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文华殿听讲,别人答不上来的问题,九叔全都知道,而且从不因此洋洋得意,更不爱像同龄的男孩子一样炫耀本事。紫禁城所有人都夸晋王聪明,自律,有帝王之相。那都是在皇爷爷在世的时候,后来皇爷爷驾崩,他跟着父皇莫名其妙地住进了紫禁城,再也没有人当众夸过晋王。
朱正熙一直觉得,九叔的确很聪明,但说到帝王之才,究竟是什么,恐怕也没有人能真正说清楚。时至今日,他似乎才终于明白皇爷爷为什么在九子里面,最喜欢九叔。因为九叔的性情中,有那份属于帝王的胸襟和气度,是最像皇爷爷的人。
九叔行事光明磊落,甚至为一个要置他于死地的政敌奋力开脱。这份心性,连朱正熙也自惭形秽。他居然还想着算计九叔——这个在他还是顽劣的皇子时就毫无保留地支持他的亲叔叔。他一定是疯了。在面对国难的时候,他们同是朱氏子孙,他们要精诚团结,才能守护祖宗留下的江山。
外面开始下雨,琉璃瓦上如同大珠小珠掉落一般,啪啦作响。朱正熙从宝座上站起来,用力地推开窗子,混沌的脑子越发清明。那个位置,真的会让人变得不像是自己,忘记初心。若不是今夜的一番对话,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走多久。
“皇上。”有人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只要您愿意出兵,图兰雅愿意做您的人!”
第124章
朱正熙转过头, 图兰雅艳丽的脸庞在满殿的灯火里明媚如花, 一般的男人大概很难抗拒。朱正熙说道:“图兰雅, 朕知道你的心情。但出兵不是儿戏,你也不是交易的物品, 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朕派人送你回四方馆。”
“可是…”图兰雅咬紧嘴唇。她是草原的人, 性子直来直往。她知道要想得到, 必先有所付出。她以为她冒死跑到京城来, 一定能让汉人出兵,可是这些日子, 朝廷一直没有动静。她不能再这么干等下去。
“皇上别派人送我回四方馆了。既然你们不愿意出兵,我去求别人。大不了我回王庭,跟父汗他们在一起。”图兰雅后退两步,就要走出大殿。朱正熙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儿?你觉得以你自己, 可以换得一国的兵马,与十万骑兵抗衡吗?”
图兰雅怔住,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估量过自己的价值。她只知道,若对方肯出兵,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朱正熙知道这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傻姑娘,想起以前少年时期跟她郊游的情谊, 叹了声:“回四方馆。出兵的事朕会再思量。”
图兰雅还没说话, 殿外就传来刘忠的声音:“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您不能进去!”
苏见微推开刘忠跨入殿内, 看到朱正熙抓着图兰雅的手臂。图兰雅穿着汉人的裳裙,身姿挺拔,凹凸有致,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苏见微走到朱正熙面前行礼,朱正熙松开手说道:“皇后怎么过来了?”语气淡淡的,还有点不悦。
方玉珠进宫之后,朱正熙去坤宁宫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苏见微也有几日没见过他的面,但她身为皇后,不能拈酸吃醋,还要装着大肚,赏方玉珠很多东西。今夜是听到女官说皇上不仅深夜召见晋王妃,连瓦剌的公主也一直留在乾清宫没离去。她身为国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色令智昏。
“刘忠,让人送公主回四方馆。”苏见微吩咐道。刘忠看了朱正熙一眼,低低应是,这才请图兰雅出去。
图兰雅没办法,只能离开,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朱正熙,朱正熙点了点头,似在安慰她。
苏见微看图兰雅走了,让殿上的宫人都退出去,才上前说道:“皇上,原本您喜欢谁,臣妾不该过问,可是图兰雅是瓦剌的公主,她此番进京是有目的。难道你打算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要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吗?”
