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大权直接交到两位贵妃手上。
一切后续都是朝廷的事情,三个告状的小民被移到大理寺监牢,若非此案关系重大,以他们一介草民的身份,连大理寺监牢都没资格进来。
三个人分别关押,有三法司的刑案高手来反复审问,现在他们三个是安全的,甚至享有一些特权,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皇帝、朝廷但凡还要点儿脸面,他们就不能出事。
国家机器向来是有力的,一年之后,三省泄洪案终于落下帷幕。
朝中贵胄自太子始,至八品县丞止,牵扯进一千多人罢官去职,其中有七百多人丢了性命。可是,与死去的一万八千户相比,这些人官员又算的了什么呢?
为了朝廷脸面,太子没有被废,只是病逝了。子女移入皇庄修养,朝廷又开始新一轮的争夺。
景华等三人也走出大理寺监牢,他们的身份大白于天下,包括景华女子的身份,兰三流放犯的身份。
王家猛兽兄弟得到朝廷表彰,在当地给王家族人重新划分的土地、奖励的银两耕牛,帮助他们恢复生活。
“蓝姑娘,您为什么不接受朝廷封赏?”小四象很好奇。
现在,景华对外的身份是姓蓝的落魄秀才之女。她虽被查出了女子身份,可她的户籍不是当初周夫人帮忙办的那一份。景华怕户籍上有什么她不了解的玄机,自由后买了一位私
奔秀才女儿的身份。这秀才无才无德,经常打骂女儿才致使女儿另寻活路。景华买到身份不久,秀才也醉酒落水而亡。蓝氏的生母早就去世,世上只有兰三知道景华的真正身份
。
聂老爷府上妾室兰氏的坟茔里,景华也真从义庄买了一具无名女尸放进去。景华如今面容、气质与以往大相径庭,即便是兰家父母当面撞上,也不敢说这是他们的女儿。
面对刑讯高手的盘问,兰三按照景华事先的说法,设置了三层谎言,性别、姓氏、身份,最终官府查到他们只是相互利用,既无血缘之亲,也无男女之思,再无法理解,用江湖
草莽四个字也能概括。无知草民嘛,哪里有官眷那些讲究、礼数。
王家这次受益最多,族人受到很好的安置不必提,只说他们四兄弟。大虎子是首告、小四象帮忙敲登闻鼓,是最危险也最引人瞩目的。大虎子封了顺义伯,小四象也有了个子爵
,二豹子和三熊子各得了四品勋官虚衔,一家子由民到官,彻底改变地位,提升门楣。
“之前不就说过吗?我是女子,不爱这些束缚,只想浪迹天涯,或赴塞外养马放羊,或到山中采兰垂钓。”
“这话骗得了哥哥们,骗不得我。您不是寻常人,可一个县主的爵位还是很好的,日后……日后就不会被人欺负。”小四象想说,有了爵位,就站在了绝大多数女人的前面,日
后夫家也要高看一眼。
景华轻笑:“我生性不羁,只爱游山玩水,日后?我连后日的事情都没着落,就不说这些了。”
“这摊子事情也结了,您下一步去哪里呢?”
“应该先去关外看一看草原和胡杨吧。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盛景,还有直立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腐的胡杨,我都没见过,正好去瞧一瞧。”
小四象有些无语,他看得出景华没有说实话,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您高风亮节,我们兄弟都是俗人,和您比不了。如今兰三公子也得了赦免,你不和他先回一趟老家吗?”
