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说什么给她找个好夫家,你当以为有人愿意要她?”
“只要消息捂得好,自然是有人要的。”秦念道:“到底阿瑶也是个年幼貌美的女孩儿,还有个官居五品的兄长,怎么会没人要?再者,若是真没人要,也全赖她阿娘没教好,咱们尽心便是了。”
她说罢这话,白琅却许久不曾言语。秦念有些诧异,便抬起头看他,白琅的眼神很深,与她相触,却道:“也罢了。先前…我实在是有些小看你,原来今日我不必去的。”
秦念咯咯笑了,道:“郎君若不去,不说那一句‘你愿意信也好,不愿意信也罢了’,阿瑶只怕还真不那么容易信呢。”
她想起当时那一幕,便觉得好笑。白琅对着白瑶,脸上一点儿神色都没有,可越是没有神色的脸,越是能叫人读出万般内涵来。
第63章 吃瘪
过得四日,白琅正在宫城之中值守,秦念一个人闲在房中正是无聊,便见得脉脉行来,极规矩地行了一礼,道:“娘子,去终云山别业的人回来了。”
自从白琅明言不要通房与姬妾之后,秦念便向脉脉提了此事。脉脉颜面上登时便现出失望来,咬着唇儿一副委屈的模样,最后还是依旧服侍秦念,却不若从前随心所欲,倒显得有了些规矩。
这样的事儿若是落在别人头上,秦念自然是高兴的。可脉脉这般“规矩”,却显然是生分了。她并不欢喜这样的局面,可暂时也没什么法子想——脉脉心底下定是有芥蒂的,只是现下将她打发出去也太不是时候。
做事总要显得水到渠成才好…秦念心中微微恍神,不期然那跟去终云山别业的小厮已然到了堂前。
这是白琅的人,唤作云竹,秦念特意向他要来跑这一趟差事的。这府上暂且还没几个人是效忠于她的,于是也只能借着夫婿的人做监视李氏的事儿。但好在白琅的心腹多半也随他上过战场,身手不坏,那终云山别业,寻常人往来不停留也要三天,而这一名少年的三天还用来做了些别的事儿——若是她的计划可行,如今的终云山别业里头,便是一个仆婢不换,也再不是李氏的天下了。
“事儿办得如何?”秦念悠然道。
“回娘子的话,小的已然将郎君的吩咐传达给那边儿的下人了。娘子要小的赏给他们的锦缎,也尽数分发了。”
秦念微微笑了,道:“也辛苦你了。脉脉,去取两匹蜀锦,赏了他罢。”
云竹一怔,忙道:“为郎君的差遣奔忙,自然是小的的本分。那蜀锦贵重,如何当得!”
“我说当得,自然当得。”秦念笑道:“你与雪竹一般,是郎君身边靠得住的儿郎,却还未有家室。这两匹蜀锦,你若觉得用不上,便省下来,今后当做聘礼送去新妇子家中吧。”
云竹倒也不好再推辞,只得谢了娘子赏,退了下去。须臾脉脉自府中库里取了两匹翠色蜀锦来,去院外赏了他,这时,秦念已然独自入了堂内,心中当真是畅快非凡。
这云竹去终云山的任务当真不难——只要召集了那边儿的下人,将秦念调来的财帛分发了,又将秦念的原话复述一遍便是:“郎君与娘子念诸位在这地方久候辛苦,如今李阿母又来了此间,更要诸位用心服侍,实在是劳动了,便将这一批花素绫子赏了诸位,且做个先行。若是诸位服侍李阿母得力,今后自然还是重重有赏的。”
这话听着便十足敬重李氏,可那终云山别业的人,也不是傻的。只要在随同李氏过去的府中仆婢中找个人打听,此人再有意无意泄露李氏是与娘子争执了才被打发到此处的,那些下人自然就会见人下菜碟了。
这次随着李氏过去的,多半是她心腹,却也有寻常的府中奴婢,并没有什么立场的。这样最好——李氏不是很擅长挑拨离间么?便让她到一个连着她的心腹一起被孤立的地方去吧。
如今李氏有什么?她的行李,秦念是盯着看着装好的,除了些衣裙首饰,半点儿细软没有,先前她贪渎的那些个财物,更是一丝半点儿带不走。连钱财都没了,她还能有些什么?
