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一下,难看。”
低哑磁性的嗓音,渗透出几许期盼和欢愉,他凝着眸,注视着卫生间的地板
上,她的一双浅绿色拖鞋,还有他墨黑色的绒质大上几倍的拖鞋,咧嘴无声的轻
笑。
微瞪着他的头颅,她愣了愣,然后没好气的勾起唇角.轻轻失笑了一下,低下
头,仔细的在一丛黑色密林里,找寻白发的踪迹,其实不多,但有几根,她一连拔
了好几根,惹得他轻声叫疼。
“忍着。”
一拍,再无怨言。
随后,她也被他拔了好几根,几根头发被放进了抽屉里,和那枚戒指一起静静
的躺在那儿。
过了一段时间,当顾方西参加艾伦模特公司开幕的会时,刚巧碰到zK集团的
尉董和夫人,他算起来是晚辈,敬了一杯酒,然后谈了几句天。
那时看起来尉夫人的身体状况不那么好,整一场皆是尉董陪着,从未离开,手
扶着她,甚至是小心翼翼的保护。
几句言谈,也不知道谈极了什么,尉董说:“她年纪大了,有我扶着比较
好。”所以也不假于人。
有人问:“功成名就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
顾方西见尉董笑了笑,那张俊容隐约还是可见当年年轻的风姿,眉眼流转问皆
是成熟俊美,只是多添了些皱纹,可瞳仁看向夫人的时候是炯亮温柔的。
肘董回的是:“到我死的那天,都能一直扶着我夫人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旁人多是艳羡亦有不懂,他却是忽然豁然了解,顾方西黑眸一柔,嘴角泛笑,
然后见尉董再次问起他的时候,他亦心有戚戚焉的道:“能一直睁眼看见她为我拔
白头发的样子,应该是我最幸福的事情了。”
他只见那位长辈一愣,然后抿嘴淡笑,见他的夫人也是倏地精致微乏的脸上露
出几抹笑意
晚上,回去晚了,他轻手轻脚坐在床沿看着迟欢的睡颜,静静的,不出声
音,只是淡淡的瞧看。
如果当初能够赶回家, 也许今时今日,会少些苦楚,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为
了这一刻,那么我是甘愿的。迟欢,我是甘愿的。
拨开她额前遮住羽睫的发,他轻轻的将发拨到她的耳后,然后侧头在细细端
详了许久,月色静如岁月,似水温和,顾方西黑眸在月色下黑如琉璃,低敛深沉。
回来的路上,伊内丝打电话给他,忍不住的问他:“顾院,为什么,为什么
是这个女人,比她年轻比她美丽有很多,我也年轻,而且我爱你那么多年……”
低哑止不住的啼哭。
他深深叹了口气, 然后薄唇轻抿,淡淡的回答:“恩,比地年轻女人真的很
多,你也是,伊内丝,可是除了年轻还有什么,她除了老,有什么是比不上你们
的?”
何况,他连她的年纪都一并爱着,还有什么是比不得的。
八十二 她要他余生不幸福
我要你活得比我长,这样你能惦记我长一些,难过长一些,我要你活得不那
么开心,全当是我最后自私自利。
一一司徒萧如
像是舒服卧室的病房, 蕾丝花纹金色的窗帘布,薄薄的隔看光线,一应俱全
的设备,床边还有精致复古的黑胶唱片机,靡靡懒懒的唱着粤语歌曲,保真清哳的
歌声,矜贵怀旧的风格。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头,热热的,几乎能摸得到头皮了,她素来爱美,却想
不到等到要死的那天,竟然如此这般的狼狈。
因为化疗而已然快变成秃顶的她,脸色也很难看,瘦骨嶙峋,胃里还是很不
舒服,本精致艳丽的脸孔如今变得如鬼魅一般吓人。
“我没想过,最后陪我离开的人,竟然还是你。”恨意消退,混沌不清的眼
晴眯起,褶皱的眼皮看起来分外疲惫,说话的H寸候虚弱无力却还是像她平日里的风
格,半带讽刺。
“萧如,别说话,你累了。”
忍住喉咙的酸楚,方正阳半染白发的脸看起来不并那么好,灰色而阴暗,黯淡
的瞳孔努力的很镇定。
“我是累了,真的很累。”拿了毕生的精力去换一个输赢,多累啊,她想那么
多年,她赢了却忘了好好珍惜自己,等到病魔来的时候,空前的无法抵挡,才回
首,这些年,她的姿态有多不堪狼狈。
脂粉未涂的睑,摸起来都是粗糙的,司徒萧如躺在病床上,是这几年难得的好
精神,嘴角笑得也很开,提起手臂来很有力气,摸着自己的脸,她喃喃自语的
问:“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对吧。”
