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国之大将,肩上挑得国之太平的重任,当这样的重任落到一个柔弱女子的肩头时,也有人怀疑过,她能不能挑得动。
数年过去,季瑾未曾令人失望,她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国家奉献了她年轻美好的青春,她将一切都给了这个国家,从来没有机会对镜描红妆,没有机会穿一穿那些女儿家的漂亮衣裳,她的双手粗糙生满老茧,未曾为心爱的男子绣过一个荷包。
如她所说,她没有对不起白衹,没有对不起百姓,她只是觉得,她对不起窦士君,她给窦士君的时间太少太少,陪伴他的时日太短太短。
所以,她偶尔任性一次,纵容自己一次,并不算过错,只能算是她给自己一个交代,总不能辜负这青春年华一场,从未出过半分过错。
青春若无错,算什么青春?
众人眼见着,他们的大将军,长刀一挥挑起那沙场中间的锦盒,收入怀中,拉着马缰注视着对方五万大军,一步,两步,往后慢退。
“季将军,既然来了,不妨留下喝杯茶再走吧!”对方的人手一挥,两翼大军中各列出百余人,堵住了季瑾后路。
季瑾收好装着药的锦盒,眉目低压地看着对方,手腕一旋,那把长刀映了初冬时分的冷冷冬日,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照在她冷毅的面容上。
“上!”对方高喝一声。

可见着,季瑾长刀横扫,斩落了敌军首级,染红了座下白马,她目光沉着地看着来人,未有丝毫的胆怯与退让。
她是白衹大将军,她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强武功,她还有凡人所不具有的勇气与果敢,不畏敌而逃,不临阵退缩,她从来没有怕过,也绝不会逃。
从这里,回到城中,骑马共计五十八息,她想着,也许自己命大,就能逃得一命呢?
有时候,一步之遥是天堑之渊,永远也迈不过。
离她近一些的商夷大军看着她作困兽之斗,以一人之力在千军万马中奋力求生,看她如片狂风暴雨中的孤舟摇摇欲坠,就要沉没。
也毕竟是女儿身啊,再怎么强悍的她,也只是个姑娘,今年方才二十一岁的年纪,正值顶好的年华,再怎么宽阔有力的肩膀,跟真正的男儿比起来也是单薄瘦弱的,哪里应该要承受这样的暴戾杀机?
白马早已倒下,马儿四蹄被人从中剜断,季瑾滚落沙地,掉了盔甲,失了长刀,抢起地上一把弓背在肩上,又捡了一把不知是谁的长矛一路拼杀,在她年轻英气的脸上,道道交错着伤痕与血迹,纷乱的长发迎风而展,似面永不言败的旌旗。
她看着远方有些模糊了的函郡城墙,脚下的步子一点点往那里靠近,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也留下纷纷乱乱的打斗痕迹,再蜿蜒一道红红的血迹,像是为她的英勇与善战而歌颂。
城墙头上的人是她的兵,每一个人都很想冲出去把他们的大将军救回来,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在下方受难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季瑾,可是谁也不敢动,谁也不能动,季将军有令,时辰不到,不得出城,不得开城门。
军令如山,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高喊着:“将军!将军!”
还有五百步,将军,杀回来,我们在城门处迎着你。
还有三百步,将军,你撑住,我们都还在等你。
还有一百步,将军,快了,马上你就能回到城中了,到这里,你就安全了。
季瑾已快要数不清中了多少刀,挨了多少箭,那些在她身上留下透亮伤口的兵器破开她的身体,耳边呼啸而过的箭雨击落她的头盔,自嘴角与鼻腔中溢出来的血呛得她快要呼吸不畅,眼前事物满是重影,她觉得她快要看不清回去的路了。
但这些在她看来都是小事,她只是想再近一些,再近一些,离窦士君,再近一些。
哪怕跪着前进,匍匐在地,爬着前进,都可以,没关系,只要能离那里更近一些。
这似乎是支撑着她的所有信念,只要这个信念不散,她就不会倒,哪怕身中数箭,伤口无数,她可以撑着回去。
但如果,是她自己把这份信念散了去呢?
