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重均知道她这盛装不是为了他,更不是为了让他觉得美丽。
自从清沅回京之后,她就从没有与他单独说过一句话。这是自从她嫁去宁州之后,他们第一次单独说话。
萧重均站起来,看着她。
清沅也这样看着他——她竟然没有向他行大礼,她甚至没有屈膝。
这是从前她还在做伴读时候,与公主太子厮混熟了,还是太子的萧重均免了她的礼。
“今天来的到底是燕王妃,还是顾清沅?”她这样藐视皇帝,萧重均忍不住问。
清沅淡淡笑了笑,道:“我是代萧广逸来的,广逸敬你爱你,因你是太子,是皇帝,所以他敬你。因你是他的兄弟,所以他爱你。”
她取出那三张方子,递给萧重均。
“这是他从裴御医那里求回来的,”她叹了一声,“他为这个死了大概也是甘愿的。”
听到死字,萧重均眼皮跳了跳。
他看到了方子上的血迹,颤着手接过来:“四弟伤得这么重吗?”
清沅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说:“万幸他年轻…也万幸那条路上没有太多石头。陛下…”
她终于软软地跪了下来,萧重均想扶住她,她已经推开了他,她以头抢地,沉声道:“陛下,我只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顾太后?如果陛下仍让顾太后掌握后宫…只怕怀恩县主,德妃,永无宁日。安平公主不得自由。而后宫人人自危。燕王与我,还有宁州可回。她们何其无辜,又能去哪里?以后陛下宫中的后妃,又能躲去哪里?陛下…她是我的姑母…我也不愿意…可我不忍心看燕王这样白白受难!”
她哭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皇帝握着那三张方子,他浑身发抖。
“清沅…”他唤她的名字。
清沅终于抬起头,她说:“今日对陛下说这些话的,是十五岁之前的顾清沅,和十五岁后的燕王妃。”
十五岁之前的顾清沅是上辈子的顾清沅。这一世她只会是燕王妃。
她用这一场好戏,为上辈子的顾清沅做了了结。
她从天极宫回来,回到王府,立刻就去看萧广逸。
萧广逸迷迷糊糊问她:“你去哪里了…”
清沅握住他的手吻了吻:“你放心。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她不许任何人再伤害他。
萧广逸虽然受了伤,还昏沉着,但他并没有真迷糊。他坚持问:“你去天极宫了?”
清沅柔声道:“你不是说萧重均的性子,是要有人逼一逼他吗?”
萧广逸叹了一口气:“我不忍心…”
清沅低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替你去逼他。”
她看着萧广逸的面色,只觉得他好像比刚刚她走的时候已经好些了。
雨也要停了,她知道事情终究都会过去的。
尾声
顾太后在寿椿宫只住了三天,就回到了两仪宫。皇帝不愿意再让之后的皇后住在两仪宫,就将顾太后仍关在两仪宫。
太上皇在寿椿宫住了八个月,之后在这里咽气。他受了刺激,这最后八个月始终惶惶不可终日,总是觉得有人要害他。
顾太后活过了皇帝。
她还活着,但皇帝并不肯再见她。安平公主有时候会让人捎带东西进去给她,但仅限于此。她病了,她发疯,她病好了,她又病了,都无人再去看她。宫里只是保证她不死而已。
五年后。
萧重均驾崩。
驾崩前他留下遗诏,传位给燕王。
有人去两仪宫简单读了一下诏书。大意是皇帝驾崩,燕王继位,皇帝要新帝继续保持两仪宫原样。
顾太后坐在那里,她问:“这么说,萧广逸是皇帝了?”
宫人说:“是。”
顾太后又问:“顾清沅是皇后了?”
宫人说:“还没有正式册封,但应当是了。”
顾太后说:“我要见顾清沅!叫顾清沅来见我!”