“不难看,一点也不。”方正阳低眉垂眼,眼见她今天难得的好心情,心底却
莫名泛开一阵阵的恐慌,可是还极尽的遮掩,手放在膝盖上,寸寸都在发凉。
“你骗我……”她失笑,然后猛地咳了两声,长长虚弱的吐了一口气,“否则
你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怔怔的,方正阳也甚是虚弱的脸一抬,她一对上,霎时看见他眼眶里湿润没有
流下的水影,一下子也正愣住了。
“你哭什么,都是要一脚踏进棺材的年纪了,你应该比我明白,生死本来就那
么回事情。”她出奇的心情好,天色很蓝,采光极好,黑胶唱片滋滋滋的转动,连
听力都那么妤了,女声婉转低沉的嗓音如醇厚的酒唱出最如陈旧的老歌。
前几天,她连话都说不出口,舌苔都是红得渗血,今天,她竞吐字清晰,那是
什么,回光返照,方正阳心里很明白,想必司徒萧如心里此刻也明白,否则哪会是
如此平静的面对面的样子。
深深吸一口气,抚了抚作疼的额,划过略白的耳鬓,方正阳给她掖了掖杯子,
忍住了某种不那么坚强的冲动,她说有什么好哭的,他就忍住不哭。
“你看,这里环境多好,我赚了那么钱,得到的不过是比那些人好一些的死亡场所,真不知道该说值得,还是不值得。不,你什么都不要说,听我说……我死了以后你去我的办公室的抽屉里找一本书,那本书很
破,你应该一眼就能找到,然后打开它,它里面有你以前送给我的用花做的戒指,
不过现在已经是干花了。我有时候做梦总会记起现在在我旁边对我死心塌地的男
人,曾经对我多残忍,前脚跟我许诺会娶我,后脚就跟别的女人有了婚约,多可
笑,可是我不,我下定了决心,要比他更早和别人结婚,他不仁我何必对他有义,
为了赌着一口气,我一直赌到了现在……方正阳,你妻子当年死的早,胎死腹中,
你承认这算是你报应吗,呵……”她低笑着出声,咬着唇,眼中布满了血丝,气息
开始不稳。
闻言,他猛地心房一抽,沉着音出声:“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难产时
候我想替她去找那个男人,可最后还是没来得及,我们的确是夫妻,可没有做过一
天真正的夫妻。当初我跟她订了约,她不能未婚生子,而我需要她的娘家。我将一
切安排好以后,定下了婚约就想来找你,赶着路到了你家想跟你解释,可是,那时
候你已经不在了,我赶忙追到了巴黎,那个时候,你已经是season的董事长夫人,
我连半步都踏不进去,托了人也没办法接近你……我就那样错过了解释的机会,错
过了几十年。”
听着听着,她浑身发冷,瞳仁剧烈的收缩,呼吸一下一下的变乱,然后是沙
哑哽咽到极致的虚弱声音,可是分外的尖锐:“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那么久,你
后来找到我,大可以说明白。”
“如果我说了,你就能原谅我吗?如果我说了,你连恨都不在了,你还会让
我待在你身边吗?我宁愿被你折腾,被你折磨,我也不愿意你真的放下我……”苦
笑着出声,一连串的反问,他凝着眸看着她混沌布满血丝的眼睛,硬着嗓音说着,
喉结紧缩,温热粗糙缺少水分的手掌与她放在床边冰冷的手相触,酸楚的滋味真真
袭来。
低低诡异的发笑, 司徒萧如抵着床背,头颅有些发疼,嘴角却上翘,声音沉
到虚软,如紊乱以后平息出奇的水面,脸色很平,平得麻木,她扯动干涩的唇
道:“你说得没错,如果我知道,我也不会原谅你……不会……”错过了最佳的时
期,错过了来得及,年轻气盛的年纪,拼死拼活的撕裂最爱的对方,余下来的,只
能是永远的——采不及——不可能。
话落,眼泪潸然,无声无息,呼吸都变得浅了。
她眼皮沉重,一下一下的似要闺上,话语还在呢喃哆嗦,仿佛是最后一点点的
哕嗦:“……我好想吃西瓜冰,我以前小时候喜欢背着爸妈攒钱,我攒着就为了吃
到它一碗,还有豆腐花,软软的, 糯懦的,我好想吃,可是等我回想起来,发现哪儿都买不到了,
买回来了也不是当初的那个滋味……”
“我给你去买,我们马上去,好不好,恩,我现在就带你去。”方正阳抖着
唇,哽咽了一声,搂起她,抱进怀里。
忽然,她像是最后挣扎,猛然睁开眼眸,慑人得紧,炯亮得骇人,她揪着他
的衣襟,用了这辈子最后的那么点力气,提着最后的气力咬牙说:“我不甘心,我
不甘心最后送走我的人是你……可是,如果,我最后死的时候,你不知道在那儿快
活,我更不甘心!方正阳,你听着,我不许你死,你要给我活着,之后的日子你要
活得比我长!因为我要你记我一辈子,记看我一辈子,难过一辈子!”
