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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后背贴着蒙拓的胸膛,蒙拓的心跳呼吸与她的节奏一模一样。
长亭将蒙拓虚掩住她口鼻的手拉下,别过头来,眨了眨眼无声望向他,蒙拓先摇头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轻手轻脚地将长亭再往里藏了藏,自己步履极轻地贴着墙角向外迈,蒙拓将耳朵紧紧贴住墙壁,眼神愈发晦暗。
练家子一是眼神好,二是耳朵灵。
长亭耳朵向来也尖,可如今只能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且听不出是男是女,可既有声响便意味着来人多于一人,且那几人并非行事默契之流——否则空墙都闯了,怎么会大意到要在别人的屋子里用谈话来商议对策?这不该一早便商定妥帖的吗?
不对,等等。
长亭眼神一眯,如果并非全都是外人,只是有人是翻墙进来,而有人是陆家内宅之人,几人甫一碰头,当然以为宗祠无人来十分寂静,便放心大胆地商量说话…
这样的可能或许更大。
若是这样,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陆宅有内鬼。
长亭经的事多了,一旦遇着事儿便不由自主地向顶厉害的方向去想,比如现今,这也或许是哪对野鸳鸯急切而热烈的喁喁私语,也或许是哪房的仆从恶毒而憋屈地咒骂着主家…可长亭一想却无端端地想成了庙堂高远之事,是什么事情尚且不知,他们若贸贸然出去撞破,岂非冲动行事?
两个人都极默契地选择了蹲守原地。
蒙拓仍贴着墙壁在听,听了一会儿,缓缓站直身子,目光看向长亭。
长亭蹙眉也望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隔得太远了,听不清。”蒙拓言道,“大致能听出来是一个男子,一个女子,两个人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的,我往前没听过这两把声音,说了些什么实在听不见了,那两人说了一会儿那女子的声音便尖利了起来,估摸着是吵起来了,如今男子翻墙出去了。”
长亭紧紧抿了唇,学蒙拓的样子贴着墙壁往外看。
外面太黑了,长亭眯着眼睛好似隐隐约约瞅见了一个不高不矮的身影匆匆隐没在竹林中。
第两百章 内鬼
长亭紧抿唇,与蒙拓对视半刻。
蒙拓轻道,“你别管这件事。来人既已破开外院直入二门,他若略过了陆家藏在暗处的影卫,那必定武功不凡,武功不凡之人你管不了。若陆家的影卫死士察觉到了而无所作为的话,”蒙拓一顿之后,语气轻快,“那证明我那大舅兄早已知道了,既然他知道了,你便更不用管了。”
“那内宅接应那女子…”长亭语声往下沉,“二门以内是我在打理,我打理得连有人不安分都一概不知,可见是我近来日子过得太舒爽了…”
蒙拓便看着长亭蹙眉自省,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长亭额发,声音拖得有些长,“你日子过得舒爽,才是我的福气。”
夜深得很了,玉娘走前头权当探路,长亭与蒙拓提溜灯笼专挑小道儿走,走到研光楼的矮墙外,长亭埋头瞅脚尖,便瞅着灯笼的光从乳白色的绣鞋布面儿上晃荡来晃荡去,长亭舍不得走,蒙拓轻声催她,“快进去吧,我后日才回邕州,明日还在平成。”
“可明日也见不着你了。”
明日真定大长公主要与庾氏去稠山拜佛,长亭自然作陪左右,回来时,蒙拓早走了。
再见他,大概就是在喜堂和洞房里了…
想到这儿,长亭又有些欢喜,埋着头拿脚尖去踢灯笼底下的红穗子,闷声闷气地再开口,“你把宅子打理好啊。我要带多少丫鬟陪房过去呢,你得保管够住。卧房的窗户别拿半人高的物件儿挡住了光啊,你记得偏厢的帐子要水墨纹的,高几要红漆木的,茶盅和瓷碗顶好用钧窑的,我喜欢农耕渔读的样式,你自个儿看着办…“娇娇俏俏的,就像头一回见她的样子。
好歹将她这性子养回来了,蒙拓觉得自己脑袋可能有问题,相比于宽和温婉的陆长亭,他更喜欢原先那个傲得鼻孔都快翻天的那个陆长亭,他八成是欠,欠人收拾。
蒙拓应了声好,肃杀的气势在灯笼的光下都好似被磨平磨润了。
“下回见你,你便穿大红衣袍了。”蒙拓轻声笑,语声和着暖光静静地荡,眼神静谧地看着长亭,“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蒙拓头一歪,当即笑起来,“你再不进去,阿宁和玉娘都快掉到窗户外来了。”
长亭连忙扭头回望。
一个窗户上,长了两颗头,一只姓胡,一只姓陆,姓胡的那只歪着嘴笑,姓陆的那只腆着脸看。
长亭老脸一红,抢了灯笼就往屋里跑,跑回屋把门往背后一掩,一抬头就看见那两个傻蛋头后背对人,头还在窗户外卡着,看起来真是蠢得要死…长亭当下叉腰河东狮,“陆长宁,你给我睡觉去!胡玉娘,你给我从窗户上下来!你知道在外头看你俩像啥吗?像两颗大白菜!一颗大点一颗小点儿!你就这么带妹妹呀!把妹妹带成了颗白菜!”
