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代的自己总是傻呵呵的,行为举止无规律可循,存在许多矛盾。通子不知道别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但在那段时间里,如果有人对她做出性行为方面的暗示,通子就会立即表现出强烈的嫌恶。
高三的一个下午,通子正走在走廊上时曾被两名男生掀起过裙子。虽然升入高中之后,通子总共只遇过一次这种事,当时却大为光火,马上就拿着书包回家了。换作初三时的通子,估计就不会这么做了,那些男子大概就是猜到了她的反应,才会那样做。
当时走廊上有许多学生,不少人看到了通子的内裤,通子觉得既羞怯又愤怒。而当她开始思考对方为何会冲自己来的原因时,心中的愤怒之情就更强烈了。当时走廊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许多女生。对方明显是有意冲着自己来的,竟被男生们如此小看,通子大受打击。
那两个男生可能也吃了一惊吧,没想到通子会因为这件事就早退。但通子确实感到窝火,无法再在学校里待下去。不,其实当时通子也不是很清楚早退的原因,她的脑袋里乱作一团,心中怒气腾腾,只想赶紧回家一个人待着。
次日,老师找到通子,问她擅自早退的问题,但通子什么也不说,一直沉默不语。这件事再次让通子成为问题学生。不过在通子看来,不过是又在老师面前丢一次脸罢了。
总之高中时发生的这件事,虽然并没对通子的心智产生更进一步的影响,却俨然成为一段难忘的记忆。
还有一件发生在大学的事。英语课上,老师分组布置了作业,作业的内容是就某一话题发表一段演讲,通子这一组一致推举通子作为代表。然而当天通子却感觉不大舒服,虽然勉强完成了演讲,却在其后的老师提问阶段丢尽了脸。当时通子再次犯病,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站着的通子感到无比羞愧,一直苦笑,最后甚至哧哧地笑出声来。
更不幸的是,班里一直流传一条传闻,说那位老师对通子有意,女学生们每天都聊这件事,整个学校都传得沸沸扬扬,那位老师虽已年近中年,头发花白,长相倒还不错,面对传言也没有公开否认,不过在那天,或许是终于找到了爆发的理由,他突然暴怒。责问通子是什么态度,不停地冲通子大吼。站在他的角度上,或许以为这名女学生是因为知道老师对自己有意才故意表现出蔑视态度,不把他当回事儿。但通子心里没有半点这种想法,只是因为老毛病又犯了而已。然而老师却不依不饶,命令通子站到了下课。
通子所念的大学是四年制的,还从没出现过在课堂上罚站的情况。纵观通子的小学,初中和高中,也从未有过上课时被罚站的经历。
站了将近四十分钟,通子只觉得两腿发软,膝盖发颤。男生们全都低头偷瞄她,忍不住发出嘲笑声,后来还传染给了女生。这等令人无言以对的耻辱使通子的眼泪忍不住落下,之后终于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但直到下课铃响起,那名老师都没让通子坐下。下课铃让通子长舒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老师在宣布下课之后又让通子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通子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去了他的办公室。那名老师不久之后就将升为教授,因此拥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看到通子,他先故意用英语问了不少之前课上讲的内容。由于他语速太快,通子几乎什么都没听懂,回答得语无伦次、乱七八糟。让通子再次难堪之后,他才改用日语大谈道理。看着他那唠唠叨叨的模样,通子怀疑他有些不大正常。而且他自始至终都暴怒不已,并不断将怒气发泄到通子头上,还命令通子坐在地上。
其后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通子一直跪坐在地上。期间有好几个学生来办公室,看到正坐在地板上的通子都大吃一惊。忍受着莫大的耻辱,通子再次哭了起来。
临近傍晚时,通子才终于获得了解放。再次站起身来时感觉两腿酸痛得不行,不扶着桌子根本就站不住。老师见状走到通子身旁,一手扶着通子,让通子下次别再这样了。一瞬间,通子又哭了起来,并把头抵在老师胸前,任凭泪如泉涌。