她只是嚷嚷而已,没想到顾清沅真的来了。
顾太后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五年的时间,她没有见到一个子女。她几乎要真的发疯了。
但顾清沅真真切切坐在她面前。
她打量着顾清沅,看着不显老——顾家的女人都不容易显老,容貌仍是出色的。除了脸上的神色比之前更成熟了些,更自在了。
“不错。”顾太后说。
顾清沅道:“太后,我今日来见你一次,以后就不会再来了。这也是为了先皇遗愿。”
顾太后冷笑一声:“你不要用先皇来压我。你若没有想从我这里听到的东西,怎么会来看我呢?来吧,说你想问我什么。”
顾清沅微笑了一下:“我来,只是想看看太后有没有变。看来太后并没有变。”
她转身就要走,萧广逸登基,她还有很多事情。
顾太后叫住她:“听说你的皇后还没有正式册封!是不是朝中反对?”
顾清沅想,顾太后果然聪明,在这里被关了五年,还能推测出一些事情,还大体不错。
朝中确实很害怕再出一个顾皇后——一方面是因为顾太后太吓人了,朝中也不愿意顾家翻身回来。另一方面是因为萧广逸说到做到,真的只有她这么一个王妃,他没有妾侍。他现在有三个孩子,全部都是她生的。
这样一个独宠的顾氏,朝中怎么不害怕。
“我来教你怎么做…杀一个反对你做皇后的人,杀鸡儆猴…”顾太后用一种甜蜜的声音引诱她。
顾清沅笑了起来:“不劳母后费心了。”
她从前还曾经有过担忧,她总怕自己变成第二个顾太后。最近朝中的议论也总是这样,担心她是第二个顾太后。
她自己都犹豫起来,甚至对萧广逸说,要不然就先封她为贵妃,过个几年再说。她相信萧广逸不会因为她是皇后还是贵妃就不一样。
一向从善如流的萧广逸偏偏不答应这件事情,即便与朝臣有矛盾也要封她为皇后。
今天她来看顾太后,其实是萧广逸建议的。他说:“你这是杞人忧天,你去看一看她,看一眼就明白你永远不会变成她那样。”
清沅从两仪宫出来,脚步轻快,她不坐辇,走回天极宫,将身体都活动开了。
萧广逸看她回来,就微笑着问:“如何?”
清沅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萧广逸,封我为皇后吧。因为我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后。”
萧广逸将她抱在怀中,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周日补番外
这次的番外会很多很长,其实也是正文的一种延续。怀恩,安平,棠婳,都会写到
男女主在这条时间线上的后续也会写到
然后还会写一个特别的大番外,是关于男女主如果都没有重生,三十岁时候相遇的故事。
所以虽然正文结束了,我还没有正式完结的感觉…还有很多要写的!
第218章
番外优优简简
皇帝登基的时候, 乔优优还住在宫中。她起初是因为顾太后想羞辱乔简简所以才被召进宫的。乔简简终于主动让出皇后之位, 也算合了顾太后的心意。
但乔优优在外面的名声已经毁了——她丧夫不久之后,乔家就又问她定了亲, 寡妇再嫁并不罕见,但这件事情乔优优本身并不乐意,之后又遭男方悔婚。之后顾太后又把优优召进宫, 外面就说什么的都有了。最主要的是, 乔家败落了。
本来乔简简让出皇后之位之后,乔优优对顾太后来说已经没有用了。但是乔简简留下了姐姐。
她要姐姐再陪陪她,反正出了宫也是一片风风雨雨, 乔家未必能护住优优, 无论是在家守寡, 还是另外谋一门婚事, 都难顺心如意。
她要优优干脆在宫里与她做个伴, 也可以帮着照顾初初。乔优优答应了。
除了帮乔优优遮遮风雨, 乔简简留下姐姐还有一层原因——东宫中一些女官也并非全都一心向着她,有几个时常对萧重均示好,这也罢了, 还有几个趁她慌神的时候已经投了顾太后了。她后知后觉,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才察觉有那么几个人不对劲。
但乔优优她还是可以信任的。经历了这段时间的风浪, 乔优优在顾太后面前怎么样,在萧重均面前怎么样, 她都看在眼里。
她可以放心这个姐姐。
萧重均登基那天, 乔简简成了德妃。萧重均原来说要给她保留一些皇后用的器物, 她推辞了。她连皇后位置都不要了,就不要在乎那一点附属之物了。
她主动减少了伺候的人数,只要德妃的用度。她安心了。
大典晚上,萧重均没有来她的宫中,这是意料中事。乔简简没有丝毫失落,她只是笑着看宫人忙着分赏赐。晚间时候,她要乔优优陪她一起睡,好像从前在家中她们姐妹两个也曾一起睡过。只不过这一次中间多了一个小姑娘初初。
初初睡得很香,她还全不明白她的母亲为什么会从皇后变成了德妃,她甚至还不清楚皇后是什么。她只知道“娘娘”还在她的身边,还有“姨姨”也在。