她破了皮,露了骨的手,撑着地面站起来,摇摇晃晃,一把利箭射入她后背,使她颤颤巍巍,险些又跪下。
后方商夷领军的大将抬手,止住所有人的攻击,不得再对季瑾动手,这位将军他目光久久地落在季瑾身上,似有敬佩,似有遗憾,还有两军对阵,必有一亡的无奈。
他知道,季瑾今日是一定会出城来的,因为他手里有可以救窦士君的药,那是韬轲大人的计,一定可以勾季瑾出城,他们就可趁机破函郡。
但是他不知道,季瑾会一人出来。
季瑾终究没有背叛白衹,她以命换命,来换此药。
但凡有点军中男儿气性的人,都不会再对这样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再逼迫之事,这药,就当他送给季瑾了,只怕她自己有没有本事带回去。
季瑾取下了肩上背了许久的弓,拔了一支射在自己身上的利箭,将那装着药的锦盒绑在箭头,搭弓瞄准,朝着一百步开外的墙头射去!
平日里她练武练得多,所以她很清楚她自己一箭可以射出去多远,季将军百步穿杨的美名也是惊艳天下的,就连石凤岐见了她的箭术,都要让三分,道一声:小季将军好箭法。
时光好似静止,只有风吹过箭头,吹动了锦盒上一条丝绸轻轻扬了扬。
她蓄满了力,就像是用尽了她生命中全部的力量,自语着:“窦士君,我一定会救你的!”
利箭脱手,穿过千山万水般的一百步距离,深深扎入城头旗杆,“嗡”地一声,箭羽轻颤。
是谁家女儿唱情歌,脉脉多情,温婉动人,后被金戈铁马划破,迎来阵阵马蹄声,猎猎寒风吹走柔情万种,刮来的黄土飞沙漫天迷眼,殷热的红颜血洒遍万里江山,成就不世霸业。
是谁家的儿郎念旧诗,声声入耳,迷魂失魄,遇见了一场秋霜与冬风,满地白霜,凛冽的肃杀嘲弄着世间总有多情人,一把命运的大斧开天劈地般猛然斩下,斩七情与六欲,断人伦与常理,写成盛世皇图。
后来啊,都是谁家小儿童谣一首,爱与恨的悲壮,皆付一歌中。
当束发的纶巾掉落,鲜血覆面,算不算为你着一次红妆?
当冰冷的盔甲染红,温热滚烫,是不是也算是一件嫁裳?
对方大将看了一眼那射入函郡城头的弓箭,叹了一口气,抬手,有人递了弓与箭给他。
他搭起,瞄准了季瑾:“季将军,路上好走。”
长箭割断了季瑾一缕发,青丝墨发飘在半空中,再入她背心,穿过胸膛,于前胸处探出了箭头,殷红的血滴滴嗒嗒,汩汩而下。
季瑾她手一松,弓箭掉落在地,眼前一黑,连着盔甲她的身体倒在地上,扑腾起一阵黄沙。
她望着天上蓝天白云好似有点奇怪,怎么会是灰色呢?
她记得,窦士君与她说过,人生如云,有聚有散,天地为幕,演尽悲欢。
窦士君,来世,我与你再演一场悲欢离合,此生,请你替我好好活下去。
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她的目光也远望着渔阳郡的方向,嘴角还带着些笑意。
她想,就算白衹没了,至少,窦士君能活下去,一切也是值得的。
第三百六十章 总有不如意
第三日,快马加鞭不舍昼夜的石磊赶到。
远远看见函郡满城缟素,石磊面露悲痛。
他在渔阳郡很有些日子,虽与季瑾来往不多,但是她的为人,她的美名,石磊是清楚的,这样一个奇女子,竟自甘折身陨落于此,就为了一个都不确定是否真的有用的药方子。
石磊远远望着函郡的白素,知道这消息若是传回渔阳郡中,怕是会逼疯王宫中的那位鱼姑娘,连着自家公子也要疯。
所以石磊当即做了一个决定,赶在他们发疯之前,先行做一件事。
“我要入函郡,所有人不得跟随!”石磊说。
大隋将士们不免担心,此时大隋与白衹的关系实在算不得好,石磊身为大隋将军,孤身入敌城,难说会有什么后果,但石磊并没有半分犹豫。
他脱下了战甲,只着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富丽堂皇的,像他以前十多年的身份一般,武安郡富绅石磊。
城中到处是哀歌,季瑾的离去对他们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这么多年来,季瑾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军中有她,一切都不必惊慌,此时季瑾离去,一切都不同了。
没有人敢接替季瑾大将军的职位,副将们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称此时要接管白衹大军,谁也没有这种勇气与魄力。
当石磊入城,他受到的是这些人的抵触,甚至是憎恨,若不是像他这样的人对白衹有不轨之心,白衹不会变成这样。
石磊也知道,但是不能因为这些人对他有不满,他就放弃他要做的事情。
他找到副将,问:“季将军临走之前,可是有交代?”