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心中并不喜欢那位老师,却还是抱着他哭。甚至在回家的路上,心中还有种按捺不住的兴奋。糊里糊涂地回到家,呆坐了一阵,还不等腿上的疼痛消去,通子就又开始了自慰。
最让人吃惊的是,之后每次回想起那天的耻辱,通子都会忍不住自慰一番。被罚时的屈辱心情已全然忘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日后回想起来,那些屈辱和不快竟变成强烈的快感因子。上课被罚站,遭同学耻笑;下课后又被罚跪坐在办公室的地板上,这等丢人的事竟会让通子的身体颤抖不已,渴望性行为。
渐渐地,通子发觉了自己的身体与常人的不同之处。不过升入大学后,这种事也不会让人感到特别不安。通过阅读相关书籍,通子更具体地明白了自己身体会出现异样的原因,只是依旧搞不明白,那位老师是怎么知道的。这种疑惑还越来越深,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当时老师的怒气甚至让人觉得不正常,超出常规。自己并没做出什么值得他那样大发雷霆的事啊。
那件事发生以后,通子渐渐注意起那位讲师。每次想起他愤怒时的可怕面容,通子心中都会有种陶醉的感觉。虽然说不上喜欢,却有一种类似倾心的感觉。尽管通子曾听同学说那位老师已娶妻生子,但仍不能阻碍她的感情。为了自慰而萌生的幻想不断丰富,甚至影响了记忆,通子恍惚中觉得自己曾全身赤裸地坐在老师的办公室,之后又被迫趴在书桌上遭到凌辱。到了晚间,通子便凭借这一空想自慰。
通子还记得毕业派对时曾借着酒力与那位老师有过身体上的接触。尽管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但如果当时有人推波助澜一下,结果会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通子结识了吉敷,并被他那冷酷的相貌和正直的态度迷得神魂颠倒,但这只是理性部分,在性方面,这位一脸正经的警察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可差了不止几千光年。他那端正的容貌虽然英俊,却丝毫无法挑起自己的性冲动。
通子已认定自己在这方面稍稍有些异常,因此若和他在一起估计在性方面将无法得到满足。这对通子而言很重要,但因为不想被吉敷误会,所以一直尽量忍耐。另外,她也不好意思坦率说出自己在性方面的嗜好。再加上之前曾经历过父亲那件事,使她更加避讳和男性谈论对性的看法。她担心一开口,搞不好就说到父亲那件事上去了,即便对方是自己的丈夫,通子也会觉得难为情。
自打在东京生活,藤仓兄弟的阴影就一直笼罩着通子,唯恐他们会突然出现,打乱现有的生活。不过刑警丈夫吉敷是最好的保护,这对通子而言是极好的条件。事实上,在吉敷向她求婚的时候,通子的脑海中就曾不由自主地萌生过这样的想法。
通子心中那特殊的性嗜好在接触了藤仓兄弟后不断膨胀,一发不可收拾,甚至开始主动寻找藤仓兄弟——尤其是哥哥一郎——的慰藉。渐渐地,被藤仓一郎凌辱虐待的景象侵入到通子的自慰行为中,能使身体长时间地颤抖,并化作一种能让头脑瞬间一片空白的终极快感之源。对通子来说,这同时也是逃避对藤仓兄弟的恐惧的最有效的方法。
不知从何时起,畏惧和快感对通子而言成了硬币的两个面,恐惧也能带来强烈的快感。
这是一个极大的悖论。虽然从悠扬的音乐、温柔的耳语和融洽的对话这些方面步人性事也会让人陶醉,但通子总觉得美中不足。长时间的恐惧已经让通子的内心发生了改变。她习惯了恐怖,比起温柔的男人,她更喜欢可怕的男人;比起甜美的性事,她对粗暴的感觉更上瘾。她对待恋爱的情绪同样有些异常,她不太喜欢那种甜美而充实的恋情,在她心中,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应与悲哀相伴。她无法享受伴随着温柔话语的平淡生活,觉得自己更适合充满思念,每日以泪洗面的日子。
但恋爱是件微妙的事,并不是一个人喜欢就行的。如果不能对对方心存尊敬,其他事就更不必提了。因此除了上述要求,通子还希望找一个即便受到伤害,事后还能安慰自己的人。恋爱这个问题就是这么复杂。
通子遭遇交通事故、住进涩谷的外科医院时,吉敷常跑来探视。那时父亲也在,总是板着脸、冷冰冰的,可吉敷却总能面带笑容地和他聊天,看到吉敷那样,通子心里就会感到不快。虽然通子并不是希望吉敷别理父亲,但那种感觉就像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耻辱一样。正因如此,吉敷开始远离她心中理想伴侣的形象,通子很扫兴。但这并非吉敷的错,通子反而觉得对不住他。可她希望自己今后的伴侣能与父亲毫无瓜葛,这是自少女时代起,就在通子心中萌生的想法。