乔简简轻轻用手指抚着女儿的小脸,道:“看她…多可爱…”
乔优优也低声说:“宫人都说她像圣上…其实她现在越长越像你了。”
乔简简被逗笑了,她说:“是吧。我也觉得她越长越像我了。那些宫人不敢说真话,说了都是哄圣上开心的。”
她看着女儿说:“像我也没什么,像你才好呢,多漂亮。”
乔优优越过初初幼小的肩膀,微笑着看着妹妹,她轻声说:“简简,你最近开心多了。”
乔简简说:“我现在清闲了。后宫不用我担着,我也不用总是担心皇后的位子能坐多久了。只要处理些日常事务,每日陪着初初,我已经满足了。”
她慢慢合上眼睛,平静地睡着了。
登基大典没过几日,宫中就隐约有传闻说寿椿宫中太后和太上皇出事了。有说太上皇旧病复发,太后不耐烦动手打了太上皇。还有说是太上皇想起来当初囚禁太后的事情了,下旨要皇帝杀了太后的。
乔简简也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能约束自己宫里人,并要其他几位妃子不要乱传话。
一段时日之后,事情终于确定,皇帝亲口说太后失德,又被关在了两仪宫。乔简简知道的时候,心中还是有几分怅然。
不久之后就有女官来试探乔简简,似乎颇是为乔简简遗憾——从乔简简拱手让出皇后之位,到顾太后又被禁闭,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而皇帝到现在也没有合适的皇后人选。如果乔简简这时候努力一番,说不定还有希望重登皇后宝座。
乔简简晚食时候半开玩笑的把这话和姐姐乔优优说了。乔优优看出来这一半玩笑还有一半多少是试探,她放下筷子,有些为难,说真话恐怕会让简简伤心,可她在宫中就是要帮简简看清楚事情。
好在简简已经看明白了她的脸色,她笑着说:“我明白——其实关键并不在这几个月,时间确实是不长,但事情已经全变了。皇帝本来就不愿我做皇后,若当初他但凡有这个考量,就不会让太后那么对我。”她又何必自讨没趣,再经历一次。
乔优优放下了心,她柔声说:“皇帝这时候恐怕还正为太上皇和太后的事情伤心,也无心考虑皇后的事情。”
乔简简看开了也就过去了,她说:“罢了,不去争了。”
乔优优点点头。
她们也没什么可争的,乔家没了气势,她们在宫中只能依靠的只有彼此。若要谋算皇后的位置,少不得要拉帮结派,勾心斗角,还要借助其他大家族的势力,远不如现在这样自在。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皇帝隔几日就会来一次德妃的南华宫。最主要是来看看初初,乔简简有时候会在一旁看着,有时候让皇帝和初初独处,或者干脆让皇帝将初初带回天极宫住几日。
初初已经封了永国公主,皇帝又暂时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宫中无不护得像眼珠子似的。
乔简简对姐姐开玩笑道,她花了这么长时间,好像终于摸到了一点夫妻之间自在相处的诀窍,还多亏了乔优优的提点。乔优优让她不要太紧张,放心初初,皇帝既然已经答应了她初初给她养,如今顾太后又不管事,简简不用担心皇帝会突然就把初初抱给别人。皇帝不是那样的人。
之后后宫中又有妃嫔怀孕,乔简简觉得这是好事——她的初初不是皇帝唯一的孩子了,皇帝更不会把她抱给将来的皇后了。
而奇妙的是,皇帝来南华宫对乔简简也和气了许多。他有时候甚至会让乔简简在南华宫小宴,他也会坐一坐,与乔简简喝一两杯。有时候乔简简真好像恍惚又回到他们刚刚新婚的时候,唯一的不同是她心中不再有波澜了。
乔优优也不用在皇帝面前避讳了。她如今是南华宫的女官,又帮助优优抚养公主,一直对皇帝避而不见反而矫情。
只是她在皇帝面前从不多话,也没有自夸过自己如何帮助简简。
正因为乔优优这样低调安静,所以乔简简一直没觉察出什么。直到有一日,大家去花园中赏花,她忽然看见皇帝握着酒杯怔怔盯着一点看,她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正是灼灼桃花下的乔优优,她正微笑着拉着初初的手。
乔简简浑身一颤,她完全懂皇帝的目光。乔优优这几年已经扫去了寡居时候的哀伤,面孔明亮了许多,她还年轻,在春光照耀下,几乎在闪闪发光。
她想自己真是一个后知后觉的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皇帝就对姐姐有了情愫了。
只是她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她唯一能确定就是皇帝还没有对姐姐挑明,姐姐也还没有与皇帝有私情。因为优优从不私下离开南华宫,所有的时间也几乎都分给了她和初初。若真与皇帝有什么,南华宫中是不可能没有声音的。
