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免费文库小说上一章:出云传说7/8杀人事件
- 免费文库小说下一章:俄罗斯幽灵军舰之谜
不一会儿就到了杂货铺。店门上挂着一块写有“上州屋”字样的破旧招牌。看准车流的空隙,吉敷一溜小跑过了马路。据井说得没错,这条巷道确实非常狭窄。铺着石板的路面在眼前延伸,让人感受到一种历史的古朴。昭和三十三年的除夕夜里,恩田曾被峰胁等人拖着走过这条巷子吧。如此看来,恩田说的那辆带车篷的警用小卡,当时应该就停在这家杂货铺附近。
沿路有居酒屋和酱油店。不管哪家,看起来都是有些年头的老店。宽敞的石造门厅,冰冷幽暗的店堂。又接连走过几户民居,“酒鬼”的招牌便赫然出现在眼前。只有这家店是感觉较新的木制结构,墙上还镶着铝合金玻璃窗。店外的黑板上写着午餐菜单,正如之前据井所说的那样。
推门进屋,正对大门的左首边有个小小的舞台,舞台中央竖着麦克风,麦克风旁有个看似电视的黑箱子,背朝吉敷放在台上。后边似乎还有卡拉OK机。这样的布置,不知恩田幸吉和繁子老两口是否喜欢。
沿着墙边放了一圈桌子,右边是柜台,靠墙的柜子上放着洋酒。桌边几乎坐满了人,客人们都在吃着午餐。柜台旁站着一名剃须痕迹很浓、脸颊和下巴上都略有赘肉的男子,看上去似乎正在制作料理。一位肤色较白的女子从柜台后钻出,端着料理向客席走去。这名女子应该是男人的妻子。
眼下正值午餐时间,两人忙乱得仿佛置身战场。看到吉敷进门,男子说了句“欢迎光临”,目光却如同看到了外星人般久久停留在吉敷身上,过了好久才转回到手里的平底锅上。吉敷并不觉得自己的相貌装扮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是刑警。估计是这家店的客人基本都是常客,看到陌生面孔,男子不免有些惊讶的缘故。
吉敷隔着柜台站到润一面前,以尽量不被其他客人看到的方式向对方亮了一下警官证,之后立刻问道:“您是恩田润一先生吧?”
润一苍白的脸上明显露出了迷惑之色,像是在责怪吉敷不该在此时来店里一样。
“对,没错。”
“我是警察,有些话想问一问您,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现在您似乎挺忙的,我过会儿再来好了。不知您什么时候有空?”
润一回应说:“午餐时段一般到两点。两点半左右能闲下来……”
“知道了,到时我再来拜访好了。”
“那个……”
吉敷刚要转身离开,就听恩田润一说道。
“请问您有什么事?”
或许是本能地察觉到不大对劲,润一的妻子也停下脚步,扭头望着吉敷这边。
“如果您要问的是有关家父的事,那我没什么可说的。”润一小声说道。
低沉的嗓音表达出他心中的不快与厌烦。看到润一那副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的表情,不知为何,一瞬间吉敷的脑海中浮现出恩田繁子的面容。
“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吗?”吉敷问道。他看看周围,幸好客人们都没察觉到。
“没有,一句都没有。当时我还只有一岁,那么小的孩子,又能明白什么?”
润一瞪圆了他的小眼睛,怒声说道。似乎想说“这么明摆着的事,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
“两点半是吧?”
