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阿宣你们回去睡。这里有我和老二、老三。”
长亭偏过头看向坐在上首太师椅的庾氏,如今纵然已更深露重,庾氏仍旧妆容齐整,一袭精致常服再加一个挽得异常光生的发髻,发髻前坠了一支赤金凤凰衔珠的步摇,金子被绞成细条儿低低搭在庾氏的额间,庾氏并非日常打扮都如此豪奢之人,只不过今日是场豪赌,赢了便占尽起手,输了折损惨重。这样要紧的时候,总要打扮得好瞧些。
长亭微微颔首,神情顺和,“我不碍的,叫阿宣赶紧回屋去,小姑娘是熬不了的,熬了对身子骨不好。阿闯也还在长身体。若饿了便吱一声儿。我让人去煮碗面来。姨母也别跟这儿耗着了,您去偏厢歇一歇,若来了信儿。阿娇去唤您。”
庾氏摆摆手,“这时候谁睡得着?让小厨房煮几碗鸡汤面来,今儿一晚上怕都得耗着了。”庾氏话刚一完,石宣又打了个呵欠。石闯一下子噗地笑了下,被兄长拿眼一扫。小郎君捂住嘴绯红一张脸,庾氏语气严肃,“扎马步去!你妹妹,你嫂嫂都跟这儿等着!你父兄都在外头搏命呢!牢牢记着。你是个男人,男人不可举止轻浮!”
长亭嫁过来才发觉石家的家教当真很严,对小郎君严苛得很。只要腿还没断,只要胳膊还没折。就得练早,一辈子就只有两天能休息,一是娶媳妇儿,二是生儿子,除却练早,石猛对三个儿子的教导可谓不近人情,待长子石闵稍稍松懈一些,待次子、三子和外甥毫无折转之余地。俗称女人不教子,可在石家,庾氏在儿子面前有着和石猛一样的威严。故而庾氏一发话,石闯脸色都不敢变,立马起身在横梁柱子后头找了处空地扎马步。
长亭应了声是,敛裙出堂门交待白春,“...煮五碗鸡汤面来,拿两碗煮多点儿,拿两碗面下少点,菜多点儿...”白春转身吩咐珊瑚,又趁长亭出来的时候赶忙凑过来轻声道,“大郎君将才来信了,不是信笺是口信,吩咐秦堵小郎君送过来的。”
长亭心下一紧,听她说下去。
“秦小郎君说,存疑尚不确信,也有可能是以前的官吏或谋士...”白春语气担忧,“秦小郎君说大郎君气得不行,您当初怎么能贸然让蒙郎君去邕州呢?又怎么能这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主意?秦小郎君说大郎君接着您信笺的时候,气得把砚台都给砸了,可奈何又不能轻举妄动,让您这件事儿过了之后给他再捎封信别叫大郎君挂心。”
陆长英震怒,这是长亭预料之内。
长亭叹了口气,听白春的声音好似快哭出来了,“不是奴说您...您当时确实不该出这个主意,您是新嫁娘,若您猜错了怎么办?怎么办?您还怎么在这石家待下去啊?您确实太冒险了,也不怪大郎君发怒。”
白春眼眶发红,今夜整个石府都处在极度亢奋或说是极度忐忑的气氛中,大家都在等一个结果,符稽的军队是攻打冀州还是邕州,符稽大军从中部穿行宁愿绕路也绝不提前透露一点点关于军队走向的蛛丝马迹,石阔派遣了近百名斥候前行打探却徒劳无功,这绝了石家更改决定的路子——时间也容不得他们再做更正了!
买定离手,是输是赢,全靠天意了!
