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望着贺兰臹孤峭清秀的侧脸,心中不忍,隐隐泛起一丝疼痛。
“她的儿女渐渐长大,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在屈辱中过着艰辛的日子。此时回纥王子却派人寻来,强行带走了她的儿子。”
黛玉脱。道,“为什么,他之前不肯认这孩子么?”
贺兰臹冷笑,“回纥王子膝下荒凉,子息不盛,到此时,才想起当年一夜风流,还有个遗留在阿斯兰的儿子!”
黛玉默然。
“那孩子被带去回纥后不久,中原天朝与回纥开战,同时也与北藩胡人开战,弱小的阿斯兰城夹在三国之间,饱受战祸荼毒,早已民不聊生。那孩子身在回纥,明知亲人受尽煎熬,却无能为力。”
他仰着头,终于抑止不住泪水滑落。
“这里,原本不叫宁朔,这里就是阿斯兰城!是突厥贵族的后裔才有的姓氏。阿斯兰城破之前,回纥已自顾不暇,溃败千里。那孩子苦苦哀求,回纥王才答允他带一支卫队赶回阿斯兰救母。”他的声音陡然涩住,瞳孔深深收缩。
黛玉侧过脸,万般不忍,还是听到了最不愿意听的一幕一一
“他到得晚了,整整晚了一天…阿斯兰城内已经尸堆如山,血流成河。王族上下三百余人,全部处死,妇女婴儿一个不免。原本,他还有最后一丝期望,指望她母亲被逐出王族,不在处死之列。可当他赶到母亲所居的村庄,整个村子都已经化为一片火海。大火过后,他在家中残垣断壁里,找到了两具焦黑的尸首,母亲紧抱着妹妹,双双惨死!”
黛玉心中揪紧,仿佛清晰看见了那可怖的一幕,看见那绝望疯狂的少年,在废墟中发出凄厉哭喊。
贺兰臹依然仰着头,似已僵化为石。
他狠狠攥紧黛玉的手,手指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我所爱的一切,都在那一天化成灰烬。从此没有国,没有族,没有家。我成了一个孤魂野鬼,哪里也回不去。阿蒙,母亲的侍卫长找到我,带着一帮侥幸逃出的宫人,拥戴我为少主,誓死为阿斯兰氏复仇。”他眼中闪动妖异的癫狂,“可笑,我为什么要替阿斯兰氏复仇,一个被亲族抛弃的回纥野种,算什么少主?不过,没有关系,这些都没有关系!野种也好,少主也罢,只要能为母亲和妹妹复仇,我什么都肯做!害死她们的人,必将付出惨烈百倍的代价!”
他脸色苍白,双目通红,满面狰狞之色。
黛玉无言以对,泪水却渐渐涌上眼眶。
这么一个人,背负一身伤痛,苦苦欲求一线温暖而不得;满怀仇恨,却又孤苦无助…
然而,他的恨,他的仇,却指向她的夫婿。指向了天朝北静王,水溶。
而黛玉本身,已成为他复仇的棋子。
每个人都有最珍视的东西。
无论好人恶人,心中都会坚持着一样最珍视的东西,一旦遭人侵犯,必会全力维护,不惜以命相搏一一不管换做是谁,目睹亲人至爱遭此惨祸,亦会拼尽余生向凶手复仇。
不独贺兰臹,饱受战火荼毒的黎民百姓,谁又没有母亲、姊妹、父兄“在那个孤苦激愤的少年心中,母亲和妹妹只怕是他仅存的美好与牵念。
“你懂吗,恨过吗?”他目光幽冷地逼视黛玉。
恨,这个字,令她恍惚半晌。
“我没有恨过。”黛玉淡然一笑,“我的亲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我的哥哥被我的父母无意中抛弃二十多年,他说他十四岁那年知道自己是被母亲抛弃的,便总是喜欢在我们家门口留恋,他说他要看清父母的样子,这辈子不能报复,下辈子一定要把这笔账讨回来。但是,如今,他自从与我相认,已经再也不说这句话了。我不知道将来你要做什么,你或许会杀了我,你杀了我,我不恨你。但是如果你杀了北静王,或者伤了他,我会对你恨之入骨,今生今世报不了仇,到了阴曹地府,我也不会放过你。”
“好!”贺兰臹朗声一笑,“哈哈哈…想不到天下最弱的女子,竟然能说出比多少男人都豪壮的话来!有你这一句‘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我’就算我死到你的手里,也值了!”