“是有,但是,季将军已经不在了。”副将恨色地看着石磊。
“你若不按季将军的交代办事,白衹也将不在。”石磊尖锐的话无疑是在白衹将士们心口撒盐,偏生他们还反抗不得。
“你!”
“我来此处,是完成季将军的安排的,也是完成我与她早就达成的协议,今日,一切有个了断。”石磊说。
“将他拿下,为季将军陪葬!”有人高喊。
“杀了我,你们守不住函郡,破开函郡,你们身后的百姓将遭战火,这难道是季将军她想看到的吗?你们如此意气用事,可有想过,置白衹百姓于何处?你们是军人,军人是什么,军人是保家卫国!当你们不能卫国之时,便当保家!你们身后是万千百姓,他们的性命就在你们手中,在你们的决定之中,你们若要害得他们流离失所,饱经涂炭,尽可将我拿下,割下我的首级挂在城头,为你们的季将军献祭!”
石磊一番话镇住了这些热血与悲痛的白衹士兵,无人再敢上前对他如何,但也没那么快接受一个敌将的建议,他们僵持不下。
这样的情况在石磊的意料之中,这也是为什么函郡一定要由季瑾来守的原因,因为只有她,才能说服这些将士答应日后的合作与条件,除了她,白衹上下再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能镇得住白衹大军。
石磊见此情况叹声气,继续道:“早在季将军带你们来此处之前,我们就已经商量好了如何解决白衹之事。季将军突然出城,以死换药,是在我们意料之外的,本来她不该死,没有人该死,现在敌军故意用此伎量来破坏我等协议,你们难道就要中计吗?”
“为什么不早一点来,为什么不来救下季将军,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到!”士兵们哭吼着。
“我已尽我全力赶来,本来与季将军相约的是明后两日,如果我知道她会这么做,我一定会早一点到,她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将军,我虽是个无名小卒,但也不愿看到她这般折戟沉沙。”
石磊说的是真心话,本来按原定计划,所有事情都不该有条不紊地进行,鱼姑娘也好,公子也罢,他们都把握好了所有事情的进度,如果不是商夷国出这样阴险的一招,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响起了号角声,石磊回头看:“他们来了,你们决定好了吗?”
原定计划是什么样子呢?
是鱼非池早就料到商夷国的人无法攻克大隋,会转道函郡,故意引他们到函郡来,季瑾已与鱼非池谈妥,与大隋联手,围困商夷大军!
如果不是季瑾的突然出城,不是那该死的药,事情应该按着计划进行的。
不会有季瑾战死沙场,不会有谁牺牲,鱼非池不可能舍得让季瑾去死。
要做成这件事,鱼非池需要得到白衹与大隋两方的同意,季瑾同意之后,还需要石凤岐点头。
所以那时候,石凤岐说他不帮鱼非池了,是指,他不再帮着白衹围困商夷大军,不再帮着他们白衹完成此事。
这也是逼得鱼非池低头去找他的原因,鱼非池不能冒这样的风险,置季瑾于不顾,没有石磊带着大隋士兵的帮忙,凭季瑾之力是不可能守得住函郡的。
所以鱼非池愿意去和解,愿意违背自己的本意去低头,去跟石凤岐说,请不要拿着季瑾的性命,白衹的命运,百姓的生死开玩笑。
好在石凤岐从来也不是个真正对鱼非池狠得下心不理不管的,他虽嘴上说得凶狠厉害,却到底是个豆腐心,一边说着不帮鱼非池了,一边早已放出信鸽让石磊见机行事,与季瑾联手。
当大隋与白衹都谈妥之后,鱼非池有足够的信心可以逼迫商夷同意她一些事情。
一些,可以不伤百姓,解决白衹的事情。
可惜就可惜在,韬轲看穿了鱼非池打算。
在鱼非池瞒了他许久许久之后,韬轲到最后关头,终于看穿了鱼非池的真正目的,哪怕是围困商夷大军,都不是她鱼非池最后的目的,鱼非池所图的,不是表面的东西,那些真正的目的却不是韬轲愿意接受的。
当韬轲看穿她打算以后,他先是小试几次,试过了函郡的守城之力,并且借此作声东击西之计。
商夷区区五万大军如何攻城占国?韬轲一边派人明面攻打函郡,一边加派人手,后续的十几万大军已悄然进入白衹境内。
当他的大军终于到了,他还需要一个可以顺利攻城的机会,那个传说中可治百病的药,就是他的机会。
否则当商夷攻打函郡的时候,很有可能受到大隋的背后偷袭,韬轲算好了时间,算到了季瑾与石磊约定的日期,他赶在那之前,约季瑾出战。
谁又料得到,季瑾会一人孤身出城?
