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东山再起

海团长说是上了山,其实并非钻入深山老林,而是进了城市四周较为偏僻的山村中。
顾云章等人经过了两日一夜的颠簸,千辛万苦的抵达了目的地。海长山出来迎接了,双方见面,各自犯着心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赵兴武见状,只得在其中做了个和事老,不住与两人交流,先是讲述路上危险,然后又询问海团状况——原来这海团基本还是当年投日时的原班人马,日本人一直对其不甚放心,所以进行了种种压制,不让其发展壮大,几年下来依旧是个团,海长山也就仍然还是个团长。这个情形说起来有弊有利,弊端当然是力量有限,利处则是上下齐心,易于管理。
因进村时就已是傍晚时分,所以这些人也没有多做盘桓,吃过晚饭后就要去各自安歇。海长山不认识沈傲城,影影绰绰的听顾云章和赵兴武都称他为“二叔”,愈发迷惑,又不好问,此刻也便含糊说道:“这位二叔……一路上也累了吧?你稍等片刻,我这就让人给你腾房子睡觉。”
顾云章听了这话,冷淡说道:“不用,我们睡一间房。”
沈傲城早让顾云章磨的没了意见,如今听了这话,也十分自然,没有多想。海长山没拦着,待这两人进屋之后才把赵兴武单独叫过来,拽进自己房内盘问道:“那个老不老少不少的是谁啊?”
赵兴武这一路担惊受怕,几次受到士兵检查,现在累的七死八活,脑筋都转不动了:“谁啊?”
海长山也是疲劳,嘴都笨了:“就是那个背面看挺老,正面看不怎么老……”他急了,自己在脑袋上胡噜了一把:“花白头发的那个!”
赵兴武打了个撕心裂肺的大哈欠:“哦,那是二叔嘛!”
“谁二叔?大哥他二叔?大哥还有亲戚?”
赵兴武向后一仰瘫在炕上:“胖小儿他二叔,就是死在山里的那个胖小儿,他二叔!”
海长山十分惊讶:“嘿哟!这是从哪儿翻出来的?胖小儿的二叔跟大哥混了?”
赵兴武朦胧着睡眼不住点头:“二叔原来是做汽车买卖的,后来过去给大哥管账,这也有四五年了。大哥可恭敬二叔了,你看他那个脾气性子,现在就服二叔管。”
海长山一头雾水的坐上炕去,把鞋脱了:“他俩这么好吗?我看都睡一个屋去了。记着大哥好像就和胖小儿一屋睡过,这算是第二位吧?”说着他伸腿踢了赵兴武一脚,压低声音笑道:“哎,大哥跟这二叔之间不能有什么吧?”
赵兴武翻了个身背对了他:“胡想什么呢?二叔都多大岁数了?给大哥当爹都够了,能有什么?”
海长山不再说话。而赵兴武躺了片刻后却又坐了起来:“你这脚太臭了,我不能跟你在一个屋呆着,你赶紧给我另找地方,我要睡觉!”
海长山半躺半坐的,这时就伸腿一脚蹬向赵兴武的肩膀:“老子没老婆伺候么!要不你给老子洗洗脚?”
赵兴武被他踢的一晃,也没还手,半闭着眼睛下炕穿上鞋,苦着脸自己出门找地方去了。
此时正值初秋时节,天气和暖,赵兴武随便找屋子对付了一宿。而在顾云章这边,他和沈傲城并肩躺在炕上,身体上下的被褥都是不干不净的——要放前些年,这就算是舒服床铺了,可是经过了这些年的优裕生活,纵是沈傲城不说什么,顾云章自己都觉着有点躺不住。
后来他侧身搂抱住了沈傲城,颇为愧疚的低声说道:“二叔,你忍一忍,咱们不能在这儿久留。”
沈傲城干净惯了,此刻虽是和衣躺下,但心里也嫌的很,简直不敢乱动。听了顾云章的话,他知道这小子是体恤自己,就握住了他一只手,安抚似的攥了一下:“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只是有一点……日本战败了,那日本银行会不会受到冲击呢?”
顾云章这时才想起来——沈傲城的所有资产——也就是所谓的“棺材本儿”,全部存进了日本银行里!
顾云章把身体紧贴向沈傲城,很怜惜的抚摸着他的胸口腹部:“这事儿你不用想,丢了也没什么的,我会给你挣回来,我给你养老。”
旁人都说顾云章阴险恶毒,但如今在沈傲城的心中,只感觉他一片赤诚。苦笑着叹了口气,他强作轻松的答道:“云章,你还小,不知道做父亲的心情。我年纪大了,活一天算一天,钱只要够用就行;可是天理那样高不成低不就,我多少总要给他留点资产,以后好用来成家立业。”
这些年来,沈天理除了要钱之外,从未主动给沈傲城写过一封信问候;所以顾云章听了这话,心中一股恶气鼓上来,当即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了沈傲城:“你想着他干什么?我说过我给你养老,你还想他干什么?!”
沈傲城见他忽然变脸,自己也懒得再去敷衍,就闭上眼睛开始装睡。
顾云章气愤愤的躺了半夜,可因他不忍心去纠缠沈傲城分争此事,所以无可奈何,凌晨之时也就沉沉睡去了。
翌日清晨,海长山找上门来,先向二叔问了好,然后就和顾云章谈起了正事。
海长山说:“大哥,现在苏联军队已经开进奉天了,我们算是跑得快的,没被缴械。现在听说老毛子在城里祸害的厉害,根本没人能管,政府军队在南边,一时半会儿的又开不过来,你说咱怎办?是现在投八路,还是等着去投国民政府?”
顾云章不动声色的问道:“要投也是你投,我一个矿上把头,现在地也没了钱也没了,我投谁去?谁要我有什么用?”
海长山现在见他还是有点发怯,站在一个相当的距离外含羞带愧的低头笑了:“不是,大哥,原来投日本,我那是为了活命,绝不是对你有意见。现在日本倒了,我还是跟你混,你还是我大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云章当即反问道:“那你图个什么?”
海长山知道这位大哥生性多疑,很有一点格物致知的精神,所以不再扯谎,实话实说道:“大哥,现在跑出来的队伍不只是我这一支,不少人都这附近晃荡着。要是这么散逛下去,迟早都得让人给剿了,要说凑在一起呢,还能算个力量。不过我没面子,号召不起来,你有面子,你一出头,肯定能把人引过来。打仗不就是这么回事么?对待小队伍是往死里打,没什么商量;对待大队伍是往死里拉拢,什么条件都好讲。”
说到这里,他见顾云章垂着脑袋,若有所思的一言不发,就更进一步的说道:“大哥,虽说咱们当年打过日本,可现在你看,我给满洲国带过兵,你给日本人当过把头,真让人抓住了,都能算是汉奸,说毙就给毙了。咱们先前打了那么多年仗都活下来了,如今要是死在这上面,可是太不值当了!你说呢?”
顾云章把个脑袋低到胸前,依旧是默然无语。
海长山见了他这个形象,知道他也是心乱,故而不再逼问,自己悄没声息的退出去了。
等海长山离开了,顾云章抬起头,翻着眼睛叹了一口气。
沈傲城一直坐在角落里旁听,这时候就走过来把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云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