“皇后多虑了。”朱正熙回到宝座上,“图兰雅跟朕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少时相识,有些情分在。”
“这么说,皇上与晋王妃也是少时相识?您可知自己乃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夜半宣命妇进宫,单独召见?这要是传扬出去,晋王妃和皇上如何自处?”苏见微的语气不由地急了些。前阵子女官就跟她说看见皇上跟晋王妃在甬道里说话,当时很多大臣的都在。苏见微以为是偶然的,没想到今夜居然公然把那个女人召进宫来。
难道那个女人占着她曾经喜欢的男人,现在连她丈夫的心也要夺走?她绝不允许。
朱正熙皱眉,苏见微闯进来的时候,他便已经有几分不悦,没想到她说完图兰雅,还要管若澄的事,语气便不好:“皇后,朕找晋王妃是有要事,你别妄加揣测。天色不早了,快回坤宁宫休息吧。”
“是臣妾胡说,还是皇上心虚了?前阵子您不是还赐了晋王府一道可以随意出入紫禁城的令牌吗?”苏见微有些咄咄逼人,朱正熙猛地一拍龙案:“够了!朕的事几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苏见微被这一声怒喝惊住,自觉有些失言,低头道:“皇上恕罪,是臣妾失态了。”
朱正熙打开一封奏折,面无表情地说道:“退下吧。”
苏见微不敢再触怒他,黯然地退出殿外,等回到坤宁宫,她让宫人都退下去,一怒之下推倒了身边一个不及人高的多宝阁,多宝阁上的宝贝掉落一地,瓷器摔了个粉碎。
青茴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娘娘可有受伤?”
苏见微轻轻喘气,坐在椅子上,看到青茴在收拾,低声道:“罢了,一会儿叫宫人进来收拾。”
青茴应是,走到苏见微身边:“娘娘也不必如此生气。这回的事,摆明了有人故意传消息给我们,让娘娘去触皇上的霉头。依奴婢所见,是不是如妃那边的人做的?”
苏见微此刻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冷笑道:“看来我还小看了这方玉珠,居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改日在内宫设个宴,将图兰雅也请来。”
…
若澄自那夜进宫之后,一连几日都在琢磨那封信的事。皇上不会凭几句话就打消了对平国公的猜忌,若那封信不是平国公传递的消息,到底是谁要陷害平国公呢?
然而不等她琢磨出个所以然,素云就跑来告诉她,平国公府被锦衣卫包围了,沈如锦好不容易才托人递了张纸出来。
若澄将纸张展开,上面写着“公公冤枉”这四个字。
若澄连忙问素云:“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日宫里突然有一队锦衣卫把平国公府包围了,好像是从平国公的书房的暗格里,搜出了跟瓦剌人私通的信件。皇上大怒,将平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都抓到天牢里去了。世子夫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素云面色严峻地说道。
若澄下意识地站起来,要往外走,可是她要怎么做呢?单凭这四个字,根本救不了堂姐。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朱翊深去京郊的军营了,要后日才能回来,眼下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前几日,皇上分明答应了,先把平国公召回来,今日为何又突然对平国公府发难了?
“素云,你去找二哥,问问他是否能来见我一面。”若澄说道。她记得朱翊深说过,平国公的案子是二哥在调查,他一定知道得比她清楚。
沈雍一家离京以后,沈安序也从沈家的老宅里搬出来,自己租了个院子,倒是离晋王府并不远。素云赶到沈宅,却被告知沈安序进宫了,还没回来。素云又赶到宫门前去等人。
宫内陆续有穿着朝服的大人出来,她一眼就看出了被几个官员众星拱月般簇拥的那个男人。他们似乎在向他道贺,他眉目很温和,如秋风清朗,微微拱手向众人回礼。
“叶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啊。我们几个熬了十年,都比不过叶大人从政这一年。竟然已经是吏部侍郎了。”
“改日一定要去叶侍郎府上讨教一番为官之道啊。”
“哪里,叶某资历尚浅,还需向几位大人讨教。车马在前,叶某先走一步了。”
素云连忙缩到角落里,尽量不让外面的人发现。
叶明修走了以后,刚刚还说恭维话的几人,立刻调转了风向:“你们知道皇上为何会忽然晋升他么?据说平国公府出事,就是因为他发现了平国公通敌的证据。”
“哎,谁能想到平国公府会有这个下场?”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当年的汾阳王府,顺安王府,哪一个比现在的平国公府差?还不是一夕之间就完蛋了。”
几个人都唏嘘不已,渐渐远去。
素云这才从角落里出来,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当年她在苏家族学见到的那个落魄书生,似乎已经如明月一般高不可攀,人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不过这个年轻有为的叶大人,她好像觉得很陌生了。
而且听那几个人话里的意思,平国公府出事,是因为他?
