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然要去赴约。
这家伙莫名其妙扔下几句话就把她关在门外,这都还没问清楚,偏偏他又约章蓉蓉单独出去密谈…
初徵心知道这些别扭没有立场,但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法用平常心来对待这个人所作出的一举一动了。
这天俩人刚见面,她笑着:“约会有进展吗?”
徐阵点点头,突兀地来了一句:“三十分钟左右的盲区。”
初徵心还没弄明白,他对她看了几眼,很轻地笑了一下,那个笑容…不是很灿烂,但很暖。
她简直要被电到了,这人怎么可以那么“苏”。
徐阵长身玉立,穿着优雅简洁的白衬衫,样子都是好看的紧。餐厅是他找的,自然也是他早就来过的不会觉得不习惯的地方。
“我大致能猜到犯案过程了,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犯案,凶手在去那个‘冰谷’风景区以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那三天勘查了地形,选择路线避开了监视器,还为自己制造了一个不在场证明。”
他说到这句的时候,她已经猜到是谁了。
洛庚根本没有筹谋,安辛以、庞楚和章蓉蓉三人之中,最有嫌疑的应该就是庞楚了。
“所以你约章蓉蓉出去,是为了调查庞楚的事?”
“嗯,不然呢。”徐阵很莫名的看她一眼,“就是在这间包房,我让她看了那部电影。”
“…看了…就坐在你边上?用的笔记本电脑?”
她又错了,她真是高估了徐专家的…情商。
那天,两人约在这家私房菜小馆见面,徐阵让章蓉蓉点了她想吃的菜,然后就静静坐在一边拿出电脑,对她说:“我需要你陪我把这东西看完。”
两人全程没有太多交流,章蓉蓉也是云里雾里,但碍于对方高岭之花的气质和散发出的专业素养,她还是很听话地跟着他的指示去做了。
徐阵:“这部片子不影响剧情的旁枝末节太多,我在家看第一遍的时候就觉得只看十分钟也能知道大概了。”
初徵心明白过来:“所以,你想观察章蓉蓉的反应。”
“她看到一半就很奇怪告诉我,很多细节都是第一次看到,我初步计算了一下,有三十分钟她是没有看过的。”
徐阵喝了一口普洱茶,气定神闲:“除非她是在伪装,不过,前提是她的演技已经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连心理活动都能完美掩饰。”
“你认为这段时间…杀一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你觉得呢。”他对这个问题突然表示出不屑,“在吃烧烤的时候与马院长约好见面,两人可以边谈边往湖边靠近,凶手之前就可以准备好杀人用的石头,趁马院长放松警惕的时候从背后偷袭,然后扔掉石头,拖尸入湖。”
“那万一身上蹭到血迹,或者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如果她早就做好准备,就不怕有意外,况且她还可以脱了上衣,反正黑灯瞎火,脱了衣服对她来说还更有利。”徐阵替她也倒了一杯茶,才慢条斯理地说:“虽然章蓉蓉的口供也对她极其不利,如果警方高压审问可能会有结果,但我还是想要再找一些辅助证据。”
徐阵做事有时候很谨慎也更倾向于寻找“铁证”,这点让初徵心觉得他都有些不像是走犯罪心理学路线的“专家”了,可能是当警察时留下的职业习惯?
结账的时候,初徵心刚要拿钱,还是被徐阵拦了下来。
“不是说我来请客。”
“区别大吗,你赚一年还没我一个月多。”
初徵心:“…”区别很大好不好。
还有,为什么做私人侦探能赚那么多?!