长亭已经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情,石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最终的结果如何,长亭看似言语笃定却心头却无法完全放心,如果符稽麾下的幕僚并不了解她与陆长英该怎么办?或者就算他了解,但是他没有机灵得看穿石家是在演戏,又怎么办?更或者他套中套全部看穿,直攻冀州,她、他们又该怎么办?要知道,冀州如今当真是一片空城了,城中只余不到千人!庾氏今晨封了后城门,这意味着符稽如若攻打冀州,他不能选择双管齐下,这同样意味着如若符稽一旦攻入冀州,他们...连退路和生路都断了。
与其说这是石家的一场豪赌,不如说,这是长亭的一场豪赌。
毕竟...所有的主意都是长亭出的,而所有的调兵遣将都是石阔点的头。
一旦城破,她、石阔、蒙拓与庾氏就是石家的罪人。
长亭深吸一口气,扯开嘴角笑了笑,伸手抹了抹白春垂到眼底下的眼泪,温声安抚,“做什么呢?怎么现在倒好哭起来,不哭不哭啊,你一哭,满秀和珊瑚、碧玉那三个姑娘更没法儿过了日子,好好的,一切今日揭晓。”长亭想了想再问了句,“玉娘现在的情绪怎么样?”
“将用过宵夜。”白春一抽鼻子泡儿,“用了两大碗元宵,我拿海碗给装的,全吃完了。阿玉姑娘还把胡老太爷留给她的匕首,您屋子里摆着做装饰的宝刀都拿出来了,磨了刃儿,将才用晚膳的时候还让奴来告诉您,您别怕,若真攻城了,她拿着刀仍旧护着您回平成去,大不了卷土重来。”
廊间风疾,长亭裹了裹披在肩头的大氅笑着,“等会儿你带着那三个姑娘都去和玉娘挨着,如若...”长亭喉头一哽,“一旦军队临近冀州,就让玉娘拿着我的令牌出府去,找城中多宝记避难,那是陆家的产业,非常安全。”
白春鼻头红得很,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哭成这个样子的。
长亭再看了白春,便折身头也不回往里走。
里间气氛一直很低,低极了,长亭回到左上首静静坐下,石闯还蹲着马步,正月的天气,他蹲得汗珠一颗接一颗往下砸,石阔闭目养神,双手搭在木凳把手上,庾氏垂眸喝茶,石宣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大人们,懂得这件事有多要紧的人,皆提心吊胆。小姑娘小郎君们一颗心很宽,放得很宽,想得也很宽。
热腾腾的鸡汤面端上桌,长亭用过两口便放了箸,倒是庾氏吃完了,庾氏看着长亭展唇一笑,“你的小厨房做的吃食一贯都好,就是什么都有些甜。往后叫厨子也学学冀州菜,以后你得在北边儿待许久呢。”
长亭看了眼庾氏,说不清什么情绪。
人吧,或许就是这样慢慢磨合的,在苦难中磨合,在岁月中磨合,磨去你的棱角,磨去我的偏见,最后磨合得相处默契。
待等到后半夜,有急令来报,叩响了正堂的门框,长亭一下子站起身来,紧抿上唇目光灼灼地看向来人,来人一身泥泞,将踏进堂屋便高声道,“攻的是邕州!符稽攻的是邕州!臣下出城之时,蒙将军就已开了城门,率兵出城应战了!”
话一说完,那人便头一歪似是昏死过去!
长亭浑身颤栗,身形一软,当即“砰”的一声坐在了椅子上!

第两百五八章 凯旋(中)

第两百五八章凯旋(中)
长亭眼前一片昏花,白茫茫的似有小光点,伸手去握,却发觉只是虚无,长亭摇摇头看向庾氏,却见庾氏好似整个人都还未曾反应过来,女人终究是女人,长亭与庾氏再镇定自若终究也只是个女人,一个牵挂着远在邕州的丈夫,一个牵挂着石家几十载的基业,如今就像一只脚踏进了胜利的大关,这只脚踩得踏实方便了另一只脚迈进,两个女人整个身形都放松了下来,长亭张张口却没说出来话儿。
“...加强城防,将后门打开,千余兵士集合整顿,谁都不能松懈!按战时军规督军,一旦发现有违军规者,斩立决。”
两个女人说不出话,石阔神容镇定,口吻叫人无比信服,“如今谁也不知符稽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谁也不知符稽还有无后招,一切当谨慎行事,整顿行伍不可有半丝懈怠,领命之后,你分百人为一列,两列为一组分东西南北中待命内城。”
副将领命退下,来报之人紧随其后退出。
石阔招了招手叫石闯过来,“今明两日我值夜,后日你值,可有问题?”
