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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惊,盯着他看到:“你有证据了?”
赵以敬揉揉我的头发笑道:“好了,别操心了。太费脑子当心孩子营养不良。”
我不觉扑哧笑了出来:“才多大,就这么紧张。”
赵以敬把我揽进怀里,厚实的手掌轻轻抚上我的小腹,声音浓重动情:“清扬,这是我们的孩子,怎么能不紧张。”
“我们的孩子”,我心里甜丝丝的融融暖暖。
赵以敬还没有对丝路出手,上面的局势却有了新的变化。那二位的较量渐渐的白热化,一位要拿蚕种场流传出的疫病做攻击筹码,而另一位蛰伏多日后,竟找到了对方主管的公安监察的执法漏洞,一时情况又急速回转。
这个消息对于赵以敬来说,是一丝希望,如果后者在这场争夺中胜出,那被封的蚕种场的解封也指日可待,丝之恒也不必再为丝源而绞尽脑汁。但这个消息对丝路来说却有些致命,背后的靠山倒了,那甲醛超标,窃取商业机密这些事,再没人撑腰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赵以敬正在家里陪着我和暖暖吃晚饭,接到电话后,赵以敬的脸上又浮现出当初和赵信俭争夺董事长时厉兵秣马的神情。
我问了情况后不禁说道:“你有新的想法?”
赵以敬笑得沉稳:“该我们再次出手了。眼下是好机会,背后的二位现在较劲的正在势头,这个时候如果对付丝路,那位不会管的。”
“为什么?”我有些不解,丝路的靠山也是他,为什么此时会不管?甲醛风波不就是他一次次的平息下来的么?
“自顾不暇。”赵以敬回答的很简练,“现在情形不同了,他也有把柄在别人手里。那事还不够他解决的。”我恍然,之前那位一直处在强势,现在态势急转直下,估计也只有明哲保身的份了。
眼下将丝路一军,才能保全的了丝之恒东山再起,否则丝路的小动作着实让人应付不暇。眼下的角逐,丝路不肯错过大好吞并丝之恒的机会,使得反攻变得势不可挡。
我看着赵以敬,抿唇笑了,他的思维永远是敏锐超前的,也正因为这样,才能屡次把对手打得没有招架。赵以敬看着我,眉眼舒展道:“又崇拜我了?”
我抽抽嘴角,这位又来劲了。却心下也不由折服,只好啧啧说着:“是啊,我仰视你仰视的脖子都酸了。”他的眼中又是一丝得意,看来男人不论什么年纪,什么地位,都是希望自己的女人仰视自己。他也不可免俗。
暖暖听我们说话,似乎也听懂一点,自言自语的说着不知从哪学来的话:“佩服死你了。”说的我和赵以敬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赵以敬渐渐开始了行动,只是我并不知晓他要通过什么人去反应丝路的问题,切入的点又会选在哪里。但是看着他每晚回来神采奕奕的眸子,我知道事情应该在向着意愿的方向进展。
而我也终于不再忙碌,公司交给张帆他们也很放心,我在家调养调养身体,给晚归的赵以敬想方设法做点夜宵,就是我主攻的功课。赵以敬尤其喜欢我炖的鸡汤,看着我低声笑着:“我说我怎么第一次见你要回去熬鸡汤,心里就不舒服呢,原来味道这么好。”
我的思绪跑回了很早以前的那个雨夜,我的捉奸变成了熬鸡汤,心里一时百转千回,那时以为自己遇人不淑,一辈子倒霉,却没想到真正值得我熬鸡汤的人,还是出现了。我心里一动,问着赵以敬:“你当时真的心里不舒服?”