当时的通子还年轻,考虑得比较浅薄。如果吉敷不是警察,或许通子就不会接受他的求婚了。比起对他的爱,更重要的还是麻衣子的事。对通子而言,结婚与死亡,就像性爱与死亡,其实只是同一事物的正反两面。通子确信自己结婚以后也会像麻衣子那样,无法平静地生活下去,特别是如果自己通过性得到快感,前方等待着就必将是死亡。就此进行回忆,就能找到合理的解释。自己对于性的偏激嗜好,或许就来源于孩提时代的认识,不,这是肯定的,绝对错不了。
现在再来看,当初决定和吉敷结婚真是万分明智的选择。结婚之后,通子便对吉敷产生了一种极强的尊敬心理,同时感受到了他深深的爱。她坚信能与吉敷走到一起是上天的意愿,世间再也找不出比自己更幸福的人了。但即便如此,通子依旧无法完全将吉敷当成自己的伴侣,而且她对性事总有些畏惧,从不积极主动。直到经历了钏路时代,搬到天桥立之后,通子的身体才能真正地接受吉敷。这是因为通子的精神发生了某些变化,或者说是崩坏,才开始接受吉敷的,之前的抵触心理再也没有了。
那一次之后,通子怀了孕,生下了吉敷的孩子。经历了那么多事,一切都变了样,通子的精神世界竟不可思议地安定了下来。通子不再有奇怪的幻想,梦游症也不发作了,生活变得轻松了起来。守护孩子的念头为通子的身体和精神都注入了活力,通子发现自己因为当了母亲而变得成熟了。无论从哪种层面上来看,自己都是一个特殊的人,一个特殊的女人。
8
通子的性事通常都伴随着妄想。这一点,与高中时代时常发作的梦游症也有关系。
其实原本梦游症发作的原因就是性。证据就在于,在通子学会自慰之前梦游症从未发作过,发作或许与那次剧烈的高潮有关。伴随着强烈的恐惧获得心灵和肉体的狂喜,通子当时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裂开了。那感觉就像爬上了一座高山,或是开车经过一段陡坡,像有一根细长的尖针插进了脑髓。这根针插得越深,通子的手脚就越不听使唤。高潮的瞬间,大脑化为真空,长时间无法恢复。具体说来,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清楚身在何处,而且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好一段时间。
熟练之后,高潮的时间会持续得更长,通子对此心生恐惧,变得不敢自慰。但这防卫机制实际上根本无法阻止通子,只会增加自慰后的罪恶感和恐惧心,反而会加剧高潮时的快感。那诱惑如此强烈,通子完全不能抗拒。理智在它面前是那样地无力,违背道德所带来的邪恶的快感过于膨胀。
通子每天沉醉在自慰中,大脑无法正常运转的时候越来越多,感觉一不对劲,脑子就会变糊涂。好几次在学校里出现这种状况,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北上川河边了。清醒后,狂喜后的茫然也随之复苏,毫无征兆地袭向未做半点准备的通子,瞬间将她击垮。
梦游症肯定与心中的狂喜强度有关,至少是引火线。通子很清楚这一点,却无法告诉任何人。狂喜破坏了思考的能力,带来奇妙的妄想和毫无脉络的思路。通子意识到,所谓的快感是要用生存所必要的东西来交换的,快感越强烈,需要拿来交换的东西就越多。通子一直以来都在被它玩弄。
这一点绝不能说是正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不良行为。通子虽没到肮脏的场所花天酒地,或者寻找成年男子进行援助交际,没在室外获得性刺激,但自慰归根结底也算是一种性行为。因此,之后负责管理风纪的老师会到处寻找通子,还受到警方引导这类事也并非毫无来由。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通子有了孩子,这样的现象便很少发生了。如今通子最关心的也不再是这件事了,为了由纪子,她拼命完成了供奉津山贝繁村先祖的任务。虽然过程坎坷,但所幸所受的伤都已痊愈。目前通子心里唯独放不下的,是发生在昭和三十三年十二月大雪天里的那件事。长久以来,通子一直搞不清当天具体是几号,事情发生在上午还是下午,自己究竟去了哪里,走了哪些路……因为当时通子才只有六岁。
但现在通子都知道了。经过一番调查,通子知道那天是昭和三十三年十二月九日,吃过午饭,通子照例和藤仓三兄弟一起玩耍。不记得是谁提议的了,总之几个人最终决定去姬安岳里玩。也有可能他们早就决定去那儿了,只是没告诉通子,就直接把她带到了那里。当时担当孩子头的是最为年长的一郎。