说完,吉敷转过身,背对着他。
4
吉敷走出午餐时间熙攘的“酒鬼”,沿着小巷朝北上川走去。没走多久,一阵青草的气味扑鼻而来,原来已然来到堤坝前。阳光骤然变暗,吉敷沿着落差不大的楼梯爬上堤坝,蜿蜒的北上川就在眼下流淌。广阔的视野,令他感到些许意外。
水边是片长满枯草的宽阔河岸。稍稍起了点儿风,也有可能是因为靠近水边才有风。不管是河岸边还是堤坝上,都看不到半个人影。北国之地荒凉冷清的景象展现无遗。监狱中那个碌碌无为、枉费了四十年岁月的男子,这里就是他的养育之地。尽管也有商户密集、人口稠密的热闹地方,但穿过小巷之后,就只有这样一副空空荡荡的荒芜景象。寂寥的空间无限延伸,周围没有一个人影,想找人帮忙都不行。这,就是养育了恩田的土地。
吉敷任职的岗位也是如此。尽管吉敷已在这个职位上度过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却依旧一无所获。他的生活与之前相比没有任何改变。人世间的一切,即便再苦心经营、钻研,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也都只是过眼云烟,那堵墙的对面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充斥其间的,只有无尽的空虚。人绝对不能依存于这样一个世界,如果想让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就必须用自己的双手去攫取。
吉敷漫步于堤坝之上。就像据井说的那样,河岸逐渐向水面延伸。在最为靠近河面的地方,吉敷停下了脚步。扭头回望,身后的民家彷如繁星点点,眼前是一片无垠的田野。这地方荒芜空旷,人迹罕至。
吉敷跨过护栏,走下堤坝,向水边走去,心中暗想这里就是凶手抛弃人头、清洗凶器的地方啊。恩田幸吉当年就是在这里洗净了面部与手上的鲜血,这地方看起来的确有几分那种味道,确实能够说服众人。杂草——不管是枯黄的还是翠绿的——全都极为低矮,脚下的路并不难走,甚至还留有他人踩踏的痕迹。
这里是河岸最向河面突出的地方,同时也是距离行人视线最远的地方。然而鸡被杀的时候会挣扎扑腾,如果不止一只,声音就会更加嘈杂。恩田是否因为心中对这种杀生的行为感到愧疚,才选择这处距离堤坝最远的地方?与此同时,这里确实是最适合清洗杀人凶器、遗弃人头之地。如果恩田选择的杀鸡地点能靠近人烟一些,兴许还有一线希望。所谓冤案,都是由几重不幸巧合相互叠加而产生的。光有其中的一两个巧合,都不足以酿成。
吉敷站在河边,河水轻轻地涌向脚边的黑土地。四周寂静无声,真是处适合冲去鸡头上的血迹,再洗净菜刀的地方。昭和三十三年的十二月,这里一定被积雪覆盖。一阵风起,吉敷再次感到丝丝凉意。加上阳光昏暗,这感觉尤其明显。在北国的土地上,一旦太阳躲进云层,周围便会顿时冷下来。飘雪时节就更是如此了。十二月份的傍晚,或许确实不会有人注意这里。
吉敷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水面,目光从右向左扫过整个堤坝。此刻,堤坝上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车,而姬安岳还在这条河更上游的地方。根据控方的说法,恩田幸吉在杀害河合一家三口下山之后,是沿左边堤坝走到此的。当然,他走的或许并不是人们常走的路,也许他曾下过堤坝,一路避开路人目光到此。此时站在现场,感觉这样的说法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这里的行人极为稀少。不像多摩川或隅田川河边,更何况事情发生在四十多年前,还是个冬日傍晚。就算凶手像吉敷想象的那样,脸上、手上和身上都沾有大量血迹,手里还提着人头和凶器,或许也能在太阳下山前不被任何人看到地到这里来。虽然有些牵强,但如果罪犯自己也说人是我杀的,就确实百口莫辩了。而且当时并非夏天,如果凶手身上穿着长外套,异物之类的还可以藏到衣服下边。
所谓法院,说得极端一点,其实并不是一处追求真相的地方,而是一处寻找、指示真相可能在哪里的机构。这也是人力所能到达的最大限度。无辜的人有可能被冤枉,反之亦然。这就是刑事审判。被告的异想天开是完全不被容许的,就算说的是事实,没有证据,最后照样会被判刑。
在这里,“根据经验”这样的字眼会时常出现。说到底,就是所谓的“概率”。法官会根据之前犯罪案例中大多数人采取的行动推测此次被告的行为。这当然与被告的主张无半点关系。而控方更会在经验法则前洞悉一切,创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上交起诉。因此,如果被告方不能提出有力的证据或目击证词,有效地击溃起诉的话,法官的经验认定就会与控方编造的起诉事由交叠。如果两者相符,那么不管被告是否真的干过,最终都会被判有罪。这就是所谓的刑事审判。