两人走出餐厅,就算是工作日,街上人流也不是很小,初徵心估计他不是很自在。结果徐阵却说吃的太饱要走一走,他们就沿着商业区附近一带慢慢散步。
有些小情侣也是刚见完面,要不就是在逛街,要不就是打算去看电影,初徵心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她偷瞄身边人一眼,考虑应不应该对那天的几句话作进一步“质问”,但是他真的会理会她么。
这时候他们已经在热闹的市中心,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同时抬头看见一个女人的侧面。
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还很年轻,尽管衣着保守得体,但丝毫掩盖不了面容上的妩媚与华丽,面部神情又是清冷矜持,还有一些年华沉淀的美感,长发一丝不苟地绾成髻,露出光洁的额头。
初徵心惊愕:“妈…”

  第三十一章 欢愉与垂泣

第三十一章
徐阵也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撞见她的母亲,那位在他心中颇有些“厉害”的初女士。
初玮凝踩着高跟鞋,仍然优雅地走了几步:“徵心,你怎么也在这。”她走过来,神态显然比电话里流露出的感觉要暖许多。
初徵心最初的惊讶过去,取而代之的也是笑容:“我跟朋友来附近吃饭呀…呃,这是徐阵。”
初玮凝很是在意地打量了徐阵几眼,后者干脆地打招呼:“您好。”
“吃完了吗?要是好了就跟我一起回去。”
“嗯…正准备回去的。”初徵心转头对那人说,“那我先走了。”
徐阵点了点头,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不知为何皱了皱眉。
见到有阵子没在一起的母亲,初徵心自然是最高兴的,她挽着初玮凝的手,说:“你不是那天打电话说,还有几天才回来的吗?”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倒是没想到我们撞上了。”
初徵心傻笑了一下:“那明天我们一起吃饭?”
“嗯,你吃饱了没有,我们还可以买些点心。”
其实,她们不是那种极其亲密似姐妹的母女档,因为初玮凝对她的要求向来很高,她又不喜欢女儿粘她,而初徵心自从知道他们不是真正的一家人,也是有了一个心结。
眼下只期望这糟糕的关系能被岁月慢慢抚平。
初玮凝:“徵心,那个叫徐阵的男孩子,你还是不要和他走太近为好。”
初徵心知道母亲对徐阵有印象——那人就是她最近在电话里提到的徐阵,那个帮警方查案的徐专家。
但没能想到她会说这些话,她有些紧张。
“跟这种人在一起会有危险,你不是没想过这种问题吧?而且,他不会被我们家的事影响吗?”
初徵心也想到过,她一直在漩涡当中,从没有走出去过,他以为可以拉她一把,原来并非如此,她只会把他也拖下来,最终让他也身陷囹圄…
“还有,我认真和你说,徵心,妈妈很担心你。我觉得,你最近遇到的事很复杂,很危险。如果有什么变/态的杀手在盯着你,你要怎么办?”
这是那天初徵心不小心给说漏嘴才让初玮凝知道的事,“雨夜乌鸦”和费雷冬不知为何会产生敌对关系,那个男人想过要对她下手,这连虞良也已经知道了。
虽然徐阵没在她面前提过要如何应对,但初徵心也隐约觉得他在观察她身边任何风吹草动的变化。
初徵心:“妈,我知道你的意思,徐先生和我只是朋友,我会小心的。”
尽管嘴上说是朋友,但徐阵前些日子的那几句话,在她心里始终有说不出的滋味,初徵心知道初玮凝向来敏锐,然而,很多事情确实是连自己也不清不楚了。

趁着每天下班的时候陪初玮凝玩了几天,对方的休假即将结束,又要回研究所上班,初徵心想晚上陪她去看场电影,没想到徐阵和几位相貌威严的警察正在卫生中心找负责人谈话,外面停了警车,她一下子便猜到怎么回事。
庞楚被抓了。
章蓉蓉这几天请假恐怕也是去做了口供,而警方一定也找到了什么更加有利的线索,才会决定把庞楚作为犯罪嫌疑人带去警局。
“庞楚到底为什么杀人?你弄清楚了?”