石闯赶紧摇头,“二哥一天我一天,为何要天数不等,今日我要跟二哥一起去...”石阔手一挥,石闯声音戛然而止,小郎君五大三粗面对石阔态度却异常恭谨——至少比面对石闵恭顺许多倍,石阔一摆手,石闯便默默吞下后话退到石阔身后,如此石阔便在顷刻之间将内城的城防安置妥当,如今冀州怕的就是符稽舍得派遣全部兵力前来攻陷邕、冀两州。如若符稽选择遍地开花,冀州恐怕也无法抵挡住——石家与符稽最大的差别是,石家手里握着的城池多,可兵力却少,幽州与邕州两城收归时间短暂尚未成气候,若贸然在城内征兵恐怕会引发暴乱;而符稽出征建康之时带走了他在邕州的大部分兵力,占领建康之后因符姓之便顺利收归了哀帝符瞿留下的兵将。且建康留下的兵将多为善战之师。只需重新收编整合即可顺手用兵。
一个用一座城池的兵力去养三座城池,而一个只有一座城池却有两座城池的精悍熟练的兵马,符稽与石猛面临的境地截然相反。一个迫切地想吃进地盘加快扩张,一个现阶段却只能注重维稳,谨防一个不留神马失前蹄丢了夫人又折兵。
符稽有足够的兵力外遣扩张...
“可他不会出这么多兵马。”长亭终于顺完心绪,语声平缓。“从他之前的试探来看,他舍不得将嫡系派遣出来死拼。哥哥当初已经都到了陈家门口了,他舍不得多派兵马,否则哥哥也不会全身逃脱。符稽其人不敢将他的兵马调离建康城,他可没忘建康城中并非只有他一人姓符!”
长亭抬首展眉笑一笑。宽慰石阔,“咱们不要掉以轻心,可也不用一直像悬着一根绳似的。二哥。”
庾氏一发话,一锤定音。“阿阔上城门守城,女人家各回院子好好歇一觉,这几日提心吊胆都未睡好,凡事明日再议。”庾氏前话将说罢,便起身走向长亭处,拍了拍长亭的手背,“好孩子,你先带着阿宣回院子里去好好睡一晚,什么都别想了。有男人们顶在前头,咱们女人静待蒙拓回来便可。”
长亭垂眸应了声“是”,牵过石宣带回来自家院落,头一抬天际处似已乍现鱼肚白,玉娘一直未曾歇下,张口便问,“成了?!”长亭浑身无力,笑着看着玉娘眼睛道,“成了...”玉娘当即雀跃,伸手环抱住长亭,朗声笑道,“我便知道你行!那四个丫头才回来的时候哭成一团,白春一直劝我带着满秀与珊瑚、碧玉出府去,她一人留在府里守你,把我气得哟!险些没将她赶出院子去!”胡玉娘比长亭高一个头,长亭恰好将下巴搁在她肩头,抿唇笑起来。玉娘话儿落得很轻,“咱两是啥关系,有刀砍你我得挡在你身前...我咋个能走呢,除非蒙拓在。”
长亭拍了拍玉娘后背,笑着赶她,“泡个澡去,泡个澡,咱们都得抓紧时间睡一觉呢。”
明日还不知会不会有场硬仗要打呢!