“你也被那些流言骗了?我和兰敏行不过萍水相逢,之前借他隐藏身份,我可不想嫁给他。行了,不说这些,我明日就要离开,今日是来辞行的,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景华
抱拳,潇洒离开。
她是女子,却穿着劲装,只是梳着马尾,带着耳环,别人一看也知道是女子,端的英姿飒爽。
小四象来不及和哥哥们说一声,追着景华的脚步出去,执意送她。
“恩公,一直以来蒙您照顾颇多,王某厚颜,再请教您,不接爵位是有什么问题吗?”小四象是知道景华冷漠的,第一次救人根本不露面,第二次要不是自己表现出价值也不会
再有交集。经过这么多事情,小四象也知道管住自己的好奇心是多么可贵的品质。只是,事关自身,总做不到淡然自若。
景华望着京城高远辽阔的天空,笑道:“最好别留京城,留下也别做官,做官也别掺和朝政,最重要的,别丢下武艺。”
小四象还要再问,景华已经摆摆手,自己出去了。
回到租住的小院,当初镖队二十多人,如今只剩下四人。老冯、老将、老莫和兰三。老莫连衙役都不干了,直接跟着景华走镖做生意。其他人领了朝廷赏赐,各回各家,皆大欢
喜。
“蓝姑娘,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你做你的富贵公子,我做我的江湖逍遥客,萍水相逢,能有这段际遇也是缘分。待我日后老迈,说不得要到贵府讨碗酒喝。”
这也是早就说好的,自敲登闻鼓之后,两人不管有人没人都不能再姐弟相称,怕被敏锐的人联想到景华就是兰氏。
果然如此,虽然早就预料到结果,但兰三还是忍不住惆怅。他的姐姐,已经成为翱翔的仙鹤,不再愿意做回江南屋檐下的雨燕。
景华带着老冯、老蒋和老莫,一路贩卖货物到了塞北,这里名义上归属朝廷,但势力鱼龙混杂,朝廷只担节制的名头,各个势力割据争霸,各占一方。景华到了这里,如鱼得水
,也顺利退出朝廷的视野。
如此一别,就是五年。
再次相见的时候,景华是塞北蓝家堡的堡主,名下有三座马场,生意遍布塞北,成了名副其实的一方势力。而兰三也已长成健壮青年,只是一路行来,风尘满面,为人沉静很多
,面无表情,只有怀中一个小小的孩子能让他露出笑容来。
“阿姐当初告诫我,让兰家低调行事,可惜我没听,也没劝住父亲母亲。我们的罪了那些世家豪族,自然受了报复,兰家满门如今只剩我们三人了。”兰三遭逢巨变,如今见到
亲人,再刚强的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啊,我听说了。已经设祭坛祭奠过了,想来京城王家兄弟也差不多吧。当初的提防没有错,朝廷连官员都控制不住,可见腐朽,如今又到了大争的年代啦。”
“姐,你总是这么理智。当年王象就说,你好像世外高人俯瞰世人,又像出家人俗事不萦绕于心。父亲、母亲、兄嫂,我们全家,只剩我和侄儿,你难道都不伤心吗?”
景华奇怪得看他一眼,“我得到消息比你早,要伤心也早伤心过了。再说,当年我死的时候,他们为我伤心过吗?你也真是奇怪,既然瞧不上,为何来投奔?”
“那官府呢?朝廷呢?人人都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你总是轻描淡写说这些改朝换代的话,在聂府,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面对这样的指责,景华却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意思,摸着下巴想了想,平静道:“大约我是个自私又自信的人,我不愿意为了别人付出太多,又坚信自己无论在什么处境都能活得
很好。”
兰三泄气了,也许他姐姐说的没错,人活在世上,都是为自己活的。
“阿姐,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无妨,你来了,我能给你一口饭吃,多的还是靠你自己挣。”景华摆摆手,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笑道:“顺带见见你姐夫。”
“你成亲了?”兰三诧异极了。
“对,太远了,就没通知你们。你姐夫不是汉人,但对我极好。”
“他知道……他知道吗?”兰三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他知道我曾做过别人妾室,这蓝家堡也是他协助我建起来的,我的大女儿今年刚出生,带你去内院看看吧。”
兰三迷迷瞪瞪跟着走,那种熟悉的天翻地覆感又来了。当年出狱见着阿姐变阿兄经历过一次,如今顶天立地的姐姐加上妻子母亲的头衔,也令人震惊啊!