秦念并不敢轻视李氏的本事,然而一个没权没财没身份的人物,在已然人心浮动的别业里,自然是不会过得太好的——人啊,过得舒服了,便时常生出些非分之想来。及至连先前的那一份舒坦都没了,再后悔也就晚了。
她不知晓李氏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总之,衣食住行都不会短了她的,然而别的什么,可就再也说不上了。
至于白瑶,如今的日子也不十分好过。没了阿娘撑腰,她便是想骄横也骄横不起来了。但凡是摆点儿脾气,便被秦念一句“淑雅的小娘子决不可如此”给死死堵回去,再也发不出来。
这日子,过得当真是逍遥自在。蝉鸣送着落叶,秋风吹到天凉,李氏硬是死撑在终云山别业里不曾回来一次,大抵是要用这般苦情来叫白瑶心下别扭。只是白瑶天生没心没肺的,这一段日子跟着秦念练习高门贵女的仪态风姿,虽然有了身孕显得别扭,可到底进步不小。秦念嘴上是抹了蜜的,她有些星点进步,便狠狠夸她。
白瑶哪儿见过真正的世家女?照猫画虎学出个样子,自觉便很有些气度了。听了秦念赞扬,实在欢喜得很,仿佛笃定能嫁个天一般的好郎君,全然念不起她生母还在别业里凄风苦雨地熬日子。
大抵是失望混杂了无奈,第一场雪下来之时,李氏总算是撑不下去了,回来得很是狼狈——她染了风寒,在那边拖了一个多月,怎的也好不了。没得法子,只能回府来,延请更好些的医士来诊治。
须知李氏原本是个身子极健旺的人,莫说伤风,从前是一年到头连喷嚏也不打一个的人,一直那么风风火火地来去。可去了终云山区区半年便成了这副德行,实在很有些人不如意万事难的情形。
李氏回到府中下了马车之时几乎热泪盈眶,却不知是因了欢喜,还是因了伤风。但无论是什么,立在后门的白琅一句话,便将李氏的眼泪生生给逼了回去:“李阿母病情不轻,回先前的住所好生养着便是。”
李氏由两个婢子架着,瓮声瓮气道:“郎君!我想先去见娘子与阿瑶…”
“你见她们做什么?”白琅原本已经转过身打算离开了,此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氏一眼:“她两个身子都不方便,你不是不知,万一染了病如何是好?您还是好生疗治吧。”
李氏登时便灰了脸,道:“我实在是思念她们得很。”
“那便先养好了病再说。”白琅说完这一句,自己也不再停留,径自走了。李氏的神色宛如打泼了一砚墨在脸上一般,实在黑的可怕。
这一幕,脉脉在门后头正看了,同秦念学了个十足十。秦念听得也觉得想笑——李氏当真以为回了府便可以找回从前的日子么?以为郎君这一番话就是即将来临的打击的全部了么?真真是太过愚蠢了。
连她院子中的人都已然被换过了一遍了!这将军府,悄没声息的便叫秦念给变了天了。
李氏不在的日子,秦念“闲极无聊”便拿了婢女们身契出来看。但凡是到了年纪还不曾婚嫁的,都召集起来问了一番。想嫁人的,便叫她们自家爷娘兄弟给寻觅,不想嫁人的,也发还了身契打发出去,只道不能耽搁人家终身。另买了些年轻的婢子回来充着——就这挑婢子的眼光上,秦念还当真有些佩服李氏,李氏当年挑的那些个□□岁的小女婢,如今长到十四五岁,便是花一样年纪,也一个二个都丑得很可以…
饶是秦念并不是挑好看聪颖的婢子买,和李氏当年选中的人物往一块儿一站,也还显得美貌大方——这一看,秦念便万分明白白琅为何从来都不带同僚们回府上饮宴,宁可花了钱在外头摆宴席了。这样的一群精怪,若是叫那些饱览神京之中美人儿姿色的公子们看去,实在是把将军府的颜面丢得一干二净片分不留啊…
但换婢子的事儿,李氏并不知情。如今府上留下的,便是老人,也多半被秦念心血来潮便发一番的财帛给哄得眉花眼笑了,新人更是不必多提。李氏这一回回来,怕是什么都做不得了。
秦念心知肚明这一桩,便十分不在乎面子上给李氏的“关怀”。好医好药丝毫不吝钱财。李氏那伤风大抵原本便有四分乃是心病,如今回来了,日子过得也不若在终云山别业里一般终日吃人忘了,病也好得利落。秦念遣人去探,那回来时几乎不能自己站立的病人已然养得面色光润了。
“娘子,可要接着禁她出入?”脉脉在一边问了一句。
先前,因了她与白瑶有孕,李氏那一院子的人出入是被严严盯着的。如今脉脉问了这一句,却正好给了秦念一个由头,她便笑道:“既然都好了,还禁什么呢?想去哪儿,便由她去哪儿吧。”
这话传过去,李氏果然出门了。她先来看了秦念,隔着一道千珠碧丝帘子,秦念分明见得李氏瘦削了不少,自然是要好生安慰一番的。然而李氏这一日却并不如从前一般同她啰嗦,说了几句话,过了面子便自要告辞,只说实在是想念白瑶得很。
秦念当然不拦,道:“母女亲情,原是如此的。您这些日子在外头,竟也为了我教导阿瑶方便,强忍着不回来。这也便罢了,能忍着半点儿也不过问府上的事,却着实不易。如今若是想去见她,便快些去吧。阿瑶的日子越来越近,益发嗜睡,不过醒着的时候倒是很有规矩了——李阿母可好生看看,我教的如何?”