“她的动机我不关心,但是抓她的理由除了章蓉蓉的口供,还有尸体上的一个咬痕。”
徐阵发现法医的报告上指出在马岳善的右手臂里侧,有一处咬痕的淤青,当时他们留下了一些关于牙齿印的鉴定证据,虽然咬痕的准确性远不如dna来得精准,但只要和庞楚的牙齿样本校对,不失为一个辅助证据。
徐阵是“不听派”,初徵心也是知道,然而对于即将水落石出的真相,她不得不关心。

在审讯的过程中,庞楚慢慢交代了至今以来发生的种种。
她也不明白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明明做一位能救死扶伤的医生,才是她从小的梦想。
起初,这位刚毕业的女孩也是充满希望的来到这家精神卫生中心,马院长、曹主任还有那些同事都是她向往的榜样,可现实却不尽如人意,甚至可以说是往最糟糕的地方一去不复返了。
精神卫生中心的情况很困难,许多病人因为得不到家人的救助只能被遣送出院,结果大部分就流落在街头,马岳善告诉庞楚,他需要更多的钱来养这家医院和病人们。
就算起先是想帮助那些病患,但债务的雪球也越滚越大,他让庞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自己的“团队”一份子,替那些想要逃脱刑事责任的罪犯做虚假的精神鉴定。
庞楚在一个值班晚上遭遇了可怕的意外,人生也从此堕入地狱。她被医院里一个神智清晰的病人强暴,即使会拳击也抵不过对方先下手为强,甚至那人还拍下视频。
马岳善知道以后非但不阻止,还助纣为虐,甚至纵容几个病人对她下手,以获取更多的钱财。
就算她去报案,对方也因为有精神不正常的鉴定书而不能获刑。
小时候被学校附近的流氓欺负,她受尽羞辱,后来去学了拳击,以为这样就能防身,但她还是太天真了,她真是痛恨男人。
后来,她看见初徵心和章蓉蓉来到卫生中心,庞楚从黑暗中一梦惊醒。
…后者是纯真无暇的还没走出校园的大学生,而前者有一种坚韧顽强的眼神,更令人觉得精神得到一种异样的振奋。
她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当初的自己是如何清高善良,不要福利好、待遇高,甚至不要回扣,不要红包,只希望救人治病,只要做真正的白衣天使。
她需要找回干净的自己,身体脏了不要紧,但终究一丝希望就能够照亮灵魂,照亮生命。
那三天出门去“冰谷”旅游,庞楚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去勘测了地形。
第三天的晚上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她只要将一切行动在证人醒来前完成,她给章蓉蓉下了点药,剂量不大,再掐准时间来到与马岳善约好的湖边,然后,她在背后褪掉上衣,以最快的速度用挑好的石头轮番砸死他,砸的血肉模糊,再将尸体拖到水里,以防被人过早发现案件。
但是,当马岳善突然抓紧她的脚腕,庞楚有些惊慌了,尽管这是男人的最后一口气,她低头用全身力气去掰他的手指,结果还掰不开,她被冲昏头脑的仇恨和泄愤的情绪控制,连续蹬腿以后,又拿起石头去砸,最后她狠狠地抓过他的手臂咬下一口…
等到把细节处理干净,她回到房间喊醒章蓉蓉,利用三十分钟的诡计完成,简单的不需要任何技巧。
可是,她仍然是忘记了曾经的誓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审讯室外,徐阵看着初徵心近乎痛苦的神态,他提醒:“你不必为庞楚难过,她也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庞楚在初徵心眼中是值得尊敬的前辈,她也能理解她的善与恶。
“你以为把人抓走就是正义了吗?那庞楚受到的羞辱谁来承担?”
