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繁华热闹,一时也讲述不完。马伯庭总统亲自莅临证婚,另有两位介绍人,男方那边是江浙宣抚使程清珏——本来段中天督军有意登台,然而聂人雄嫌他国语不够标准,把他拒了回去;女方这边则是直隶督军何致美。抛开身份地位不提,证婚人马总统已是气派非凡;两位证婚人也是器宇轩昂,站在一处,十分威武。
总统府礼官处的乐队提前入驻了聂人雄的新宅,昼夜奏乐不停;总理府门前也站立了一队服色鲜明的仪仗兵,随时听候差遣。从陆宅到聂宅,沿途店铺全部挑出五色国旗,路口的巡警也都换了崭新制服,一队一队巡逻不停,生怕秩序混乱。
陆柔真穿着喜纱,在陆安妮等人的簇拥下坐在房内,一颗心不知怎的,跳的十分激烈,简直快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她知道自己是结过一次婚的,这时再露怯态,反倒惹人嘲笑,故而只是暗暗的深呼吸,手脚都冰凉的,脸上却是热得很,幸而胭脂厚重,不会显出异样。
正当此时,窗外人声越来越高;陆安妮的两位女同学充作了女傧相,这时便欢欢喜喜的跑进房内,口中嚷道:“聂家的花汽车来了!”
陆柔真扶着两名傧相站了起来,只觉身不由己,一路被人潮推上了花汽车。未等一颗心在路上平静下来,汽车却已停了。两名活泼的女傧相把她扶下车,她抬头一望,就在轰鸣的奏乐声中看到了聂人雄。
聂人雄穿着燕尾大礼服,站在烈日之下向她微笑。而她恍惚了一下,竟是几乎流下泪来。心情忽然舒缓了,她腾云驾雾的向前走去,仿佛走过万丈高的云端,走过无尽长的红毯。鼓乐弦索之声淡化成了依稀的背景,她的世界安安静静,只有聂人雄站在前方。
他笑得有点傻,笑得有点憨,他像个大男孩似的,性急的当众喊她“太太”。耳边“嗡”的起了一声,周遭众人一定是都哄堂大笑了,于是她也随着发笑,一边笑一边低下头去表示羞涩,顺势眨了眼睛,风干泪水。
接下来的繁文缛节,就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不停留的闪了过去。何致美家的七少爷因为个子高,所以这回充当了西装革履的男傧相;履行过了傧相职责之后,他大汗淋漓的扯下领结,被陆霄汉带着到处凑热闹。少年人是最能捣乱的,陆霄汉没有片刻安稳,闹得聂宅天翻地覆。到了下午,聂人雄拎着后衣领把他捉住,低头发出恐吓:“小子,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扔到房顶上去!”
陆霄汉热得面红耳赤:“三姐夫,婚礼还没结束呢,你就要欺负我啦?”
聂人雄听闻此言,当即把他拦腰抱起向上一抛。陆霄汉张牙舞爪的落回他的怀里,吓得大喊大叫。然而等到聂人雄转身走了,他一扯衣襟,开始向何七少爷炫耀:“看看,我这个新三姐夫,比那个旧三姐夫更厉害吧?”
