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阿德。”皇帝清晰的吩咐,“宣内阁阁臣、成国公、英国公入见。”魏硕峰答应着,亲自叫醒辽王,命小太监速召阁臣、成国公、英国公。
辽王揉着眼睛,片刻后惊喜的扑了过来,“父亲,您醒了?”阁臣、成国公、英国公奉召急忙进到皇帝寝殿,跪在御榻前磕头。太医在旁服侍汤药,司礼监掌印太监魏硕峰、秉笔太监吉成站在皇帝脚跟前,太子、阁臣、武将之首的成国公、英国公跪在御榻前,任是谁看见这架势,也知道皇帝是真不行了。
皇帝躺在床上,清晰的口述一道又一道遗诏。最后一道是给太子的,“遗诏,与皇太子:朕不豫,皇帝你做。一应礼仪自有该部题请而行。你要勤政爱民,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太子含泪听了,接过魏硕峰递过来的那轴黄绫揭帖,拜伏于地。
皇帝交代完国事,闭目喘息。太医院褚医正上前跪下诊了脉,“圣上要歇息休养。”拿一个掐丝珐琅细嘴小壶慢慢喂皇帝喝下汤药,皇帝喝了药,沉沉入睡。
大臣们磕头退出,太子一直守在皇帝榻前。皇帝只睡了两个时辰,便睁开了眼睛。太子忙上前问候,皇帝定定看着他,眼神清明,“阿德,请你母亲过来。”
原以为静孝真人会泣不成声,没想到静孝真人脸色安详,平静的很。静孝真人在榻前坐下,皇帝握住她的手,“我先走一步。小魏子,拟遗诏,静孝真人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
丧葬讲究“卑不动尊”,不能因为地位低的人去动地位高的人。如果皇帝已经安葬,静孝真人后死,把地宫墓道重新挖开,再入葬填埋,会打扰地底下的皇帝。通常这种事情是不允许发生的,可是皇帝有遗诏,那又不同。
有了皇帝这道遗诏,徐皇后如果死了,只能在皇帝陵寝之侧另辟新陵,单独下葬。静孝真人却可以原配的身份,跟皇帝“死同穴”。
太子热泪滚滚。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精心抚养长大的。她是平常又平常的女子,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愿死后跟父亲合葬。她,总算如愿了。
静孝真人微笑,“不跟你合葬,怎么能够?你在地下安眠,我却去打扰你,怎么忍心?”她圆润平凡的脸颊比平时美丽,嘴角滴下鲜艳的血滴。
皇帝不敢看她,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慢慢流下,皇帝喃喃,“你这又何苦,这又何苦。”我不怕打扰,人都死了,怕什么打扰。你有阿德,有孙子孙女,在这世上再逍遥活上几十年,不好么。
太子惶急的抱住静孝真人,“母亲!”静孝真人吃力的抬起手,想替他擦拭额头的汗珠,“阿德,你有嫡母,有生母,她们并尊为太后,都是名正言顺的。我呢?你尊重我也不好,不尊重我也不好,我活着,就是让你为难。”
太子抱紧静孝真人,“我不怕为难。”一个人既然想当皇帝,还怕为难么。内阁、通政司、六科,哪个是好打交道的?都有成堆成堆的大道理等着我。
静孝真人脸上浮现一丝微笑,“阿德,你生母没读过什么书,可性子伶俐,能帮你不少。那个女人么,你登基前几年,一定要敬着她,顺着她,捧着她,博个孝顺的名声。阿德,你不比小九,做了皇帝也不要大意,知道么?”太子泣不成声,连连点着头。
皇帝睁开眼睛,“阿德,把她抱到我身边。”太子抹抹眼泪,抱起静孝真人,放在皇帝身侧。皇帝握住她的手,温和说道:“活着,死了,咱们再也不分开了。”静孝真人腹中一阵疼痛,却欢喜无限。他说话真好听,真想听一辈子…