小阿宁人小,一下就把头顺出来了。
胡玉娘越着急越顺不出来,一颗白菜头卡在窗棂里斜眼冲长亭眼泪汪汪,“帮帮忙…”
真的蠢得要死了,要死了…
阿宁伸手想帮,长亭手臂一抬,阿宁当下决定明哲保身,缩着肩膀回屋去。
见阿宁进去了,长亭这才伸手去够玉娘,满秀快手快脚地拿了瓶桂花油来,长亭一道踮脚抹在玉娘头发上顺,一道叹了口气悄声说话,“后宅有内鬼,今儿我在祠堂里瞅见了,瞅见了个背影,不高不矮,很有些纤弱,你想想,内宅里头有哪个丫鬟是这个模样?”
其实很好找。
真定大长公主年岁大了,喜欢姑娘们都一副福相,福相嘛,脸无二两肉叫什么福相?故而能进二门来伺候的,纵算是洒扫丫鬟都不能纤纤弱质——你是来当姑娘的,还是要做事的呀?
目标范围很小,而丫鬟们一向喜欢玉娘得不得了,玉娘跟她们混得也熟。
桂花油香得很,玉娘一边深嗅了两下,一边想,“瘦,中等身材…我没瞅见过呀…”玉娘突然反应过来,腰一抬,头“砰”地一声就撞到了窗板上,只听她“哎哟”一声。
长亭一下子捂着肚子笑起来,又不敢大笑怕玉娘跟她恼,可看玉娘满头桂花油还撞了个包的模样,又没法子忍住不笑啊!
玉娘连声“哎哟哎哟”,嚷着了半天之后方道,“你别光想丫鬟呀!二夫人一走,那叫啥来着?哦哦,陆长庆,她三天没吃食,听丫鬟们说她一下子瘦了许多!”
长亭手上动作一停,神容当即僵住了。
第两百零一章 婚配
陆长庆?
这个人,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长亭耳朵里了。
光德堂里的所有人好似都在刻意忘记这个名字,与之一起刻意忘记忽略的还有陈氏的忌辰、陆长平遥遥无期的归期、甚至陆家二房的存在,日子越往后退,陆纷与其妻儿的记忆就越浅淡,大概最后会如同从未出现过那般,彻底地从陆家的荣耀与家谱中消失。
这是对陆纷的报复,同样是对陆绰的交待。
真定大长公主的默许,长亭的推波助澜,陆长英的大张旗鼓,所有的所有叠加在一起,除却被真定大长公主养在身侧的稚儿陆长兴,陆纷的那一双儿女皆活得虽不能说艰难,可也绝非容易——陆长平已经知事了,他知道士族与寒门庶族的不同,也知道托生在平成陆氏的荣耀与光辉,他看见过权利同样也明白权利是一旦沾上了便舍不得放下的东西,他知道什么是仇恨同样也可以感受到仇恨的力量,这一切的一切都决定了陆长英纵然有心放他一条生路,却无法给他一条青云路,在庄头上做一个衣食无忧的乡绅,是陆长英能给他最好的结局。
陆长庆,同理。
女儿家有的时候其实比郎君更有威胁,郎君只要无权无势无谋略便再也翻不了身了,可女人不一样,女人翻身的机会很多,靠相貌,靠手段,靠心机…靠男人。
陆长英无法将陆长庆拘在光德堂中一辈子不许她出阁嫁人,这有悖伦常,同时有心人可拿此攻讦陆长英为兄不仁,为长不尊。故而陆长庆是一定会出嫁的,待长英将谢之容娶进门。便当即着手陆长庆的嫁娶,她不仅一定要出嫁,并且姻亲的门楣名声还一定要过得去。
是。陆长英不在乎名声,是不在乎名利场上。作为政客的名声。
时人的立身之本是宗族,若一个人对族人都做不好,还能期望他做什么事儿呢?修身齐家平天下,齐家可是被放在了平天下的前头!