赵以敬捏了捏我的手,认真的看着我,眸子像汪深潭:“真的。”顿了下斜睨着我笑道,“这鸡汤本就该是我的。”
我也弯唇笑了,缘分很奇妙,该是谁的,便是谁的,强求不来。
赵以敬喜欢鸡汤,我便变着法给他熬着花样,有时加点人参,有时加点枸杞。乐此不疲。有时看他回来的晚,索性给他送到公司。等他喝完,和他一起走下楼,他还在啧啧回味:“比五星饭店的味道好。”
我看着他笑嗔道:“那是自然,你不看我做的多辛苦。”
“那怎么补偿你?”赵以敬揽着我眉眼又促狭起来,“晚上回去------”
我的脸羞得绯红,看了看四周夜深人静也没人,挑眉看他:“你背我出去好了。”看他穿西装正儿八经的样子,捉弄捉弄他也好。
“背?”他唇角扬起,一把把我打横抱了起来,“这多省事。”我没想到他动作这么突然,忙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胸膛暖暖的,很厚实。
到了大门口有保安,我不好意思极了,闹腾着要下来,赵以敬却不管不顾的沉声道:“别闹。马上到了。”我开着自己的车进来,怕保安登记车牌麻烦,刻意停在了大门口。
话刚说完,耳边传来了两声高跟鞋的响动,在夜里,分外的清晰。我转过脸去,一袭红色大衣的姚清莲正站在门口,在夜风里格外的美艳,简直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只是看到我和赵以敬,脸色惨白。
“你怎么在这里?”赵以敬把我放了下来,冷声问着。
“赵董,现在你不让我进丝之恒,除了这里,我怎么见你?”姚清莲笑得凄然,却只是盯着赵以敬,并不看我,顿了下问着:“真要这么狠,连我手里的股权也不放过?”
赵以敬看了看她,声音清淡:“你那个户籍证明是无效的。”
“无效?”姚清莲哈哈大笑,五官都有些扭曲,许久才止住了笑,眼泪却流了下来,“你需要那个身份的时候,怎么不说无效?”
☆、烈火焚情两世牵
赵以敬看了看她,淡淡的说着:“你自己都明白。”
“我明白?你不明白吗?我的奶奶就是杜仲的女儿,谁都知道,为什么非要去证明?民国时候谁家的户口薄还能保存下来,要这个本来就是为难人。不找关系能开的出来吗?”姚清莲看着赵以敬,目光几乎是凄厉的:“现在你想收回我的股权,就说这证明没有依据,还一扯扯了一堆人,你至于这么绝吗?”
一扯一堆人?我忽然想起了赵以敬之前说的丝路和赵信俭背后那位,就是被找到分管的公安检察的漏洞,不知道无因证明是不是也算其中的一点?
赵以敬沉着脸没有说话,我看着姚清莲,心情极为复杂,杜若是杜仲的女儿,那我算是杜若的姑姑?哦,不对,那是前世,今生我只是一个和杜家没有瓜葛的人。但我和姚清莲,也终究是一脉相承啊。我看了看赵以敬,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口。
赵以敬看着我的神色,已经明了,捏了捏我的手,对姚清莲说道:“这样吧,股权我可以清算给你一部分。”
姚清莲眉头一蹙,继而阴阴笑道:“一部分?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说着唇角扬起,看着赵以敬笑道:“不过我提醒你,赵董,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似的对你没办法。丝路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会怕?”赵以敬唇际上挑,“我总不能把丝之恒拱手相让。”
“你无非就是舍不得权力,金钱,”姚清莲摇摇头道,“丝之恒现在都这样了,说实话,有人肯并购真的该烧高香。”看赵以敬脸色沉了下来,姚清莲没有再说话,终于也冷冷盯了我一眼说着,“你们多保重。”说着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声音,在夜空里决绝的格外响亮。
我心里五味杂陈,看着赵以敬阴沉的脸,咬咬唇说着:“她也许没懂,你如果为的是钱和权力,完全可以只做低端出口,现在也完全可以把丝之恒卖个好价钱,再拿着回款随便开个公司,都不用这么费力的煎熬。”
说着说着,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忍,姚清莲说话太难听,赵以敬如果是为了权力和金钱,为什么要一直把自己往窄路上逼?她根本不明白赵以敬肩上的责任,那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家族,一个行业的责任!