第226章 宠妾的出路14
朝廷腐坏,这中原江山,终究是乱了。
乱世,即为大争之世,沙场挥斥方遒,庙堂唇枪舌剑,袍泽同生共死,忠臣血荐轩辕。有人安身惜命,有人锐意进取,有人渴望天下太平,有人追求建立功勋。
第一个举起反旗的豪强已经淹没在历史大潮之中,后起之秀割据地方,时间拖得越久,局势越发明朗。有能力争夺天下的,数来数去只有那几个人。
聂府,朝晖堂,老夫人院中。
当家人聂远带着妻儿陪老母亲用过晚膳,老夫人罕见得留他下来。
聂远已是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蓄着短须,目光炯炯有神,又因割据一方,威严日重,养出一派威重之姿。可他在老母亲面前却仍旧十分恭顺孝敬,坐在下首椅子上,垂头听训
,仿佛他还是那个垂髫小儿。
“听闻你军中马匹不足,这些日子要去西北马场寻人买马?”周夫人轻声问道。
“是,这点小事,让母亲担忧了。西北的皮子、人参也是极好的,儿吩咐人多带些回来孝敬母亲。”
“这可不是小事,马是军政的基础,南方养不出千里马。若论水战,我是不担心你的,若论陆战,没有马,就和人没有腿一样,如何能行?你也不必诓我,当今之世,哪里还有
轻易能用银子买来的战马,以你的性子,也不会随意派人,想必是要亲自去吧。”
聂远笑了,他是母亲一手教导的,心思自然瞒不过,“母亲目光如炬,儿子确实想自己去。”马匹对于他的重要性,无需赘言,那是有关生死的事情。
周夫人点头,“翻遍史书,自来由北统南易,由南统北无。我娘家虽是勋贵出生,可如今也败落了,帮不上你什么。我手里有一件东西,能起点作用,现在交给你吧。”
聂远在周夫人的示意下打开他手边的紫檀木匣子,里面是一支嵌红宝累丝金凤,看着颜色样式,应该是旧年老物件了。
“母亲,这是何意?”
“你的身世,我从未瞒过你。你不是我亲生的,你的母亲姓兰,你的外家在你不满十岁的时候就落败了,兰家好似只幸存了你三舅舅一人,后来他也杳无音讯了。”
“母亲不必再提,我是您的儿子。是不是有人在您耳边嚼舌根了?我倒要问问李氏,她是怎么管家的!”聂远怒目圆睁,就要发火。
“你急什么!听我说完。”周夫人接过聂远手中金簪摩挲,带着对往日时光的追忆和对故人的怀念:“你娘是个极好的人,她入府的时候才十六岁,当时你爹已经四十了,她是
被家里人送来的。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怨恨,反而把日子过得比谁都自在。自古后院妻妾之争最为激烈,可我是把她当女儿养的,我很庆幸,那段日子,有她、有你,这辈子终
究不算辜负。”
聂远默默听着,没什么反应。他现在三十多岁,内院也有各个势力送来的十几岁小姑娘,男人都这样,指望他反省什么。“都是陈年旧事,母亲怎么突然说起她了。”
“因为她没死。”周夫人语气平淡得说出这等惊人消息,笑道:“你亲娘没死。”
周夫人把当初的事情讲了一遍,叹道:“她真的是极好极好的人,容貌、性情、才干无一不出类拔萃,却无奈生做女儿身,遇上我这等糊涂鬼,遇上你爹那种只拿女人做玩物的
。我拉了她一把,帮她假死脱身,后来,我才知道,即便没有我,她也能离开。”
聂远对素未蒙面的亲娘却没有这样大的好感,只道:“母亲豁达大度,疼爱儿子,自然也扶照她。”
周夫人轻轻摇头,“是喜欢她,才爱屋及乌好好教导你。我也和你说过内宅手段,养好一个儿子比养坏一个儿子难太多了。若非真心实意,即便为了晚年有靠,我也不会这样用
心。”
聂远起身,跪在周夫人跟前,“母亲对儿的大恩大恩,儿没齿难忘。”
“起来,别动不动就跪。”周夫人扶起聂远,“你一定奇怪,多年旧事,我为什么要与你说。因为你的母亲是北疆王蓝景华。”
聂远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半响才回过神来,他现在相信母亲说“爱屋及乌”是真的了,也相信“无一不出类拔萃”并未夸大。北疆王、蓝景华,人的影、树的名,其他不必多
说,只要报上她的姓名,一切就有了注解。
当今世道,很少又女人能留下姓名,即便贵为皇后、太后,也至多不够某某氏,而蓝景华的名字却天下皆知。聂远最想要的战马,就被北疆王垄断,西北最好的战马都在她的马
场里。
“当初她走的时候,带走了两样东西。一是我陪嫁的碧玉笛,一是这支金簪。后来她在西北落脚,经营起偌大产业,又派人送回了这支金簪,言明,若有所求,以金簪为信物。
如今,我把信物给你,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刚起来的聂远又跪了下去,叩首道:“请母亲教训。”知道自己有这样厉害的生母,而生母与嫡母的关系是如此亲密,聂远更信服母亲的智慧了。
“你虽与她有血脉之亲,但不可以此要挟。她是最与众不同的女人,不会受这些身外物束缚。也不要把你瞧不起女人的那一面表现出来,她当初宁肯玉碎,不为瓦全,是极为刚
烈的性子。这支金簪、你的身份都只是敲门砖,该付出的照给,你比起旁人已经胜出许多,若再失利,就是天命使然了。既然谋不成大事,就趁早歇了心思,寻一人投靠,也可
保子孙富贵绵延。”
“是!”