何七少爷热得要命,顺着鬓角向下淌汗,说起话来就没好气:“你是够贱的,他要打你,你还夸他。”
陆霄汉听闻此言,当即变脸,与何七少爷大吵一架,骂得何七少爷落花流水。何七少爷负气而走,何致美一无所知,还在挥汗如雨的四处找儿子。如此直闹到午夜时分,聂宅才算慢慢恢复了宁静。
这回鸳帐低垂,红烛高烧,一对新人相视而笑,真正算作是夫妇了。

第47章

陆柔真擦着头发回到卧室,身上换了大红睡袍,拦腰系了一条带子,正是勒出下面圆圆的屁股。聂人雄穿着衬衫长裤坐在床边,醉眼朦胧的审视着她。看到最后,他一歪脑袋,撒娇似的低声唤道:“太太啊。”
陆柔真双手攥着毛巾,停在原地垂下头去,忽然就心跳如鼓了,忽然就羞涩难言了。孤零零的站在聂人雄的目光中,不知怎的,她竟然有些怕。聂人雄是惊涛,是巨浪,是呼啸长风掠地而来,她将毛巾挡在胸前,可是长发衣袂仍然要在风中飘荡,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今天热都热死了,还不快洗个澡去?”她喃喃的催促,侧过身用毛巾慢慢揉搓发梢。
聂人雄合身靠向金灿灿的黄铜床头,带着醉意向她招手:“柔真,过来。”
陆柔真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过去的,可是一颗心慌得出奇,脸上也烧得厉害。她自己都讶异了,因为对于房中之事并不陌生,不应该紧张到这般田地。一步一步踱到聂人雄身边,她几乎恨起了自己——没出息,手脚失控似的一起颤抖,连呼吸都随之乱了节奏。
就在这时,聂人雄骤然出手,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笑模笑样的抬起头来,他带着酒气望向陆柔真:“太太,今天我们……结婚了。”
陆柔真抬手抚上他的面颊,知道他没真醉,他是高兴。
聂人雄背过一只手去,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勃朗宁手枪。把枪放到陆柔真的手中,他轻声说道:“柔真,枪是给你的。如果将来我变了心,你就毙了我。”
陆柔真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立刻碰枪,而是问道:“那么,如果变心的人是我呢?”
聂人雄笑了一下:“你要是敢给我戴绿帽子,我当然也饶不了你。”
陆柔真握住手枪,随即用力的一点头:“好,就这么定了!除非死了,否则我们永不分开!”
聂人雄微笑着闭了眼睛,侧脸贴上陆柔真的胸前。如此过了三五分钟,他哼哼的说道:“太太,不洗澡了行不行?”
不等陆柔真回答,他力大无穷的起身把人扔到床上。陆柔真惊叫一声,一边把枪塞入枕下,一边抬起赤脚想要蹬他。然而聂人雄俯身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像抓一个小玩意儿一样,轻而易举的把她拽到了自己身下。
黄铜大床隐隐摇撼出了声音,惊叫转成嬉笑,嬉笑转成喘息。红烛不知何时燃到尽头,窗外不知何时亮了天光。床上两人相拥睡了,光裸的胳膊腿儿缠在一起,也不嫌热。
直到中午时分,陆柔真才醒了过来。
因为家中没有公婆上人,所以她放心大胆,睡了个十足的懒觉。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她忍不住笑了,因为发现聂人雄的面孔近在咫尺,还在酣睡。
她抬手轻轻抚摸丈夫的短头发,一时摸够了,又用指尖小心去揪他的睫毛。聂人雄明明生了个肩宽背阔的高大身材,容貌却是个小白脸的模样。陆柔真细细的端详良久,末了就感觉他处处好看,是名最标准的美男子。
因为聂人雄大睡不醒,所以陆柔真躺在一旁,舍不得独自起床。许久过后,她恋恋不舍的坐了起来——不起不行了,尿急。
聂人雄起床之后,便是一直围着陆柔真转。陆柔真坐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他在后方弯下腰去,要把她连人带椅子一起端走。陆柔真又气又笑,回头用梳子柄敲他的头:“还闹?还闹?再闹下去,口红要擦到眼皮上去了!”
聂人雄侧过脸来嗅她的头发脖子,口中含糊说道:“柔真……还没睡够。”
陆柔真登时把脸一红,抬了胳膊肘向后用力一杵:“好意思讲……”
聂人雄闭上眼睛,颇为陶醉的一笑:“自己的老婆,为什么不好意思?”
陆柔真把手中梳子往梳妆台上一拍,随即转过身来忍着笑容,攥起拳头向他乱捶一通。聂人雄笑着承受了这轮攻击,同时又凑上前去亲了她的面颊,眼帘垂下来,浓密的睫毛正是刷过了她的肌肤。于是陆柔真捶着捶着变了招数,忽然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双方脸蛋相贴,陆柔真微微摇晃了身体,既在宠爱,也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