此时站在现场,连吉敷都觉得之前认为纯属胡编乱造的起诉事由已变得不再是一派胡言。吉敷的脑海中浮现出身穿长外套的男人踉踉跄跄地从堤坝左侧走来的画面。这一光景,带有一种奇妙的说服力。
吉敷感到恐惧,就连身为刑警的自己都如此认为,就更别说那些支持者了。恩田的妻子也必定如此。恩田跌入到命运设下的一个无从逃脱的陷阱之中。到了这一步,已经是在劫难逃。
然而,吉敷却依旧想做点什么,并且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其原因在于死刑依旧存在。如果只是降些惩罚,说一句“恩田你实在有够倒霉的”便已足够,他也就不用这么痛苦了。死刑却没这么简单,它会追究杀人凶手的责任。不能再让死刑杀人了,更不能杀害无辜的人。
话说回来,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执著地追究犯罪行为呢?是因为要对犯下罪行、杀害他人的人施以相应的惩罚,追求正义吗?这算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不想让罪犯继续杀人。这是对杀人的预防。这起案子就是这样,照这么下去,国家就会把一个无辜的人杀掉,构成一起冤屈的杀人事件。必须防止这样的事发生,这正是吉敷的职责所在。
吉敷步履悠闲地往回走向堤坝。脑海中想象着积雪覆盖住身边杂草时的景象。这里地势平坦、宽阔,估计看起来如同一片雪原吧。如果相信恩田的话,当天他应该身穿长外套,手里拿着几只鸡和装石油的罐子,来到这片雪原的。他在这里堆上一圈石块,生起火,把石油罐放到火上。话说回来,鸡和人的命运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走上堤坝,吉敷看了看表,才一点,还有一个半小时。既然如此,不如就到许久不曾去过的加纳家看看吧。
从“酒鬼”到清洗凶器的现场,缓步而行,大约要花十分钟左右。走得快点儿,五六分钟就够了。而从这里徒步前往加纳家,估计得花费三十分钟左右吧。
沿着堤坝走上一段后到达开运桥下。车子在这里骤然增多,身边噪声缭绕。一边过桥,吉敷一边思量,恩田事件中有一个很大的谜团,那就是人头。凶手为何要砍下河合民夫的头颅,并把它带走呢?如果恩田行凶的说法成立,那他应该是把人头带到河边来了。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一个很大的谜团。为什么是民夫的人头,而不是他妻子,也不是小孩的人头?解开这个谜是否能帮到恩田,目前这一点还不得而知。只是让人感到纳闷,为什么只砍下民夫一个人的头?
从吉敷的经验法则出发,切割尸体的行为存在许多理由。首先是便于搬运。但这一观点并不适用于本案。尸体的大部分被丢弃在现场,并且妻子和孩子的尸体原封未动。凶手并没有搬运、藏匿起来的意思,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接下来还有为了隐瞒被害者身份的可能性,在搜查报告上,峰胁就是这么写的。如果烧毁或抹去尸体的指纹,之后再把头部藏起来的话,就无法查明被害者身份了。这种行为很常见。但在这起案件里也不适用。被害者在自家门口被杀,身旁还有妻子和孩子的尸体,指纹也在,只有头颅不见了,这样根本无法隐瞒死者的身份。
还有一种可能是,若让其他人看到被害者头部,便能立刻查明凶手是谁。比方说,如果凶手是用目前日本国内数量极为稀少的比赛用特殊型号弩枪射穿被害者头部行凶的,不带走头颅,加害者的身份就会立刻暴露。以前吉敷处理的案件中就有这样的案例。
但这起案子真是这种情况吗?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但总有些让人难以相信。如果用的是猎枪,就能根据遗留在头部的子弹查明枪支的型号。有枪的人本就不多,这确实是种查明凶手的有效手段。但既然如此,在杀害妻子和小孩时也可以使用这支枪。比起菜刀,枪显然更便于杀人。然而,现场并没有留下类似痕迹,河合民夫的身体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可能中弹的痕迹。
从尸检鉴定书推测,河合民夫的面部和头部都有损伤,应该都是刀造成的。除此之外,很难想象还有其他可能性。
如此一来,所有可能都被排除了。就吉敷所了解的案例中,还没有像这样毫无理由、只带走人头的。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尸体不可能不是河合民夫。从指纹、血型等,都可以认定就是他本人。
