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瑶想象得到,他这五年来,过得有多苦,多辛酸,受过多少欺负与凌辱,这些苦难磨砺着这孩子,没有让他变得坚强勇敢,却让他充满仇恨与怨怒,这些仇恨与怨怒掩盖了他本性的良善,却让助长了他原本属于皇家子孙的阴狠,变成了现在这个可怕的样子。
“小齐,连死人都不放过,你要我怎么偏心你,同情你?你以为,你在我身边这么久,阿鸿就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是谁么?你只记得梨妃害你流落街头,害得你亲娘枉死,怎么不问问,那个柔弱的女人,为什么会对你这样一个孩子下手?我不赞成梨妃的行为,只是想告诉你,对于阿鸿来说,你也同样是他的仇人,你的爹,害得他也远离故土,有乡不能回,害死了他的父亲,如今更害死了他的亲娘,如果他也如你一样冷血狠辣,刚才那个睹,他会同意么?他在大锦经营多年,难道身边可用之人不比你多么?不要以为,你是天下最可怜的人,也不要以为,遭遇过不幸,天下人都会和你一样,心存报复,恨,只会让一个人变得屈扭,会剥夺他所有的快乐,而宽容,却能让一个人心安,你明白吗?”
穆清瑶说罢,再不停留,向灵堂掠去。
她的一席话,却让小齐怔在原地,半晌一动没动,眼泪再也没忍住,滴答落下,死死地盯着远处那抹渐渐消失的纤影,终于呜呜哭了起来。
灵堂里,一片狼藉,血肉横飞,好些个王府的仆人受了伤,正躺着呻吟,大总管脸色铁青地指挥着人收拾现场,而言若鸿正疯了一样跪在地上翻找着,每看到一块碎肉屑,都小心珍重地捡起来,用衣袍兜住,护着。
一旁正在收捡的王府下人,都看得心酸,没人敢上前去劝他。
水晶棺被炸得米分碎,某一处角落里,还残留着王妃今天才给梨妃插在头上的半支凤钗,穆清瑶的眼泪就没忍住,奔泄而出。
言若鸿不许别人靠近,一路沿着血迹跪爬过去,一点一点收集着地上的肉屑着,俊颜苍白如纸,身子虚弱羸瘦,仿佛风大一点,就能将他吹走。
惊雷看得不忍心,几番想肯前去劝,都被穆清瑶制止。
这个时候,谁也不要打扰他,让他尽尽孝吧。
原本,梨妃还有个全尸,可以让他看见真容,聊慰他思母之苦,可现在,那张宁和祥静的脸,已然成了碎片,连最后拼凑的可能也没有了,不知小齐用的什么炸药,暴炸范围不大,威力却猛,生生将个水晶棺炸得米分碎。
原本在灵堂里唱经的和尚也死了一个,王府的下人也死一一个,伤残的更是好些。
言若鸿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爬,仔细地搜索着灵堂的每一个角落,连炸塌的棚架下,他都跪着钻进去了,灰口污脸地又钻出来,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袍摆,连墙上粘的肉屑也拈起来,穿着锦裤的双膝早就磨出了血,诺大的灵堂里,被他爬出一圈圈血痕,穆清瑶的鼻子酸涩难忍,忍着没哭出声,由着他发泄着心底的悲痛。
突然,一个身影闪进来,将他一把拽起,甩手一个耳光。
所有的人都怔怔地看着突然回来的夜笑离。
“阿鸿,你在折磨你自己,还是在折磨秋梨阿姨?”夜笑离红着眼瞪着言若鸿道。
言若鸿呆呆地看着他,双手死死地护住自己的衣兜,眼神空洞洞的,没有半点光泽。
“秋梨阿姨为什么会死?是为了你啊,你这样折磨自己,让她灵魂何安?怎么能安心走?”夜笑离大声吼道。
言若鸿哇地一声,一口血直喷而出,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仰天长啸:“娘——”
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下。
才场的,无不跟着啜泣。
穆清瑶的帕子早湿了,任由自己以泪洗面。
