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哪能不知道这内情,小心翼翼、满脸陪笑,“四皇子前程远大,这正妃可要细细挑选,拣一位身家清白、纯洁无瑕的好姑娘。娘娘您想,这姑娘将来可是要…”
因太子尚在,便是无人之处私语,王氏也不敢说出“母仪天下”四个字。
万皇贵妃想了想,不大情愿的答应了。?
第57章 猎物(一)
王氏大喜,趁机提了两位远房亲戚家的小姑娘,“一位姓贾,小名唤作淑宁,今年九岁了,清清秀秀的,性子很温良。另一位叫阿珑,跟您同姓呢,今年八岁,模样极周正,为人极好,街坊邻里、老亲旧戚,没有不夸她的。”
万贵妃白了她一眼,“跟我一个姓哪能成,万家出了位皇贵妃,再出位皇子妃,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万家占了不成。这话往后休要再提。”
王氏忙道:“还是您见事明白,我就是个糊涂人,该打,该打!”言辞谦卑的自责了好几句,诚惶诚恐。
万贵妃是宫女出身,娘家没什么根基。对于科举出身却奴颜婢膝攀附上来的万首辅,万贵妃颇有几分看重。因此只轻描淡写斥责了王氏两句,这事就算过去了。
王氏回府后一五一十告诉了万首辅,惴惴不安道:“娘娘倒是答应了,可谁知,皇上会不会答应呢。”万首辅极为肯定,“一准儿答应!只要皇贵妃开了口,皇上没有不答应的!”
皇贵妃何许人也?自皇上两岁起便陪在他身边,相依相偎走过了这么多年,一直盛宠不衰。四皇子娶媳妇这样的小事,皇上怎会驳了皇贵妃的颜面。
“我万安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庶吉士出身,为什么上赶着和万通这等不学无术之人联宗,认作一家?”万首辅笑道:“还不是因为他有皇贵妃这亲妹妹么。和他联了宗,便是和皇贵妃成了亲戚,这才顺顺当当一路升官,直至内阁首辅。”
“极是,皇贵妃真好使。”王氏连连点头。可不是么,没和皇贵妃攀上亲戚之前,他升官可没这般顺当!
“若是皇贵妃说动陛下,把宁国公府大小姐退了,把妹妹家的淑宁丫头推上去?”王氏心中怦怦直跳,“老爷,若是真这样,咱们岂不是…?”
“咱们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还会更上一层楼!”万首辅重重拍了拍桌案,激动的两眼放光。
王氏也兴奋了好一会儿,却想起一件大事,“皇后是尊贵,可若是不得宠,还不如嫔妃呢!如今宫里头倒是有皇后,有皇贵妃,你说谁更神气?皇后就是个空架子,皇贵妃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淑宁若是做了皇后,宁国公府那丫头做了宠妃,淑宁不得在她面前陪小心啊。”
万首辅捋着小胡子,一脸得意笑容,“宁国公府那位大小姐,你当沈家能放过她?沈复这个人行事一向狠辣,他那大闺女,估计也不是善茬儿。”
王氏想想也对,继母要对付前妻留下的孩子,法子多着呢。咱不想让邓大小姐出头,她继母更不想!邓大小姐这个人,竟是可以不必再理会。
王氏满心欢喜,盼着宫里传出来的好消息。法力无边的皇贵妃没有让她失望,这年春天,皇帝亲自召见了贾淑宁小姑娘,命令留在宫中养育。
贾淑宁,算是已被皇家定下来了。
邓家大小姐则是悄没声息的离开了未央宫,重新回到英国公府------她天生命格奇怪,不能养在邓家,只能寄居别处。说来也怪可怜的,小小年纪,一直寄人篱下。
“皇贵妃威武!”王氏想起宫里那位年近五旬、体态肥胖的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她既不年轻,又不美丽,怎么就能让皇帝陛下俯首贴耳呢?太有本事了。
一位比皇帝大上十七八岁的妃子,能有这样的宠爱,确实有些匪夷所思。要知道,皇帝才三十出头,万贵妃已经快五十了。
男人三十岁是正当盛年,女人五十岁已是美人迟暮。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年龄差距,偏偏有这样经久不衰的情爱,世所罕见。
古往今来,只有这么一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三月,沈复终于如愿得到宣府总兵的任命,即将走马上任。沈家人闻讯欣喜若狂,从上到下俱是喜上眉梢,喜气洋洋。