乔优优也许根本就不知道皇帝钟情她…乔简简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
赏花回去之后,乔简简又仔细留意了一段时间。乔优优仍和往常一样做事,没有任何与皇帝的暧昧。乔简简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皇帝的事情,要她建议,优优依然是平静,耐心,没有丝毫躲闪。
乔简简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姐姐还不知道。
她反而纠结起来,要不要把这事情挑明了。姐妹共侍一君的事情,从前不是没有先例。再者宫外早就这么说她们姐妹了,还说她们是大乔小乔,圣上有福气。也就她们南华宫中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乔简简很难说自己到底在嫉妒谁。她知道乔优优不管身处何处都不会害她,可一想到皇帝还是迷上了她,就想到自己小时候总被说不如姐姐美貌,姐姐是注定要走得比她高的。
但她无端又厌烦起皇帝。优优已经是她在宫中唯一能真正信得过能交心能无拘无束说话的人了,皇帝还要抢走她。若优优真做了皇帝的妃子,以优优的性子,一定也会认认仔细对皇帝。
春夏之交的时候,乔简简心绪不安,害了一场病,虽然不重,但是借着病对了乔优优发了好几天脾气。
乔优优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像是心里搁着事,只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乔简简又说不出口,她只觉得自己一说出来,乔优优就走定了。
萧重均也来看她的病。见她确实病得不重,就是恹恹的,温和问道:“这是怎么了?夏天还没到,就中暑了?”
乔简简叫身边人退下,她对皇帝说:“自从陛下登基之后,妾从未求过陛下什么。”
萧重均想了想,似乎还真是如此,他微笑道:“说吧,趁着病快说,你求什么朕都答应你。”
他开了个玩笑。
乔简简没有笑,她郑重道:“妾求皇帝不要从南华宫带走任何人。”
萧重均一怔,勉强笑道:“都过了两三年了,怎么又说这个了。初初在你这里,朕放心得很。不会带走她的。”
乔简简垂着头,低声道:“妾说的不是初初。”
萧重均叹了一声,他伸手抚了抚乔简简脸上的泪珠子,道:“怎么还这么孩子气呢?朕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啊。”
乔简简抬起头:“陛下…”
萧重均微笑着道:“朕答应你。”
乔简简的病很快好了起来。
后宫中后来又添了两位公主,并没有皇子,朝中隐隐有些担忧,但也不算太着急,因为皇帝还年轻。
但后来皇帝的病一日比一日重,朝中终于慌了起来,后宫也开始惶惶。
乔简简并不太担心朝堂的事情,那些事情已经与乔家关系不大了。安平公主告诉她,皇帝已经召了燕王从宁州回来。皇位的归属并没有疑问,唯一能让朝臣反对燕王登基的理由,大概就是燕王妃姓顾。但燕王夫妇向来有口碑,这点反对不足以成立。
顾清沅做了皇后,乔简简也不怕。她这几年早就与顾清沅和解了,时常写信给清沅。甚至乔优优也会写信过去。逢上年节,都会有礼物往来。燕王回京的时候,她也一定会请清沅来南华宫玩。
燕王夫妇的大女儿与初初年龄相差不大,一对小姐妹一起玩玩闹闹是最可爱的。
乔简简心中唯一难过的事情就是她从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快。她对皇帝已经没有了幻想,但是一想到他离开,她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燕王到京之后,皇帝的情形一度好了一些,但是很快御医就知道错了。京中开始说,皇帝的病即便裴闻仙来医治也无力回天了,然而裴闻仙在去年已经仙逝了。
宫中越发忙碌,人人都慌慌张张。乔简简带着初初去看皇帝的间隔越来越短,因为御医也不知道皇帝还能拖多久。
这一天轮到乔简简侍疾,皇帝正好醒着。她想给他喂药,但他只喝了两汤勺就吐了出来。乔简简忙为他清理干净,又给他喂了些水。
“陛下歇一歇再用药。”乔简简说。
皇帝说:“别管药了…和朕说说话。”
简简忽然哭了,道:“明日我让姐姐来。”自从皇帝病后,优优还没有来单独看过皇帝——她是德妃的女官,并没有单独探病的资格。
皇帝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听见。过了片刻,皇帝才低声说:“不必了。”
乔简简道:“陛下…不想见她么?”