她知道杀人是错的,她也不是在同情弱者,而是有些时候我们面对无法反抗的压迫,被所有痛苦折磨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只能同归于尽,那才是解脱。
“如果他是这么对我的,我会把他杀了去喂狗。”
徐阵很清楚,她没有在开玩笑,他冷着脸,低头看着她,一字一顿:“确实,自由很美,复仇却更美。有些人宁愿活得丑而欢愉,也不愿美而垂泣。”
他再次强调:“但我说过,杀人解决不了问题,也许你让很多人解脱了,但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方式。”
“是你来的太晚了。”
初徵心的几个字令徐阵觉得字字直击入心。
太晚了,那么多罪犯在猖獗,他怎么来得及。
甚至是她的父亲犯下滔天大罪的时候,他也远远不知道在哪里,根本保护不了她。
“我也是理想主义,我想当警察,也是这个原因,但生活总是欺骗我们,对不对。”
他笑了笑,但、这笑容令初徵心感觉被沉沉地击了一下,溃散的理智慢慢回笼。
而徐阵依旧面容沉冷,一身气度更显得冷冽:“我自诩不是什么正面教材,没办法说服你,抱歉。”
曾经,他也想做一片大地上灿烂的真理,只要一个火苗,就能照亮整个漆黑的边际。
那是盲龟的浮木,唯一的枯火。
“对不起,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人生在世能做的事不多,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不让你像虞良,或者庞楚,其他的人或者事,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管,我自顾不暇。”
徐阵看着初徵心,定定地把话说完。

  第三话·雨夜乌鸦

第三十二章
他又说这种话了。
初徵心忍不住问:“什么意思,还有那天你说的那些话…到底…”
徐阵转身,像是准备要撤了,语焉不详地解释着:“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哪怕你反复揣度人们的内心也无济于事。情感有时会把人的理智销毁,如果有陷入绝境的反抗,再加上一点刹那的激情,最终的结果就是会出现一场深思熟虑的筹谋。所以总有人说,天使和魔鬼只有一线之隔。”
即使一场杀戮的背后,总有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起源。
“你的意思是…你不希望我成为‘魔鬼’。”
徐阵微蹙眉头,稍后又松开眉宇,笑了:“对,我不希望。”
等她还想追问下去,有警察出来要找徐阵,说有临时会议,初徵心只好说:“那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她回到市精神卫生中心加班,夜里回去的时候,初玮凝把外卖的饭菜给热了热。
初玮凝不擅长做家务,小时候家中的煮菜烧饭也都是费雷冬一手包办的,那时候她尚且不知父亲也有通天的本事,倒是把那些生活里的琐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妈,真的不用我送去机场吗?”
初玮凝坚持不用她送,笑说:“到了那边会有人来接我的,你就放心好了。”
初徵心洗了碗,此时已经夜深了,她看见初玮凝坐在沙发上正阅读一本很厚的书,尽管从昏暗的灯光下能看见女人眼角淡淡的几丝皱纹,但那静好而宁谧的气质却依然不变。
“妈,有个问题,我可不可以问。”
初玮凝合上书,抬头看着女儿的时候仿佛已经猜到了她的问题:“你说吧。”
“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呢,为什么他会和变/态杀人犯扯上关系?”
“费雷冬那个男人,我和他认识也有几十年了。他怎么和那些人认识的我并不了解,但他有多大的本事我最清楚。徵心,他不得不对时间低头,再熬不了多久,他总会现身的。”
初玮凝淡定的神情倒是令她想起那个同样游刃有余的徐“专家”。
“你对爸爸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你恨他吗?”
“徵心,是他不要我们的,这点你记住。”初玮凝笑了一声,俯身看着女儿,带了些语重心长:“但是,只有‘恨’有什么用呢,比起‘恨’,‘还报’不是更重要吗?你是我的女儿,你千万要争口气,不能给任何人欺负。”
初徵心内心一凛,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女人,竟也有一些陌生。
她总觉得母亲对凡事所持的态度,与徐阵在一个截然不同的角度。
“妈,你见过徐阵,也说让我和他保持距离,他和费雷冬…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他们都是聪明人,也很固执。如果有一天你和他站在一个对立面,他会为了他的冠冕堂皇抛弃你。”初玮凝说到这里,近乎失意的眼瞳中晕着一层微微水光,“太理智的男人,一点也不可爱,还很可恶。”
初徵心知道当初母亲也不愿意和费雷冬分开,甚至也做出过无数次挽留,但是,遇到那种男人,也许就算你毫无底线地体贴退让,也没有任何作用吧。
“我给你煲了汤,记得喝。晚上放到冰箱里。”
初玮凝起身,带着书回到了卧室。
初徵心默默地坐在原地,任由月光从窗外照亮灰蒙蒙的室内。
她并不觉得徐阵与费雷冬是一类人,他们确实有相似之处,但他也有费雷冬所望尘莫及的一面。
徐阵对彼此留有余地,即便能用一句话就让你全盘崩溃,即便那句话已到舌尖上,他还是会选择缄默不语,选择最谨慎的自我约束。

马岳善的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但徐阵总有些心神不宁。
这天午休的时候,他再次抽空把前前后后的档案看了一遍,正看着,身边有位女警过来了,还给他带了杯现磨咖啡。
香气阵阵扑鼻,但都没有让他抬头多看一眼。
“徐专家,在干什么?”