沈复踌躇满志。家产散尽又怎样呢?有总兵这肥缺在,很快赚回来!一个人手里只要有权,还怕没钱么。
沈茉喜之不尽,带着儿子之翰、女儿之屏,亲自回娘家贺喜、送行。沈复见了外孙子外孙女极高兴,笑咪咪一人送了只古玉班指,“好孩子,戴着玩吧。”
之翰、之屏相貌像父亲邓麒的地方多,俊美出众,风度翩翩。礼仪也极好,彬彬有礼的冲沈复道过谢,又亲热又恭敬。沈复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夸了几句,打发他们出去玩耍。
“父亲您这一走,怕是又要三五年才能回来。”沈茉虽为父亲荣任宣府总兵而高兴,却舍不得父亲远离京城,“您不在身边,女儿便没有主心骨。”
曾氏笑道:“宁国公府有你家国公爷镇着,稳稳当当的,又尊重又体面。你是宁国公府的世孙夫人,有何不顺心之处?阿茉,你家除了太婆婆、婆婆难伺候了一点,并没有别的烦心事,快别这样了。”
年轻媳妇,谁不受婆婆的气?这真算不得什么大事,熬过去,也就好了。
沈茉嗔怪道:“怎么没有烦心事?父亲,母亲,我本是好好的原配,如今却不尴不尬的成了继室!还有那野丫头,这会子虽暂时风平浪静,不定哪天便会跳出来,惹我生气。”
曾氏眼中闪过丝冷厉,“那时节,你父亲不是落了难,有求于邓家么?委屈我的宝贝女儿了。这名份已是定下,想也无益,只好放开怀抱,别无他法。”
“至于那野丫头…”曾氏咬咬牙,眼神阴郁的看向沈复。
沈复哈哈大笑,“什么名份不名份的,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她再怎么是原配,没留下嫡长子,可有什么用呢。阿茉,你有之翰,宁国公府往后是你儿子的,这才是重中之重。”
“我虽和保山有交情,却不许他闺女压到我闺女头上,他外孙女压到我外孙女头上!阿茉,父亲自从答应邓家那一天起,已是定下主意。”
沈复目光变的冷酷,“宁国公府嫡长女是这般好做的?占着名份却寄养他处,摆明了放心不过我闺女,打我沈家的脸!阿茉,保山的外孙女,不能留!”
曾氏和沈茉都是身子一震,目光中流露出惊喜、恐惧、渴望、贪婪等种种,心绪复杂。不能留,不能留!可是,要怎么下手呢?
沈复微微一笑,招手叫过沈茉,在她耳畔低低说着计谋。沈茉聚精会神一字不拉的听着,脸上露出狡诈又得意的笑容。父亲,您不愧是沙场老将,杀起人来,真利落!
“父亲,您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沈茉笑吟吟说道。
沈复欣慰点头,继而叹息道:“为父和保山情份极好,原是不忍心出此下策。保山的闺女若能屈居你之下,或是带着那孩子远走高飞,不再烦着你,为父也愿意放过她们。说实话,保山死的很惨,为父哪里忍心赶尽杀绝呢!”
“都怪玉儿太不懂事了!”沈茉掩口而笑,“不舍得委屈自己,倒舍得丢下孩子!孩子么,她这亲娘都不心疼,我更不必替她心疼了,父亲您说是不是?”
父女二人相对而笑。
曾氏白了他们一眼,“我不管你们究竟怎生行事,总之要严丝合缝,半点岔子不能出,知道么?尤其,不能被邓家抓到半点把柄,不能被姑爷起了疑心,坏了和阿茉的情份。”
沈茉笑咪咪答应了,“您只管放心!邓家,您姑爷,我还不知道他们么?当年他们保不住祁玉,如今一样也保不住邓之媛!”
沈复、曾氏忆及往事,笑容满面的点头。极是,宁国公是属意祁玉的,邓麒也是属意祁玉的,结果还不是三书六礼的迎了阿茉进门。这家人,好对付。
宁国公能拼能打,为邓家创下这大好基业,为邓家挣来这世袭公爵。阿茉,你好福气啊,等着做国公夫人吧。
沈复满面春风的出发了,荣任宣府总兵。临走之前他留下两名身手极好的护卫给沈茉,“对付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足够了。”沈茉笑吟吟点头。
英国公府中,张祜做了一件令他后悔终生的事:本是应该由李师父陪着青雀回杨集的,可他实在舍不得青雀走,借口李师父还有要事处理,把青雀的行程延后。
青雀很想念杨集的太爷爷,想早点回去陪他老人家。可是李师父有事不能离京,她只好等着。历山派功夫她尚属初学,身边没人指点怎么能行。
更何况京城有爹、有娘、有曾外公、有曾祖父,还能时不时的看一眼小弟弟、小阿扬,青雀也有点舍不得走。她扬扬洒洒给太爷爷写了封信,“…等到冬天,天上飘雪花的时候,我便能回到朝思暮想的杨集,咱俩便能够见面了!”