所有人都有着滔天的智慧,无穷的诡计,大家安排得是如此的井井有条,如此的滴水不露,可怜了季瑾,她从来没有看穿过任何人的计划,她只以一腔热血,做她认为该做的事情。
商夷大军共计二十一万,如不绝的洪水一般往函郡涌来,守城将士面色悲痛,饮血含恨,城门大开,率军出击。
回到大隋军中的石磊目光沉凝,几握几松手中缰绳,喝令一声:“攻!”
大隋驻扎在白衹边境的大军足足有三十八万,但是很可惜,石磊并不能将这些人全部带过来,他需要留一些人手在离西魏很近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老天爷才知道,西魏会不会突然发难,趁白衹大乱的时候,背后偷袭大隋大军?
当然了,这种安排,也是石凤岐在反复考虑过鱼非池计划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他相信以鱼非池与他两人的合力计算,不会出现任何问题,鱼非池最后的目的,他也能帮她办到——哪怕,他要付出的代价很大。
所以大隋除却最早带入白衹的五万大军,石磊他的后续兵力只有少少的七八万,共计不足十三万,与商夷的二十一万大军相比,实在是少得可怜。
白衹也是,白衹全国上下的兵力不过十八九万,留在这里守函郡的也不过是十来万,不管是白衹还是大隋都不足以与兵强马壮的商夷抗衡。
除非他们联手,只有他们联手,才能完成鱼非池的安排。
其实商夷与大隋都不可能只带五万兵力入白衹,一开始他们默契地都只带五万人进来,不过是相互试一试对方的战力如何,如今试到了,就该拿出真正的底牌了。
战场上的这一切传回到宫中的时候,鱼非池正紧张地等着好消息,她只要季瑾按着她的计划走,哪怕韬轲看穿了她的打算,会增派兵力,会攻城掠地都不足为惧,只要按着她的计划走就好,谁都不会有事,鱼非池不想任何人有事。
“别担心,石磊办事很可靠的,有他在,小季不会有事。”石凤岐见鱼非池神色紧张,在一边温言细语地劝着。
这两日他觉得他过的是人间天堂的日子,现在才知道,哪怕她总是调侃自己,时不时地想要逃跑,只要鱼非池不跟他闹脾气,就是一种天大的福气。
他如今格外地珍惜这种福气。
鱼非池下意识抓着他的手,声音发紧地说:“就这两天了,石凤岐,就这两天了。”
“是的,就这两天了。”石凤岐揽过她拥进怀中,这种时候他也不好再犯嫌,只是轻轻吻着她额头,让她不要过份紧张。
可是当下人含着泪,将那个带着血的锦盒递到鱼非池跟前时,她紧绷的心弦一下子就断了,一时之间,连呼吸都止住。
她呆坐在那里,不敢伸手去碰那锦盒。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半仙丹
你信不信这世上真的存在心有灵犀?
