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后仿佛从自己的思绪之中惊醒,猛然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唇边浮上一丝苦笑。
秦念看在眼中,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人塞了一把黄连。她也不知晓是在心疼阿姊,还是在担心阿姊没有说出口的担心。
她的阿姊同她是不一般的。如她这样娇养的小女儿,有了什么事儿都会同爷娘说,同阿姊和姨母说…那些长辈是她的天,他们还在,她就不会遇到任何的麻烦。然而,阿姊…阿姊已然是旁人的天了,自己便不能不去承受一些不可再与旁人分摊的辛苦。
她觉得已然不必再问了,大抵崔窈与裴夫人也是同样的心情,一时竟无人说话。秦念想了许久,方才道:“阿姊,喝些粥,是养胃的。”
她这一句话出口,却引得旁人俱笑了出来,秦皇后甚至还伸手捏了她的脸蛋儿一把:“我们的小阿念,还是个小女娃儿呢。”
秦念登时闹了个红脸,这方才觉得自己的话太过稚拙。秦皇后要补养脾胃,哪儿轮得着她提什么法子呢,那些个医官,可都不是混饭吃的。
只是她这一回犯傻,却把原本低郁之极的几个人逗乐了。连秦皇后望着她的眼神,都有些玩笑:“阿念这样一个痴女孩儿,如今做了人家的娘子,也这般不开窍。若不是依仗了家中,你这样的夫人,要叫夫君哭了呢。”
“阿姊…”秦念羞恼,道:“没旁的好说,只打趣我做什么!我不过便是贪了几口嘴,没同兵部的几位夫人闲言罢了。下一回,我见到她们便缠上去,嘘寒问暖,可好?”
这一回,还没到得秦皇后言语,秦念头上便又吃了裴夫人不轻不重地一敲:“这孽障!说什么昏话,你若是缠上去,更要叫人笑掉牙了。不卑不亢,这一桩我不曾教过你?”
“阿娘,她说气话呢!”秦皇后忙打了个圆场:“阿念又不是个真傻的,不过是太不经事儿,年轻罢了。你瞧她前些日子将白家的婶娘们挤兑的,如何像是个不懂事的痴娇女娘!您仔细将她敲傻了…”
一时,内殿之中也活络开了。母女姑嫂之间,也颇说了些从前兴头的事儿。待得天色渐晚,秦念与母亲嫂嫂要出宫之时,秦皇后竟很有些说到好处神彩奕奕的模样,看着竟是比宴席散去之时好得多。
这般一看,秦念自然也将心安了回去。待得回了府上,见得白琅,也只是狠狠将小公主那可爱的模样好生夸赞了一番。饶是白琅不爱说话,听她讲得兴头,也不由解颐,道:“你果然是爱极了小殿下。”
秦念一怔,道:“那自然,她雪白粉嫩的,叫谁看了都要爱的。”
白琅不言语,看看她,美丽的眼睛微微眯起,是在笑了。
秦念便觉得脸红,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烛高烧,窗子微微支起一点儿,凉凉的风吹进来。几案上的瓷瓶上插着一支梅花,如今含蕊半放,幽香也是淡淡凉凉的。
所谓良夜,自该是如此的。
第二日,白琅倒是一大早就走了。他到底还是鹰扬卫的右郎将,该得他值守之时,是断断不能误了时刻的。这一桩秦念倒也不在意,却不料白琅前脚刚出门,后脚便来了他鹰扬卫的一名校尉,只道请白郎将今日不必去轮值,他的同僚改日要去赴一场宴席,想要私下里商议换一日的值守。
秦念无奈,只得同那校尉道明缘由。这自然也是无妨碍的——那校尉站在堂下,她在堂上,中间垂着冬日厚重的帘幕,谁也看不到谁,并不失仪。然而待那校尉离开,廊下侍立的婢子们却一个个絮絮言语起来,秦念一出堂门,便正看着了这一场。
她不由失笑,向在里头陪着她的殷殷道:“你看看她们,一个个,脸色红成这般,叫人看了要笑呢…”
话音未落,外头便进来一个多嘴鹦鹉一般的脉脉,竟也颇有些神魂不宁,见得秦念,便道:“娘子,方才那位少年校尉是什么人?”