青雀继续读书、练功、玩闹,快活的过着日子。青雀到底还小,没注意到英国公夫人看她的眼神一天比一天冰冷,一天比一天不耐烦。
英国公夫人正为爱子张祜择配,可是不管她提了哪家姑娘,不管那姑娘是多么美丽大方、贤惠淑德,张祜看都不肯看一眼,一口回绝。
只要青雀还在,他会一直如此吧。
英国公夫人有点后悔收留青雀了。
金秋时节,皇帝照例秋狩,近卫、勋戚大多随行。英国公带着张祜,宁国公带着邓麒、邓麟、邓天禄、邓无邪等人,雄心勃勃的出了城。秋狩,这可是展示武功、勇力的大好时机。
“祜哥哥,替我捉只小狐狸吧。”张祜临出门,青雀笑嘻嘻的要求,“要活的,要好看的!还有,最好浑身一个颜色,没有杂毛!”
张祜浅浅笑着,捏捏她粉嘟嘟的小脸蛋,“成,替你捉只好看的小狐狸!”
张佑要求的则是小鹿,“哥哥,我要只小鹿!有杂色可以,有斑点也可以,性情要温顺,角要长,样子要好看!”
张祜嘴角抽了抽,默默跟在英国公府身后,走了。
一个要小狐狸,一个要小鹿,行,哥哥记下了。
邓麒也专程来跟青雀告别,承许她,“妞妞,爹爹多打猎物,冬天给你做袄子,做斗蓬!妞妞穿着爹爹亲手猎的皮毛,神不神气?”
青雀高兴的扑到他怀里,“好啊好啊,我喜欢!”小脸乐成了一朵花。
“从前你曾祖父猎过熊呢!要是再猎着了,妞妞能吃新鲜熊掌!”邓麒抱着青雀,久久不愿放开。
“那我就等着你猎的皮毛,曾祖父猎的熊掌了!”青雀喜笑颜开。
第58章 猎物(二)
旌旗蔽日,甲士如云,近卫军开道,勋戚围绕,皇帝浩浩荡荡出了城。京师秋日的天空明净高爽,深邃幽远,阳光下兵士盔甲锃亮,刀枪耀眼,威武雄壮。
秋狩队伍出城之后,王堂敬特意接青雀到王家玩了半天。青雀神气活现的告诉张佑,“阿佑姐姐,曾外公是怕爹爹走了,我心里难爱呢,他多疼我,”高高兴兴的跟英国公夫人、张佑道了别,牵在曾外祖父手里走了。
“妞妞真懂事!”张佑送走青雀,对着英国公夫人叹气,“她不能跟亲爹住一起,也不能跟亲娘住一起,连师爹师娘也走了!若换了我是她,一定会悲春伤秋、自怨自艾的。她却整天都是一脸笑容,让人看了就喜欢。娘,我觉着青雀真是很不容易。”
张佑这父母双全、兄长疼爱的女孩儿,虽然只比青雀大几个月,却一向以姐姐自命,把青雀当小妹妹。她和哥哥张祜一样,待青雀极为亲厚。
英国公夫人想起青雀那张可爱的小脸,心里也软软的。谁说不是呢,这孩子招人疼!父母亲人不在身边,寄居英国公府,她一样朝气蓬勃、神采飞扬,从不在人前流露出失意、颓丧。这,真真是难得的。
可是,她有那么一个爹,还有那么一个娘!英国公夫人认真把青雀当作儿媳妇人选来考虑,顿时非常恼火。她爹邓麒实在太不着调,背着父母尊长跟祁玉这孤女在老家成了亲,紧接着便在京城另娶!夫妇是人伦之首,邓麒却把婚姻当作儿戏,令人齿冷。
她娘祁玉也是奇怪,明知道邓家尊长不情愿,还是偷偷摸摸的嫁给邓麒,生下青雀。然后呢,她远走云南,另嫁他人,亲生的孩子抛下不理!