故而陆长庆当真是个烫手山芋,她得嫁人,嫁得还得好,若男方的门楣家世可与陆家一别高下,那么陆长英或许该发愁了——在什么时候。男人最能听得进去话?当然是在餍足的枕边。可别忘了,陆长庆长了一张极娇艳的脸蛋。
二门之内的事儿是长亭在打理,陆长庆照旧还住在东苑,让她一个人住在偌大一个庭院中,衣食供用是不缺的,可她身边用惯了的丫鬟老妪在陈氏一死之后立刻被长亭打发的打发走,杖毙的杖毙,整个东苑都大换了一次血,往昔的模样一点也见不到了,长亭再没去过东苑。可听小丫鬟们只说“东苑清净得叫人害怕,草长得可高了,都能藏得住人。花草坞的婆子要去打理。庆二姑娘不让,婆子就只好走了。”
长亭大概能够想象那方萧索残凉之景。
能想象,她却没有办法有所作为,或者说,她有办法有所作为,可她凭什么?
长亭从来没把陆长庆看入眼过,陈氏以投缳自尽为代价换取三个子女平安的机会,陆长庆却作践自己作践了整整两年——你不吃不喝,你少吃少喝。你喜怒无常给谁看?真正在乎你这样的人已经死绝了,剩下的人只是把你当做一场好戏来看。你做这些事根本就没有意义。
呵,陆长庆便喜欢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如今与外人私相授受。亦是。
次日,真定大长公主与庾氏相携往稠山去,长亭随侍在侧,给佛祖上了三炷香后,住持奉了素斋茶点来,长亭躬身予庾氏斟了盏茶,庾氏见姑娘适宜的体态与深入骨髓的教养,不禁笑望叹道,“往前有位大师云游到冀州来,我请了他给四位郎君算命数,他说我家大郎和二郎命数最重,阿拓却命中有贵人。”
真定大长公主也笑,“是有贵人,刺史大人与郡君不就是他的贵人吗?”
庾氏颇为自谦,寒暄二三句,没一会儿便牵扯到了别旁的事上,“…说起来这回一趟出来得了三桩心事,先来拜会您,再去邕州回趟娘家,最后去清河崔家坐一坐。三个儿子都大了,无论是当娘还是当姨母的也都该操心起来了。”
长亭坐在身后,眉心微动。
陆家的姑娘,庾家的姑娘,崔家…清河崔家…?
石猛胃口未免太大了,也不怕吃不进去?
真定大长公主神态自若,笑着接话,“清河崔家近些年虽无出仕之人,可编书撰稿却是崔大家的拿手,收的徒弟与门生不说遍布天下,也算交友甚广,郡君能和崔家搭上关系却叫老身另眼相看。”
“到底还是借了陆家的名头。”庾氏言语间未有丝毫遮掩,“陆家嫡长女都嫁到石家的外甥了,难不成崔家的姑娘比阿娇还金贵?崔大家是桃李满天下,可崔大家百年之后崔家靠谁去?听说崔大家日日要在舌底含五片人参片,都靠人参来吊命了,崔大家应当懂得为崔家做打算。”
让一个屹立百年不倒的世家最恐惧的不是死亡,也不是清贫,而是后继无人。
陆绰自知难逃一死,宁可牺牲另一个儿子也要尽力保全陆长英,便可知是为了给陆家留下一颗种子。
而崔家…
谢家好歹还有个谢询撑门面,陈家亦有野心勃勃的后辈,陆家陆长英顶起了一桩门楣,只有崔家,崔大家已经年逾古稀了,崔家的儿孙生性淡泊,闲云野鹤可也,投身仕途不可,诵诗吟词可也,骈文工整不可,崔大家一去,留下的那些儒生们是能靠书画保命,还是能靠琴声富贵了?崔大家的恩德总有一天要被磨光,到那时,崔家就是武将们第一块要啃的肥肉。
士族…
已经没有了…
长亭掩眸轻叹,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士族垄断已经成为了亟需淘汰的规制,要么转变要么等死。
真定大长公主未曾惊讶于庾氏的坦诚,啜了口花茶,便笑,“是崔家姑娘许给次子,庾家姑娘许给长子吗?”