一个明日,两个明日,五个明日过去了,符稽的大军未曾出现在冀州城门外,反而是别后两月的石猛与石闵回来了,石猛风尘仆仆地下马丢缰,石闵一瘸一拐地下了马,石猛满脸大胡子,身上裹着皮毛大袄子,庾氏眼眶发红福了福身,“您可回来了,冀州...险些乱了...”庾氏再将长亭向外一推,“是阿娇出的主意,您歇一歇,阿阔将事儿一五一十讲给您听,您看看是今晚上让老二动身去往邕州还是明日?这件事早解决早好,阿拓也早回来。”
“老二不去。”石阔将毡帽一脱,飞起扬尘,脚步未做停留,一边往正堂走一边说话,“这场仗让蒙拓自己打,自己的邕州自己给保住喽!你不要妇人之仁!”庾氏伸手接过石阔的毡帽,紧跟着他的步伐,“啧”了一声,“蒙拓比老二还小几岁呢!你不要揠苗助长!若阿拓伤筋动骨了,咱们后悔都没地儿去!”
长亭跟在其后,展唇笑了笑,夫妻这样的相处她没见过几对,她见的夫妻之道都弥漫着琴棋书画的味道,只有石猛与庾氏,两个人一对碰便能嗅出柴米油盐来。
“阿娇,你劝劝他。”一行人踏入正堂,庾氏再将长亭推出来,长亭大概能懂庾氏的隐忧——石闵回来了所以得赶紧将石阔支出去,否则两兄弟要在这节骨眼上闹内讧,石猛第一个打断的定是石阔的腿。可出于私心,长亭不太希望石阔插手,至少不是因为这种殃及池鱼的原因插手蒙拓的军务。
长亭想了想,亲手帮石猛奉了一盏茶,笑言,“姨父一路劳累,您好好喝口茶。”再道,“符稽大军既已阿拓被拖在邕州,阿娇暗忖,或许二哥还有更要紧的地方要去。”

第两百五九章 凯旋(下)

第两百五九章凯旋(下)
长亭一言既出,语惊四座。
石猛接过茶盅,神态平静从容,喝过一口茶后,目光未抬,一抬宽方下颌示意长亭说下去,长亭一躬身看向庾氏再看向石阔,这些话她在陆家说惯了,可石家能接受吗?石家能接受一个像幕僚一般插手政事的女人吗?更何况,这个女人并非石猛与庾氏嫡亲的儿媳,长亭先进门,较之之后的庾氏,甚至崔氏,她算是占了个先机,同妯娌间鸡毛蒜皮的比拼不一样,长亭想得更远一些——蒙拓只是外甥,争雄太难,她与蒙拓亦并无此意,他们要做的押对宝并留出一条后路,可后路又岂是这般好留的?如果...石老二败北石闵,那么蒙拓该何去何从?
石家必须胜,石阔必须胜。
庾氏眉梢一挑,并未言语,石阔单手执起茶盏轻轻一吹,茶汤之上氤氲着一团白雾似的水汽,石家二子石阔一张脸就在水雾之中好似一副浓淡相宜的水墨画,剑眉星目,目光清淡。长亭轻轻仰头,“二哥或许能够整合兵马向建康长驱直入。”
石猛下眼皮一跳,男人声音粗犷,“我虽然带回一部分兵力,可大部分都压在了邕州,冀州尚且自身难保,如何整合兵力直攻建康?符稽狗娘养的一肚小算盘,照他小肚鸡肠的个性,必定在建康留了重兵。”石猛举起茶盅,欲再啜口茶汤,想了想又放下,沉声再道,“待阿拓回来叫他给你讲一讲行兵布阵。”石猛话一出又觉口吻太硬。再放缓语调,“若咱们手上再有一倍的兵力,阿娇说得就可行,只是如今太冒险。”
叫石猛把话儿放软已属不易,长亭也就听到石猛对石宣这种语气说过话,对石闵都未曾这般放软过语调,长亭抿唇笑一笑。敛眸躬身应是。想了想再道,“阿娇敢问姨父一句,幽州与建康哪个更值钱?”