出发之前,聂远在周夫人面前聆听教诲,听她说了许多生母的事情,又找人收集了北疆王的消息,他们本就为买马一事收集了许多资料,如今再看,聂远却有了一层天然亲情光
环,情不自禁设想起如何打动生母,获得战马。
早春三月,聂远乔装成皮毛商人,秘密往西北而去。
中原战场缺马,并不是新闻,各方势力都赶在这个春天找北疆王定下战马,以期金秋膘肥马壮之时,能在战场上立新功。
聂远带着部下到了北疆,正赶上春夏之交,北方的春天短暂得如同没有。清晨,阳光从远处缓坡升起,青草带着露水,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野花清香。山坡上的羊群成为绿布上的
白色点缀,牧羊人挥动鞭子的声音、马匹跑动的声音,还有草原人嬉闹的笑声,这一切组成了人们想象中的草原。
再没有比这更美的草原了!聂远如此想道。下一刻,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远处一队骑士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位梳着满头辫子,带着华丽饰品女子,还有比这草原更耀眼的美
。她肤色不像中原女子那么白皙,但笑容灿烂、眼眸生光,再看她的衣着,聂远心里就有数了,听闻大郡主颇受北疆王宠爱,北疆王自己就是女子之身掌权,大郡主日后掌权的
可能性也很大。若是北疆王肯认他这个儿子,这就是他的妹妹。唉,也不知北疆王是否愿意回想那段屈辱的日子。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聂远觉得自己若是曾经为人男宠,一朝
翻身,肯定杀人报仇,不愿意旁人再提此事。
聂远为了隐藏身份,并未走在队伍最前面,反而跟在中间,充做护卫的样子。
那队骄傲耀目的骑士呼啸而过,聂远正想和属下说什么,那队人又回来了。
只见那明媚耀目的妇人豪爽一笑,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北疆做什么?”
领头人上前一步,躬身表示敬意,笑道:“贵人,我等乃是皮毛商人,自江南而来。”
“贵人?你知道我是贵人?”
“您说笑了,贵人有这样的宝马,又有这么多精壮卫士跟随,怎么能不是贵人呢?”领头人微笑奉承。
那少妇转着马鞭,笑问:“那你说我是什么贵人?”
领头的人不能答,这草原上规矩并不严苛,能穿这样服饰的人有很多,他也不敢确认眼前人的身份。
聂远暗悔不该为了稳妥选了此人,稳妥有余,机变就不足。聂远微微催动马匹,上前道:“贵人恕罪,以您的身份,不止是贵人,更是英雄。若小人没有猜错的话,您是大郡主
殿下吧。”大郡主名扬草原,不止因身份,更因前线督战,亲自指挥平叛。
北疆王是之前朝廷册封过的王爵,大郡主也不是草原人叫着好听的,人家有正经爵位。
“哈哈哈哈……”景华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什么新鲜拍马屁手段吗?不错,不错,我真开心!”夸女人年轻永远不会错,被认成自己的女儿,景华也忍不住高兴。
“瞎了你狗眼,这是北疆王殿下!”随从护卫呵斥一声,不过也是笑着的。
聂远一惊,这就是北疆王,盛名在外,却如此年轻。再看她的时候,仿佛身上都是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小人眼拙,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这不是自己预料中的见面,聂远立刻低头认错。
假商队领头人连忙上前打圆场,“还不快退下,殿下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份!殿下恕罪,一介商贾,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景华挽了一个鞭花,“这话就说错了,他夸我是英雄,我自然不能低了英雄的名头。昔者三国,有匈奴使者来见,魏武自觉容貌不足以震慑使臣,便叫有名的美男子崔季珪充做
自己,他则捉刀站在一旁。事后,魏武私下问使者,你觉得魏武帝如何?那使者答道,魏武固然容貌俊美,但床头捉刀人才是真英雄。嗯?”