过了一会儿,沈安序终于从宫内出来,只不过被一个太监扶着,走路一瘸一拐的。
“二舅爷!”素云连忙跑过去,沈安序吃惊:“素云,你怎么在这里?”
“您这是怎么了?”素云扶着他,关切地问道。沈安序向送他出来的太监道谢,摸着膝盖道:“没事,跪了大半日,膝盖有点麻了。是若澄叫你来的?”
“嗯。平国公府的事情,王妃已经知道了,想请二舅爷去晋王府一趟。”
沈安序点头:“正好,你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见她的。”
素云扶着沈安序上了马车,驱车前往王府。这几日京城虽然平静,但是巡逻的兵卫却明显多了。还有士兵将过往的行人拦下来问话的,素云的马车也被盘问了。
若澄正在府中坐立难安,见到沈安序被素云扶进来,问道:“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沈安序坐下来,满不在乎地笑笑:“你们主仆俩怎么一个表情,没事,我就是跪了半日,腿脚吃不消。”
若澄让素云去拿药箱,坐在他身边问道:“你是为了平国公府的事情,向皇上求情?”
沈安序收起笑容:“嗯。我觉得平国公不应该与瓦剌的人勾结。可是陕西布政使司上了一道密折,说宁夏中卫的林指挥使有问题。他们正要抓人的时候,林指挥使一家都离奇失踪了,从他的住处搜出了与瓦剌有关的东西。”
“林指挥使…就是那个林文怡的父亲?”若澄问道。
沈安序凝重地点了点头:“叶明修说平国公跟林指挥使私交甚好,两家还有姻亲,林指挥使出问题,平国公也脱不了干系。皇上便派锦衣卫搜查平国公府,果然在书房搜到了重要的证据。可你说巧不巧,派去奴儿干都司宣他回来的锦衣卫,忽然就没有消息了。我倒不是相信平国公的为人,我对他也不怎么了解,我只觉得整件事都透着古怪,想请皇上三思。可是皇上盛怒之下,听不进我所言。”
“二哥看看这个。”若澄将沈如锦传递出来的指条递给沈安序,“姐姐说平国公是冤枉的。她似乎知道些什么,我得设法见她一面,问个清楚。”
沈安序的声音很低:“我了解小锦的性子。若她没有几分把握,断不会传这个消息出来。可现在平国公府的人都关在锦衣卫的北镇抚司里,我的职权透不到那里。王爷又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素云和碧云端了茶水进来,碧云随口说道:“萧统领以前不是锦衣卫的吗?前阵子听说他在锦衣卫的那个同僚升了百户,还请他吃酒,也许他能帮上忙?”
朱翊深去了京郊的大营,萧祐却是留在府中的。听到碧云这么说,若澄和沈安序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行。
第125章
萧祐原本在门房里跟几个府兵一起喝酒, 听说王妃有请, 还觉得奇怪,但马上就跟着丫鬟去北院了。
若澄跟萧祐平常只有出门的时候有交集, 像这样的大事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还是沈安序替她说道:“实不相瞒,有件事想请萧统领帮忙。”
萧祐看了若澄一眼, 拜道:“请说。”
沈安序平时是有几分傲气的人, 轻易不求人。他从座位上站起来, 回以一礼:“听说平国公府众人被关在锦衣卫北镇抚司,舍妹也在其中。萧统领有位好友在北镇抚司吧?可否让我们偷偷进去见一见她?此事十分重要,还请萧统领不要推辞。”
萧祐连忙抬手扶住沈安序:“沈大人, 怎可行如此大礼?这是折煞小人了。”
“萧统领, 我也知道此事必定让你和你的朋友为难,可是我们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见我姐姐。请你朋友帮忙想想办法吧?”若澄恳求道。她其实并不喜欢强人所难,要不是此次的事情不仅关系到个人还关系到国家的安危,她也不会为难萧祐。
萧祐看了看两人, 皱眉半晌道:“属下可找郭茂想想办法。请王妃和沈大人在府中等候消息。”说完,就抱拳退出去了。
郭茂近来的确在北镇抚司混得风生水起, 都已经是个百户了, 手底下管着百来号人,也不用像以前一样风里来雨里去。他今天不当值,但带了几瓶好酒孝敬顶头上司,刚好听到他们在讨论平国公府的事情。他这种小人物跟平国公府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见大人物们有事要谈, 点头哈腰地告退了。
关上门的时候, 隐约听到皇上似乎为了不让在四川的平国公世子分心,要秘密处决一干人等。
郭茂不禁唏嘘,平国公府那样的门第,想不到也有这样一日。上下近百口人,大抵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等他出了镇抚司的大门,看到甬道里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高兴地迎上去,拍他的肩膀:“嘿,老萧,你怎么来了?”