第31章 点将台边悲喜重逢
再见贺兰臹的时候,又是一天一夜之后,他一身黑衣,披风拽地,与身后夜色相融在一起跟随在他身后的虬髯大汉,领了八名重盔铁甲士一兵,从头到脚罩在披风下,幽灵般守在门外。
贺兰臹走到黛玉面前,静静注视她。
“时候到了?”黛玉淡然的笑了笑,从塌上站起来走到一边简单的梳妆镜前,抚平散乱的鬓发。然后慢慢的转过身子,看着他,平静无波。
贺兰臹突然攥住黛玉手腕。
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雪,手指冰凉,薄唇微颤。
黛玉怔住,忘了挣脱。
“若你不是你,我…”他忽然语塞,痴痴看她,满目恍惚,似有一瞬的软弱。
黛玉心中微震,低垂剪眸,隐约有些明白,却又不愿相信。何况这一切已经毫无用处,敌人终究是敌人,渺茫的萤火虫,如何能驱走无边的黑暗?
终究无言以对,黛玉只援援抽回了手。
他的手仍僵停原处,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灼热目光渐渐冷却成灰。
虬髯汉子跟进来,将一只黑色木匣棒到贺兰臹面前。贺兰臹眼角一跳,
一只手搭上那匣子,却犹疑不肯打开。
“少主!”虬髯大汉目光灼灼,眼晴里带着热烈的期待和催促,仿佛是提醒又仿佛是警示。剩下的话,黛玉知道,必然亦是当日小叶劝贺兰臹不可放弃复仇机会的那些话,只是这个阿蒙比小叶聪明,知道有些话不用说出口,贺兰臹便明白。
贺兰臹的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指尖一颤,终究还是掀开了匣子,匣中是一条普通的玉板束带。他小心地取出玉带,亲手束在黛玉腰间。黛玉往后瑟缩,躲开他手指的触碰。
“别动。”他扣住她双手,面色如罩寒霜,“玉带中藏有最烈性的磷火剧毒,一旦触动机括,磷火喷发,立时引燃,丈许内一切皆会烧为灰烬。”
黛玉僵住,一刹间,连呼吸也凝固成冰。
“你最好祈求老天,助我顺利斩杀水溶,为我母亲和妹妹报仇,那么,你也可免一死。”贺兰臹轻抚黛玉的脸,笑意渐冷。
“他死了,我岂会独活。若我死,也必不会放过你。”黛玉淡淡一笑,脸上的柔和尽数散去,换做寒霜一片。
贺兰臹将一件褚黄丝绦的玄黑披风给黛玉罩上,借着月光,那披风上熟悉的银白色虎形徽记赫然入眼。银白色虎符是西宁军徽记,褚黄是钦差的服色。难道,他们…他们是混作西宁军的钦差侍从?
黛玉心中的一惊非小,心念电转之间,一个可怕的念头隐约浮出。未及细想贺兰臹已经将她扣住,“跟着我,记着,一步不慎就走毒焰焚身。”
黛玉手足冰冷,木然随着他,一步步走出门外。边塞寒冷的夜风吹得袖袂翻飞,远处依稀可见营房的火光。此时月到中宵,夜阑人静,而黛玉知道,自己却已经踏上一条死亡之途。不能回头了。
院子里,贺兰臹的一众下属已经候命待发。黛玉愕然看见,面色惨白的小叶也在其中,被两名大汉挟着,看似伤重,摇摇欲坠。而她却穿着自己但是被劫持走时身上的穿的那身春衫,水色薄衫丝毫挡不住北方的风寒,塞北寒风飒飒,似乎要把她的躯体吹透。
黛玉一怔,方明白贺兰臹是要把小叶扮作自己去引水溶上钩,一时间那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暗暗地看了一眼贺兰臹的背影,一个沉重的主意表黛玉的心中已成雏形。
一行人全部扮作西宁军差的装扮,直接奔向宁朔城守城的驻军大营。
黛玉跟在贺兰臹后面,手腕子上的银线另一端栓在他的手上,只好与他寸步不离,前面的虬髯大汉手持西宁军的信使的信符走在最前面,一真正的西疆信使则跟在虬多髯大汉的身后,俨然一副主事的样子。果然一路畅通无阻。西宁郡王镇守西疆,竟然与贺兰臹勾结到了一起,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黛玉无从猜测,但有一点却有了结论——西宁王已经叛国。并且,他也想要水溶的性命。
走在最前面的虬髯大汉跟在西宁王派来的真信使身边,和贺兰臹等人一起扮作信使护卫,一路通过外营的关卡,一直走到最后的一道防守门口。驻防的官兵上前一步,长枪一挺挡住去路:“站住。什么人半夜闯军营?”