赵以敬捏捏我的脸,看向我的眼里全是深情:“傻瓜,她懂不懂有什么关系。你懂就行。”我抿唇看看他,眉眼弯弯的笑了。我懂,前世今生,我都懂他要做什么,想要什么,不仅懂,我还要陪着他。
那时的我和他,已不年轻,却仍痴狂,为着心中的执念,一点点的努力着。
过了几天,之前的婚纱摄影师又打电话来问我和赵以敬在北京四合院的外景什么时候拍。我给赵以敬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顿了下说着:“明天倒是没安排,那就明天吧,早晨去,晚上回来。”
他如今也的确忙,抽一天时间也不容易。我笑笑说着:“赵董,你还真是打飞的啊。”说着挂了电话,又给摄影师回电话,可以准备第二天去北京。机票定好,又把随身带的东西收拾了收拾,就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忽然想起最重要的婚纱,还在南京郊区的基地。那婚纱本来就在基地的样品陈列室挂着,上次拍完就继续挂在那里了。我忙让李姐照顾好暖暖,又开车过去取。
好在这里离基地也不算远,来回有一个半小时也足够了。我开到城郊的基地,工人都下班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守门的保安上次拍婚纱见过我一次,看到我来竟然认了出来,比丝之恒楼门口的保安眼力价好:“赵太太,您来啦。”
我点头笑着:“来取个东西。”保安把门打开,我直接把车开了进去。基地不比丝之恒的主楼,院子里还是挺大的,要走也要走好久。
我把车停到了办公区,我有赵以敬办公室的钥匙,样品陈列室的钥匙在赵以敬的办公桌抽屉里。我从抽屉里拿出钥匙,走到样品陈列室。陈列室里丝绸繁多,加上新近生产的一系列样品,空间都显得有些局促。我拿上婚纱,细细抚摸着,开心的叠好装到袋子里拎下了楼。
到了车前,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把车门关好就匆匆忙忙的上了楼,真是一孕又傻三年,奇怪的是这破二手车竟然报警也不响,我上了车,把车门关好。缓缓开出了基地。
车里有一股很怪的味道,不知道是哪里发出来的,闻着有些恶心反胃,我把车靠边停了下来,仔细的看了看,也没发现是这味道的源头是哪里,只好上车继续开。但是这车竟然再次掉链子了,任我怎么点火,踩刹车踩油门都踩个遍,也始终发动不了。
我懊恼的拍着方向盘,伙计,不要每次到了郊外就不给力啊。上次已经把我拦在雨里了,这次又来。好在这里才刚开出了基地,也就几步路的功夫。
我有些无奈的给赵以敬打着电话:“还在公司吗?待会来基地接我一下吧。”这里是南京郊外,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打车也不好打。
赵以敬问着:“怎么去那了?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取婚纱嘛。”我回答着他,却在车里有点犯困,几乎要睡着了,只好对他说着:“我先到你办公室睡一会。你来了叫我,好困。”
赵以敬笑得沉沉:“好。小家伙又磨你了。”
我弯唇轻笑着挂了电话,的确自从怀上孩子,时常不定期的呕吐犯困。外面有点凉,车里味道也不好,我把车锁好后回到了赵以敬的办公室。想看会书,却眼皮直打架,不知不觉得已经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刺耳的警报声把我吵醒了,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后醒来,闻到了烟熏火燎的味道,还有哔哔啵啵像是烧东西的声音,而漫天的警报声终于把我震的清醒,我看着周围缭绕的烟雾反应了过来,起火了!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办。火灾该做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没有消防知识和概念的我,脑子里呼呼的反应着残存的一点知识,不坐电梯,走楼梯,用湿毛巾捂着嘴,天哪,还有什么--------
我心慌的起来,却浑身软的一骨碌摔到了地上,我拼命用手护着肚子,为什么这么难受?我手脚并用爬到办公室门口,刚一打开门,一股热浪已经扑面而来,我赶忙把门用力摔上。又挪到窗口,窗外浓烟一片,我辨别不出楼下有没有人,这里是五楼,我不能跳下去。怎么办?我慌了手脚,人在面临这种突发大事的时候,竟然脑子一片空白,我下意识的摸出手机,竟然发现不到五分钟有赵以敬十几个未接电话,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睡的那么死。
我慌忙给赵以敬回拨了过去,电话那头的他声音焦急的颤抖“清扬,你在哪儿?”
我的声音都有点哭腔“我就在你办公室。发生什么了?是不是起火了?”