皇帝呼吸有些急促,乔简简为他顺了顺气。他才说:“你姐姐没有那个心思…又何必让她知道…朕如今这样,知道了又能如何?就当…朕为她,做的一件好事吧。”
他又看向乔简简,对她低声说:“简简,朕对不起你。”
乔简简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她自从皇帝登基之前被顾太后羞辱之后,还从没有哭得这么厉害。
“陛下,”她说,“你也是为我做过两件好事的。第二好的是,给了我初初。”
皇帝虚弱地笑了:“初初才是第二好…那第一好…”
乔简简说:“第一好,是那年春天,陛下还是太子,给我带回来的桃树。不论我住到哪里,都会带走它们。”
皇帝怔怔看着她,慢慢道:“说来奇怪…朕好像总觉得,你该一直叫朕殿下。”
她叫他殿下的时候,他是太子,她是那个总有些手足无措的太子妃。
五日后,皇帝驾崩。
幸好宫中已经准备齐全,众人立刻又开始为国丧忙碌。
整整一个月后,好像宫中才恢复安静。萧广逸照顾乔简简,让她不必从南华宫搬走——他后宫妃嫔本就很少,可以说除了顾清沅是皇后,其他都是女官。所以乔简简作为太妃仍可住在南华宫。
丧事过后,大家都瘦了一圈。初初也受了影响,总是睡不踏实,她已经七岁多了,知道死是什么,驾崩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她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每天晚上要么乔简简,要么乔优优,必要一个人亲自陪着她睡她才睡得好。
乔简简正好这几日不舒服,乔优优就让简简多休息,她来陪着初初睡。
这日早晨,乔简简已经起来梳妆完了,还不见姐姐带初初来,她问身边宫人,宫人笑说两个人一大一小似乎都累坏了,睡得正香呢。
乔简简笑了起来,道:“我来叫她们。”
她玩心忽起,蹑手蹑脚走进初初的睡房,她小时候也曾这样吓过姐姐。
她轻轻撩起床帐,就见两个人果然都正呼吸平稳地睡着,初初蜷着身子,紧紧挨着乔优优。乔优优本就美貌,睡梦中更是楚楚可怜。
乔简简正想吓她们,就见乔优优低声喃喃:“陛下…”
一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滑下。
乔简简的手一松,床帐上的小金钩碰在床架上,发出闷响。乔优优睁开眼睛,她看到眼前的妹妹,先是一怔,立刻慌乱擦去眼泪,笑道:“吓我一跳!”
乔简简从没有见过优优这样慌乱,正是被撞破秘密的样子。
她拽起乔优优,又叫宫人把初初抱走。
她问乔优优:“你什么时候…”
既然已经被乔简简看出来了,乔优优也没必要再瞒了,她说:“大约是在南华宫住了两年左右。”
乔简简的心里越发难过,只不过这一次她不是为自己难过——那差不多正是她察觉到皇帝有意姐姐的时候。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她问,虽然她已经大概想到了答案。
乔优优故作轻松:“陛下没有那个意思,我又何必自荐?乔家在他心中,已经没有分量了。我不能再让他看低乔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