“西宁王坐下信使,有事要与北静王相商。”
“王爷不在营帐。”防守的官兵忽然说辞与前面的人不一样,不看信符,亦不问来者何事,直接拒之门外。
“王爷不在?兄弟说什么笑话?王爷不在,我们家西宁王如何会教属下
们把这等机密的消息送到这里?这位兄弟莫要耽误了你们王爷的大事。”
“胡说,我们王爷能有什么大事,劳你们西宁王费心?”防守的官兵不吃这一套,手臂一挥,两侧的驻防兵一下子聚拢过来,形成一面人墙站在说话的官兵身后。
“王爷驾到!打开哨卡——”
身后突然桔来一声高喝,关卡处为首的哨乓上前一步,用长枪在虬髯大汉面前一晃,不屑的说道:“听到没?王爷刚到!闪开闪开,迎接王爷入营——”
虬髯大汉回头看了一眼贺兰臹,贺兰臹给了他一个眼神,众人刷的一下闪到两边,贺兰臹紧紧地攥着黛玉的手,手心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黛玉的心如秋风中的树叶一般疯狂的摇摆——他来了,终于可以看见他了,就算与贺兰臹同归于尽,也要在死前看他一眼!二十多天的思念若再加上生离死别,这最后的一眼又是何等的珍贵难得?
对一真心相爱的一对人,这便是一眼万年。
这是此时此刻黛玉心中唯一的奢望,只看他一眼…
贺兰臹自然已经感觉到黛玉的颤抖,她的手被他握在手里,亦控制不住轻微的抖动,贺兰臹加大了力度,并警示的回望了黛玉一眼,略有动作,贺兰臹立刻伸手扣住黛玉腰间玉带。
冰冷的目光里带着警告,警告黛玉若不合作,后果不堪设想。磷火引燃,丈许内一切皆会烧为灰烬。生死捏于他人之手,黛玉不敢求救,更没有机会脱逃,只能隐忍以待时机。
“恭迎王爷回营!”关卡前所有北疆军尽数把手中长枪握在胸前,以军礼向一路狂奔而来的几十骑兵致。
黛玉抬头只看见几十名骑兵如墨色的流水一般在眼前流过,为首那人玄色暗绣蟠龙大氅迎风飘摆,霸气张扬,头顶黑金头盔,红色簪缨,炫目耀眼,他目不斜视一路疾驰进营,胯下战马在路过黛玉贺兰臹等人面前的时候,并未曾撇过一眼,但嘴角轻轻地抿了抿,脸上的神色愈发冰冷。
黛玉心中一沉,浓浓的惆怅涌上心头,眼晴被失望和委屈的泪水慢慢浸透。
“他并没有看见你,可见,你们并没才心心相通。”贺兰臹似乎有些高兴,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黛玉的手臂,“真是可惜啊!”
水溶的坐骑一路疾驰进了中营大帐跟前,一直奔向点将台上,方骤然带住马缰,掉转马头,审视着身后仪容工整的兵防,片刻后,他忽然振臂一扬,低沉的号角声便从侧面传来。蓦然间传来的一声下低沉号角,响彻方圆达数里的大营。
此时天色隐隐放亮,营房四下篝火熄灭,校场也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大地传来隐隐震动,微薄晨曦中,校场四周有滚滚烟尘腾起。天边最后一抹夜色褪去,天光穿透云层,投下苍茫大地。
四下里赫然是一列列兵马重装列阵,依序前行,靴声撼动高台,卷起黄龙般的股股沙尘。点将台上,一面衮金龙旗赫然升起,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三声低沉威严的鼓声响过,主帅升帐。
战鼓催动,号角齐鸣,万丈霞光跃然穿透云层,天际风云翻涌,气象雄浑。
帅旗招展处,两列铁骑亲卫簇拥着两骑并驾驰出,登临高台。
角声呜咽高亢,众兵将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九名重甲佩剑的大将,率先驰马行到台前,按剑行礼,齐声高呼,“主帅升帐,传西疆信使——”
那名一直走在主位的一真正的西宁信使神情一震,轻轻地摆了摆手臂,把身上的披风往后一掀,从马上跳下来,抬手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一脸凛然的神色,大踏步上前去。
点将台上,水溶对西疆信使以礼相待,那信使亦是谦恭有礼。因为距离太远,他们的对话这边无人能听的清楚,但黛玉却翘首仔细的审视他们的动作细节,希望能从其肢体的动作上猜透几分。
