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字放在后头,“可心可意”放在前头。小铃铛的确很好,对他一片赤心,可是在他眼中,她再怎么好,也只是个小丫头。
他护着她,养着她,心甘情愿的给她好吃好喝好穿,希望她一生平安幸福——仅此而已,再无其它。
小铃铛见他长久的不肯说话,便是逼问了一句:“你还忘不了陆家姐姐吗?可她已经嫁给了那个谁,她再怎么好,也没你的份啊!”
聂人雄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面对着她苦笑。
小铃铛又道:“我在出发前就想好了,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死去。你说除了我之外,这世上还有谁能这样待你?陆家姐姐也不能够吧?你不要看我年纪小,以为我是在说孩子话;我不小了,我就是小,也总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聂人雄无话可答,索性伸手捏开了小铃铛的嘴巴,填鸭子似的把余下点心喂进她的口中。小铃铛直瞪瞪的看着他,见他始终是不作答复,便含含糊糊的最后说道:“你如果不要我,那也别找旁人了。我们两个搭伴过日子,我伺候你,好不好?”
聂人雄移开目光:“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聂人雄和小铃铛偷偷填饱肚子。擦净嘴巴回到众人面前,他把小铃铛交给一名高壮卫士,然后开始调兵遣将,预备傍晚下山突围。他的心腹,田副官,远远站在一旁,张着嘴看他的后脖颈。聂人雄说起话来摇头晃脑的,这让田副官提起了心,只怕他一个不慎,会把脑袋摇掉。
聂人雄现在几乎有点怕了小铃铛,倒是对着部下训话更痛快。忙忙碌碌的熬到傍晚时分,他带着队伍悄悄下山,按照计划要去突围。而小铃铛趴在卫士的后背上,伤处既疼,心里又烦,就觉得干爹好像很看不上自己似的,自己无论怎样付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突围十分顺利,一切都像小铃铛所描述的那样。孟庆山的队伍早已集结完毕,聂人雄这边刚一开枪,那边就发起了冲锋。在这样的夹攻之下,蔡军防线立刻断裂,聂人雄轻轻松松的便是逃回了己方阵地。
他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来军医,为小铃铛诊治脚踝重伤。小铃铛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有闲心和杜副官吹牛逗趣;聂人雄坐在一旁,故意歪着身子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脚上伤情。
捕兽夹子的铁齿太锋利了,他不知道小铃铛的骨头筋肉是否完好,若是她当真落了残疾,那他想着,自己就娶了她。
但是这话只能存在心里,不能提前说出,因为依照他的本心,他是真没看上这个小丫头。能不娶的话,还是不娶为好。
军医为小铃铛包扎了伤口之后,转而开始研究聂人雄的脖子。孟庆山师长、李琨团长以及刚刚赶来的段世荣师长围站一圈,旁观之余,纷纷感叹:“太吓人了。”
聂人雄低着头,因为没有觉出很疼来,又看不见自己的后脖颈,所以心情尚算平静。
第38章
聂人雄在战场上经过这一场死里逃生,随即就像转了运似的,一仗接一仗的大胜。旁人都说像他这样一位大督军,没有总在前线督战的道理,而他既没了机会再上战场,终日坐在指挥部里吃三顿干饭,也觉得自己仿佛是浪费光阴、大材小用了。
他这人有个好处,便是打了胜仗很得意,打了败仗也不在乎,一以贯之的淡定。带着后脖颈上那一道长长的暗红血痂,他抱着小铃铛上了汽车,一路顺风的回了承德。
汽车颠簸,车座也硬。聂人雄把小铃铛抱到自己的大腿上,一直没有松手。小铃铛先是窃喜,随即脸红,然而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她又沮丧起来,因为发现干爹对自己是全无邪念,好像自己只是一口袋粮食。歪着脑袋枕上聂人雄的肩膀,她盯着他的侧影发呆。聂人雄正是闭着眼睛半睡半醒,睫毛长长的覆盖下来,让他看起来又动人又多情。
小铃铛暗暗喟叹一声,心里爱极了他,恨不能一口把他活吞。她想世上不会再有人像自己这样爱他——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汽车越开越冷,聂人雄睡眼朦胧的解开军装上衣,把小铃铛往怀里拥。他那胸膛十分温暖,带着一点汗酸气味。小铃铛蜷缩着贴了上去,忽然鼓起勇气,撅了嘴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聂人雄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不许胡闹!”
小铃铛开了口,不知怎的,声音又尖又细,猫叫似的:“我没胡闹。”
聂人雄听了,不禁一笑。小铃铛也跟着笑了,一边笑一边用力清了清喉咙——她不是故意学猫叫,她方才是紧张了。
聂人雄回到承德,立刻调出一万两烟土,秘密送给了马伯庭。那马伯庭并无骄人之处,如今瞄上了总统大位,自然需要上下安抚人心,所以见了烟土,便如同蜂子见了蜜一般,当即乐得喜笑颜开。待到聂军把蔡军打到七零八落了,他才以着政府的名义出面调停,因知蔡君武已经没了势力,故而摆出一张严肃面孔,发出通电申斥蔡氏,又将其一撸到底,撵到天津做寓公去了。
蔡君武偷鸡不成蚀把米,可胜败乃兵家常事,所以也无话可说,自去天津租界蛰伏。马伯庭抓住机会,将察哈尔督军一职高价卖出,又得了一笔巨款。而聂人雄没有撤军,悄无声息的占领了察南大片富庶地区。新督军是位纨绔子弟,无非是买个督军官职来抖威风而已,故而随他占据地盘,也不在意。
转眼之间,双十节已过,总统选举一事也就迫在眉睫。聂人雄名义上是京畿卫戍总司令,其实就如同马伯庭的私人打手一般,马伯庭忙碌,他也随着忙碌。而小铃铛人在北京家中,心情倒是安然——聂人雄是不要她,可也没要别人啊!家里除了阮平璋之外,就是他们两个过日子,虽然不成夫妻,然而这样做着伴儿,倒也别有一种静谧的好。
阮平璋百无聊赖,从早到晚的和小铃铛坐在一处耍贫嘴。这日傍晚,小铃铛一动不动的坐在窗前,等着聂人雄回家吃饭,阮平璋见了,就发出嘲笑:“好,要成望夫石了。”
小铃铛梳着男式小分头,两边耳垂闪烁了钻石耳钉。面无表情的横了阮平璋一眼,她低声说道:“我就算成了石头,心里也还有个盼头。你呢?你没钱没家没事业,还好意思笑话我?”
阮平璋在她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笑微微的答道:“我也并非是一无所有——我有聂人雄嘛!凭着我的手段,让他养我一生,还是不成问题的。”
小铃铛冷笑一声:“不要脸。亏得你不是个女人,你要是个女人,全天下的男人都要被你讹上了。”
阮平璋说完那话,也觉得自己有些厚颜无耻。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他抬手摸摸头发:“既然如此,那你就替我说两句好话,让他快点给我派个差使。我年纪轻轻的,干吃闲饭也的确是不对劲。”
小铃铛没理他,若不是脚踝有伤,她真想替干爹把这家伙撵出去。
如此又等了许久,聂人雄依然是无影无踪。小铃铛饿得忍无可忍,只好和阮平璋对坐着吃了一顿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