通子试着从最开始回忆,那是个让人情绪低落的阴天,天空中的雪飘个不停,不过并不大。或许正是因为雪并不算大,所以一郎才决定进山玩耍。山里的积雪还未被人踩踏过,踩上去的感觉是那样地柔软。那一天通子穿着木屐,虽然脚上套着厚厚的袜子,但走在积雪的山道上还是举步维艰。通子心里早已有了返回的想法,但她当时太小,不敢提出这样的意见,只能一步步小心地跟在藤仓兄弟身后。所幸和通子同龄的良雄也走不快,两人也是个伴儿。但正因为走得太慢,没过一会儿,通子和良雄就和年长一些的一郎和次郎走散了。因此,只有通子和良雄两个人看到了那一幕。
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每次想起那一幕,记忆中的背景都暗得仿如深夜的天空,唯有雪地白得刺眼。无头男子突然出现,身上穿着同样雪白的工作服。或许是受了白雪的衬托,他的白工作服看起来是那样地干净,没有一点儿污渍。也正因如此,之后那鲜红的画面才会显得鲜艳异常。
脖颈被整齐地切断,红色的肉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孔,从孔里不断喷出鲜血。无头男就那样晃晃悠悠地向通子走来。
通子尖叫一声躲开了,而无头男也改变了方向,继续向通子扑来,通子又换了一个方向,没想到他也跟着变换方向。无头男自然看不见,却能跟着通子变换前进的方向,并利落地加快脚步追向她。
当时那种恐惧的感觉完全无法言喻,通子感觉自己一直在尖叫,却没有声音从喉咙发出,周围依旧寂静无声。
紧接着泪水流了出来。强烈的恐怖感使泪水瞬间喷涌,吓傻了的通子以为自己在狂奔,其实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而且事件其实只发生在短短数秒之间。
那时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掉呢?说来也真奇怪,遭遇了那种事,自己的心脏为何还能跳动?最后还被那个无头男拥入怀中……
摔倒在地的瞬间,通子的脑海里闪过多得数不胜数的记忆画面,并且伴随各个器官的感知。身穿洋服的人与自己擦肩而过,耳边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满身血污的男子伸长胳臂使劲儿抓住自己的双臂,从而感受到清晰的痛感;血四散飞溅,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心中感到厌恶;看到被切断的脖颈和断面中央不断喷涌出鲜血的黑色小孔,鼻子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儿……摔倒在地的瞬间,通子的视线越过男子的肩头,看到在雪地上延伸的两条黑色铁轨。
之后怎样了呢?记忆在这里发生了跳跃,下一个画面就是自己和藤仓兄弟拼命在雪地上飞奔。积雪时常绊住双腿,一路上通子不知跌倒了多少次,却依旧拼命往山下跑。一直跑到已经昏暗的街镇,才与他们三兄弟分开。后来他们应该去了派出所,向警察报告看到的惨状。
只剩通子一个人后,她继续不停地向家狂奔。一把推开木制大门,冲进积雪的庭院,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顺着缘廊看向那扇熟悉的玻璃门。通子看到了麻衣子,一时傻了,一动不动怔怔地盯着她的脸。见通子面无血色地冲进门,麻衣子赶忙站起身来,打开了玻璃门的门闩。通子依旧呆呆地看着她,听到玻璃门打开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连木屐都没放好,便已飞身冲进了屋。
通子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大声地喘息不止,从口中呼出的白色气体带着令人生厌的口腔气味在冰冷的室内不断飘升,心脏跳得太剧烈了,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一般。通子将脸埋在麻衣子的两膝之间,那一瞬间感觉到的安心令通子久久难忘。就这样过了很久,通子才终于哭了起来。刚才仿佛眼看着世界在渐渐消失一般,处于极度混乱之中的通子完全失去了哭泣的力量。