夜笑离的眼圈也红红湿湿的,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情同手足,阿鸿的伤与痛,他感同身受。
“娘,你好傻,说好了,再等等我,只等我一年,我就能与你团聚,救你离开那个畜牲,你为什么不等?为什么要骗我,十年没见,你连话也不肯跟儿子多说一句,你让阿鸿…让阿鸿怎…怎么活得下去啊,娘,你太狠心了,娘——”
言若鸿颤抖地捧着他好不容易收集来的碎肉屑子,哭得象孩子。
周围一片啜泣声,夜笑离回头,看见穆清瑶哭得一抽一抽的,将她往身边一拽,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她。
“没事,没事,他肯哭出来就好。肯哭出来就好。”言若鸿象哄孩子一样哄着她道。
穆清瑶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呜呜道:“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好歹也让他见个全尸啊,相公,小齐那孩子…就是条狼…”
就听见夜笑离叹了一口气:“莫要又自责,你救人没有错,你遇到他时,他不是狼,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当真只有他明白她的心,看见小齐现在这个样子,穆清瑶真的很自责,不知道当初救他,是否做错,又怨自己没早些将那孩子的心结打开,太粗心了,真的太粗心了。
由着言若鸿哭了一阵,夜笑离到底没让他放肆下去,一手点晕了他,让人抬回房间里,当然又少不得一阵忙碌,好在他医术高明,又有好药,穆清瑶也不太担心,只是身体的伤有药,心伤却很难愈合。
那也只能让时间来医治了。
相信言若鸿不会那么脆弱,会很快调整过来的,因为,南楚不能无主,新的斗争还等着他呢。
因为只有些骨肉渣子,只能给梨妃弄个假人,弄个衣冠进棺材,王妃回来时,见到这片狼藉,又是一阵唏嘘,听说竟是穆清瑶以前待若兄弟的小齐做的,气得俏脸晕红,拉住穆清瑶道:
“阿瑶啊,你以前可没防着他,你那红丰祥,他可是最清楚的,可莫又让他使了阴绊子才好。”
穆清瑶听得心中一凛,王妃的话提醒了他,红丰祥的事情他了解得最多,怪不得他不肯下考场去考秀才,也不肯再读书,却很用心练习武艺,还自告奋勇去红丰祥干个小伙计的事,原来,他就有预谋么?
“无防的娘,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穆清瑶安慰王妃道。
王妃神情有些低落:“摄政王虽然死了,但他掌权多年,在南楚根基深厚,这些年,因为梨妃下嫁给他,在臣子们心中的名声也一落千丈,先皇留下的那点子忠心底子早就快消磨光了,阿鸿这些年又一直留在大锦,很少回去露面,想要夺回王位,怕是难,加之小齐那孩子又有南楚几位肱骨大臣支持着…”
王妃才从宫里回来,这一番分析,定是太后娘娘跟她说的,这是前朝的政事,太后也无权干涉。
“阿鸿手里就真的没有先皇遗诏么?而且,他不是还有玉玺吗?总要有点作用吧。”穆清瑶道。
“阿鸿的爹是暴亡,死时春秋正盛,怎么可能会留下遗诏,至于玉玺,阿鸿拿的是正章,而小齐手里还有一个副章,小齐的筹码要比阿鸿得大得多。”夜笑离道。
“其实最重要的是,皇上想让小齐继位,而不是阿鸿,对吧。”穆清瑶道。
夜笑离点头。
“其实在皇上的眼里,小齐还是个孩子,对他没有威协,更好控制,但是,如果让皇上看到小齐这孩子的本质呢?一个手段更狠厉,心思更坚硬的南楚皇帝,是皇上想要看到的么?现在他还小,象只可爱的小白兔,可能不出五年,这只小白兔就会变成一条凶狠的狼,相公,咱们得帮帮阿鸿。”
第一百零一章:找贺相帮忙1
“自然是要帮的。”夜笑离眼眸深深地看着穆清瑶道:“你知道,现在对南楚来说,举足轻重的一个人是谁?”
穆清瑶眼睛一亮:“你是说我爹吗?”