皇帝静静握着原配妻子的手,这只手原本是温热的,后来一点一点变的冰凉。从没喜爱过她,这会儿心里却空空洞洞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太子擦干眼泪,轻轻替静孝真人盖好被子。皇帝依旧握着她的手,“阿德,叫小十、安庆、安宁进来。”老四老六已经就藩,在眼前的儿女,只有这几位了。
十皇子、安庆公主、安宁公主眼睛都红红的,进来到御榻跪下。十皇子翁声瓮气说道:“父亲您又吓人玩了?一点也不好玩,您快起来吧。”还记得皇帝装病那一回的事。
皇帝微笑道:“过两日便起来。”安庆公主已是两子之母,看出皇帝说话都已经困难了,忙推推十皇子,“小十,父亲生着病怎么起来,过两日身子大好,自然起来了。”十皇子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神色闷闷。
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子两女,小十性子憨,安宁娇气,安庆没了小九这亲弟弟,往后也是艰难。太子俯伏在地,“父亲,儿子一定好生照看弟弟妹妹。”皇帝微笑,却是说不出话来。
接着又见了太子妃、孙子、孙女,还有皇后、皇贵妃、淑妃、贤妃,皇帝只静静躺着,没有说话。皇后和皇贵妃都知道静孝真人进来了,却没出去,更见御榻上明明躺着另外一个人,心中都是犯酸。怎么圣上临走之时,放心不下的竟是她么。
国事、家事都已交代完,皇帝还闭不上眼睛。太子在御榻前跪下,“父亲,召阿嶷前来,可好?带上小子颐。”皇帝摇了摇头,“阴气太重。”临死的人,阴气很重,小孩子抗不住的。
太子一时冲动,“如此,请南宁侯夫人一见,可好?”父亲隐藏的这么好,世上知道这件事的根本没几个人。朝臣都知道含山郡主六岁进宫,皇上一眼便喜欢上了。却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皇帝已经混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彩。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皇帝又摇了头,“对她声名有碍。”皇帝临终前召见一位侯夫人,成何体统。
太子站起身,“南宁侯夫妇来见您最后一面,有何不可?阿嶷是您干女儿,您和南宁侯夫妇,也算是亲家。”不等皇帝答话,急促的说了一句,“父亲,您等等我。”疾步出了殿。
皇帝已是弥留之际,心神有些恍惚。她会来么,她会来么…殿门开了,太子大踏步走了进来,“父亲,南宁侯夫妇求见。”
皇帝努力睁开眼睛,一道轻盈的倩影现在殿门口。皇帝打起精神,微笑叫道:“安姑娘!”一辈子只能叫她安姑娘了,能叫她芳名的,是张雱那傻小子。
真不想死,真想再活五百年。守护着自己的子民,守护着自己的儿女,守护着她。可是贵为帝王,一样敌不过流年,和凡夫俗子一样会老去,会死亡。再也逃不过的。
四月十一日,皇帝驾崩。全国各地所有官员一律换成青服角带的丧服。禁宴乐三个月。京城的官员们每日到衙门办公务之前,必要先到会极门外跪祭。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的登基大典正紧锣密鼓的进行。四月十二日,阁臣和礼部按仪式上了《劝进表》。太子依仪式谕答“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于哀痛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不准。”这样经过两个来回,在大臣们第三回劝进的时候,太子终于准了,“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固逊,勉从所请。”
钦天监选定的登基吉日是四月二十八。四月二十六,太子入住乾清宫。四月二十八,太子祭天、祭祖、祭祀先帝之后,在中极殿接受百官朝贺,成为天朝新的皇帝。


