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喊提醒了瞿知县,他也有点慌了,赶紧问身边的蒙县尉:“真有此事?”
蒙县尉憋住笑,严肃的说:“那场教匪叛乱过后,张知州立刻上书朝廷,朝廷已经许可了,去年已经在邸报上公布。”
蒙县尉话中含而不露的意思是:你这老头,天天钻在故纸堆里寻章摘句,琢磨着夫子微言大义,夫子这句话都能演绎出几种意思…你你你,你关心过朝廷邸报吗?哦,不,你以前有资格看到朝廷邸报吗?
瞿知县这下既慌乱又绝望,他结结巴巴的求证:“那么,海州县,今年,既不用收税,也不用纳赋…本官这个知县今年能做什么?”
真是三生不幸啊!
蒙县尉憋不住的想笑,为了掩饰满脸的笑意,他腰弯的更厉害,头冲地下嚅嗫地回答:“大人可以种种花养养草,喝喝酒写写诗…除此之外,别无它事。”
说到这里,蒙县尉突然想起刚才与知县大人的密谈,他直起身来,神情振奋:“大人还可以审案子啊!”
说完,蒙县尉使劲冲知县眨巴眼睛。知县大人心中的火越来越大,反驳说:“人来海州城,定然是住在城中,要去告状,只会找到城中的州衙,那里会找到乡下小镇,寻到我们这座寒酸县衙里?”
说完,瞿知县也没有继续会见属官的兴致,他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向衙门里头走,边走边嘟囔:“难怪黄兄不肯来海州县上任,我还以为是天大的便宜,哼哼,这个官做的,连庙中的木偶泥胎都不如。”
蒙县尉也顾不上招呼这里的人了,他匆匆冲时穿拱了拱手,追逐着知县走入后堂,这两位官走了,海州县不曾有主簿,新任都头王小川只好强笑着过来送客,可在场的地主武装头目们,谁还在意王小川的存在?只听一名保甲长得意的笑:“这位知县大人好啊,才一上任就递给我们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我看他以后怎么使唤我们。哼哼,朝廷‘擅自’决定,朝廷的决定需要他批准吗?还擅自呢。”
另一名保甲长笑着帮腔:“这还不算,他还要求五乡团练调动人手——朝廷以文御武,调动团练这件事,是他一个知县能够决定的吗?张知州平叛得力,那么大的功劳,不是因为先斩后奏,调动了厢军,才落得一个不升不降,原地留任。这老头才上任,功劳没见到,就想调动团练,难道想找死?”
旁边一位粮长慢悠悠的说:“我觉得,这下子挺好的——这老头若想做完这届任期,那就悄悄的别惹我们,否则我们只需将今日的会见捅出去,他一个革职留任都是轻的,怕不得流放三千里啊。”
王小川脸都皱巴成了一团,他们这些衙役,全靠把权力出租来谋取个人利益,如今知县权威尽丧,今后这三年,海州的乡下该由这些土豪绅做主了,身为县衙的普通办事者,这三年别想捞外快,还得小心讨好这些乡绅地头蛇。
三年啊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临到时穿出门的时候,他顺手拍了一下王小川的肩膀,这动作让王小川浑身一哆嗦,呀,时大郎的巴掌,可是承受不起…只听时穿低声说:“我有些货物,要经常从码头运到崔庄。左斜街上,码头区的市舶司已经打点好了,东门外其余地盘归县上的衙役管,你告诉兄弟们,今后每月去我崔庄令三贯钱,我那些东西,你们多照顾点?”
一名知县的月俸也就五贯,衙役快班每月薪水也就一千五,三贯钱是三千块,这笔钱能干很多事。
王小川明白,县衙满编十五位衙役,时穿肯一月拿出一百零五贯收买衙役,那他运送的货物,绝不止一千五百贯——码头上的市舶司官员胃口可比小衙役大得多,不是吗?
眼看着这三年要穷了,何况时穿也是衙役们需要讨好的土豪恶霸——嗯,没准还是土豪恶霸中最大的那一位。王小川转念一想,腰马上弯下去了,满脸堆着笑说:“承惠,叫承信郎破费了你放心,承信郎的货物,我们一定小心伺候着。”

此时,顺着北门进城的人潮,凌飞背着包裹兴冲冲走进了海州城,顺着街道走近十字街街心,凌飞直感慨:“果然是天下六大茶市之一,海州城可比密州城繁华的多啊。”
站在街心稍稍犹豫,凌飞揪住一位路边摊贩,打问:“嘿,汉子,知道甜水巷在那里吗?知道海州时穿时长卿住哪儿?那是我师傅!”