西疆信使好像是对水溶汇报着什么事精,说完之后水溶神色骤变,貌似欣喜之状,并抬眼顺着那西疆信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欣然一笑,把黛玉的心惊起一片波浪——那信使手指之处,有几十名西疆护卫打扮的人,中间围着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马车上帷幄紧闭,里面似乎坐着重要的人物。黛玉清楚地记得,那就是当初自己和贺兰臹同坐的那辆马车,如今那车中端坐之人,应核就是要取水溶性命的小叶。
第32章 惊魂夺魄生死一线
眼看着水溶策马向前,顺着那名信使指的方向走去,黛玉悲愤中生,顾不得一切。张口喊了一声:“不…”贺兰臹迅速抬手捂住她的嘴,把刚吐到一半的字给硬硬的捂了回去。
贺兰臹狠狠地掐住黛玉的手臂,冷冷的逼视着她,不动声色,但却拉着她慢慢的后退。全场的兵防抖肃穆整齐。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的主将身上,没有人在乎这几个西宁信使的动静。贺兰臹在她身边十几名护卫的悄然掩护下。贺兰臹竟然慢慢的退到了军营校场的边沿外层,站在一面斜坡上面,往前看去。水溶的一举一动,看到更加清楚。
西宁信使紧紧跟随在水溶的身边往马车方向走去,一边走脸上还带着微微得意的笑容。黛玉顿时揪心若焚,恨不能立刻奔到他面前示警。然而相隔数十丈。即便她能逃脱贺兰臹钳制,也近不了他身前。一切无济于事。
身侧贺兰臹冷笑一声,手按在黛玉腰间,低声说,“若不想陪他同死,就不要妄动。”
黛玉冷冷回眸,一语不发。
贺兰臹压低声音,笑得阴险无比,“好好瞧着。很快你变要做寡妇了。”
黛玉不语,只转头凝望水溶的方向,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心跳如雷,绝望越发浓烈起来。
“呃?”贺兰臹轻微的几不可闻的惊叹,把黛玉的心神一震。
眼前的场景瞬息万变,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的时候,水溶忽然一带马缰,却往右侧疾驰而来,后铁骑侍卫一字横开,黑甲重盾步兵截断去路,阵形疾驰如灵蛇夭矫,转眼便将水溶与信使分隔左右两翼。而水溶则单身匹马直奔黛玉贺兰臹等人藏身的方向奔来。而那信使则被围在阵形左翼,勒马团团四转,进退无路,周遭重盾黑甲兵士如潮水涌至,收紧阵形,特他逼迫向阵形中央。信使几番勒马欲退,却已身不由己。
“不好,中计!”贺兰臹脱口低呼。
轰然一声巨响,大地震颤,尘土飞扬,校场正中腾起火光浓烟。黛玉被那一声巨响震得心惊目眩,猛然回过神来,脱口惊呼,“溶——”
顷刻间惊变陡生,台下烟雾尘土漫天飞扬,情形莫辨,人声呼喝与惊马嘶鸣混杂成一片。
方才那西宁信使驻马而立地方,竟已被炸成一个深坑!
外围黑甲步一兵有重盾护身,虽有伤者倒地,看似伤亡不大。帷独信使一人一马,连同他周围亲信护卫,恰在深坑正中,只怕已是粉身碎骨,血肉无存,魂飞魄散,再无轮回之苦。
方才还是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众人眼前消失。
黛玉只觉耳边轰然,脑中一片空白,恐惧和震惊一起翻涌上胸口,冷汗透衣而出。正当她摇摇欲坠,立足不稳之际,却见硝烟中,一面黑色衮金帅旗自右翼军中高高擎起。
帅旗猎猎飞扬,一匹通身墨黑的雄骏战马扬蹄跃出——水溶端坐马上,拔剑出鞘,寒光如惊电划破长空。
那剑光,耀亮黛玉双眼,、照亮了她的灵魂,,心中从未有过的激荡,陡然令她不能自已。
这就是深植在西北边疆久久不散的传奇人物,运筹帷幄,心细如发,霸气凛然,荡气回肠。
“传令阿木汗,发动狙杀!贺兰臹冷哼一声,掉头森然发令。
“遵命!”侍从领命而去。
忽听一声“且慢”虬髯汉子抢步而出,“少主,那狗贼已有防备,只怕有人泄密!”
“那又如何?”贺兰臹扣住黛玉肩头的手陡然收紧,奇痛彻骨遁入骨髓,黛玉咬唇,不肯痛呼出声。
阿蒙恨声道,“眼下情形不利,恳请少主撤回人马,速退!”
“贺兰臹生平不识一个退字。”贺兰臹纵声大笑,狞然道,“水溶,今日我便与你玉石俱焚!”