石阔头自茶汤白雾中抬起。石猛尚未开腔,石闵蹙眉不耐接话,“自然是建康!建康六朝古都,得建康者得昭和殿。得昭和殿者即登极!”
在这片山河上,几百年来。建康象征着皇权,符家当初打天下时派了近万人马守建康及双庆沿线,石家要夺权必夺建康,先夺下来。都城建在何处再议便是。
“幽州丢了并不妨事,甚至对于二哥来说,对于石家来说。幽州不过是封锁沿线的一颗棋子,如今石家逐渐势大。幽州有与没有其实都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而建康却可以...”长亭眼风未曾扫过石阔,石阔却双眼微眯,陡然明了长亭的意思。石阔下意识地借吃茶看了石闵一眼,却见石闵蹙着眉头,不知走神到哪处去了。
石猛手撑在膝上,声如洪钟,“就算放掉幽州,我们也没那么多人马进攻建康,只能佯攻,可是没得意义啊!”
“姨父认为我们一动,天下间会没有人闻风而动?”长亭侧立于石猛身畔,襦裙曳地,长亭轻道,“任何人,阿娇是说任何人,掌控住建康都比符稽安坐建康城更好。符稽手上有大晋留下来的兵马,天下间雄心勃勃之人皆希冀着我们家与符稽一决雌雄,他们好渔翁获利,可当他们看见咱们家这么点儿人马都敢攻打建康之时,他们会怎么想?”
毕竟邕州远在东北,毕竟路遥车缓,毕竟石猛将消息封锁得极好,如果此时石家敢用这么点人进攻建康,旁人怎么想?旁人会不会以为符稽为了夺回邕州派遣了极大部分的兵力前来从而建康城内空虚,石家才会趁虚而入呢?保不齐他们会这样想,长亭不需要人人都想到这儿来,只需要有人想到,有人趁机出兵意图来分这杯羹...建康城就保不住了。
正堂气氛严明,石闵一路颠仆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看着老爹沉吟思忖的样儿再看看讨人厌的弟弟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石闵顿感心下不悦,他奶奶的,他腿还跟这儿疼呢!妈的,他和他老子这一路九死一生,胡子翻脸不认人,提谁的名字都没用!一路回来要不是他命大,这条腿怕都折那儿了!石闵伸手揉揉跟腱,见如今无人说话,便颇有些不耐地看向长亭,再想一想自个儿立马就能娶崔家姑娘了,不觉飘飘然,到时候在这正中央站着说话的就是他媳妇儿,旁人都他妈滚远点儿!石闵越想越飘,半分未曾考量到他的父亲与胞弟都在思考什么。
石猛久久不语,长亭抬眼透过窗棂看了看天色,温笑躬身福礼,神容谦恭告退,“阿娇先去瞧瞧偏厢的筵摆好没...”石猛点头,庾氏笑着只说,“我同阿娇一道。”
游廊长且宽,二人并肩走,雪一直未停,落在房檐上,檐角积了雪,庾氏目不斜视轻声开口,“阿娇。”长亭应了声“唉”,庾氏紧跟着道,“阿拓已有决断了吗?”
长亭步子放缓,看了看庾氏,庾氏保养得很好,近四十的人了,肤容依旧,唇红齿白,额头光洁,侧面上看过去整个人都端正。
决断?
一开始就有啊。
“在阿拓没娶我之前,或许还没有决断吧。”
长亭语声恭谨,“如今娶了我,走向并非取决于阿拓的决断,而是大哥的决断。阿娇既嫁进石家便是石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相关,这个道理阿娇很明白,都是一家人,阿娇决计做不出于石家无益之事,这一点是阿娇与蒙拓共同的决断。”
庾氏笑容略微苦涩,拍拍长亭的手,轻声喟叹,“老大...”再“唉”一声,“老大没得坏心。”
庾氏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来长亭直荐石阔带兵攻建康的目的,谁打下来的城池便由谁来坐稳,这是石猛一贯的手法,奈何石猛向来看重长子常常将石闵带在身侧,当然好处多多,可是石阔都有自己老巢了,石闵却仍旧被拘束在冀州。如果...石阔把建康攻下来了,石闵又该往哪处去?