被问话的摊贩立刻跳起来,神态恭谨,叉手不离方寸地回答:“原来好汉是时大郎的徒弟,恶了好汉顺着这条西大街走,有条侧巷就是甜水巷…好汉放心,整条西大街没人不知时大郎的所在,随便一打听,包你走不误。”
凌飞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咱家师傅在海州名声赫赫,连路边小贩都知我师傅的名气!”
顺着西大街走不两步,却有一位听到刚才对答的闲汉过来殷勤领路,凌飞走进甜水巷,恰好跟从县衙回来的时穿碰个正着,时穿看见徒弟出现,立在街上和蔼地问:“过完年了?家里一切还好吧?”
凌飞行了个礼,恭敬的回答:“师傅封给我的银两,我都留给哥哥了,哥哥给我买了三百亩地,还说今年给我盖好新房…有了师傅那笔钱,哥哥不想再做大将的活儿,他已经相看了一名好女子,六月的时候打算成个家,今后就在乡下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啊,我凌氏能有今日,全亏了师傅的照顾,但哥哥说:我们凌家祖传的手艺不能丢弃,他如今退下了,最多教两三个徒弟快活,以后凌氏就指望我了。哥哥吩咐,以后跟着师傅,什么时候师傅不想要徒弟了,徒弟再回家乡养老。嘻嘻,反正家里的土地也置办下了,哥哥帮着我照料着,徒弟今后也混个员外,终老家乡。”
时穿上前推开自己的屋门,回身招呼:“那就来吧你也别谢我,那些钱是你们该分得的。我这些日子主要忙生意,团练的训练顾不上来,穆顺今后也要接手生意,大约顾不上团练训练,你来以后,我在州里帮你讨个教头的官衔,你去乡下帮我训练好团练…”
一边说着,时穿的脚一边踏进门里,很随意的补充说:“如今,大约快到乱世了,乱世没有力量自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师傅说的话凌飞听不懂,但年前跟随师父的经历,养成了他什么都不问的脾气,他回身给引路的闲汉甩了一块碎银,低头跟着师傅走进院中。
这院子如今挺安静的,留守的几个仆人一见时穿出现,赶忙上前打招呼,等他们退下之后,凌飞东张西望,忍不住问:“师傅,听说院里住着许多姐妹?”
时穿回答:“她们都搬去了乡下,那地方宽敞。”
凌飞遗憾的咂了咂嘴:“我从密州来,特意从密州带来了许多特产,包括密州市舶司上和买来的倭国特产物,比如倭国精致的小扇、黑貂裘、砂金、金银蔚绘、螺钿器皿、水晶、倭玉、木念珠、日本真珠、檀木屏风、日本刀,这些小玩意我都存在北门客栈,还想能亲手交给姐姐们呐。”
时穿走到时宅那套属于自己的小院,指一指侧厢房,回答:“你住那里,城里这座小院今后是我们常住的地方,老是住乡下多有方便,回头你跟我一起去崔庄乡下,五乡团练总部就在崔庄,哪地方也离城中并不远,十五里路,一脚油门大约用不了十分钟。”
等凌飞草草的洗漱后,时穿招呼凌飞:“我刚回来,还要去铺子,以及协管的街上转转,你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海州城我也不给你介绍了,你去两个地方问候一下:一个地方是我家黄娥舅母的所在,你先去那里送上五贯钱,慰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生活可还舒适。
哦,那个地方,问一问就行了,如果她们有什么要求,你记下来,回头告诉我。然后你去褚家,问一问左邻右舍,问清楚褚家最近可曾举办过什么喜事。如果褚家嫁了女儿,那我们就收拾一下,明天去白虎山附近找一名叫罗望京的举人家中探望——这罗望京你也认识,我们曾一同上京。”
第263章 春天里的故事
凌飞马上回答:“罗举人,我记得,那位罗举人家虽然贫,但气度一点不猥琐,师傅,我带的密州特产很多,不如顺便送他一份,结一下善缘。”
时穿冷哼了一下:“如果罗家不曾办喜事,我何必讨好罗举人?应该是他欠我的情才对…嗯,蒙县尉的提议很有意思,我是不是也该下场试试手,一个破举人,没什么了不起。”
凌飞轻轻笑了,笑声让时穿很不满,他回过身来,笑问凌飞:“怎么,我的学问不够吗?”