身后众死士齐声道,“属下誓与少主共进退!”
阿蒙僵立,与贺兰臹对视片刻,终究长叹一声,按剑俯身,“属下效死相随。”
西疆信使带来的几十名亲随,小半随着他葬身于深坑被炸得粉身碎骨,剩下的三十几个人中,有一人振臂高呼:“北静王不忠不义,图谋不轨,暗害西疆信使,试图造反篡位!”
此言一出,校场一片哗然。
“胡说!杀了他们!”
“栽赃陷害!北疆军岂能受此大辱!”
“西军图谋不轨,试图暗害北静王!”

北疆军个个都是跟着自己的主将出生入死一路走来的汉子,这些兵勇们平日无事便以北静王的英雄事迹消遣。水溶的名字,在他们心中已经神华,那是高不可攀,不容任何人亵渎的字眼。岂能容许西疆信使出言不逊?校场中杀声一片,只等水溶一声号令,便立刻将西疆信使的护卫尽数诛杀,以泄军愤。
“啪!”的一声,水溶手中玄龙鞭从腰中抽出来,迎风一舞,在长空中绽开清脆的响声,大军立刻安静如初,没有一点嘈杂。
“都不许乱动——晋阳公主在此!”马车顶上,.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如鬼魅一般立在车篷顶上,手中提着一个水色衣衫的娇弱女子,摇摇欲坠。
“…?!”
众人心头均陡然一紧,北静王心心念念找了将近一个月的晋阳公主,此刻这番模样出现在此,实在诡异。
黛玉心头一震,眼前掠过临行前穿着自己衣衫的小叶,恍然望向马车顶上,果然见一名水色衣衫女子被绑缚着双臂站在车顶上,身后那人横剑架于她颈上。
众兵将已是刀剑出鞘,闻听这一声,顿时又起哗然,万众目光齐齐投向水溶。晋阳公主对于他们的北静王到底有多重要,他们不知道,但他们都知道,他们的主帅为了公主,已经动用了北疆军所有能调动出去的力量,这番辛苦寻找,终究在此时见到一丝曙光,如何行事,自然要看主帅的意思。
台上之人厉声长啸,“水溶狗贼,若要公主活命,你便单骑上阵与我决一胜负!”
此时众兵已将如潮水涌至,将那烽火台团团围住,正中留出一条通道,直达水溶马前。水溶勒马立定,仰首一笑,“放了公主,本王留你一个全尸。”语声淡定,蓄满肃杀之意。
台上之人厉声狂笑,“若杀我,必先杀你妻!”
你妻!
北疆军全军怔然,即刻,冲天的杀气又沸腾起来。
那个车顶上的女子,就是自家主帅的妻子!北静王妃被已俘受辱,北疆军颜面何存?整个校场上的兵勇,没有一个不怒火冲天的。晋阳公主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他们可以不管一个公主的死活,但若此女走是北静王的妻子,那便是他们舍命相保的人!
北疆王是北疆军的主帅,更是北疆军的主子,北静王妃,便是处疆军的主母。
这些年北疆军的军饷粮草皆出自北静王府账上,将士们家中妻儿老小,均受北静王府厚恩,主母被敌人绑于面前,任谁能无动于衷!
宁朔守城主将姓战,名苍云。原是水溶身边的贴身护卫,后因战场立功,奉为千夫长,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成为一城将领。此刻听了马车顶上黑衣人的话,第一个受不住,举起手中的长刀怒声吼道:“狗贼,你若敢伤我王王妃一根毫毛,我战苍云定叫你万劫不复!”
水溶却冷静的摆摆手,示意战苍云后退,却把脚下马镫轻轻一踹,策马往前徐徐而行。
黛玉再也忍耐不住,脱口呼道,“不要——”话音刚一出口,即被贺兰臹猛地捏住下颌,再也作声不得。
“你想说什么?”他森然靠近她耳畔,“不要什么,不要救她?可惜你在此处,喊破喉咙他也听不到的。”
他低笑,“不过,我倒很想看看,他肯不肯为了‘你’,舍命相救?”
黛玉狠狠一扭头,咬在贺兰臹手上。
他负痛,反手一掌掴来。
黛玉眼前发黑,口中涌出血腥味道,立足不稳跌倒,被他强箍在杯中,“看,他果真救你去了…”贺兰臹的声音似鬼魅般传入耳中。
黛玉被那一掌掴得日眩昏沉,眼前依然发黑,心里却是悲喜莫辨。她不要他中计,不要他救那假王妃,可乍听他去救人了…心中却涌上辛涩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