赵以敬顿了一下,沉声道“是。清扬,别动,找块湿毛巾捂着鼻子和嘴,我这就上去。”
我的心一惊,火不知道从哪里烧起来的,他这么做太危险,我忙说着“不要,消防员很快会到,……”
我的话没说完,他已经挂了电话。我的心揪了起来,慌乱,害怕,不仅为自己,也为他,我拼命的又给他打着电话,他却始终没有接。烟越来越浓,呛的我直咳嗽,我找了块毛巾,想从洗手池里放水出来,却只流出一点就没有了。聊胜于无吧,我赶紧把毛巾捂在鼻子嘴上,胃里又想吐,一时眼泪鼻涕齐流,本来就不够的呼吸更加急促,周围越来越热,已经有火舌从缝隙里窜了进来。我连步子都再也迈不动,大汗淋漓软在了地上。一刻,我觉得自己离死亡,真的很近。
忽然门被撞开了,赵以敬穿着保安的大衣冲了进来,大衣外面都是水,有些滑稽,可那时,他就像从天而降似的,我的眼泪哗的就出来了,他怎么这么傻,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随着他进来的热浪又扑到了地上,赵以敬大步冲到我身边,顾不得多说,把我抱起来就往外冲,只笃定的说了几个字“清扬,有我。”
我紧紧的抓着他的腰,有他,害怕,恐惧,都因为有了他,忽然就坦然了一些,我心里只有一个意念,出去,一定要出去!
他抱着我在火里钻来钻去,到了三楼,通往二楼的通道已经被火封死了,他又忙返回想从另外一个通道出去,但是两个通道中间的楼道,已经开始从天花板噼里啪啦的烧了起来,他的体力也渐渐有些不支,额上大汗淋漓,步子慢慢迟缓下来,而我已经眼前发晕,火苗在我眼里已经成了漫天的火舌,好熟悉的感觉,忽然不知什么从上面对着我掉了下来,赵以敬顾不得躲开,只是下意识的转身,把我挪到了旁边,而他自己的背冲着那个掉下的燃烧着的东西,我眼前一花,悠悠的没了意识。昏乱中,我只感到了赵以敬死死抱着我,不肯松开的手。
☆、归乡
杜衡悠悠的从书桌爬起,不知道自己为何刚才会头晕脑胀,又细细看了看手中的成悦锦厂标,双悦重叠,周围藤蔓缠绕,叶叶交织。一如赵石南和杜衡,交缠相依,不离不弃。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北平城的早晨还是静悄悄的,一夜爆竹喧嚣,空气里还弥散着烟花的味道,若是按着老北京的习俗,大年初一正是拜年走亲戚的时候。杜衡拎着箱子,到报社给钟主编打过电话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她终究还是不能放心,她要回到久违的南京,久违的扬州,看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杜衡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对那一城江南山水,有着熟悉的怯意,那里有她欢快无忧,美好纯真的童年,却也有着锁锢青春,不堪回首的过往。
火车到了南京,钟主编告诉了杜衡那个记者的联系地址,杜衡直接到了他的家里,房东告诉她记者有事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杜衡在附近的旅馆里住了三天,还是没等到那个记者,咬了咬牙,杜衡坐上了回扬州的车。
当穿着大衣头发挽起的杜衡风尘仆仆的拍响了杜仲家的大门时,杜仲和佩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五年了,杜衡只是偶尔来封家书,杜仲后悔的肠子都断了,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当初就是再难,也不该把他那乖巧灵慧的妹妹,送进赵家那个深宅大院。佩兰更是想起来就垂泪,整天念叨衡儿在外面有没有人欺负,能吃的好穿的暖吗。
如今杜衡回来了,人也出落的落落大方,更加有模有样。佩兰惊喜的抓着杜衡的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衡儿,真的是你?”
杜衡抱紧了佩兰,眼泪却是止不住:“对不起。”佩兰垂着泪,只是拍着杜衡的背,早已哽咽的说不出话。
进了屋里,杜衡看着熟悉的情景,一时心里波涛翻滚。杜仲的大女儿已经到了去学堂的年纪,小女儿杜若也刚留了头,却身子弱,咳嗽个不停,连佩兰让她叫姑姑,也只是怯生生的,并不敢说话。
杜衡和家人叙了半晌,询问着杜仲和佩兰的境况,终于问出了自己格外关心的问题:“石南,还在赵家吗?”
杜仲和佩兰对视了一下,杜仲忍不住哼着:“还管他做什么?他都做的什么事-------”佩兰抬眸看了杜仲一眼,杜仲收了口。佩兰拍着杜衡的手,细细看着她问着:“你还关心着石南?”
杜衡没置可否,只是轻声问着:“听说赵家的厂子被封了,他,还好吗?”