凌飞嚅嗫着回答:“师傅的学问是足够了,但师傅那笔字…考卷是要自己书写…弟子总觉得很奇怪,论学识,好像天下间没有师傅不知道的,我还听说师傅的画不错,怎么师傅的字…”
时穿咧嘴笑了:“哦,绘画嘛,那是一种印刷,使用时光碎片去印刷图案而已。至于书写——我早已经不使用哪种软呼呼的毛笔写字了…
等等,我可以挑选字体,从字帖里挑选自己满意的字体书写…不过那样一来,费的时间久了一点,而且一个人的字帖,不见得所有的字都有…这样做,大约写出来的一篇文章,字体呈现多种风格变化,倒让人觉得奇怪。”
时穿此时已忘了凌飞的存在,他喃喃自语地背着手走进卧室…
凌飞曾经跟随师父一路回乡,那时师傅总是一副未仆先知的沉着,当然,那时候师傅的思想也经常抛锚,凌氏兄弟当时以为那是被拐子害的后遗症,并不十分在意,如今看来,师傅思想爱抛锚的毛病似乎很严重…不对,师傅这阵子心神不定,是有什么心事吧?
凌飞愣了片刻,赶紧回身跟仆人们交代,先让仆人去北门客栈取回自己的行李,自己回屋收拾房间。不一会儿,仆人把他的行李带回来了——整整赶了一辆大车回来。
在时穿回京的路上,凌飞是时穿进行炫富演出的重要配角,他兄弟俩随时穿倒卖了几份玻璃配方,事后哥哥分得三百两金子以及一些假古董,凌飞则可怜的,作为学徒只分得一些小…当然,其实哥哥分得的那份钱中,也包含了弟弟的一份。
可怜凌家兄弟,过去就是一赏金猎手,整天过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摆弄火器又是一项昂贵的花销,兄弟俩冒险多年也没有大积蓄,时穿给的这笔钱,顿时让凌家脱贫致富。密州土地价格不高,带钱回家过年的凌氏兄弟马上购置了五百亩土地,哥哥准备安心做员外郎。但弟弟见识过时穿手段之后,则决定继续追随。
于是,凌飞将分到手的钱财全变成了给师傅的礼物,想着来海州之后,凭师傅的慷慨大方,总不会亏待了他。
论起来,凌家兄弟在密州也很有名,其在密州的地位,大约跟时穿在海州的地位相仿,那是怎地个一呼百诺。一向以来,这两兄弟轻易不出手,一旦官府赏金丰厚,这两兄弟一出手总能成功完成任务。于是,多年的大将生涯让他们在密州结下了很多善缘,也通晓一切江湖关窍。
这次他们采买货物,不是直接向商人掏钱,而是找到县衙、州衙的衙役,这两个地方总有一些没收的走私货物,以及官府出面强制购买的“和买”货物。这些东西都是官府的灰色收入,发售这些货的时候,衙役并不太追求价钱,给钱就卖,图个快速脱手。
这样一来,凌飞不多的钱财,收获却很丰厚——衙役们则期望通过这次售卖,还所欠兄弟俩的情份,因此货物折现的价格非常低,几乎不到原价的十分之一。而且任由两兄弟进入库房挑选,事后,衙役在册子上大笔一挥,这些东西都变成了残次品,以掩盖衙役们的廉价抛售。
此后,凌飞一路押着马车从密州走到海州。一个人赶路辛苦呀,沉甸甸的马车引来无数垂涎着,好在凌飞艺高胆大,仗着哥哥给的霹雳弹、师父给的突火枪,从密州杀到了海州,总算把这些礼物安全运抵——光是这份心意,凌飞觉得,自己需要好好跟师傅说道说道。
可惜师傅又走神了,凌飞只得独自一人,亲自监督着这些礼物搬进了时穿的库房。整整一车的货物,几乎堆满了一间厢房。安置好这些货物后,凌飞那几个小钱打赏了客栈送行李的伙计,才知道师傅又出门了…好吧,幸好时宅的仆人知道凌飞徒弟的身份后,一点不见外,该帮手的帮手。凌飞自己干惯活的人,在厢房爬上爬下一番,从箱里翻出两匹倭国上等的白丝绸、六柄倭国金丝贡扇、两幅上好的倭国青铜镜,一对倭国金银蔚绘,而后抱着这些礼品来到时宅前面、师傅家开的的箱包铺里,在仆人的指点下选上几只上好笼箱,将礼品盛放起来,便独自一人押着车,带着这些礼品出门了。
时穿没有顾上招呼凌飞,此时,凌飞腰包里已没几个钱了…当然,即使他腰包里有钱,也根本买不起铺子里面的箱包。幸好他是由后院的仆人陪来的,仆人出面证明凌飞是时穿的徒弟,凌飞又自称是受时穿的委托去送礼,所以箱包铺不仅让他拿走了箱包,还容许凌飞在铺子里借支了十贯钱。
可惜凌飞那匹拉车的老马,走密州到了海州,已经瘦骨伶伶,根本走不快。时宅里也有几匹好马,但凌飞一看就知道,那是上好的骑乘马,可不敢用来拉车。所以只能委屈自家瘦马,慢悠悠的拉着礼物出门。
走南闯北的赏金猎手就是会认路,虽然没有人陪伴,凌飞还是按照时穿简短的交代,摸到了海州宅宿务提供的宋代廉租屋,他敲开了门,应门的是海州当地一名女使,见到凌飞赶马车的瘦马,女使嘟囔一句:“怎么,这家人还有上门拜访的,稀奇了。”
门内传来尖声的嘶叫,黄娥的舅母马氏有点激动兴奋,尖声问:“可是京城来的报子?”