秦念压根儿也不曾见到那少年校尉的面容,更不知晓他姓甚名谁,不由蹙了眉道:“我单知晓他是鹰扬卫李郎将麾下的,怎么?你识得他?”
脉脉摇了摇头,道:“奴婢是个家生子,哪儿认识官身的少年郎君?只是,那一位校尉,生得太也俊俏了些。”
秦念一怔,眉头蹙得更深些,心里头尚且有些不服气,道:“怎么,比郎君还俊俏么?”
脉脉似乎察觉到了失言,咬了嘴唇,想了想,方道:“不一般的,郎君的容貌…是要端然些,自有君子气概。那位少年校尉,却是生得眉目清秀,也是好看。”
秦念听得这一句,便将心思放下了一多半,笑着打了脉脉一下,道:“你们一众全是看得人家少年清俊便失了魂魄!也不想想,人家是个官身,由得你们遐想!”
脉脉道:“奴婢哪儿敢想!只是见得太过俊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罢了…”
秦念张口,要说什么,却觉得心里头添上一股莫名的堵——脉脉与殷殷,是她的侍嫁婢。若是不出意外,今后也该去伺候白琅的。
倘若嫁的是旁人,她倒是也不介意给夫婿送两个婢子,然而,那是白琅啊。
她那么喜欢的人。
若是白琅和脉脉殷殷中的一个,又或者两个真成了什么事儿,她该如何是好?她不能妒忌,甚至应该庆幸…
然而她当真是会妒忌的啊。
先前,她坐根儿不曾思虑过这一桩事情,只是如今想起来,便觉得万分烦躁。她舍不得白琅,若是让他和旁人在一起,便是并无恩情单有*,也能叫她想来便肺腑如刀绞肝肠将寸断的。
若是不叫她们两个跟白琅…秦念瞥了瞥身后的婢子,亦觉得心里头塞得很。女婢不随郎君,便多半要同家中的奴子们成夫妇的,而她目下在将军府里还寻不出堪叫她们两个托付终身的人物。
她这一头烦乱,便将那少年校尉的事儿都丢到脑后去了。于她,那不过是个不曾谋面的陌生人,然而过得一个时辰,却有人进了她房中,劈头便道:“阿嫂,方才那位校尉,是…是什么人物?”
秦念正捧了一卷子话本发怔,听闻此语,不由一惊,抬头看着额上沁着细汗,脸蛋儿被冬日寒风吹得格外红的白瑶,道:“是晨间来的那一位吗?我却是不知,怎么,他在咱们府上惹祸了不成?”
第51章 示心
也便是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白琅便回来了,想来是那位李郎将与他亲口言说了。而见得他人,秦念便想起白瑶那一副欲说还休面色绯红的模样。
彼时她已然明白了白瑶的心思,谁不爱俊俏的郎君呢?然而她当真不知晓这位校尉的身份——她甚至并不曾亲见过他呢!于是也只得将白瑶支吾走,之后细细思量,却颇觉得这校尉若是个性情温良的人的话,也颇适合与白瑶做一门亲事。
白瑶那般性子,真若是嫁个什么达官贵人的子孙,怕是要给家中招来祸事的,但若是嫁个白丁,只怕李氏第一个便不能答应。
秦念向婢子询问了那校尉的服色,得知是个穿深青色袍服的,便猜的那该是个宣节校尉或者御侮校尉了,且不管是正八品上还是从八品上,年少的儿郎子能得这一份官身,已然算的很有本事了。
想来也知晓,若是这位校尉的父亲或者叔伯是官员,那李郎将也不会遣他做这些跑腿的事儿——遣个士卒便是了,派一名校尉来,实在是不甚尊重的。如若那少年父祖并不是什么大人物,那么凭他年少便能做得八品官员,想来今后也有些仕途。
揣了这样的心思,她便寻了个机宜,似是无意见向白琅道:“今日李郎将遣来送信的少年校尉,据说生得很是俊朗。”
白琅放了手上的书,道:“他遣了个校尉来带口信?”