第两百零二章 巧舌
第两百零二章
石家二郎君石阔更风雅,相貌也更清俊,从夫妻两个琴瑟和鸣的立场来看,当然是石阔与崔家姑娘更相配。
可谁都知道,崔家的姑娘是给石老大石闵预备下的,是石猛中意的,“知书达理”、“出身豪门”、“端庄大气”的好儿媳妇,同样也是能一点一点改善石家阶层地位的宗妇。
真定大长公主就此一问,无非是顶一顶庾氏,绵里藏针地暗指石家势利。
既然这姻亲改不了了,那老身过一过嘴瘾也是可以的吧!
这大概就是真定大长公主在心中的呐喊。
庾氏笑着摇头,“庾三姑娘嫁给次子,崔家要不要联姻尚且不晓得呢。”庾氏眉眼一挑,笑着挽袖亲帮真定斟茶,“崔大家有三个嫡亲孙女,大姑娘名唤阿霁,二姑娘唤阿雾,三姑娘还小不做考量。阿霁姑娘是嫡长女,早已与谢二郎君定亲,我们石家不奢想,算来算去也只有阿雾姑娘年岁、相貌都合适了。平成陆氏与崔家一向通好,大长公主或许知道阿雾姑娘许人未许人罢?”
明知故问。
阿雾当然没许人,庾氏一定知道——姑娘们的闺名她都全知晓了,哪里会不知道阿雾许人没许人呀?
真定大长公主笑言,似是嘲讽又像是佩服,“郡君都要去崔家拜会崔大家了,如何能不知晓二姑娘许人未许人啊?老身不出宅院已久,加之早已北迁豫州,和清河崔家的往来着实不算多。”一笑又刺了刺庾氏,“阿雾是个好姑娘,生性温婉且品性端正,出身崔家长房,母亲是晋康翁主,自小庭训甚严...老身倒还记得是见过石大郎君一面的,似乎是一个很爽直的年轻人,和阿雾的性子南辕北辙...倒是老身记得二郎君喜好些风雅之物...”真定挑眉笑笑,“老身不说别的,就冲石大人一心为着大儿子的那股劲儿,大郎君也该拼了命地建功立业。我们阿娇还好是许给了蒙拓,若搀和进这两兄弟的浑水里,怕是处境会更艰难吧。”
言下之意,石闵怕是攀不上吧!石老二努把力气,或许还成!还有,我们女婿啥事不懂,就一局外人,你要给大儿子找个九天玄女都不管这小两口的事儿!
庾氏一笑,“大长公主想说什么,我心里头明白呢。”一正身,神容一下肃穆起来,话很坦白,“既话赶话说这儿了,我便也不遮遮掩掩了——到底同您是两家人要变成一家人了,话是得说清楚道明白。”
合着铺垫这么长,在这儿候待着呢。
长亭一直很赞叹庾氏说话间的技巧,当初能一个照面就将符氏哄得红光漫天,又能在言语间将石猛噎得半天开不了口,庾氏暂且算不上巧舌如簧,却也很能称得上三寸不烂之舌。
庾氏接着向下说,“您以为,天下间都以为刺史偏帮老大,捂着老大在自个儿怀里头却将二儿子发到外头去建功立业,给老大寻的是顶尖儿的姻亲,给老二却寻了个鸡肋,庾家是我娘家,可我有时候都瞧不上庾家的做派更何况外人?”庾氏身形朝前一倾,再开口,“处处不公平,处处帮老大撇老二,我是当娘的都没法子理正言辞说一句我们两个儿子一样重,也不怪旁人思忖刺史偏心眼了。”
真定面上笑了笑,听她继续说下去。
“可我与刺史心里头却知道,这不叫偏帮呀。如您所说,老大性子爽直不知阴私,而老二却聪明许多,所以我们将老大放在自己身边让老二出去打江山天下。庾家的家教是在走下坡路,庾家的声威也大不如前,可老二自己性情刚毅立得起来,老大却需要一个显赫的妻室来帮他撑起门楣...”庾氏声音一沉,“五个手指头尚且还有长有短,两个儿子弱的那个拉一把,强的那个不管他,做母亲的好歹只想子女们长短一样齐,谁也别拖谁的后腿才好。”
陆纷与陆绰...
一个短一个长...
陆家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陆绰身上,却没有人愿意帮帮陆纷,拉陆纷一把...
真定大长公主后背慢慢矮了下去,庾氏话说得很动容,真定大长公主看着她,许久没说话,她的人生阅历决定了她看得清楚几分真几分假,可她相信庾氏十分都是真的,因为大家都是做母亲的人,无论是长子也好次子也罢,都是十月怀胎产下的骨血,真定再看向庾氏的目光多了几分温度。
第两百零三章 如簧
第两百零三章如簧
长亭冷眼旁观,寺庙还是那个寺庙,漫山遍野鲜活的花儿,暮鼓晨钟寂静的人儿,知机善言的住持,极有眼力见的小尼姑...只是坐在这个山涧中推盏吃茶的人已尽数变了。
“总要有个决断...”