女使瞪大眼睛望向凌飞,发出质询的眼色。凌飞拱一拱手,谦恭的通报说:“我师傅是时承信,师傅特地遣我过来问候。”
女使吓得身子一缩,用手掩住了口,胆怯的说:“原来是时大郎的徒弟,您老请进来,怠慢了。”
门里的马氏听到女使的对话,尖声回应:“原来不是京城的报子,时大郎那个憨货过来做什么,枉费我屡次去门上拜访,通没有一文钱的人情往来,我白瞎了多少车马钱?”
凌飞咳嗽一声,回答:“师傅让我带来五贯钱的银子,还有一些徒弟个人的礼物,妈妈若不愿意见我,在下着就告辞了。”
马氏出现了,带着一张劳苦心酸的皱巴脸,脸上的表情全是斤斤计较。她身边围着两男一女、衣着简朴的小孩,而这位马氏身穿浅蓝色麻衣,头上簪着木簪子,双手骨节粗大。她望了一眼凌飞,语气淡淡:“才五贯啊,这眼看快开春了,孩子们该换下冬衣,置办春装了。听说姑爷的铺子里,春装什么花样都有,论妖异,数海州第一,当然,论价钱也是海州第一。
娥娘如今好了,管着好几个铺子,手上金银过手无数,却袖手看着弟妹换不下冬装…回去跟你师父说说,五贯钱不够,也让娥娘的兄弟姐妹去铺子里挑一身春装,没道理娥娘穿金戴银,她弟妹只得沿街乞讨吧?”
凌飞暗自里翻了个白眼:你这样也算沿街乞讨?别的不说,你家男人林翔在京城的做派,我是知道的,俺师傅送给他多少钱,才让他在京城租住一个独门小院,吃香喝辣的。就说你吧,你如今租住着宅宿务的上等房,租金师傅替你交着,每月还有五贯钱零花钱——五贯啊,总重量三十二公斤!
每个月三十二公斤重量的铜板,就这样也算沿街乞讨。你你你,你以为县官一月多少俸禄?人家那点俸禄要养活一家人,包括支付房子租金,哪像你…
可凌飞是江湖上混的人,这样戳人心窝的话,他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只见他神态恭敬的拱手:“马大娘,俗语说,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海州城的铺子,股东远不止黄娥姑娘一人,由不得黄娥姑娘擅自做主嘻嘻,在这种事上,便是师傅也不好开口花铺子的钱啊。
徒弟俺刚从密州来,多余的事情不知道,马大娘与我说这些话,恶了…徒弟奉上一点小礼物,今日拜会了马大娘,师傅交代的事情已经完结,徒弟该告辞了。”
凌飞之所以说话恭敬,是因为马大娘嘴中冒出姑爷这个词,原本凌飞想寸步不让的把马大娘的话顶回去——你搞清楚,那些铺子是谁的,熟归熟,别老是拿人家的东西,由自己做主。
但凌飞说到一半,觉得说穿了会令对方难堪,他把话陡然兜转过来,后半截话虽然语气强硬,但话里的意思很是软弱。
说完这些话,凌飞感觉到师傅给自己交代的太少,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处理眼前的事务,他丢下各色的礼物,翻身就走。身后,犹传来马大娘的嘟囔声:“好个寒酸鬼,拿着这么重的礼物,居然赶一匹瘦马上门,好不晓事…”
凌飞叹了口气,惆怅的完成寻找褚素珍的任务,而后惆怅的走回甜水巷…
第264章 白虎临城
才进入后院,陡然听到前街传来婉转的嘌唱声,凌飞寻找了一下左右,发觉这么久了,师傅依旧没回来,闲着也是闲着,他抄着手,赶去前院店铺看热闹。
前院箱包店,如今门脸的街上,多了一群嘌唱的女郎,她们边歌边舞,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凌飞抄着手津津有味地看了片刻,一扭头,发觉师傅正站在邻居豆腐店门前,而箱包店中,出店招呼嘌唱女郎的,仅仅是箱包店的掌柜,凌飞愣了一下,赶紧走过去,摆出徒弟样,悄悄的抄手站在师傅背后。