走过大桥,左转,沿北上川往下游走去。没过多久便离开河道,进入闹市街区。走了三十分钟左右,加纳家的土墙便已出现在眼前。看来路还没有忘。
吉敷的第一印象是这个家衰败破旧了不少。唤起的记忆与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吉敷已经很久没看到过加纳家的围墙了,确实有些年头,却不记得究竟有多少年。两人是在昭和五十四年(一九七九年)离婚的,离婚的前一年还曾经一起回过一趟老家。那应该是吉敷最后一次进这个家门,如此算来,打那之后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岁月。这堵围墙已经有二十年没有看到了,也难免会变得破旧。
离婚之后,吉敷也来过盛冈几次。不可思议的是,他从来没有到这里来看一看的想法。不知为什么,一点儿到家里看看的想法都没有。是因为时间不太宽裕的缘故吗?或许是吧,吉敷对感伤的过去没有丝毫兴趣。
听说如今这户家宅已落入其他人手中,大概是平成二年前后吧,那时吉敷曾再次与通子联系过一段时间,就是在那个时候从电话里得知此消息的。据说家宅的新主人是曾做过通子父亲情妇的女人。通子说起过那个人的名字,但立刻就被吉敷忘了。加纳家是最早在这里定居的人家,自认为是这里的头领。然而在通子的父亲郁夫死去后,加纳家便开始没落。而通子非但不愿继承家业,还不愿生孩子,加纳家最终彻底消失。这件事在这片地区产生的影响不小,大家都认为通子,不,应该说吉敷夫妇都是不孝之子。
吉敷沿着土墙信步走去。记忆中这应该是座宽敞的豪宅,但此刻在此漫步,却并没有那种感觉。围墙在中间断开,黑色的砖瓦格外低矮。之前总记得这是幢气派的二层楼房,仔细想想,似乎只是间平房,还给人一种破旧不堪的印象。吉敷不禁涌起一阵心酸。
不知不觉已走到正门前,侧面打开的木门已彻底变黑。木门旁边的玻璃门可以算得上古董了吧,吉敷暗自寻思。之前这个家是否也是这副模样?吉敷不太清楚家里如今住的是怎样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户人家似乎不太注意清洁打理。
吉敷至今依旧记得,第一次被通子带到这扇木门前时的感受。当时他相当震惊,这里比自己的老家阔气多了。虽然不是头一次见面,但看着在玄关外的通子父亲时,还是能够感觉到一种当地望族的自负,让他紧张。然而,如今这里已和当时的印象完全不同,威慑感没有了。虽然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同、怎样不同,那感觉就像人的成长一样,似乎眼睛和鼻子都没什么改变,但整个人就是给人一种人到中年的感觉。
吉敷扭头向右望去,庭院里柿子树的枝头探出围墙,似乎还结了些果实。吉敷还记得它,之前他曾和通子在这棵树下聊过天。这棵树给人的印象依旧没有改变,既没长大也没衰老。似乎唯有它,还与记忆中的一样。
5
“您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面坐在“酒鬼”角落的桌旁,恩田润一突然满脸不快地问道。他鼓着缺少血色的脸颊,剃须后留下的青色痕迹尤为显眼。他的眼睛根本就没看吉敷这边,仿佛满心的愤懑无处宣泄一般。
来时店里已经没有半个客人的身影。吉敷走进店内,任由润一领到座位边坐下,润一的妻子在门外挂上“准备中”的牌子后走到柜台后面,或许在泡茶吧。
“你这个‘为什么’的问题提得有些奇怪啊,我是想把整件事弄清楚。他可是你的父亲啊。”吉敷说道。
“那件事不是早就一清二楚,并且定案了吗?除此之外,您还想知道什么?法庭早已将一切查得一清二楚了。”恩田的儿子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吉敷微微点了点头。刑警跑来打听四十年前的案子,案子早已定案,还是以警方所希望的形式。如果判的是无罪的话还能理解,但眼下判的是死刑。作为儿子,提出“事已至此,你还想知道什么”的问题也在情理之中。父亲被判死刑,再没有比这更重的罪了。刑警还想怎样,光是死刑还觉得不够,还想再加以重罚,弄个磔刑[始于五代的一种凌迟极刑,割肉离骨、断肢体,然后再割断咽喉。]①或锯刑[指将人倒吊起来,从两腿之间锯开。]②什么的?眼见如此,吉敷决定讲出事情的原委。
“正如我刚才对你说的那样,我想把事情彻底查清。这似乎不是警察通常会有的行为。我是出于个人意愿想这么做的,我对你父亲的判决抱有怀疑态度。”
润一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果然,吉敷早就盼着这一刻了。然而,事实并未像吉敷想的那样。恩田润一轻哼一声,之后便将头扭向一边。
“那又怎么样?还不都一样?”他长舒一口气,恶狠狠地说道。
吉敷吃了一惊。
“还不都一样?这话什么意思?”