萧祐看了看四周,把郭茂拉到角落里,跟他叽里咕噜一阵。郭茂听完叫道:“你疯啦!”
萧祐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小点声!”
“老萧,这里可是锦衣卫,不是什么县衙府衙的大牢,任人来去自如。我也就是个百户,上头还有几位千户,你让我怎么把人带进去啊!”郭茂压低声音说道。
“你帮帮忙吧。平国公府的事情似有蹊跷,我们王爷现在不在京中,皇上现在又听不进劝解。平国公在奴儿干都司,平国公世子在四川,万一真有冤情,不是让忠臣良将寒心?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用上。”萧祐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郭茂定睛一看,差点又要叫,自己先捂住嘴:“京卫的金令?你家王爷可真信任你!”
提起这个,萧祐脸上难得有点笑意:“嗯,王爷是个好主子,我没跟错人。”
“老萧,我一提你家王爷,你的表情就跟热恋中的大姑娘似的。”郭茂忍不住揶揄了一句。萧祐一脚踢他小腿:“少废话,到底能不能行?”
郭茂想了想,小声道:“这样,等天黑…”
当天夜里,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以后,乔装的一行人抵达了北镇抚司。郭茂特意打听到,今夜几个千户都不在,他们混一混也许还能进去。何况京卫的令牌是货真价实的。
他带着萧祐三人到了大牢门前,那两个看门的人似乎跟他很熟,齐声叫道:“茂哥。”
郭茂点头,侧身介绍身后的人:“宫中的近卫,奉上头的命令进去盘问几句话,你们让开吧。”
萧祐长得人高马大,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看气势也很像是天子近身的护卫。他出示金令,那两人验过之后,就放行了。郭茂留在外面,跟他们聊天,顺便望风。
大牢总共有三道门,每一道都有几人把守。若澄的心砰砰直跳,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她从来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情,要是被皇帝知道了,说不定是要杀头的。可她现在顾不得那么多,就怕迟则生变,一定要尽快见到沈如锦。
最后一道大门打开,看门人将三人带到一座牢房前面,这似乎是座独立的牢房,不像进来时的那几间一样堆满了人。萧祐镇定自若地说道:“我们要问几个隐秘的问题,还望兄台在外面等候,我们问完就出来。”
“行,你们快点啊!”那人也没察觉有异,倒是看了身量比较娇小的若澄一眼。若澄特意穿了好几重衣服遮挡身形,眼下热得里衣湿透,被那人一盯,双腿就有些发软。好在沈安序移步到他身侧,对她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纸笔拿出来,一会儿大人的问话要记录下来的。上头怎么给派了个这么不机灵的人。”
若澄连忙去掏纸笔,那人才打消疑虑走了。
若澄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当真是吓死她了。
牢里面关着两个穿着白色囚服的人,头发凌乱,但依稀能辨认出是平国公夫人和沈如锦。纵然落于如此狼狈的境地,她们也是从容不迫的,颇有将门的风范。平国公夫人以为是锦衣卫的人又来问话,自然没有好口气:“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问几次都一样。”
若澄走到木栅栏前,小声叫道:“夫人,姐姐,是我。”
沈如锦原本抱着膝盖坐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一下子站起来,扑倒木栅栏边,抓着若澄的手,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澄儿,二哥,我知道你们会来…”
沈安序连忙说道:“小锦,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给若澄递的字条是什么意思?”