杜仲插了一句:“听说是让抓起来了。连家祭都没见他。”江南旧时的习俗,除夕必定要由一族之长,带着族中的男丁,去祭祀祖先。这也是一年中最盛大隆重的祭日,不亚于清明。若是赵石南连这都缺席,那是真的出了事。
杜衡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佩兰柔柔的牵住了她,想问问杜衡和赵石南究竟怎样,却看着杜衡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没有开口。杜衡的心乱如麻,怎么会抓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时也在坐立不住,对杜仲和佩兰说着:“我出去探问探问。”
杜仲皱眉道:“大正月的去哪探问?”顿了下说着,“这样吧,我让人把豺羽找来,他是熟悉就里的。”说着打发了个下人去赵家找豺羽过来。
过了两个多小时,豺羽过来,见到杜衡,想起赵石南,心里不是滋味:“少奶奶——”
杜衡急忙问着:“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抓了呢?”
豺羽叹了口气说着:“还不是成悦锦闹的。政府看成悦锦拿了奖,势头好,要把成悦锦做成官办的,付给少爷一笔钱。少爷不肯,就-------”杜衡心下明了,这是嫌赵石南给银子还不痛快,不如直接把这生财的源头占了。要鱼,不如要个池塘。但成悦锦是赵石南的心血,他怎么肯交出去。
“多久了?”杜衡问着。
“得有个把月了。”豺羽无奈的摇着头,“要是马旅长还在就好,偏偏秋天的时候马旅长被调到察哈尔了,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还能找谁帮个忙。”
“关在哪里?扬州吗?要不要紧?”杜衡追问着,心早已跳的失了方寸。
“南京。”豺羽答着,“不过花几块银洋,还能进去看看。年前我刚去看过,没受罪。”
这下杜衡的心才算舒展了些,人没受罪就好。杜衡吁了口气,问着豺羽:“族里有人能找的上路子打点打点吗?关在那种见不得天日的地方,身子怎么受得了。”
豺羽的表情很沉重:“这回听说是上面的意思,能找的人都使不上力。使上力的又不认识。”豺羽虽没服侍过杜衡,却因着是旧主,说话也不生分:“族里的几位老爷拜了不少门子,人家一听都直摇手,老太太急的都卧病不起了,也没个法子。少奶奶,您认识的人多,帮帮少爷吧。”
豺羽本是随口一说,他深知自己即便不说话,少奶奶也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在布鲁塞尔杜衡都肯施以援手,何况在扬州。但杜仲听着却几分不乐意:“赵家家大业大,我这妹子福薄,受不住。”
豺羽也深谙就里,没再说话。杜衡想了想,对豺羽说着:“明日你带我去南京看看少爷吧。问明了情况,我再做定夺。”豺羽应着离去。
杜仲还想说什么,佩兰看了他一眼,二人出了屋子。佩兰才柔柔的说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衡儿这些年是受了不少罪。但你看这情形,衡儿只怕是为了石南才回来的。再怎么说也是夫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能怎么样?”
杜仲摇摇头说着:“这弄的,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佩兰笑嗔着:“知道清官难断,还掺和什么。我去给衡儿安排吃的。”杜仲也叹着气跟着佩兰走去。
杜衡坐在椅子上,手扶着额头只觉得眩晕。下人们看到杜衡回来,搁置了许久的话题又拾了起来,低声窸窣着赵家的长短,杜衡的耳朵里只收留了一句:“那个被赵家关起来的疯子,听说也跑了。”
杜衡一惊,忙抬眸把窗底下的两个婆子叫进来问着:“谁是关起来的疯子?”
两个婆子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回着:“就是赵家那个二姨太,一直没圆房那个,叫——”另一个提醒着她:“叫锦葵。”之前的婆子说着:“叫锦葵,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赵家的少爷关了起来,听说只能从洞里递进去吃喝,还不如个猫狗呢。也是可怜。五年了,人都疯疯癫癫的,整天不是叫就是唱。”
另一个婆子接着说着:“赵家少爷刚被抓的那几天,趁着家里乱,嚷嚷着屋里有蛇,趁着下人进去的当口,就跑的再也不见踪影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听着锦葵的遭遇,杜衡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个在荷塘向她抛出莲叶和荷花叫小鱼的女子,仿佛还是昨日的情形,却沦落到如今的这个地步,是耶?非耶?又有什么意义。
杜衡的归来,从杜家的下人那里传出去,不多时便已经传到了赵家人的耳朵里。赵老太太本来就头疼卧床,听到这个消息头更加疼:“好好的又回来做什么,还嫌这个家不够乱?”