第133

新皇登基,照旧例尊嫡母、生母并为太后。徐皇后尊号为端贤太后,梁贵妃尊号为端荣太后,一居慈宁宫,一居慈圣宫。嫡妻卓氏册封为皇后,总领六宫。
虽是新皇登基,朝事却丝毫不见纷乱,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因为新皇帝虽是才登基,做太子时抚军监国时日已久,朝堂政务,大多在他掌握之中。
九月,贵州总兵沈迈平定苗乱,凯旋而归。皇帝大喜,赐还沈迈东昌侯爵位,“卿原来的侯府,是收不回来了。”皇帝笑道:“寿荣长公主的府邸空闲已久,和南宁侯府只隔了一条街,赏赐与卿。”沈迈乐呵呵呵答应了。空闲已久的府邸才好呢,慢慢修整着,我和阿忱还住南宁侯府,跟我家阿雱一起。要我离开阿雱,真是舍不得。
一时间,京城贵妇们羡慕死了南宁侯夫人。她三个儿子,有两个世袭罔替的侯爵爵位!更有机灵的已是打听清楚了,“长子沈忱,是跟着东昌侯长大的,将来必会继承东昌侯府。次子岳池从小给了靖宁侯,如今在靖宁侯府住着呢。最小的儿子张屷,会是南宁侯世子。”
这张屷年纪二十出头,在锦衣卫任职,前程尽有。最主要的是,他相貌俊美,尚未婚配!家中有待嫁女儿的夫人太太们,心里都热乎乎的。南宁侯府不只是有爵位有实权,富贵逼人,他家的男人个个洁身自好,身边只有嫡妻,并无姬妾。这在富贵人家,是多么的难得。男人么,田舍翁多收了两担米,还想买个妾呢。
到南宁侯府贺喜的客人颇多,明着暗着跟解语打听张屷亲事的也不少。解语委婉的笑着,“其实已经定了。不过小儿媳年纪还小,要再等等。”
十月初五,是端荣太后的寿诞之日。内命妇、外命妇都入宫道贺。端荣太后头回过这么奢华的生日,心中得意的很。席间拉着端贤太后不停叫“姐姐”,端贤太后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客气的叫“妹妹”。
端荣太后如今已是天朝最尊贵的女人,行事说话和从前大不相同,连皇后卓氏也不放在眼里。“姐姐知道不,卓家才碰过一个大钉子。”端荣太后笑吟吟说道:“卓家有个小子不是没成亲么,还放出风声说什么不宜早娶。呸!什么呀,卓家看上位姑娘,人家姑娘看不上卓家!”
卓家,是令徐太后厌恶的人家。徐太后不动声色的问道:“哪家姑娘,眼界这么高?”岂有此理,徐家有姑娘想嫁,卓家竟然还不要。
梁太后乐了,“含山郡主的小姑子,谢家七丫头。姐姐,你说谢家倒霉不倒霉,一上来就得罪了新皇后的娘家。这往后啊,谢家日子怕是不好过了。谢家七丫头,谁娶了她谁倒霉。”娶了她就是得罪卓家,得罪皇后。皇后和皇帝情份非同一般,皇帝对卓家、对皇后,宠信的很。
徐太后微笑道:“若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断断不敢娶。”谁家娶来个儿媳妇,是为家中招祸的?要是众人都知道这段事情,情管谢家七丫头是嫁不出去了。
梁太后朝不远处一名贵妇淡淡看了眼,“姐姐,南宁侯夫人真是风头正劲。”这话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你贵为太后,可你拿南宁侯府没辙!南宁侯府显赫了这些年,如今又多出一个爵位,不服不行啊。
徐太后脸都变形了。新皇帝派沈迈平乱,摆明了就是想给沈迈功劳。谁不知道啊,任贵州总兵的虽是沈迈,其实打仗的却是沈忱。皇帝这是跟自己做对呢,明知道徐家和沈家有仇,偏要抬举沈家。
如果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是小九,是自己亲生儿子,自己还用犯愁么?自己若说声收拾沈家,小九难道敢说“不”字?可是阿德么,和自己向来不亲近,他亲近的,是和先帝合葬的那位。
想到和先帝合葬的静孝真人,徐太后更是肝儿疼。自己是以元后之礼被迎入宫中的,偏偏临了临了,先帝在名份上还摆了自己一道!静孝真人死后追封为孝敏敬贤纯懿元皇后,和先帝同穴。元皇后,她是元皇后,自己成了什么?
和先帝争不过,和眼前这些人还争不过么?可是干涉朝政,万万不敢。背地里使阴招,徐家又没人。后宫之中,卓氏奉承的是亲婆婆,自己这嫡母婆婆她面上敬着,可实际上么,且得靠后。
梁太后颇有兴致的说道:“南宁侯家小儿子成了香饽饽呢,听说但凡有女儿的人家,对张屷那小子都有意思。姐姐你说,张屷能娶着个什么媳妇。”
徐太后面色平平无波,“谁知道呢。”脑中迅速的想着,谢家七丫头,谁娶谁倒霉,谁娶谁会得罪卓家!张屷那小子尚未定亲,若他娶了谢家七丫头…?还用自己对付他们么,卓家自会出手!
与宴的贵妇们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能人,都注意到南宁侯夫人、谢通政夫人被宫女请了去见两宫太后。众目睽睽之下,徐太后温和问道:“张家三公子尚未定亲,谢家七小姐尚未字人,哀家来做个媒,不知你们情愿否?”
张家三公子,谢家七小姐?席间不少贵妇心中吃惊。谢家七小姐是庶女,还是张家大小姐的小姑子!身份又不般配,称呼更是混乱,这样亲事如何能做?可徐太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了口,为人臣子的,如何敢不听从呢。这可为难死人了。
谢四太太有些发呆。小七嫁给张屷?小七都嫁侯府世子了,我锦儿该嫁什么人家?锦儿本是四月要定亲的,结果因着国丧,推迟了。国丧过后,许尚书父亲在老家病故,许家已回原籍丁忧守孝,是以锦儿的亲事,还未定下。太后您这不是难为人么,真要结亲,长幼有序,也该是锦儿。
谢四太太还呆着,解语已经领旨谢恩,满口答应。解语暗中推了谢四太太一把,谢四太太醒悟过来,也是满口道谢,“太后看中的,必是好姻缘。”
回到席上,解语也不背着人,一脸惭愧的告诉谢四太太,“太后娘娘的美意,实实推拒不得。谢家是诗礼大族,犬子着实是高攀了。称呼全按着谢家来,往后犬子和令爱生下孩儿,便称呼小女为舅母。”不让谢家为难。