“我问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刚才您说这并非通常的警方调查,那这到底算什么?没事儿找乐子吗?”
润一的态度越来越差。“并非通常的警方调查”,他似乎把这句话理解为背后并没有警方的权力。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冰冷而带刺。
“我并没有找乐子的意思,可就算是又怎样?追寻真相又有什么不对?”吉敷说道。
“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简直就是愚蠢。默不做声不就行了吗?究竟是谁希望你这么做的?那件事早就结束了,不是吗?”
“别人说你父亲是杀人凶手,你也觉得无所谓吗?”
吉敷的语气中混杂着几分愤慨与疑问。
恩田之子闻言道:“我对此没兴趣,请您别再提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了。”
“毫无意义?你难道不觉得你父亲是无辜的吗?”
“这话是谁说的?莫非警方内部有这种看法?”
吉敷觉得他这是在转移话题,总是答非所问。
“这倒没有。”吉敷答道。
“那是出现重新调查的可能了?”
“丝毫没有。”
“那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刑警先生您有什么好处?”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再问你一遍,你不相信你父亲是无辜的吗?”
“我说,刑警先生……”
润一的表情表露出心中的厌烦,他向前探出身子,说话的语气感觉就像是在说教一样。吉敷想起了主任峰胁的脸。
“无辜不无辜,真相不真相,这一切全都无关紧要,问题的关键在于有罪无罪。事到如今,再搞这些高中生一样的讨论都无济于事了。我陪着父亲打了四十年的官司,也学到了不少。知道法院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体制如何、相关法律知识也知道不少。那地方根本就不是追求事实真相、调查被告是否行凶的场所。而是一处创作最接近真实的故事的地方。我父亲已经供认了。他一直坚持说是自己不对,杀了人,这话说了二十年。事到如今,再来说其实自己没有杀过人,这样子是肯定不行的。这种事,就连小孩都明白。”
吉敷哑然失语。恩田进行了预料之外的反击。
“那你的意思是说,就这样判他死刑,把他杀掉也无所谓了?”
“不是还要重审吗?这就够了。如果这是父亲的选择,就由他去吧,我丝毫不反对。既然提出了重审请求,不就不会被杀了吗?”
“不,之前也曾有过在提出重审申请时被执行死刑的案例。”
“那就没办法了……这就叫命运。”恩田润一信口说道。
吉敷说:“我在问你的看法。你既然陪着打了四十年官司,对案件的了解应该比我详细。你不是还见过居住在盛冈的证人吗?我问你,综合这些情况,你自己是怎样认为的?你觉得你父亲到底有没有杀过人?”
“必须回答不可吗?”
恩田润一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回答我。”
“你说这不是正式的调查,那么,你现在的身份与普通平民无异。”
“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你见过我父亲经营这家店时的那些客人吗?”
“没有。”
“怪不得。你去找他们问问好了,一个个地问,问问恩田幸吉,我父亲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大伙儿都会告诉你,他是个信口开河的吹牛大王。他是个骗子、流氓,用钱时不知节制,没有半点儿优点。大伙儿都说,我父亲的话只能相信一半。常到店里来的客人都是为听他吹牛皮才跑到这里来的。审判的时候他们都出过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