茯苓在一旁服侍着赵老太太,手却开始抖了起来。这么多年,她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杜衡回来了。她才是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少奶奶啊,她也是赵石南心心念念挂心的人。她回来了,只怕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茯苓已不止是头疼,而是从心底冒着凉气,这凉气,甚至比赵石南被人抓起来的消息,更让她惊恐。她不禁开口试探着老太太的口气:“若是少爷回来,必定还是要少奶奶回来做当家主母的。”
赵老太太却没这个心思和她说谁做当家主母,她的心里只牵挂着儿子的安危,便没有应声,脑子里仍在想着该找谁去救石南。
看赵老太太没吭声,茯苓的心里又是一凉。连老太太也默认了吗?她的世界,陡然变得无光。
杜衡第二天便急着和豺羽到了南京,数月不见,赵石南更加憔悴了不少,看到杜衡,赵石南勾唇笑了:“我知道你会来。”
杜衡心里一紧,隔着窗,紧紧的抓住了赵石南的手,强忍着要掉下来的眼泪,看着赵石南说着:“石南,我会想办法。你等我。”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赵石南淡淡笑了:“你多注意身子。我这里有族里的人操心。”看着柔弱的杜衡,他的心有种被撕裂的疼痛,他不想让这个小女人,再为自己奔波。本应该是自己给她撑起一片天的。可如今世事难料,自己在这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赵石南顿了顿,看着杜衡说道:“衡儿,我想过了,之前你说的那个离婚,我现在同意了。”
☆、并蒂
杜衡看着赵石南,噙在眼中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赵石南,一句话也没说,泪眼迷离而倔强。直看的赵石南的心像被她的眼泪剜去似的,疼的喘息不上。赵石南只紧紧的攥着杜衡的手,手中有多用力,心中便有多不舍。那一刻,他真正体会到了万箭穿心的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石南冷冷的把杜衡的手松开:“该怎么办,你去打问吧。我会署名。”说着背过了身子,没有再看杜衡。
杜衡咬咬唇,声音定定:“赵石南,除非你休了我。我不离婚。”赵石南的身子颤了一下,心里像刀绞一般,却硬着心肠再没有转身。
杜衡等了许久,倔强的盯着赵石南宽厚的背影,如果不是铁窗隔着,她会不会冲过去抱着那个背影,再不离分?她不知道。她也不想多想,眼下要紧的,还是怎么把他救出去。杜衡抹了抹眼泪,声音微颤着说道:“石南,我走了。你保重。”说着步履沉重的走出了监牢。
赵石南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拳头紧紧握着几乎要攥出血。
杜衡走在南京的路上,她不知道怎么才能救了她的丈夫。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再去一趟那个记者那里,向他问问情况。那天她的运气不错,记者正好采稿回来再家里。看到杜衡先是有些愣怔,待她报出姓名后笑着开口:“马辛,我读过你的文章,很有见地。”
杜衡摆摆手道:“不敢当。我只是想问问,你报道里说成悦锦被封的那件事,现在有多少家报刊也呼应着写了?”
那位记者笑笑:“大家的热情是很高,到今天为止,应该有七家报刊都报道了成悦锦厂子被封。但是当局方面没什么反应。”
“你方便把这些刊登的报纸给我看看吗?”杜衡问着。
记者从家里找了找,只找到了三份,递给了杜衡。杜衡仔细看了看,报道写的还是很婉转的,只是说明了停产的事实,但是深层的原因,也不知道是记者们没有采访到,还是不敢写。难怪当局看了无动于衷,置若罔闻。
杜衡把报纸还给记者,心里有了主意。杜衡和豺羽回到扬州后,杜衡便连夜赶了一篇稿子,杜衡的笔法很有技巧,先是介绍了成悦锦在万国博览会的获奖点滴,有点博览会轶闻的意思。却笔锋忽然一转,从成悦锦谈到丝绸业,进而谈到了民族工业的危难,不仅面临着国弱瘠贫的困窘,更面临着国内政府的打压,时局的不稳。文章剖析的很深刻,也很容易引起同样做实业的商人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