她这些话,明里是表功,李氏听着却定然不是滋味儿——她先前那些时候便是想回来,也总需先回得来才是。只要秦念授意,她在那终云山别业里哪里有机会往京中多走出一步来?如今秦念做了坏事还要说好话,李氏怎会高兴?更莫说秦念若是教好了白瑶,便益发显得她这做阿娘的不是人…
但当着面,她到底是什么也没多说,客客气气告辞了。秦念起身送她,见她带着两个婢子走远,面上便浮起了一点儿笑。
白瑶…千万不要让她失望才好。只要白瑶断了李氏最后一点儿兴风作浪的指望,她秦念不介意给李氏一个风平浪静的晚年。
第64章 逾矩
据说,当日李氏从白瑶的住处回去的时候,看着很不像是母女久别重逢的欢喜,倒颇有几分郁郁。
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白琅正与秦念坐着闲话,听闻此事,不由面色有些惊奇:“怎么?”
秦念在一边儿点茶的手却半分不颤,气息也屏着,待得茶面上浮起一朵莲花,方捧了给白琅,道:“阿瑶身子重了,脾气不比以往,若是说话之间冲撞了,怕也是有的。”
白琅抿了一口茶,道:“你的手艺到底还是不错的,只要不…”
他没说出下半句,眉心便蹙成了一团,奈何仪态最是重要,半晌方勉强将口中的茶咽下去,道:“这是又添了什么东西?酸得要人命!还是后味儿里酸…”
秦念也不避讳,便取了他的茶盏,也饮了一口,却自如道:“我觉得这点儿酸甜恰到好处啊!哪里有那般难忍…罢了,下一回为郎君烹茶,便只用姜盐,再不加旁的了,省得郎君这样不快!”
白琅看着她,若有所思,过了一阵子方道:“这样喜欢酸的,多半是个儿郎子。”
秦念咯咯笑了,道:“儿郎子不是最好了么?”
白琅点头称是,却又岔回原先的话,道:“我看阿瑶不会在言语上冲撞她生母的。”
秦念自然也知晓方才那一句话搪塞不住白琅,便道:“又或者是我最近教训阿瑶太狠,她变得太多,李阿母看着生疏了吧…”
白琅便道:“生疏了才好。阿瑶本就该是像你这般行止才是。”
秦念咯咯笑了,白琅也跟着笑。夫妇二人都十分知晓这一句话背后的真相——秦念当着众人的行止当然有规矩,那是裴夫人亲手教养的,细致到洗过了手应当以怎样的动作接过婢子递来的素绫,着急的时候应该以怎样的步速前行,都是世家大族正宗嫡女才有的风仪。用这样的法子来教白瑶,便是秦念有意宽泛许多,也将白瑶带出了几分韵味了。但若是论及秦念做下的事儿么…
一刀捅了前夫也好,千里迢迢去边关也好,哪一桩拿出来说清楚,都是能把夫子们气得倒仰的。难为白琅一个在书房中堆满了经史子集的人能忍得了她。想来,白琅也只想叫白瑶学学秦念的做派,却不想将白瑶也变成秦念这般强悍。
到底秦念强悍有翼国公府和自己的美貌撑着,白瑶若是强悍了,便要成了个笑话。
秦念也知道这个,是故日间与白瑶说话,句句都提点她女孩儿家要忠顺才好——若是嫁了不如自己的人家,随你如何折腾,夫家都是不敢管的。可若是想嫁个好郎君,自己的行止便须得先端正了。白瑶心思虽然如吹火筒里的豆子一般明了简单,但秦念将话挑明了说,又哪里有不懂的道理?