第134

谢四爷萧萧肃肃,上了张雱的马车。张雱兴致勃勃的问他,“晚鸿,小不点儿喜欢快哉风,咱们也去快哉风如何?”解语真聪明,我家小阿屷的亲事定了!


谢四爷慢吞吞说道:“只要能安静说话,哪里都成。”张雱打了个哈哈,“好说,好说。”敲敲车厢,命车夫去快哉风。他在快哉风的凝碧阁预定有雅间。


张雱本是大为得意的,却记着解语交代过的话,不大敢流露出来。张雱心中默念着“谢晚鸿是个小气鬼”“谢晚鸿是个小气鬼”,小气鬼此刻正憋了一口闷气,自己不能太高兴。


凝碧阁建在水中央,宽敞轩朗,景色优美。张雱殷勤把谢四爷让了进去,“晚鸿,请,请!”谢四爷冷眼瞅了瞅,推开窗就能看到院中景致,关上窗则安静的很。很好,无忌你选了个好地方。"


叫了菜肴,烫上酒,两人慢慢喝着。张雱心虚,不停的给谢四爷夹菜倒酒,献足殷勤。谢四爷淡淡看了他一眼,无忌,当初你嫁女儿时是怎么为难我的?一口咬定“我丫丫不嫁人”,差点没把我愁死。如今到了我嫁女儿,你弄出个端贤太后!无忌,这事不算完。

“那个,晚鸿。”张雱忍耐不住,小心翼翼开了口,“我家阿屷和小不点儿的事,你听说了吧?太后金口玉言,没法子的事。晚鸿,内子说知道谢家委屈了,称呼全依着谢家,一切礼仪全依着谢家。”

 


太后金口玉言,没法子的事?谢四爷似笑非笑看着张雱,“无忌,令正是怎么做到的?说来听听。”端贤太后很爱做媒么,怎么想起来把我小七嫁给张屷的。


张雱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得意”“不要得意”,还是忍不住得意了,“内子很聪明的!她怎么做到的,详情我也不知。不过,晚鸿我跟你说,内子很久之前就有计较。我家房子也修好,家什也打好,什么都齐齐备备的。内子说,下月便可成亲。”


张雱说到高兴处,大力拍拍谢四爷的肩膀,“晚鸿啊,内子算的准准的,我家把什么都备好,到小不点儿十六岁生日前后,瞅准时机,果断下手!”

 


“下月便可成亲”“算的准准的”?谢四爷慢慢喝着杯中酒,一言不发。张雱眉开眼笑凑到他眼前,“晚鸿,这计策不错吧,内子是不是很厉害?她早就告诉我,等到要娶小不点儿的时候,寻一个位高权重的坏蛋出来做媒人。徐太后这媒人,算不算位高权重,算不算坏蛋?”


她真是很厉害。不只顺利给儿子娶到意中人,而且没有伤到谢、张两家的名声。不是谢家、张家不知礼仪,是太后开了金口,违逆不得。


“我家阿屷可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厚道。先帝临终前个月,曾提过要给他做主的,阿屷推了。”张雱炫耀过妻子,又炫耀儿子,“我家阿屷说,不忍心为了自己的私事,让先帝声名受损。把先帝感动的够呛。”张家、谢家结亲违背常理,做了这个主,先帝难免会被人暗中非议。


张雱越说越高兴,和谢四爷推杯换盏,一场痛饮,“我家这回不只能娶儿媳妇,还能卖皇帝一个大人情。他那个嫡母压在他头上,不就是仗着名份么?让他那好嫡母多做几件蠢事,言官们话就少了。”皇帝在他嫡母端贤太后面前已是做足孝子样子,还有多事的言官上表章“圣主以孝治天下”,唯恐他亏待嫡母,偏向生母。这事一出,看言官们话还多不多。