时穿没理会凌飞,照旧仰着脸看风景。等嘌唱告一段落,豆腐店里传来一个娇媚的声音,随着话音,店里走出来一名媚态十足的女娘,这女娘梳着寡妇的发髻,手里拿着一把上好的金丝小扇,在春天这个微微有点寒冷的天气里,那寡妇风韵十足、姿态优美的扇着扇子,并娇滴滴的说:“大郎,我看你是钱多撑的,海州城哪家店铺像你一样,隔三差五的让嘌唱女娘在门前歌舞。”
说着话,那寡妇的手娇柔的打向时穿的肩头,时穿微微摇摇头,那寡妇触电般缩回手,笑意盈盈的望向时穿。后者不以为然的瞥了一眼寡妇,语气淡淡的回答:“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企业形象。
咱家销售的是奢侈品,是引领时尚的玩意儿,就要吸引人眼球——豆腐西施,什么叫眼球经济,你知道吗?…不知道我也不告诉你,因为这事儿跟你解释不清楚。”
豆腐西施不屑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将身体倚在门上,扭成一个S型,而后媚笑着说:“大郎,奴家的豆腐店可没见你这么精心,也是,不是你的,不心疼。”
豆腐西施的话娇娇软软,挠的凌飞心痒,但紧接着时穿表现的态度,让凌飞不经感慨师傅的铁石心肠。对于豆腐西施的撒娇,时穿不为所动的回答:“哈哈,那是自然…不过,你家的豆腐店如今名气响亮的,你还不满意吗,海州李三娘豆腐,一年的时间已经成了海州名吃,你现在数钱都数不过来,还用我心疼什么。”
气氛有点僵,凌飞赶紧上前打岔,他躬身一礼:“师傅,马大娘那里,我已经送了问候。回程的时候也顺路去了褚姑娘家——果然如师傅猜测的那样。”
时穿转向了豆腐西施,问:“你已经知道褚素珍姑娘出嫁了?”
豆腐西施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可惜了,海州城第一才女,居然嫁的那样寒促,果然古人说的对,女子无才便是德。”
豆腐西施话音刚落,时穿一扭身走进豆腐店中,豆腐西施也不挪动脚步,她望着时穿的背影,清脆的咯咯笑着:“当日褚姑娘出嫁,也不知伤了多少海州才子的心,幸好这时科举年,海州城有名的才子都去京城了,剩下的几个猫狗,也不过是群考不上科举、自惭形秽的家伙。
大郎,你有什么伤悲的,大凡女人,不都是早晚要嫁的吗?嫁得好不好,唯有自己知道,那罗举人好歹也是海州一时才俊,如今有个举人身份,谁知道今后能否入阁拜相?
这桩婚事,通海州城的人说起来都不觉得不般配,唯独褚姑娘伤春悲秋的,但你焉知褚姑娘不是惺惺作态,日后却以自家郎君为骄傲?”
动了一下,豆腐西施催促凌飞:“你个傻师傅教出来的傻徒弟,还不跟上去——我家后院通向你师父的小作坊,他这是去巡视自家作坊的。”
训斥完凌飞,豆腐西施扬声向店后喊:“我知我知,你是替施衙内伤心掉眼泪,可施衙内先娶了,怎由得褚姑娘不嫁,莫非你们男人都期望女人一辈子为你们伤怀不成。”
门后,院落深处,传来时穿幽幽的叹息:“婚姻如同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的脚知道。”
凌飞钻进店中,一路小跑追随着师傅穿过西跨院水井房,来到了豆腐西施的后院。这里几经搬迁后,剩下的只是些可有可无的产业,作坊里一半工人来自绣坊,主要编织各类袖扣;另一半则是纯净盐的萃取作坊,生产的纯净盐一半送入黄氏店铺当作高档洗牙沙对外销售,另一半送入崔庄,当作制取肥皂的盐析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