如今,白瑶是真被秦念教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人若是连着一个多月都做同样的事,便会成了习惯,什么事情一旦成了习惯,便不好改了。如今白瑶便是见得母亲回来想亲近,只怕也要循着秦念“贵女当无大喜无大怒,举手投足可快不可急,言笑话语可凉不可冲”的教诲来…
这样待别人自然是妥帖无妨的,待生母…却十足见了生分。
李氏既然是阴着脸走的,那么很明显,白瑶一定对她“讲了规矩”。而碰上这样的事情,李氏又能如何呢?她总不能说白瑶就该没规矩吧,便是再郁气,也总得自己忍了。
想来,李氏是有些悲哀的,但这一份子倒霉,却也是因了李氏自己的心气而起——若是李氏没那么高的心气,不奢求府上的小娘子对她这婢子出身的生母言听计从,不生出用白瑶的孩儿抢去秦念孩儿嫡长子地位的鬼主意,秦念自然不会同她过不去。若是她从今日起消停了,老老实实守着她的院子等养老,秦念也能容她享受该她的富贵。
但人心只会不知足,又有谁能把曾经拥有过的好光景真看做过眼云烟的?李氏若真是看到了白瑶的“规矩”便知晓进退的人物,便一定不会闹出“掌掴小娘子”的一场来了。
那是和李氏第一次去白瑶那里隔了多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午间,外头正飘飘扬扬地下着雪,安静得很。白琅不当值,便在秦念房里歇息,秦念却并不睡。正快要到了年关,白琅的职田,府上的庄子,都该给她送上今年的分例了。依着她与白家大伯娘郑氏的说法,今年还要多给族中一份。
只是现下秦念虽然翻着账册有些忙,心中却半点儿都不慌。李氏去那别业之中的几个月,她也差遣人盘点了府中的资产,算来李氏贪墨的大概还有多半放在府中,并不曾弄出去。占了这一笔,便是一年交清过往十多年的欠账,也不甚为难。
只可怜李氏同个老鼠一般,费心巴力地折腾许久,终于弄到一笔资产,最终却是为人作嫁衣裳。秦念心中默叹一句,合上账册,站起身来,将手抚住小腹——她的孩儿会动,有时候隔着肚腹,甚至能看到小小手足的形状,实在是可爱极了。算来她是三月底有了这金贵小东西的,再有个四五十天,他就该出来了。
人家妇人有孕在身,颇有害酸犯呕,腿足麻木,睡眠易惊等诸般苦楚的,她这孩儿却极乖巧——是像他阿爷罢?
秦念想着,便走去榻边。白琅正歇晌,睡得挺沉,到底是昨夜轮岗,一夜未睡的。秦念也不吵他,只在榻边垂腿坐了,看着他颜面——白琅长得当真俊美,若是她身子里的这个长得也像阿爷,便再好不过了。
可正是这时候,外头传来婢子们的笑语:“跑什么?看跌了!一身雪化作一身水,还要费炭给你烤干了!”
听着这话,大抵是婢子们在堂前奔跑玩闹,有人脚滑跌了一跤罢了。原本便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秦念恼她们声音太大,便复又走到窗前,将窗子推了,意图轻斥一句。可推了窗便不由一怔——那跌了一跤的却不是她这里的婢子,是前些日子她买给白瑶的弄影。
弄影怎的来了?
“娘子!”弄影眼尖,她一开窗便看到了她,于是来不及从雪坑里挣扎起来便叫道:“郎君可也在?李阿母打了六娘了!求您二位过去看看啊!”
秦念听得这一句,全然出了意料——李氏打白瑶?这算唱的那一出呢?!
“什么情形?你慢慢说。”她道。
弄影只道:“今日李阿母过去,六娘便叫咱们都让到外间去,由她们母女两个人说话。可不知怎么的,争执起来,奴婢们在外间听到天大一声耳光,紧跟着便听到六娘哭了。奴婢不敢耽搁,便滚爬着来求娘子做主!”
秦念这一回是知晓情形了,却依然算不得“明白”,只能点了头,道:“好,我同郎君马上过去。你且先回去了,无论如何,莫要叫李氏伤着阿瑶!”