通子努力回想那天回家的路,觉得一路上没有听到半点声响,仿佛置身于真空世界。黄昏时的街道不见半个人影,就连自己穿着木屐不停踩踏地面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周围失去了色彩,本该飘浮于小镇上空的晚饭香气也消失无踪。此刻,紧抱着麻衣子的膝盖,声音、色彩,以及活人的体温,一切终于重新复苏。安心感过于剧烈,如同一枚炸弹在通子体内爆炸一般,促使她得以哭出来。
麻衣子看到通子的手心里沾着血后大吃一惊,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通子并非仅仅遭遇了一件小孩子的争斗,是更严重的事件。到了第二天,几乎整个日本都知道了那件案子。直到四十年后的今天,发生在姬安岳的恩田事件依旧时常被人们提起,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而那一天的傍晚,通子就站在案发现场。
奇怪的是,那一天之后,通子便将一切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记得在街上看到自家大门之后的事了。用颤抖的手推开木门,手触到木门上那发黑的表面所感受到的潮湿感,还有那扇熟悉的玻璃门和焦急地迎接自己的麻衣子。记忆中那天的麻衣子始终满脸笑容,
眼神温柔地望着自己。通子的记忆只留下这些残片一般的场景,而之前那些可怕的经历都被封印到了记忆的底层。
之后再次回忆起那些,是借助中学时代的自慰。每次高潮的瞬间,就会有无头男突然出现在脑海里。打那之后,通子便对自慰有些恐惧,次数也开始减少。
搬到天桥立后,经过心理咨询师的催眠疗法,通子才终于回想起所有细节,甚至发现当时父亲也曾出现在案发现场,自己还看到过他。这对通子的打击绝不比初中时回想起那个无头男时要小。那次催眠唤醒了通子记忆中所有恐怖的场面,它们连接在一起,拼凑出事情的全景。所幸已是成年人的通子凭借理智熬过来了,但有时通子也会想,如果自己是在尚未成年时回忆起一切的话,情况又会如何?人格会不会遭到彻底摧毁?
昭和三十三年的那个傍晚,靠在麻衣子膝头上的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如今通子已不得而知。当时的自己是否完全理解所看到的一切?通子完全不明白。只记得回过神、抬起头时,发现麻衣子正在仔细擦拭自己手心里的零星血迹。先往沾有血迹的地方吐点儿唾沫,再耐心地擦拭着。麻衣子那专心致志的模样让通子心底涌起一阵暧意,内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然而,麻衣子所说的一句话又再次让通子颤抖起来。可以说彻底惊呆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麻衣子的确说过那句话——她当时说,明天我们去那个地方看看吧。
时至今日,麻衣子当时的确切用词通子已无法准确回忆起来了。总而言之,第二天她们又去了那里。那天天气晴朗,麻衣子会有出去走走的想法感觉也很自然。记得是刚吃过午饭,通子牵着麻衣子的手一同走出木门。在通子记忆里,自己只和麻衣子一起出过一次门。
“啊,好开心,那个人同意我出门了。”
通子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刚走出木门麻衣子就这样说道。
因为经历这场天崩地裂般的大事时才只有六岁,导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通子都误以为当天和麻衣子去的是另一处地方——位于姬安岳的案发现场。其实不然,在心理咨询师的帮助下,通子终于清楚地回忆起当天她们去的并非姬安岳,而是北上川河边。为什么去那里——因为这是父亲提出的要求。残忍杀害河合一家的凶手,也就是通子的父亲加纳郁夫,作案后将河合民夫的头颅带到了北上川河边,在用河水清洗完菜刀后,他就将人头遗弃在河岸边,独自回家了。虽然那天夜里下了场雪,积雪应该会掩埋人头,但父亲还是为此事担心不已。这才委托情妇麻衣子去处理这件事。
为解决如此困境,父亲特许一直被软禁在家的麻衣子出门。麻衣子带着通子径直来到北上川河边。麻衣子并不是盛冈人,却能迅速到达目的地,自然是父亲在她出门前指点了线路,除此之外还能作何解释?
那天并没在周围看到铁轨,视野里完全是一片白色的荒原。而且没有半点血迹,与之前记忆中那处可怕的地方完全不同。这一矛盾不管在当时还是后来都存在,会出现这一矛盾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里并不是杀人现场,而是遗弃人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