的指尖冰凉,楚含棠皮肤温暖, 当他碰上她的那一刻, 她在睡梦中歪了下头, 将脸侧压向肩膀,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
楚含棠小声梦呓道:“谢似淮, 我有点儿冷。”
夜晚温度跟白天不一样,如果是穿着单薄的里衣,不盖被子睡觉可能会感觉到冷。
而她觉得冷的时候,在睡梦中仍然用自己的脸和肩膀夹住了谢似淮冰冷的手,像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将他蹭暖和。
谢似淮指腹很缓慢很缓慢揩过楚含棠的脸,终究是抬起另一只手给她盖上了被子。
直到楚含棠把他的手枕到发麻、发烫了,谢似淮才把手拿回去。
他离开床榻,站到窗前。
院中明月高挂,柿子树生长茂盛,硕果垂在枝头上,认真听,似乎能听到藏匿于草丛中细小的虫鸣声。
谢似淮倾身向前,弯下腰,托着下巴往外看。
只见他被挽起来的长发一松,插在上面的珊瑚簪掉了下来,落到地板上,发出清晰的一声响,“咔嚓”珊瑚簪断成两截。
几步之远的床榻,楚含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谢似淮像是有些迟钝地转过头。
他微顿地看向地上断成两截的珊瑚簪,还是面无表情,窗外吹进一阵微风,恍惚中似擦过脸上淡化了的妆容,和唇上乱糟糟的胭脂。
微风染上胭脂,似也带了香气。
随着谢似淮转过头,那缀着不少装饰物,有些重的蓝宝石银耳坠拍打到他脸颊上。
像是一巴掌,“啪”地响。
打了他。
不经常负担过重物的耳垂也渐渐变得通红,仿佛要滴下一滴血。
谢似淮忽然有点儿喘不过气。
他机械般地弯下腰,苍白到可见血管脉络与颜色的手伸过去,将那断成两截的珊瑚簪捡起来,断簪刺入掌心,戳得个鲜血淋漓。
滴答滴答。
掌心滚落一滴又一滴血液。
谢似淮唇角却保持着上扬弧度,一边无声地笑着,一边滴下血。
几秒后,谢似淮心不在焉地站起来,影子很细长,依然带着笑用帕子随意地擦掉掌心的血。
他将满是血的珊瑚簪藏起来,再用水清洗掉脸上的东西,清水把他没有扎起来的漆黑长发弄得半湿。
一张秀美的脸淌着洗脸过后的水珠,顺着姣好的眉骨滑落。
谢似淮回到床上,躺在楚含棠的身侧,将她搂住,一口咬住了她的喉结,力度却很轻,不足以让已心神疲惫地睡过去的楚含棠醒来。
但楚含棠在睡梦也能感受到自己被一匹狼叼住了脖颈。
狼似乎想直接咬断她的脖颈,将她连皮带骨吞吃到肚子里面。
旭日东升,鸟鸣不止。
楚含棠早起不见谢似淮在身旁,便起身穿衣出去寻他。
还记得昨晚睡得昏昏沉沉,她好像见到谢似淮化了一个妆,还用他涂了胭脂的薄唇亲过她。
上身和膝盖以下的地方。
不过,楚含棠穿衣服的时候没看到身上有胭脂,就像是一场梦。
但她知道不是一场梦,应该是谢似淮后半夜又亲自地给她擦掉了,怕时间长了,那些胭脂难以擦掉。
楚含棠推门而出。
柳之裴也正好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见她步履匆匆的,不知要去往何处,出声问道:“楚公子,你这是急着要去哪儿?”
昨夜,他一夜未睡,黑眼圈很是明显,主要是想着楚含棠要和池尧瑶假成亲一事。
听到柳之裴的声音,楚含棠止步回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的黑眼圈,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她如实道:“我想找谢似淮。”
柳之裴“哦”了声,其实他多多少少有些介怀,楚含棠和谢似淮都已经在一起了,虽说因为两个都是男子身份,暂时不好公开。
但是不久的将来,楚含棠还要与池尧瑶假成亲。
假成亲、假成亲。
说是用力迷惑皇帝的假成亲,可在柳之裴看来还是有点儿别扭。
柳之裴知道,也十分明白,就算没有假成亲这一件事,也轮不到他娶池尧瑶。
但柳之裴就是有说不出的别扭,他甚至在想,就连自己都不太能接受楚含棠跟池尧瑶这两个人成婚。
那谢似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