那种在传说中,才会有的心灵感应,哪怕心爱的人在千万里之遥,自己也会有所感受,知她好,知她坏,知她是否已遇不测。
躺在床上的窦士君在某天突然醒来,醒来并未好转,反而大口大口地吐着血,血是暗红色,透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就像是形将朽木的老人快要断气一般的味道。
他突然的病情恶化吓得迟归脸色都白,连忙拍着他的后背,倒着清水让他漱口,又摸了一把窦士君的脉像,脉像全乱,又如游丝,感觉马上就要停下了。
“大师兄,大师兄你不要吓我,大师兄!”迟归给窦士君擦着脸上的血,抱着窦士君瘦成枯骨一般的身子,都快要吓得掉出眼泪来。
“小师妹在哪?”窦士君声音极小,说话间像是要断去一般。
“小师父已经去叫小师姐了,大师兄你再等一等,小师姐很快就过来了,大师兄…”迟归扶着窦士君,看他偏着身子呕出大口的血,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师弟,扶我去找小师妹。”窦士君扶着床架,挣扎着就要起来。
“大师兄,你等小师姐过来就好了嘛,你不要起来了。”迟归按着窦士君的身体。
可是窦士君却好像铁了心一般,非要自己去找鱼非池,不管迟归如何劝说,他也要撑着身子起来,最后迟归无法,不得不拿了件外衣披在窦士君身上,扶着他去找鱼非池。
鱼非池刚巧听完南九的话,知道窦士君在这个节骨眼醒了过来,手里紧紧地抓着锦盒,连忙藏在袖子,不敢被窦士君看见,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地不让自己眼眶发红,抓着石凤岐的手就准备站起来去见窦士君。
刚走到门口,迎面遇上满面病容的大师兄。
“大师兄你怎么来了?”鱼非池心慌着不敢看他的眼睛。
“小师妹,季瑾呢?”窦士君开口便问。
鱼非池猛地抬着看着他:“季…季将军去函郡了,大师兄你怎么突然起来了,你身子不好,见不得风,我扶你回…”
“她是不是出事了?”窦士君看着鱼非池。
鱼非池不说话,只是摇头。
“小师妹,你从来不会对大师兄说谎话的,你还记得吗?以前你偷了鬼夫子的好酒,藏起来,任谁问你都不说,但是你从来不瞒大师兄,咳咳…小师妹,告诉我,季瑾是不是出事了?”窦士君说话的语调其实跟以往没有变,依然对鱼非池充满了宠溺与疼爱。
可是他越这样,鱼非池的心口越如针扎。
要鱼非池如何告诉他,季瑾为了给他求一味药,战死沙场了啊?!
“大师兄,我们以后再说这个,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鱼非池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眼见鱼非池快要撑不住,石凤岐连忙接过迟归的手扶住窦士君,强撑着笑容:“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刚刚起来就只记挂季将军,我们可要伤心了。”
窦士君笑了笑,满是沉重的病气,他轻轻推开石凤岐,一把抓住鱼非池的手:“小师妹,告诉我。”
鱼非池未来得说话,被窦士君一眼看到了藏在袖中的锦盒。
他翻出锦盒,还有锦盒内的信。
他看到季瑾为了他,去求这味药,以一人之力,战五万大军,战死沙场。
还没来得及为季瑾悲痛的鱼非池,转眼又要担心窦士君,她抓住窦士君冰冷枯瘦的手,说:“大师兄,大师兄,你看着我,季将军想让你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大师兄,你不要辜负了她的期望!”
窦士君像是听不见她的话,手中握着的书信掉落在地,只剩下锦盒里的一粒药丸,他捏着那粒药丸,两行清泪划面而过,突然,他大笑起来。
“半仙丹,居然是半仙丹,哈哈哈哈,季瑾啊,你居然为了这样一粒药,赔上了性命,你这个傻瓜,哈哈哈,可笑,当真是可笑!”
石凤岐一把抓住窦士君的手,看着那粒药:“大师兄,你不可服下此药!”
“这是季瑾舍了性命为我求来的,我为何不能服下?”窦士君奇怪地看着他,又哭又笑。
“大师兄!”石凤岐扶正窦士君的身子,看着他:“大师兄,你我都知道这是什么药,你不要做糊涂事!”
他说着要抢走窦士君手中的半仙丹,却猝不及防地被窦士君一把推开,他举着那粒药摇摇晃晃走进屋子,他的手指都在轻颤,根本站不稳身形,没走几步,吐出一口黑血跌在地上。
鱼非池扑过去扶起他:“大师兄,你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不要吃这个药,我求你了!”
“小师妹,若此药,是石师弟用性命给你换来的,你会不会吃下去?”窦士君淌着眼睛,问着鱼非池。
鱼非池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窦士君泪流不止,拼命地摇头:“我不管,我不管这个药是怎么来的,我只知道它不能吃,大师兄你不要吃,你听我的好不好?白衹的事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可以解脱了,你能不能就好好的活着,不要死,大师兄我求你不要死,我这么拼命,这么努力,我只是想让你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