穆将军在南楚十几年,手掌南楚大军,为人忠厚踏实,在南楚有很高的威望,尤其在军中,更是无人能及,既便是摄政王在世时,对穆将军也是忌惮三分的。
只是穆将军本人,因为出身寒微低贱,官阶并不是很高,由大锦皇帝亲自委任于南楚,行事极为低调自谦,又从不站队,所以并不太引人注目。
只要穆将军坚定地站在言若鸿一边,言若鸿就有了很大的支持力。
不过,穆将军素来忠君,对大锦皇帝的话,向来执行得很彻底,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光宗耀祖…
“我去想法子说服父亲。”穆清瑶道。
夜笑离就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这件事,你不用去,我去就好。”
穆清瑶怔住,不解地看着他。
“你会喝酒吗?”夜笑离挑眉问她。
穆清瑶笑道:“这个真不会,好吧,你去确实比我强。”
穆将军平生最爱有两个,一是娘子殷紫茹,对她的话有如圣旨,二是酒,因长年在军中,杀伐太重,所以习惯了饮酒壮胆,一喝起酒来,穆将军整个人都会变得豪烈起来,没有平素固执。
看来,夜笑离是摸清了穆将军的脾气,确实知道如何对府穆将军,只是自己那个娘…
穆清瑶担心起来,穆将军现在正为小婉的事与娘起争执,也不知小婉现在如何了。
“嗯,你去吧,最好顺便把小婉也救出来。”穆清瑶点头道。
而她自己,则去了东条胡同。
吴妈和永忠永安两个都在。
“…真是没想到,小齐竟然是南楚的摄政王世子,那个孩子藏得还真深。”吴妈感慨道。
“小姐,小齐哥哥再也不会回东条胡同了么?”永忠憨憨地问。
永安就瞪他:“还要他来做什么?他就是个奸细,叛徒。”小小的永安冷着脸,一副小大人模样,穆清瑶看着就好笑,捏了捏他米分懒的脸:“你才多大点子,就知道什么是奸细,是什么叛徒了?”
“我知道。”永安被他捏的小脸红扑扑的,大眼乌溜溜一转道:“他就是戏文里的坏人。”
看着他清秀的脸,想起从前三个孩子一同上学,一同回家,一同帮着吴妈做杂活,小齐那孩子身上半点也看不出世家子弟的清高与纨绔,五年的流浪生涯,让他磨去了原有的少爷习气,变得象个平民孩子,为了生存,会乖巧地替长辈做很多力所能及的杂事,尽量让自己有存在感,减少长辈的负担。
那样的孩子,真的是白眼狼么?
贺相家的染坊很便宜就卖给了穆清瑶,穆清遥接手后,就着手整改,又在原有的工人师傅里找了几个聪明能干的,替自己打理,而掌握印染方子的,就是自己非常信任的小齐。
光那那几张方子,小齐就能卖出大价钱来,而自己的印染坊,如果没有了颜色调配的特殊优势,生意肯定会受损。
还好,他只是参与了缝纫和印染两项技术,还有许多她正在建的厂子他还没来得及参与。
上次红丰祥货物被盗之事后,穆清瑶就着手化工行业,太复杂的她也做不出来,但民生常用的一些东西,还是不在话下的,谁让她前世在太多的小工厂打过工,潜伏过呢?
夜笑离的五百万都被她用得差不多了,离与惊雷的三个月睹期也越来越近,是该赶些工期了。
夜笑离去穆府的时候,穆清瑶忙得快要昏头转向,好在李掌柜用过夜笑离的药后,伤势好得快,很快就起床来帮她算帐管事了。
她也轻松许多,而铁市请回的胡老爹几个,则是很好的技术骨干,很多设备都是与胡老爹几个一起商议着画图纸打造的。
再过一阵子,新的项目就能开工。
打理完生意上的事,穆清瑶打算进宫去,正好给太后娘娘做的两件新衣完了工,也该让老人家高兴高兴了。
自红丰祥出来,穆清瑶坐上马车,外面赶车的是夜笑离找来的新伙计,看着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和小齐还有点象,只是很敦厚的样子。
穆清瑶又想起了小齐,那孩子跟着自己一年多,总有点小粘人,常想方设法赖着跟她在一起,这赶马车的活,也是非求着干的。
如今想来,如果不是真开心,他一个堂堂亲王世子,竟然甘心情愿给自己当小伙计,车夫,要么就是太有心机,要么就是太会演戏,饶是她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利害,也不得不承认,这回是真的败在这孩子手里了。
一路上胡思乱想,墨玉削了水果过来,她也懒怠吃,马车晃动时,帘子轻扬,墨玉小声道:“看,那是贺相的车么?好气派。”
好几天没见着贺相了,穆清瑶脑海里时时会浮现出他傍着墙角,踽踽独行的样子。
不由得也掀了帘子去看,确实是很气派的马车,两匹马驾的那种,比起穆清瑶这单马驾来,要豪华大气多了。
赶车的,竟然是贺三公子,让穆清瑶好生意外,穆清瑶忙让小伙计把车赶到一旁去,为贺家的大马车让出道来。
伙计正甩着鞭子,前面的马车却停了下来,贺三公子收了鞭,跳下马车,走过来扬声问:“车上的,可是晋王世子妃?”