长亭温声一笑,反手轻挽庾氏,亲昵笑道,“姨母,您要相信阿娇与阿拓也没得坏心。”
未雨绸缪,也并不算有坏心啊。

第两百六十章 失踪(上)

第两百六十章
石猛回归三日之后,来自邕州的书信也到了,一封送到正堂,一封送到长亭处,长亭赶紧接过手,一瞅拿的是牛皮纸写,字儿倒有进步,从四四方方变得有了点儿笔锋,横平竖直里头隐隐约约有点长亭的影子,信封上头四个大字“吾妻亲启”,长亭不由老脸一红笑眯眯地拆了,一拆开,整个人的笑容都快僵住了。
等这死狗男人滚回来,长亭一定要搞死他!一定要搞死他!
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信,蒙拓却如此惜字如金...这么大一张纸,这么长一张纸,蒙拓就写了两列字儿,一列写了“勿念”,下一列写了“因害怕途中信件遭拦截,故,话在心头,笔下无字。”
话在心头,笔下无字...
长亭默了默,把信纸叠了又叠,叠了又叠,叠成小小一张放到小木匣子里头和当初蒙拓寄到平成的那封信在一块儿,放完了,长亭不由气得牙痒痒,写都写了,你就把心头的那些话写出来会死吗会死吗会死吗?人拦截你写给媳妇儿的情话有个屁用啊?拿到战场上去臊你面儿吗!?长亭一把阖上木匣子,想了想又把信拿出来重新扫了一遍,再又装了回去。
蒙拓写给石猛的信里说了些什么,长亭在次日清晨问安之时知道了。石猛也在,且并不避讳长亭,脸上的胡子刮干净了,石宣正靠在石猛肩头笑闹不知在说什么,长亭笑着拐过屏风,还未待庾氏说话,石猛便示意长亭坐着。态度语气都极温和,“等入春了,我就把石宣送到镜园去,你好好教教她,你姨母要忙着两桩婚事,实在是分身伐术。”
把幼妹交到表嫂手上来教管,其实是对新媳妇家教最大的认同和嘉奖...
长亭看了眼庾氏。见庾氏神情很平和地看着丈夫与幼女。便笑着应道,“好,等入了春。两个嫂嫂进门之后,姨母便可算是有了左右手了。”长亭笑起来,“左右阿娇也帮不了什么,阿宣来镜园。我也好歹没时间平日里想东想西...”长亭说着神色便有些不自然,“姨母。您得好好说说阿拓,这么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信,他就写了两字儿,‘勿念!’。战况怎么样,啥时候回来呀,邕州守得住守不住呀。他什么都没写!阿娇这才将嫁进来,凡事都如履薄冰的。他这样...”长亭眼眶一红,“他这样,阿娇哪儿还能睡得着觉啊...”
石猛“唉”了一声,庾氏便伸手牵过石宣交给老妪,待石宣走过了偏厢,石猛才疏朗笑开,俯身问,“他就真只写了两个字儿?”
长亭捻着帕子抹眼眶点头。
石猛再笑,“这小子,等他回来是得好好训一训!”说着便一转话锋,“不过近段时日,蒙拓怕是还回不了。”长亭手上一顿,静听石猛后话,石猛声音缓缓压低,继而再道,“戏,要做就得做全乎,邕州战事一旦定下,再骗人就骗不到了。邕州不仅要输,还得要输得惨烈。”石猛看长亭脸色一变便知这姑娘明白了,心头喟叹大感惋惜,当初...就算不嫁石闵,嫁给老二也好呀...还是蒙拓命好,出兵就出兵吧,自家媳妇在内宅里头态度也表明了,计谋也出了,后路也帮他给铺好了,蒙拓还剩下能做啥?娶个好媳妇儿,连命都不用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