弄影自然应了,这才顾得起身,那一身衣袄已然湿了一片了。秦念看着蹙眉,回身便要唤白琅起来,却不料一回头便见得他正在穿靴,惊了一跳,方问:“你何时起来的?”
“这般吵闹还醒不来么?”白琅眉宇紧蹙,道:“谁给这老虔婆胆子!”
秦念忙上去服侍他穿了圆领袍,系扎了腰带,却不敢应话。白琅这人是死重尊卑位份的,李氏敢打白瑶,这种事儿,白琅怎么忍得下?
却也不知李氏被谁家的猪油蒙了心…秦念胡乱想着,由婢子取了避雪的氅衣,和白琅一道匆匆去了。
白瑶那边当真是闹成了一团。秦念与白琅进门的时候,只见李氏发髻也歪了,人坐在地上,眼泪鼻涕糊得一脸,白瑶脸上好大一个红掌印儿,同是哭得涕泗横流,见得秦念进门,却生生坐直了身子,从身边的婢子手中拽过了帕子,狠狠蘸干了眼泪。
若不是她手上力气大得仿佛是要把自家眼珠子抠下来一般,秦念简直要给她这标准的动作拍几下巴掌了。
“再擦我也看得出你哭了。”秦念微微沉了脸,道:“贵女不可大哭,孕妇更不可以!”
白瑶气苦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阿嫂,阿嫂…我,我真真不想…不想活了!我是…是瞎了眼,才投生成这府上…府上的庶,庶女!我没仪态,给阿兄丢,丢人,有了仪态,我…我生母都…都厌憎…厌憎我!”
她话虽哽咽,好在不曾再哭出来。秦念便微微笑了,道:“你真是多想了,你阿兄如何会嫌弃你,生母又如何…敢厌憎你?”
她走到白瑶身边,虽然腰腹胀大,行动不便,但慢慢坐了,为白瑶擦净泪迹还是无碍的。
白瑶道:“阿娘说,说我嫌弃她。我哪儿是,是那般不像话的呢。阿嫂,你也和我说,做人,最,最是要孝敬!我哪里敢忘,哪里会嫌弃阿娘…”
“你说阿瑶嫌弃你?还要她…孝敬?”却是白琅接话,他眉眼沉沉,分明是有些煞气。
李氏看着秦念与白瑶亲近,已然是惊呆了,听得白琅说话,更是一颤,道:“老身只是觉得…觉得阿瑶同老身,不若从前亲近了…”
“你有什么资格让阿瑶与你亲近!”白琅一声厉喝:“她是谁,你是谁?!她是白家的小娘子,她父兄是正经的官身!你呢?一家子奴婢!你能生出她来便是三生有幸,还要她敬你亲你,谁给你的胆气?”
他言辞疾厉,李氏颤了颤,仿佛此刻方明白自己犯下的是怎样的错。做小娘子的,便是生母的身份再低微,那也是像样的主,做妾的,便是生养的孩儿再出息,说到底也不过是奴!顶破天是有更低级的奴婢服侍罢了,哪儿能要求自己的骨血把自己当正经爷娘孝养呢?
“郎君…”秦念轻轻唤了一声,见白琅回头,方道:“莫要动气。李阿母只是…眼界太窄,不知晓她女孩儿今后是贵人,以为还同她见过的那些贱籍女娃儿一般,说话做事怎么狎昵怎么来的。”
李氏震惊地望住她,仿佛不信秦念会说这样的话。秦念却镇定得很,毫不回避她的目光,反倒还了一记眼风——那眼风里有怜悯,有不屑,但藏得最深又最浅的,却是讥讽。
以人之道,还人之身。李氏不就最喜欢戴着红脸说黑话么?当初口口声声要白瑶理解兄长,实则出口的全是挑唆。
秦念就等着看她欲哭无泪欲鸣无声的模样,此时不由又加一句:“李阿母与亲生亲养的小娘子亲近,实在是人之常情,不可苛责。然而她当真是贵族啊,李阿母,您真真是不能要她丢了仪态如从前一般与您亲近的,那不合适!为了这般事情责备她,您又可曾想过阿瑶该多难受了?”
李氏如今是再多说千句也无益,只能咬咬牙,道:“老身知晓错了,今后断然不会无事生非…”
“阿母这般说,却又不对了。这不是说给阿瑶,叫她塞心的么?”秦念道:“快些别别扭着啦…便是身份尊卑有别,到底是亲母女,什么不能说开了,非要置气呢?”
她这里说着好话扎着人心,那一头白琅却冷哼一声:“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