穆清瑶忙掀了帘子道:“原来是贺三哥,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多久,接手印染坊的过程中,自然有许多事情要与贺三公子交接,工人册子,工人背景什么的,都是贺三公子一手安排的,这个真的很重要,工人的背景若不清楚,会有安全隐患。
贺三公子办事沉稳老道,还带了红丰神的人一一查验过工人的家世出身,如此穆清瑶才敢安心地用人。
因此,穆清瑶对这位看似刻板,实在幽默风趣,办事踏实的贺三公子印象很深,也很有好感,感叹贺雪落不止有个强悍而慈祥的父亲,还有这样亲和贴心的哥哥,真是命好,却不知,贺家为何会出了她这样一个阴狠毒辣的怪兽。
被她叫作三哥,贺三公子眼底就漾开一抹喜色,笑道:“在下倒是不知,原来世子妃对在下已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看来,印染坊里又有了为难之事,说吧,可需在下效劳?”
穆清瑶噗哧一笑,被他逗乐了:“三哥,你还是这第嘴凭,贺相那么严谨的人,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儿子来,确实是有事要求到三哥,不过,现在不急,等过些日子再说。”
连贺字都去掉了,贺三公子脸上的笑容越发亲切自然,眼底也是柔柔的:“那你别客气,你三哥我别的本事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可劲使唤吧。”
因为小齐的事堵在心胸的郁结顿时消散了不少,穆清瑶笑着要下马车,贺三公子便抬了臂来让她扶着,穆清瑶轻盈地跳下。
对面车帘子却开了,穆清瑶抬眼看过去,探出头来的却是面容憔悴地贺夫人,穆清瑶顿觉尴尬。
贺夫人瘦了很多,眼圈也黑黑的,眼窝陷下去很深,看得出,她最近日子过得并不好。
贺三公子回头,黑眸中,浓浓的关切与无奈让穆清瑶看着难过,便抬脚向贺夫人走去,那毕竟是他的娘,看在贺三公子的面上,穆清瑶行了个晚辈礼:
“夫人万福金安。”
贺夫人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没有半点笑意,似乎在极力掩藏着内心的波动。
“你…真不错。”当穆清瑶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时,贺夫人才声音沙哑的说道。
穆清瑶不知她这句话的意思,淡淡地谢了一句。
贺夫人眼神更凌厉起来,贺三公子叹了口气,过去扶住她:“娘,坐久了马车,腰疼不疼?要不要下来走走?”
贺夫人冷冷瞪他一眼,却还是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穆清瑶就有点后悔自己不该下车的,如果是以前,她可以当作没看见贺夫人,更对她的敌意视而不见,可是现在…
“娘刚去过刑部大牢,雪落她…身子很虚弱,又见不着孩子,一直哭…”贺三公子有些歉疚地对穆清瑶解释。
穆清瑶能理解贺夫人此时的心情,毕竟是自己把贺雪落送进牢房里的。
“孩子…是被抱进东宫了么?”不管贺雪落如何,贺夫人爱女之心没有错,而那个出生便不能与亲生父母在一起的孩子更无辜。
酝酿半天,穆清瑶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不是正如你的愿么?你生不出孩子,雪落生了,所以,你恨,让雪落看不到自己的孩子。”贺夫人的表情终于忍不住还是狰狞了起来,哑着嗓子道。
穆清瑶转身就想走,看在贺三公子和贺相的面上,她可以不与一个挂念女儿的母亲计较,但也没必要在这里受贺夫人的冷嘲热讽,冤枉指责。
“娘,说了不怪世子妃,您怎么又这样了。”贺三公子脸上的歉意更深,无奈地看了穆清瑶一眼,劝道。
贺夫人眼圈就有了泪:“不怪她?那怪谁?怪太子?怪抢走我外孙的太子妃么?怪不得啊,娘能怎么办?天天看着你妹妹以泪洗面,天天看她茶饭不思,越来越虚弱,病体残喘,你让娘怎么办?娘会憋死!”
想不到贺夫人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说的全是真心话,一个溺爱女儿的母亲,因为无法得到宽解,这才找个目标去恨,去发泄,可我又不是你家扎的木偶耙子,专门给你放箭使的!