沈如锦连忙擦干眼泪,尽量平稳地说道:“我曾经在出事以前,偷偷去过公公的书房,也发现了那个暗格。可是当时暗格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公公珍藏的一些印章。但锦衣卫忽然在里面搜出了私通瓦剌的信件,这不是栽赃是什么?一定是平国公府出了内鬼,和那幕/后之人,一起诬陷我们!”
平国公夫人听到沈如锦说曾偷偷潜入过平国公的书房,正想呵斥她大胆,可环顾四壁,面色越发凝重,一言不发。
“我就知道是如此!有人想借此机会除掉平国公,所以栽赃陷害。可是小锦,光有你这片面之言,不足以证国公的清白。”沈安序如实说道。
沈如锦想了想说道:“一定是平国公府里面的人做的。公公的书房,只有几个人能进去,”她迅速地念了几个名字,“他们现在应该都关在牢里,还来不及逃走。把他们都盘问一遍,一定会有线索!只要找到偷偷放置那些罪证的人,就能顺藤摸瓜…”
沈安序又跟她确认了一遍姓名,萧祐走过来说道:“我们该走了。”
若澄从来没有见过堂姐这般蓬头垢面的样子,记忆里她一直是整洁高贵的,不由得涌出几分辛酸:“姐姐,你好好保重,我们一定会救你们出来的。”
沈如锦紧紧地抓着若澄的手,声音颤抖:“澄儿,我求你,你把鸿儿救出去可以吗?他还小,这牢里的空气太差了,他的身子吃不消的。”
“什么,鸿儿也被他们抓到这儿来了?”沈安序的口气有些急迫。
沈如锦又忍不住落泪,她一只手捂着肚子,似乎是情绪激动,身子有些不适。平国公夫人见了,也起身过来扶住她。患难中,平时的嫌隙倒是不见了,唯有彼此扶持,才能支撑下去。
“姐姐,你有身子,千万别哭!”若澄想给她擦眼泪,她却越发抓紧若澄的手:“求你…一定要答应我。救出鸿儿。”
“好,我答应。”若澄坚定地应道。她尚且来不及细想凭她一己之力,能有什么办法将鸿儿从北镇抚司的大牢带出去。可是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做到。
萧祐又催:“快走,再晚那些千户就要回来了。”
若澄松开沈如锦的手,被沈安序拉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们出了北镇抚司,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重。郭茂的后背都汗湿了,刚才他们前脚刚出来,几个千户就返回了北镇抚司,似要开始问审平国公府上下。刚才他们所去的地方仅仅是关押人犯的,还不是大名鼎鼎的诏狱。在诏狱之中,没几个活人能扛得住。
“你们别担心,北镇抚司办案,一般都是从一些最不起眼的杂役开始审。身份高贵的都会放在最后,所以暂时轮不到平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我会盯着,有任何进展都会通知老萧。”郭茂说道。
萧祐和沈安序齐声说了句“有劳”,就带着若澄离开了北镇抚司。
到了外面的街上,萧祐脱下外裳,扶着若澄和沈安序上了马车,赶紧驾马离开。若澄和沈安序坐在马车上,谁都没有说话。车上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若澄的手仿佛还沾着沈如锦的泪水。在她心里,堂姐一直是很强大的,似乎没有任何困难可以击倒。但在天威之下,纵然是堂姐也无反击之力。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生死都在那个人的一念之间。
沈安序道:“你也别多想了,该做的事你都做了。至于鸿儿,只怕没有皇上的口谕,谁都没办法把他从北镇抚司带出来。”
“那我就去求皇上。”若澄忽然开口道,牙齿都在打颤,“我去告诉皇上,平国公一家是冤枉的。二哥,诏狱那种地方,没有人能扛得住的。万一那些被审问的下人为了不受皮肉之苦,胡乱攀咬,无中生有,再加上幕/后那人的策划,平国公叛国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那也等明日天亮再去…”
若澄摇头:“来不及了!你没听郭百户说,今日连夜就要审理吗?我有皇上赐的进宫令牌,我们这就进宫见皇上。”她其实能隐约感觉到朱正熙对她的特别,那道令牌可以随意出入宫廷,不是一般的命妇可以拥有的。可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她要救沈如锦和鸿儿,要阻止这件事继续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