“嗯。”他应了声,却再没有下文了。
女警察也不在意,低头跟着看了一会儿,惊讶地说:“这个叫安辛以的曾经在‘蔬菜果园’app软件公司实习过?这不可能啊…”
徐阵的脸色瞬间冷下来,看着她问:“怎么说。”
“那个公司的创业者之一和我是一届的,当时我和他在谈恋爱,他手下就几个人我再清楚不过了,没有这个叫‘安辛以’的来过…”
听到对方的疑问,徐阵在心中辗转半天的思虑一下子就有了突破口。
他听过马咏芹对那个男人的评价,说他的兴趣是诗词绘画,他是“艺术家”,还画过许多女人的雪白肉/体…
徐阵脑海中跳出一个画面,脸上笼罩了层层阴云,他把资料全数交给那位女警察,麻烦她把这里收拾干净,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出了门口。
他拦车回到寓所,鞋子也没脱就径直走到储物室里,把初徵心给他的那张素描取了出来。
当初,安辛以照着她的照片所画,初徵心越想越觉得别扭,就说把这幅画交给他处理了。徐阵暂时没想到要怎么处置,但如今却被他发现古怪。
徐阵盯着那幅画,看了半天,愈发觉得太不对劲了,他摩挲了几下,这纸张给他的质感也不正常。
他想着不妨试一试,就疾劲地抬手,撕开那张素描——
顿时,徐阵深深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果然看到了第二层。
素描的画风陡变,黑暗阴郁的死亡气息几乎能从画里满出来扑到他的脸上。
画中赤/身/裸/体的女子有着一张类似初徵心的脸庞,她的身体柔韧,向后仰躺在一个破掉的黑色蛋壳上面,底下是一堆白色骷髅。
初徵心被“摆出”一个倾斜的姿势,柔美线条毕露无遗,死亡的恐惧与女性柔软的美丽相结合…那才是真正的“安辛以”想要描绘出的画面。
画中所表达的混乱、溃烂以及狂妄的情绪,与徐阵给出的“雨夜乌鸦”犯罪画像极度吻合。
如果“安辛以”真是“雨夜乌鸦”那个变/态,他确实会画出这种作品,也即将对初徵心下手。
徐阵胸口一阵发闷,用手机把这张令他极度反感的素描拍下来,还随手拿了件衣服盖上画,再次转身出了门。

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夜晚透露着一股清冷逼仄的氛围,走廊里灯光渐暗,而在走廊的尽头时不时传来失常病人痛苦的呻/吟,过了一会又安静下去,但大部分也只是因为药物起了作用。
初徵心留在值班室写材料,章蓉蓉在查房,天气慢慢变得热了,整个室内只有电扇来回摇摆的动静。
过了一会,她听见门口有些走动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站着的竟然是安辛以。
夜里是不允许探视病人的,更不允许外面的人员随便进出,初徵心一愣,退后几步再想到这一点,才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门与窗的空气互相流通的时候,哗啦一下,更多的风就从外面灌进来,猎猎作响。
初徵心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后背直冒冷汗:“安辛以,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将门反锁,脸上笃定地笑着:“当然是排除千辛万苦,来见你的。”
初徵心又是后退一步,从男人脸上细微的神情中已经看出问题:“…你不是‘安辛以’。”
“马院长的案子结束了,我也总算可以做回自己了。”
这句话的声线偏低,与曾经的“安辛以”已然不是同一个人了。
初徵心的大脑非常直接地给出了一个信号——她见到“雨夜乌鸦”了。
推演过无数次的场景,也没有这一刻来得真实,眼前的男人还是顶着一张“安辛以”的脸,穿着藏青色的上衣,似是与所有光明背道而驰,头发盖住耳朵,额前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散落下来,配着一股狷介嚣张的气势,为什么这个模样…有些像“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