算了,不与她计较,穆清瑶向贺三公子道:“三哥,我还要进宫去见太后,就不陪你了,就此别过。”
贺三公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示意穆清瑶先走,穆清瑶才一转身,衣摆被抓住,就听得身后扑通一声,贺夫人猛地跪在她身后:“世子妃,世子妃,求求你,放过雪落好不好?放过她,让她回家养身子,牢房里阴暗潮湿,再那样下去,她会落下终身病根的。”
穆清瑶回头,看着两鬓染白的贺夫人,有些心酸。
“夫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穆清瑶微叹了一口气道。
贺夫人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地看着她:“当初?当初如何?我家雪落自小聪明伶俐,可爱温柔,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抢了她的心上人,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你一再的与她作对,她又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现在你赢了,就以胜利者的姿态问当初,当初你为什么要嫁给公孙昊?你不是不喜欢他么?常听人说你骂他是人渣,既然是人渣,你还要嫁,还跟雪落抢,穆清瑶,如果你不出现,或许,公孙昊也不会混成现在连京城都不敢回的地步,北靖侯府也不会如此衰败。”
贺夫人一番话让穆清瑶无语,贺夫人真是神逻辑,就如有人踹石头,石头好好地呆在路边,没招谁惹谁,他偏要踹,技术不好,踹疼了自己的脚不说,石子撞在墙上反弹回来,又打破了他的头,他便恨死了石头,我好好走路,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路边,石头的存在,就是石头的错。
而她,就是这枚无辜的石头,所以,不管贺夫人如此指责,她都问心无愧!
也总算明白,为什么贺雪落会长成那样阴狠嚣张的一个人,原来有这样一位神逻辑的娘亲,相信贺雪落从小长到大,不管与谁起争执,这位娘亲铁定都认为是别人的错,与雪落无关,雪落骂你,是因为你不可爱,站在那惹她骂,雪落若是打你,你应该站着别动,还要摆好姿势让她打,千万莫要伤了雪落的手,卧槽,真是够了。
“娘,你又来了,怎么总说不听呢?”贺三公子歉疚地看一眼穆清瑶,就要将贺夫人拽起来,贺夫人一见穆清瑶脸色沉冷,眼神一阵恍忽,突然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说这个的,世子妃,不是这样的,不怪你,是雪落的错,是她咎由自取,你…你饶过她吧,我问过了,她的案子成了铁案,她父亲也不肯给她翻,全天下,只有你,只要你肯向皇上说了句好话,说你饶了她,说你再也不计较她了,她就能回来了,求求你,我求求你了,让我女儿回家吧。”
贺夫人说着,纳头就拜。
先前一段话是贺夫人发自内情的,而这一席话,则是她在心里反复练习过的,只是她也不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个性外露,心里对自己是恨的,怨的,所以,不管在家做过多少心理建设,一见着自己的面,贺夫人还是忍不住把心中郁积的怨气全撒在自己身上。
算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夫人,起来吧,你错了,全天下能救贺雪落的,不是我,而是她自己,每一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日子也是自己过出来的,要过什么样的生活,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别人能决定的,只有她自己能决定,害人之人,最终都会被反噬,而心存良善,一定会有福报的,只要她肯改过自新,从此为善,她还年轻,不是到底还留着一条命么?只要还活着,她还是会过上好日子的。”穆清瑶扶起贺夫人,真诚地说道。
贺夫人怔怔地看着她,眼里滑过一丝迷茫,穆清瑶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来,塞在她手里,对贺三公子道:“夫人可能有些神思不恍忽,这个药是世子爷亲自研制的,能安神补气,夫人服了若是有用,三哥可再过来拿几瓶就是。”
贺夫人如此责骂,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用心开解,施药,离世子的药贺三公子是知道的,可遇而不可求,市面上没法买得到,全凭他高兴,想给谁给谁,便是皇帝想要,他不乐意,人家也不给。
穆清瑶给了一瓶不说,还说再要随便去拿。
贺三公子眼神柔柔的,这就是她与雪落的区别,宽仁良善,而雪落呢?遇到这样的事,只怕面上不露,暗地里会给别人一刀吧。
穆清瑶返回马车,看着贺三公子架着马车离去,正要走,身后有人唤道:
“世子妃,别来无恙。”声音温和清越,穆清瑶忙掀开帘子,却见贺相正立在自己马车不远处,儒润的眸子柔暖清浅,带着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