一个拖长音调的嗯字,激得聂远再次排众而出,笑着拱手道:“殿下真英雄也!”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知道我的身份,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能看出此人不凡,但景华而言不是神仙,素未蒙面的人一眼就能推断他的身份,这是福尔摩斯的本领。
“在下聂远……”
“哦,是你啊,跟上来吧。”景华平淡点头,示意他跟上,率先疾驰出去。
聂远听她话中意思仿佛知道自己,也不扭捏,利落跟上。
到了北疆王宫,这是一组巨大的宫殿群。房屋用北疆特有的白色泥土筑成,虽没有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但脚下金线织毯、手边细瓷茶盅,均可见北疆王财力丰厚,虽低调,但
不减奢华。
“夫人还好吗?她七十大寿我本要去的,可当时你那边还在打仗,她来信阻止了。”
“母亲身体康健,劳您挂念。”聂远小心窥探北疆王的脸色,见他对自己称呼“母亲”没有异色,并不感到高兴。
“那就好,好人就该有好报,夫人理当长命百岁。”景华对周夫人的帮助很感激,但对聂远观感就一般,没有相处,即便有血缘也是陌生人。景华开门见山问道:“你来北疆做
什么?”
“想买一些战马。”
“哦,马场由我大女儿掌管,你去和她谈。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聂远苦笑,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在北疆王面前,他的心思仿佛碟子里的水,浅得让人一眼望到底。
“夫人既然告诉你,定不会让你空手而来,可带了信物?”
聂远从怀中取出那个紫檀木小匣子递上,景华开盖看了一眼,放到手边桌上,点头道:“我承夫人的情,不论你和阿颜朵谈不谈的拢,我都送你一匹日行千里的宝马。当然,前
提是你能降服它。好了,去吧,我叫人带你去找阿颜朵。”
聂远自己准备了一堆台词,一句也没用上,三个回合几句话就被撵出来,只得先去找大郡主商量正事。
木立从后面转出来,笑问:“这就是你的大儿子?”
“我的大儿子是那日松,那是周夫人的儿子。”景华摸着他的耳朵,笑问:“吃醋了?”
“看你的态度就不吃醋了。”木立笑答。他的夫人是坦荡性子,婚前就说过自己的经历,只是草原人不在意这些。不说她的才干能耐,就是普通妇人,生养过不更能证明她能生
儿子?
景华也笑,这么多年,木立的大度宽厚也常让她有惊喜。总有人奉承她与众不同,天生不俗。其实,木立才是脱俗的那个。
景华摩挲着他的手掌,问道:“北疆被我们经营得富饶安定,儿郎们都愿意为我们征战,还有那么多上好的马匹,你真的不向往中原的花花世界吗?”
木立放任景华把玩自己的手掌,用另一只手臂圈住她,笑道:“你才是北疆王。你若得了江山,会令选皇夫吗?中原人讲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颜朵、那日松他们会被人质疑
吧?人贵在知足,咱们现在的日子富足安稳,何必再追去那些缥缈的功业?”
“那我帮聂远你也不生气?”
“你不会的,你只会帮最有希望的人。北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景华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27章 劫后余生的将军夫人1
“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可血浓于水,那终究是我儿子。咱们经历这么多,难道还看不开吗?认了他,我也不会分给他什么,只图个名头好听。说起来,你们也一起生活了几十
年,就是养只猫猫狗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一个大活人呢?”