两人直喝到月明星稀,谢家派了车夫来接,方才散了。出了快哉风,冷风迎面一吹,张雱才蓦然发觉:解语让跟谢晚鸿定下成亲的日子,这事自己还没说呢!怎么办,回了家小阿屷会抱怨的。张雱挠挠头,坐上马车回了南宁侯府。

谢家,四太太陪笑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娘,媳妇也知道此事不妥,可太后娘娘金口玉言,怎么敢违背呢?”小七嫁侯府世子,锦儿该嫁谁?愁死人了。先帝和徐太后真是一家人,都是这般跟自己作对。


大太太在一旁微笑不语。她也进宫领宴,却和解语、四太太都离的远,并没说上话。宫里的情形,她自然也都看到眼里。这事透着些奇怪,好端端的,徐太后怎么就想着玉成小七和张屷了?先帝在世时都没管过这事。


谢老太太心里又是诧异,又是欢喜。徐太后怎么忽然生了这个念头?真真令人想不到。要说这门亲事么,太喜欢人了。张屷那孩子一表人才,和小七正是天生一对。


四太太看着谢老太太的脸色,陪笑说道:“论起来,这门亲事真是做不得,单单称呼便混乱不堪。好在亲家夫人说了,称呼全依着咱们家,一应礼仪,全依着咱们家。如此,倒好多了。”横竖谢家不吃亏。


谢老太太失望的看着四太太。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凡事都不上心!南宁侯府什么都依着谢家,谢家便能坦然接受么。怎不想想,小七嫁过去之后,还要在婆家过日子呢。


若说南宁侯府诸人心性坦荡豁达,不计较小节,依旧善待小七,那便更不应该了。太康谢氏,岂能在风度上输了给人?亲家大度,谢家应该更大度才是。

谢老太太温和说道:“你累了一天,回去歇着罢。”她已是四十多岁的人,四十不智一辈子愚,多说无益。况且,不是自己亲生的,不会真心疼爱,也是人之常情。

 


打发走四太太,谢老太太问起详情,大太太一五一十说了。谢老太太沉吟片刻,“倒让人摸不透。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定下了,更改不得。既如此,咱们便好生操办,让小七风风光光出嫁。”


“出了宫,南宁侯夫人跟我说过几句话。”大太太抿嘴笑笑,“意思是小七和乃山早日完婚方好,求媳妇跟您递个话。媳妇算着,瑞年的好日子已定在这月底,难不成小七赶到下个月?可还有锦儿呢,越不过去。”若是小七先嫁,锦年再慢慢挑拣,只怕锦年有些尴尬。


“锦儿一辈子的事,定要拣个妥当人家。”谢老太太缓说道:“不能匆匆忙忙的胡乱嫁人,宁可晚个一年两年的,给孩子慢慢挑着。”锦儿年纪并不算大,急什么。"


大太太给出着主意,“许家那孩子,明年也该出了孝期。若是不拘早晚都成,不如依旧定许家。许家是湖州大族,世代书香,子弟都是有出息的。”

谢老太太叹了口气,“锦儿也是婚事不顺。”要定亲的时节,先帝驾崩。出了国丧,许家老太爷又去了。锦年的亲事,只能一拖再拖。


大太太服侍了一会儿,告辞回了房。她心里有不少疑惑,等着谢大爷给一一解答。谢大爷这阁臣回家颇晚,天擦黑才到了家。“张屷这小女婿不错。”谢大爷拈着胡须微笑,“他是玉郎亲自教出来的学生,玉郎定是满意的。”并没多余的话。


晚间谢老太爷回来,又是吃惊,又是喜欢。“表妹,我早就觊觎阿屷。”谢老太爷凑在妻子耳畔私语,“这孩子跟咱家小七,多般配呀。”原本想着棠儿娶了丫丫,小七和阿屷只能作罢。谁知徐太后慈悲心肠,办了大好事。


“是般配。”谢老太太笑咪咪,“表哥,我跟你一样,早就看着阿屷那孩子顺眼。”最开始听说南宁侯一家,觉着匪夷所思。怎么一双夫妇会有四个爹,四个儿女倒分成三个姓?真的相处下来,觉着这家人很好,胸怀坦荡,不拘小节,都是真性情。


晚间谢四爷醉酒回来,谢老太爷、老太太都心疼,“怎么喝醉了?”就算有喜事,也不能这么喝呀。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保养身子。命人送回房去,精心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