刻薄过分到极致的话, 他苍老疲乏的脸却忽然苦涩自嘲的一笑,温柔到极致
的替她遮住眼眸的时候,回了一句:“好,我应你。”
下一秒,手刹那像断了筋骨一样松了下来,再也没有握紧过,她倒在他的怀
里,最后一口气,咽下。
八十三 这次我们真的离婚
你把我存放在哪里?
我不将你存放,我将你收藏。
一一顾方西札记
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晃而过。
等她回神的时候发现,幸福总是触手可及,但还来不“及”。
路路问她:“为什么不问问清楚他当初为什么离开,你凡事不都喜欢一究到
底吗?”
晃神了很久,她看着窗外来来往往匆匆前行的人群,有孕妇,有情侣,有一
个角落里似乎哭得淅沥花落的小姑娘,还有随后赶来安慰的男生,街头有一对老夫
妻在摆地摊被赶,踉跄间,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扶住自己的妻子,连声道歉,然后笑
着拉她走远,两两的背影,蹒跚摇晃,互扶互撞,却一步没跌。
“他似乎并不想提,我直觉,他在害怕,他不愿提起……”他看起来像是只想
跟自己多过一天是一天,而她再多的怒气和质疑却抵不过他这般透露出的心境。
“这不像你,迟欢。”路路迟疑了两秒,不甚赞同的说。
“你听过一句话吗,叫做。难得糊涂。”收回视线,迟欢轻啜了一口温热的咖
啡,眉眼疏朗,语气浅慢,吐字清日析。
话落,迟欢放下咖啡杯,“哐当”一声,杯子和底盘相触的声音,路路不经意
一瞥:“这么快就喝完了?你不像那么心急的人。”
浅笑够唇,水润干净的唇膏在她的唇上反射着灯光的点点光彩,看起来年轻了
很多岁,姿态也不浮不躁,成熟大方的外表愈加透出韵味。
透过窗,阳光清浅,漫漫慵懒。
“我只是担心,咖啡不赶快喝会变冷的,我有点不想纠结它的口感,也不纠结
它到底产自哪里,现在我只知道它的昧道还在,所以不问不想,只想趁热喝下去,
然后看杯子安静的躺在那里。”
轻轻触看杯沿,迟欢垂下眼眸,不急不缓的说道。
路路美目瞪了瞪,然后咽下一口水,泄了气一样的说:“算了,你总是比我道
理多。”
“他再一次离开一定不是想再辜负我一次,否则,他不需要回来。”也许是了
解,夫妻间莫名的默契,就像那日,他拿手指堵着她的唇瓣,眼神疲乏的对她说,
可以先不问吗。她竞不知为何应允了下来。
“迟欢……那个……我有件事……”过了半响的沉默,路路尴尬的搓搓手,表
情又是欣喜又是期待还有些许的不自然和忐忑,她挑看眉,最后嚅嗫着唇说,“我
找市里最好妇科医院,医师说虽然你的年纪可以称得上是高龄产妇了,但是现在高
龄产妇的生育率是很高的,只要破腹手术得当完全没问题,期间多去医院检查就好
了,你……那个,要不要看看资料?”说完,一通给了一叠的资料纸。
瞠目了半晌,迟欢愣愣的望看路路,反倒是路路比她脸还红,左看右看的,还
讪讪笑了两声:“你,你别又怪我多事了,我只要是怕你们没想到这个问题,所以……迟欢,我觉得,有了孩子生命会更完整的,你说
呢……”
路路怕迟欢怨自己多事,连声音都是虚的,其实她何曾怪过她,只是遗憾而
已,何况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实属难寻,何必还要计较太多。
抿看唇点头,迟吹低笑出声,轻咳了几下,然后眉眼温柔的说:“路路,我
明白的。”
走出门的时候,电话铃声疯狂的响起来,电话那头是顾方西焦急低沉的嗓
音,他气息不稳急急的问:“在哪里?!”