景华有意识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耳边嗡嗡,她来不及分辨说的是什么,只感觉胸口胀痛,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
“呼——呼——”景华大口大口喘息,努力调动不听使唤的肌肉,让自己坐起来,不能躺,躺着阻碍呼吸。可是坐不起来,她手胡乱挥动着,不知抓到什么丝织物,垫在自己脑
后,总算微微仰起,能呼吸得过来了。
原本坐在旁边苦口婆心的齐卫国见老妻这个样子,连忙过来帮她解开衬衫衣扣,又帮她顺气。“怎么样?好点儿没有?你说你,怎么这么大气性?身子是自个儿的,再生气也不
能拿身体开玩笑……”
“闭嘴吧!”景华有气无力呵斥一声,努力调整呼吸,好不容易醒过来不能又闭过气去。
齐卫国见老妻面色实在不好,知道这事是自己不占理,只能呐呐住口。
听着齐卫国离开的脚步声,等到关门声响起,景华才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然后闭目接收记忆。
原身方景华,已经五十岁了,出生贫农家庭,20世纪三十年代生人,还没来得及长大,父母就被战争带走,刚好红军路过,她跟着红军走了。一路上,靠着组织照顾,读书认字
,拜了师父学医,当了战地护士,跟着上过战场,冒着枪林弹雨抢救过同袍。
后来,到了年纪,组织介绍了了对象。齐卫国当时已经是营长,结过一次婚,有一儿一女,亡妻在老家照顾老人,后来因生女儿难产而亡。除了是个二婚头,齐卫国条件相当可
以,年龄也不大,又有组织背书,那个年代,大家都是先婚后爱,结婚了,自然而然就过到一起,说爱不爱的都有些矫情。
婚后,齐卫国和方景华相互扶持,共同生活,是真正的革命伴侣。齐卫国在战场上屡立战功,建国后,评定功绩做了中将。方景华从一个护士成长为一个医生,医术越发精湛,
被打倒前已经做了副院长。
方景华生育了两个儿子,齐玉河、齐玉湖,加上齐卫国和前妻生育的齐玉海、齐玉溪,一家六口,不说多么和睦,但日子磕磕绊绊也能过着走。齐玉溪早早嫁给战友的孩子,分
属不同军区,离得远了,与娘家来往就少。齐玉海虽是老大,小时候去却被爷爷奶奶娇惯坏了,读书没有灵性,参军吃不得苦,齐卫国一辈子不谋私利的人,无奈请人给他补习
了三年,才考上钢铁厂的编制。
齐玉河早早参军,沿着父亲的脚步,走上了保家卫国的道路。按照“军队不能乱”的指示,即便是在动荡年代,齐玉河也没有受太大影响,安稳待在军营。齐玉湖则是三兄弟中
最聪明、最有出息的,早早上了大学,公费出国留学。
坏就坏在出国留学上,欣欣向荣的日子挡不住时代洪流,巨浪打来的时候,齐卫国、方景华夫妻因这份国外关系连累,两人都被下放,住牛棚、吃野菜。
究其原因,是齐玉海拿了齐玉湖寄回来的信件,找革委会举报。说不清齐玉海是单纯被蛊惑,还是嫉妒兄弟,亦或者对齐家人都仇视。
原身记忆中,玉湖从高楼跌落,脑浆都砸出来的场景永远忘不了。
夫妻俩根正苗红,若不是这封举报信,不至于落到那般境地。下放日子的苦,说也说不尽。好不容易平反翻身,齐卫国又做回了将军,十年期间巴结着革委会老丈人享福的齐玉
海又出现了,跪在门口求原谅,又是哭求,又是自扇耳光,还带着几个孙子孙女一起哭,齐卫国终究心软了,答应重新认下他们。之前齐玉海主动登报断绝关系不算了,血浓于
水的亲情不能断。
方景华怎么能答应,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可是相濡以沫三十年的丈夫,却不这么想,都是他的儿子,他也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多少时间,时过境迁,一切都翻篇了,他
渴望过父慈子孝、儿孙绕膝的日子,安享天伦。
方景华发脾气、冷战、吵架,无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齐卫国的决定。
劫后余生的将军夫人,面临着放弃丈夫、放弃仇恨或者放弃自我的三选一抉择。
景华不知道原身是被气死的,还是她渴望改变的愿望太强烈,才呼唤了自己的到来。冥冥之中,景华也有感应,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程旅行了。她穿越时空的能力是系统带来的
,可系统已经被她剔除,车子没油可以滑行一段,惯性的作用再强大也不足以支撑她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