真定大长公主轻声出言,再重复一遍时语气多了劝慰和坚定,“郡君必要有个决断才好。”
长亭掩眸吃茶。
“说起来这是石家的家事,老身不好贸然出言。可既然郡君同老身说起这件事来,老身便僭越着说两句话罢。”真定神容未变,语气却变得带了些温和,“五个指头有长有短,小拇指能扣琴弦可搭小毫,长的指头可执剑可挥毫,各司其职,互补互帮。若非要让小拇指使劲拿刀,恐怕一个拿不住,刀刃便砸在了自个儿的脚背上了。”
真定将茶盅往石桌上一放,目光移开,望向缠绵的青山。
长亭以为她沉湎在了回忆,哪知未有片刻便又听真定再言,“八两的力气做八两的力气。石大人望子成龙,殊不知次子也是儿子,五个指头在一块儿才成得了一个手掌,缺了谁都难成事。郡君应当知足,长子朗直,次子能干,幼子疏朗,都是好孩子...”
长亭看了真定一眼,再望向庾氏,庾氏神色似颇为动容,听真定大长公主语气渐渐缓了下去,语声沉了沉随后便道,“我当时便道崔家那桩亲事不妥当,奈何刺史势在必得。”庾氏叹了叹,“罢了。两个儿子放在一块儿疼,没道理重了这个薄了那个。”
“是不妥当。”真定敛袖开口,“求娶阿雾便是不妥当,一个妯娌是陆氏女,一个妯娌是崔家女,中间既非长又非幼,夹在中间也难做。更何况庾家姑娘是郡君的娘家人。郡君见娘家人做低俯小。战战兢兢行事只有心疼的。老身痴长几十载,便与郡君出个主意。”
庾氏眼神中的亮光转瞬即逝,长亭却捕捉到了。
真定笑一笑。“与其求娶长房嫡女叫二郎多想,不如求娶隔房的姑娘。一来崔家受到的争议更少,崔大家当然会答应更爽快。二来,庾氏也是上了士族谱的。庾家嫡支的姑娘和崔家隔房的女孩,听上去总没有太悬殊的差距。无论是二郎还是世人,大概都找不到话来说。”
石猛只是需要一个姓氏而已,所以娶的哪房压根不重要...
其实长亭曾经恶意揣测,石猛是不是想把士族谱上的姓氏全都拢到石家去?老大娶崔氏。老二娶庾氏,外甥娶陆氏,老三娶谁?陈家排除在外。刚抢了谢家的儿媳妇儿,估计脸皮厚如石猛也没可能有脸去勾搭谢家...算来算去。老三的婚事大概也不是很容易...嗯,不对,老三如今也不过十来岁,再等个七八年,这片山河是谁显赫尚且不知呢。
“崔家隔房的姑娘...”庾氏沉吟道,“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庾氏抬眸看向真定大长公主,语气有些为难,“石家与崔家不算很相熟,也不知大长公主是否知晓崔家隔房有无待嫁的姑娘?”
得,如今是谁提的主意谁来担担子了。
长亭脸色没动,庾氏这个人...真的很聪明,是真的巧舌如簧。
真定大长公主一笑,眼角的沟壑便逾深了,“崔大家有四子,两嫡两庶,嫡长子膝下三女便是阿霁、阿雾与三姑娘,嫡次子女儿也多,夫人生的便有四个,二房嫡长女刚好及笄,性情和婉,相貌端正,柔顺不掐尖要强,是个极好的姑娘。”
女人无师自通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当娘,第二件就是做媒。
可长亭很明白真定不是一般的女人,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做媒拉纤这些事儿,真定在建康城这样多年从来未管过,交好的人家三请四请请真定当个挂名媒人,真定一概以守寡之人不吉利推掉了。
如今却顺着庾氏的话说,顺着庾氏的思绪走...
庾氏再亲帮真定斟了盏茶,“还劳大长公主帮着思量,是小辈儿的罪过...”庾氏话锋一转,语气很谦恭,“我瞧着豫州的梨子个大又甜香,若是能借着陆家的名头随我们送到清河去,我私心觉着,这桩婚事大概会容易很多罢。”
梨子...陆家...名头...借...
长亭埋首心里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