“咖啡厅。”
“别动,我现在去接你。”电话那头沉声的抽了口气,然后是顾方西状似平
静却透露出强硬态度的口气。
不禁蹙紧了眉头,怔怔的站在原地发呆,想起他刚刚明显紧张的口气,胸口有
些压抑。
让路路先走了没几分钟,一辆飞速行驶的灰色轿车就停在了她的面前,门一
开,那双手将她拉了进去,然后一踩油门,尘土瞬间飞扬。
她呆了呆,随即看向专注开车的他,神色平静如常,眉眼沉寂,碎发垂在额
前,方向盘的手没有意思哆嗦,可她分明能感觉得到,他在害怕。
“不问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吗?”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窗户阻隔了所有周
围的声音,他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味道,轻扯薄唇淡淡的问,目光注视
着前方。
迟欢睨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伸手覆上他放在车档上的手,一触及,手心都
能感觉到他的手背上寸寸的冰凉和僵硬。
也注视着前方,红灯炙热的停在眼前,行人匆匆而过,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
的抓住他的手背,死死的,再轻轻摩挲。
酥麻温热的感觉能让他的细胞都沸腾起来,那份悬挂已久的心还是充斥着很多
复杂的情绪,可是就在这车内,她覆在他手上的温度,他顿时觉得,这一刻宁静得
让他想闭眼休憩,就算是在马路上,这铜铁水泥间。
车启动,然后来到郊区,那是个藤蔓围绕的红色房子,在树荫的遮挡下隐秘着
脸孔,阳光斑驳得投下影子,空气清晰,走在其间,会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我一个画家朋友的房子,刚空置下来不久,进来吧。”他对她笑笑,嘴
角徽微上扬,狭长俊眼弯起来的时候,和她一样已露褶皱,仲出手,她放上手,然
后被他领着走进去。
百布包着的殿堂,所有的家具都被布包着,但地面和窗户看起来很干净,显然
是有人定期来打理的,猛地一扯,百布下精致复古的家具如崭新一般,窗外洒进来
一地的阳光,饶是被树荫遮挡,到底光线却极好。
过了半响,他又出了去在后车厢里拿出了一袋又一袋的东西。
蔬菜,水果,鱼,虾,甚至还有锅铲。
迟欢怔怔的打量这一些,胸口的郁气更闷了,脸上并不透露,只是淡淡的问:
“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烧菜吃,从来都没给你烧过,从前都是你给我做,我想做给你吃吃
看。”面上笑意不减,如阴霾初开的天色,她接到他电话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紧
张,可现在,他挽起袖子,扯开衣襟的扣子,没有一丝不好的心情。
思索了两秒,她直视看他笑意浓浓的俊眸,见他也一瞬不瞬的望看自己,心
底一沉,仿若不经意的说:“那么急吗,明天不能做吗?”
话落,只见他脸色不看痕迹的一僵,然后下巴微垂下,优美如昨的曲线,碎
发随着这个动作遮住了眼,他低哑不透露任何情绪的下意识略过她的话,只是轻轻
蹲下身子,给她整了整衣裙,然后将手覆盖在她的膝上,问:“快五点了,迟欢,
你一定能够饿了,想吃什么吗?这八年我都想为你做一顿饭,吃什么都好,我都能
做,说吧,恩?”
