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溥天把脑袋缩了回去,只留声音回响:“不好,咱们这回工具带得不对,这大棺材,咱们肯定运不动。先看看里头有没有好东西,有的话先带走,免得夜长梦多。然后我回头再想法子,从上面把这大墓炸开,把棺材吊出去!”
亲信部下当即赞叹:“司令高见。”
士兵们得了司令的命令,开始埋头研究棺材。明石这时距离他们只有几米之遥,紧张得恨不得停止呼吸。他越紧张,士兵们偏要大呼小叫的吓唬他:“司令,这棺材后头带了一个扳手,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丁溥天想了想:“那……你动它一下试试。”
士兵依言将那扳手攥住了,向上一抬,没抬动,又向下一压,这回把扳手压下去了。静等了几秒钟之后,士兵抬头望着门口的司令,说道:“司令,没反应——”
这话没说完,反应来了。
硕大方正、严丝合缝的棺材忽然晃动起来,棺材盖上的灵位“啪嗒”一声向前拍倒。在粗糙喑哑的轧轧声中,棺材四面的板子开花一样翻落开来,露出了后面黑洞洞的□□枪管。
这一刻,明石恍然大悟。
原来棺材是假象——至少朱植的棺材是假象!
真象是枪管被内中的机械装置慢慢推出,然后开了火!棺材旁的士兵们猝不及防,当场全被强大火力打成了血肉横飞的几截。门口的丁溥天慌忙向旁一扑,子弹贴着他的小腿飞了出去,将两名卫兵打了个透心凉。墓室之内火星乱迸,子弹将石头墙壁击成了千疮百孔。明石下意识地转身要把千目护住,然而枪口尽管没有瞄准他们,飞舞的石屑还是迸溅到了他们的身上,千目抬手捂住脸,忍无可忍的哭叫了一声。哭叫过后踮起脚,她伸出血淋淋的手,要去抱住明石的脑袋。
可惜,她的手太小了,两只手加在一起,也不能护他周全。一块石头从天而降,正砸在了明石的天灵盖上。明石被那石头砸得一晃,没吭声,可千目抱着他,明显就觉出他的身体没了骨头,那一块石头把他砸懵了。
就在这时,射击停了。
空旷的墓室里乌烟瘴气,石砾碎木遍地。千目这时顾不得外面有谁了,拉着明石就想逃,然而,朱植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地面再次裂开了,这一回它除了几截断裂的树干之外,没有吞到任何活祭品,又因为所有人都被那一阵射击震住了,所以内外很静,连伤者都忍着痛一言不发。
短暂的寂静过后,地下忽然伸出了一只血手。
血手扒住了石板边沿,手指痉挛蜷曲,是在用力。紧接着,一个鲜红的脑袋也探了出来。头发没了,脸皮没了,人头成了个似是而非囫囵圆球,两排牙齿没了嘴唇的遮盖,连着牙根□□在外。喉咙中挤出了极细微的□□声,依稀是“救命”两个字。
丁溥天这时已经爬了起来,饶他南征北战杀人如麻,见了这正在挣扎着往上爬的怪物,也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的向后伸出一只手,他走腔变调的喊:“来人啊!那个谁!你来瞧瞧,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完这话,他反应过来,又要拔枪,结果刚刚打开腰间的□□皮套,一只手已经将他轻轻地拨了开。
没了挡路的司令,裹着黑斗篷的大吉在门口略一停顿,然后迈步走进了墓室。
靠墙走出了五六步,她停在了那个血色人形的面前。
人形正在颤抖着向上爬,一双眼睛还是能用的,见有活人来了,便要求援。然而面前这个黑影子一动不动,藏在黑色兜帽下的两只眼睛,目光也是一动不动。
在将这个人形看清楚之后,大吉一甩斗篷下摆,慢而慎重的抬起了一条腿。
皮靴的靴筒严密包裹了她笔直的小腿,她高抬腿轻落步,直到让自己的靴底贴上了那人形的头颅。
下一秒,她一脚蹬了下去!
红色人形顺势向后落了回去,而她收回脚在地上蹭了蹭,抬头望向了墓室内部的一角:“明石!出来吧!”
起初是没人回应,片刻之后,才响起了千目的声音,声音带着哭腔:“我们过不去!你来救救我们吧!石头砸了明石的脑袋,他要昏过去了!”
黑色兜帽下面的大吉皱了皱眉头。外头的丁溥天这时开了口:“大吉!里面还有人?”
大吉没回答,单是凝神去看那地下的黑洞。
她大概是第一个亲眼看清那洞内情景的人,然而也没有动容,只又将鼻梁皱了一下。地洞并没有她想像得那样深,起码,她可以看清那洞内的血池,以及血池中还在翻腾挣扎的活人。血池里面大概全是酸液,因为里面的活人无一例外,全都被腐蚀成了半人半鬼的模样。
“司令。”她冷森森的开了口:“你——”
然后她忽然改了口:“不对!”
真不对了!她发现那血池的池面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血池在上升,那些数量不明的强酸将要在墓室中蔓延开来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大吼了一声:“走!”
这一声吼出来,她向上一跃抓住了墙壁上的油灯灯臂。两脚暂时离了地面,她向明石和千目的藏身之处望了一眼,又扭头看了门口的丁溥天一眼。丁溥天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正在疯狂地向她招手:“来啊!你他妈还等什么呢?”
大吉若有所思的吊在石壁上,没搭理丁溥天,但也没有其它的行动。
这个时候,血池的池面已经和地面齐平了。

  分飞

  血池内的酸液裹着腐蚀未尽的骨骼皮肉,一波一波的漾了出来。丁溥天本来就已经吓得心惊胆战,忽然发现这墓室的门槛极低,自己站在外面和站在里面差不许多,越发魂飞魄散,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又在乱哄哄的脚步声中大吼:“大吉!你还不出来?你他妈的在里头等死呢?”
大吉由着丁溥天自去逃命,抬手摸了摸灯臂举出来的小油灯,她发现那油灯是活动的,便单手把它取了下来。仰起头向上看了看,她随即把小油灯用力往高处一掷。
她是在黑暗中生活久了的人,流星一样的一点火光,对她来讲就已经是很明亮。墓室的顶部这回被她看清楚了——是光秃秃的穹顶,一点可以攀爬依靠的地方都没有。
既然如此,她便死了心。双手抓住灯臂将身体前后悠荡了几下,她顺着惯性向前抬腿一勾,勾住了临近的第二支灯臂。这回两条腿找到了新支撑,她便小心的松了手,大头朝下一个跟头翻起来,双手抓向了第三支灯臂。接力赛似的,她飞快的接近了千目和明石。
千目这时已经拽着明石踩上了苏星汉的棺材,明石这时清醒了些许,见大吉竟然这样舍生忘死的要救自己,一时间心情复杂,却又来不及感谢,只把千目往前推:“你把她带走!她轻!我在后面自己走!”
千目转身兜头就扇了他一巴掌:“你闭嘴!”然后对着大吉大喊:“你力气大,加把劲儿,把他弄出去!我轻我灵巧,我在后头跟着你!”
大吉没言语,只一点头。双脚一高一低的蹬着石壁,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灯臂,她向明石伸出了另一只手。明石从她的手向上看到了她的脸,没说话,但大吉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睛波光粼粼,有感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