对祁玉这样的行径,英国公夫人满是鄙夷。阳武侯夫人,她再怎么名满天下,再怎么受世人仰慕,其实不过是一冷心冷情的女子罢了。既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又能把亲生女儿抛诸脑后,天性凉薄。
青雀再怎么可爱,有这样的父母,也是让人不敢问津。女儿肖母,青雀长大之后,难免不会步她母亲的后尘,行事荒诞怪异、不合规矩。英国公夫人思绪繁乱的想了又想,还是不能接受青雀。
未来的英国公夫人,应该有无可挑剔的家世、出身。青雀这样的来历,过于复杂了些。
青雀从王家回来之后,昂着小脑袋在英国公夫人和张佑面前走来走去,“伯母,阿佑姐姐,闻着了吧,很浓的桂花香?我在桂花树下坐了半晌,还吃了桂花糕,喝了桂花茶!”
张佑在她身上嗅了嗅,很不客气的伸出手。青雀嘻嘻一笑,从怀中掏出方洁白的帕子递在张佑手中,“阿佑姐姐,扑鼻的桂花香!”帕子中裹着五六块小巧的桂花糕,淡淡的黄色,雅致的香气。
英国公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青雀。这孩子兴奋的两眼放光,必定又在王家见着亲娘了。她若见着亲娘,便是这幅神气;若没见着,回来问个好,便会一头钻去练功,小姑娘家家的,练起拳脚来虎虎生风。
青雀和张佑把桂花糕捧到英国公夫人面前,她含笑拈了一块,慢慢品尝着,“好滋味!”客气的赞叹。
两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笑咪咪坐在一旁吃桂花糕,咭咭咕咕说话,情态亲密。
午后阳光照了进来,淡淡洒在精致讲究的桌案上,洒在两个女孩儿晶莹娇嫩的脸颊上,温馨美好。
第二天上午,突如其来的,宁国公府世子夫人来访。
英国公夫人正悠闲坐着喝茶,张佑和青雀在一旁坐着说话。侍女进来禀报的时候,声音不高不低,英国公夫人、张佑、青雀却都是听到了,俱是一呆。
宁国公府世子夫人,就是青雀的祖母孙氏了。她之前从未来过英国公府,今天来,这个时辰来,可能是什么事呢?
英国公夫人心头蓦然有些沉甸甸的。
张佑满脸同情,把青雀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青雀脸发白,手冰凉,勉强冲张佑笑了笑,“姐姐,我没事。”
孙氏年约五旬,白净面庞,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端庄优雅。她身后跟着十数名嬷嬷、侍女,皆是穿戴讲究,神情恭谨。
英国公夫人含笑把她让进来,见礼寒暄,落坐奉茶。张佑和青雀上前见过礼,孙氏拉着张佑夸了半天,送了只水头极好的老坑玻璃种高绿手镯做见面礼。轮到青雀,孙氏神色复杂的看了她半天,眼神闪烁,似有怜悯。
“…每年这个时候,家母都要到景福寺礼佛。寒舍在山间有座别院,顺便在山上住几日,天高气爽,心境宽阔,极有趣…今年,老人家不知怎的想起媛姐儿这曾孙女了,唉声叹气,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孙氏委婉的开了口,讨要青雀。
张佑和青雀迅速相互看了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支着耳朵往下听。
英国公夫人沉吟半晌,淡淡道:“如此,请夫人接了孩子过去,三日也好,五日也好,悉听尊便。”
孙氏大喜,连连道谢。
张佑气的小脸通红,“娘,小青雀和邓家八字不合呀,回去会有灾的!不能回去!”
妞妞明明有爹,却一直不敢回去,为什么?王家老太爷、哥哥都一再交代过,妞妞不能回邓家,他们绝不是随便说说的,一定有原因。
妞妞爹爹在家的时候都不敢回,如今他随驾秋狩,那更是不成了。怎么能趁这时候任由邓家带走小青雀呢,太大意了。
孙氏很觉尴尬,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英国公夫人沉下脸,“阿佑,不许胡言乱语!跟世子夫人赔不是,然后回房思过。没有我的话,不许出房门!”
张佑眼中有了泪花。孙氏忙做和事佬,“实心实意的孩子家,和咱们冷心肠的大人哪里一样?大小姐说的原是孩子话,我并没放在心上,夫人不必介怀。”
英国公夫人很觉歉意,“虽是孩子,却也不小了。说出这种没王法的话来,实在该打。”
张佑急的要跟英国公夫人讲理,青雀拉拉她,低声说道:“阿佑姐姐,你派两个小厮,速去通知我爹爹,还有祜哥哥!还有,我曾外祖父家,也差人去说声。快去,快去!”
张佑跺跺脚,“你竟这么说,我不管了!”哭着跑了出去,悄悄命侍女到二门外叫小厮,“十万火急,速速出府送信!”