磁性上扬宠溺的口吻, 衬着他愈加沉寂沈稳的脸,让她心头不可名状的涌上
一股酸涩,她轻闭上眼眸,喉咙发干:“我喜欢,我都喜欢吃。”重复了两遍,她
莫名才安心。
“好。”轻吻了她的发际,他贪婪的又轻轻磨蹭了会儿,退身去厨房做菜
了。
这是最后的挣扎,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为什么明知道再无退路还是想拉她寻一个地方,最后挣扎一会儿,也许之后的
一切也都抵不过为她做一顿饭,这最后一顿的念头。
厨房的光线也很明亮,明明已晚了,可却分外的璀璨炫目,朝霞夺目。
六格复古旧式的窗门半开,油烟昧淡淡的弥漫,迟欢怔怔的轻步走到厨房门
口,看他忙忙的,但不至于手忙脚乱,穿着围裙,身材高大挺拔的样子,有些滑
稽,发丝浓密漆黑点点晕着金色的光,晃了她的眼。
她也曾经为他洗手羹汤,可他以前是看不见的。
如今他看见了,他却执意为她做一顿饭,她知他是不喜油烟味的,从前,鼻子
闻到的时候,甚至会出红疹,可是现在,光影转换,他看见了,他在做菜,而她看
着烧,蹉跎了那么多年,她竟然觉得也许很多时候,等的不过是这一刻。
女人洗手羹汤是本能,可有时候她们要找的却是个愿意为自己洗手羹汤的男
人,这个女尊无关,也和男卑无关,只是与日子有关。
“,’
油滋滋滋的声音,水龙头里冒出水的声音,他没听见她的脚步声,直到发现她
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已经是身子一阵晃动,然后是伸过自己腰际白皙的纤手,背
后隔着衣服传来软软温热的体温和重量,他眼柔柔的一眯,搭上她的手,心底里有
一淖习惯死寂的池水就那样一圈一圈泛开了圆润的涟漪。
“顾方西……”柔声清醇的嗓音淡淡的在他背后响起,甚至他能感觉到衣料里
渗进的热度。
“恩,怎么了?”应着声,他眉眼清和似水。
“你在害怕什么?”喃喃着问,迟欢松开了一只手,柔淡的眼眸一深,手缓
缓的移到他的胸口的位置,一路上寸寸的抚摸,让他来不及思考只能怔愣住,然后
呆呆的。“我知道,你在害怕。”
闻言,他打了个激灵, 浑身又一僵,苦笑着拿开她的手,然后俯身轻轻吻了
吻,然后温柔的道:“吃晚饭再说,好吗?”
她深吸一口气,应了。
这一个本来空置无人气的房子里,渐渐的添了些许温馨,吃得有些饱了,她
站起身,环顾了四周,打开一个玻璃橱柜,无意识的拉开一白布,一副经典的油
画,浓墨重彩的在那儿显现。
并不抽象,是一个女子,长发,黑瞳,希腊式的白色长袍拖地,犹如女神一
般温婉出尘,有种恍惚梦境的感觉,怀中还有一个憨憨入睡的孩子,在襁褓中吮着
大拇指。
“她是?”这一副画透露着平静安详美好,一冲眼看,你根本不在乎它的技
巧,而是被它其中渗透出的感情所击败,迟欢连问的声音都变得极其轻声,如密
语。
“我朋友的妻子,很多年前过世了,他梦到了她就画了,可惜,走到哪里都没
有勇气带走它,只让她存放在这里。”
听着顾方西的话,她被搂紧一个温热的胸膛里,全身的重量都在了他的身上。
抵着她的肩窝,细细的用优雅的下巴磨蹭临摹,然后缓缓的回答。
她下意识的想问,为什么在乎又不敢带走,但是随后一想,眼中不免多了一抹
淡淡的理解,或许愈发在乎的东西,人愈是不敢触碰,生怕惊起了这一生早已忘不
掉的牵绊与难受。
夜幕降临,夜色浓重,虫鸣声隐隐约约传来。空气里还有一丝丝的青草味,沁
人心房。
“那我呢,你把我存放在哪里?”她转身,突然就那样不假思索的开了口,完
全不像是她平素的口吻。
只是她出了口便不打算收回,也许女人都一样,多的是疑问句,就算心里明
白,也爱问。
闻言,他阴柔成熟的面上微微一僵,冷滞了半晌,他只是垂下眸退了一步,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