英国公夫人招手青雀,柔声道:“青雀,你是孝顺的好孩子,对不对?你曾祖母想念你,回去吧。跟你祖母回去住一阵子,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伯母便去接你。”
青雀清澈明亮的杏子眼看向英国公夫人,目光坦荡,“太爷爷说过,曾外公也说过,我和邓家没缘份,不能回去。伯母,我在邓家,活不过两天。”
英国公夫人苦笑。青雀,你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身世,亲祖母要接你回去住两天,你竟吓成这样。祖母,至亲的亲人啊。
孙氏气的都坐不住了,霍的站起身,厉声喝道:“媛姐儿,不许胡说!什么叫你若回了邓家,活不过两天?你当邓家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么。”
青雀失望的看了英国公夫人一会儿,慢慢转过身,盯着孙氏。
“我之所以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是因为我从没回过邓家!我若回了邓家,早死了!”青雀眼神清亮,声音清脆,“你是我爹爹的亲娘,为什么见不得我好,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回去?”
孙氏脸成了猪肝色,英国公夫人痛苦的闭上眼睛。青雀,你究竟是个什么孩子,你这身世实在…令人望而却步。
这天的天气很不好,,连阳光中也带有几分凄清。孙氏很固执,“媛姐儿,跟祖母走!”英国公夫人面色冷漠,沉默不语。
青雀的心,凉了。
“多谢伯母长久以来的照看。”青雀礼貌的冲英国公夫人道谢,“请允许我和李师父告别。另外,拿几件随身之物。”
孙氏长长松了口气,慈眉善目道:“媛姐儿,去吧,去吧。”英国公夫人客气而疏远的让着孙氏,“今年春天的太湖茶,您尝尝。”
青雀转身出来,回房把乌金软甲贴身穿着,锋利的匕首随身携带,另外揣了几张或大额或小额的银票,荷包里装了几块金银。
就连靴子里头,也塞了几张五两十两的银票进去。
又命人端了盘酱牛肉进来,大口小口的吃着,好像以后再也吃不着似的。
李师父被她这幅架势吓坏了,“妞妞,宁国公府不是你亲爹的家么?有这般可怕?”青雀笑了笑,“不知道呀,从没回过。”埋头继续吃。
“妞妞,要不,师父半路把你劫了吧?”李师父见她这样,心神不安的问道。
“要是师爹师娘在,我现在就跟着他俩,从英国公府打出去!”青雀恨恨咬了口牛肉,心中大叫可惜,“可惜师爹师娘不在这儿呀!”
李师父,那是不一样的。一来和李师父没那个交情,二来,李师父老实巴交的,往后还要循规蹈矩过日子。无端连累了他,没这个道理。
“师父,您帮我送个信吧。”青雀吃完一盘牛肉,忽想起一件事,“阳武侯府您知道么?您替我送封信过去。”
李师父当然答应了。
青雀告别英国公夫人,上了宁国公府的马车。和她同乘一辆马车的,是位身形高大的侍女,很沉默。
马车缓缓驶离,青雀心中算着路程,离开英国公府很久了,快该出城了,应该到了比较荒僻的地方。
虽然坐在车里,也能感觉得到,现在是在上山。
是时候跳车了!青雀看看低着头默不作声的侍女,慢慢挪到车厢门口,伺机跳了出去!
她身子才离开马车,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拎回到车厢中。青雀惊奇的看过去,侍女打扮的人正冷冷看着她,“你逃不了的,老实呆着!”随手把青雀扔在车厢里头。
“好个宁国公府!”青雀啧啧称奇,“连侍女都有这般身手,佩服,佩服!”
那“侍女”瞪了她一眼,目光阴狠,青雀迎上他的目光看了会儿,伸个小懒腰,倚在靠背上,双目微合。
过了片刻,“侍女”凑过去看了看,她呼吸均匀平静,竟睡着了。这丫头倒心大!“侍女”有些惊奇。
山路难走,一行人走的很慢。等到了邓家别院,已是傍晚时分。孙氏忙着到婆婆面前复命,并没怎么理会马车里的青雀。青雀无知无识,睡的正香。
别院里头,沈茉正向手拈佛珠的荀氏献媚,“您这招真高!把媛姐儿弄回来,把石屋里一扔,她娘不得吓死!她娘可是来过这儿的,知道石屋有多可怕。”
“她娘一准儿屁滚尿流的赶过来,苦苦求饶!祖母您就等着吧,不可一世的阳武侯夫人,很快会匍匐在您脚下,对着您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