秦念点点头,在他身边跪坐下,笑道:“那位校尉一来,可是把檐下婢子们的眼睛都带走了。我在堂里头不曾得见…也不知是怎样一番俊美呢?若是可以,劳烦郎君打听一番他身世吧…”
白琅奇道:“你这是做什么说?送婢子以成全谁的相思不成?”
秦念忙比了一根手指在唇边,悄声道:“并不是婢子…咱们府上的那一位美人儿,不是尚且待字闺中么?”
白琅一怔,蹙眉道:“阿瑶么?她…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来?”
秦念微微侧了头,道:“自然是有人要和我打听了,我才能想到这一桩的…哪个少年女儿不欢喜俊美的郎君呢?我想,若是那位校尉家世好的话,一定也不会被遣来做这种事情,而若是个寻常门第出身,自己能做上八品武官,大概也有些本事,不致辱没了阿瑶。”
白琅却是摇头,道:“世上多是女高嫁,男低娶。如阿瑶这般骄横性子,若是嫁了比咱们门第低的,怕是要叫人家家宅不宁了。”
秦念张张口,却不知晓该如何再行劝说——她总不能同白琅说,若是不叫你阿妹嫁个身份低的,就该咱们府上鸡犬不宁了吧?再者白琅那句话,也隐隐触了她的心思,她嫁白琅,便是极典范的低嫁了,至于骄横…她嫁他之前做下的那些事情,远远都不是骄横两个字能形容的。
她很想告诉白琅,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什么人的话,所有的性子都能为他收了。便是素日里再强横,也会小心翼翼收了锋芒,敛了头角,为他做一个温情安稳的娘子。
想了许久,她终于问道:“那么郎君,当初您为什么要答应娶我呢?”
白琅捏着书的手明显地一抖,看了她一眼,想了好一会儿,简练地回答道:“貌美。”
秦念不意他答得如此直白,咬着嘴唇也不知道该羞还是该恼。他这样的答案,自然是在夸她,亦十分真实,然而以她对白琅的了解…
他怎么会说出这般庸俗的话来!便是要夸她貌美,也该写一首诗送她…怎能就这样说出来!
她这一厢纠结,白琅却笑了,道:“怎么,不愿听么?我原本想要的,是一位温婉知礼的娘子,后来想想…我都不知晓自己何时会战死,还是从了自己的心愿,求娶一位心里头放不下的——到底,贤德温良一心依赖夫婿的娘子,亦未必适合我。”
“那我…”
“你这样勇敢。”白琅微微笑了,伸手抚摸她的面颊:“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能好生活着。”
他这话语,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只是秦念听来,却生生觉得胸口仿佛被利刃刺入,然后一剜——她勇敢么?
“你…为什么这样说…”她垂下眼眸,不愿意看他的笑,轻声问道。
“我想,你该不会为了我终身不再嫁,又或者殉情罢?”白琅的声音很温柔,然而她听着却是说不出的刺人:“你同旁的女郎不一样…阿念,你不是藤蔓,你不需要依附谁。”
秦念半晌不言,再抬头时,眼中已然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泪,她道:“你若是要殉国,我不会为了你殉情…我会挡在你前头。”
“什么?”
“我会死在你前头,我会用我的命,换你活下来。”说罢,她站起身,然而步子刚迈开,便被白琅从后头抱住了。
他的手臂箍得很紧,她挣不开,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她不能假作听不到。
他说:“不可乱说。”
秦念不知哪儿来的委屈,眼泪便沿着脸颊,一滴滴掉落到白琅的手背上。她不是刀枪不入的乌龟,便是再勇敢坚强,也是个有了心上人便愿意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女儿家。
她并没有乱说。若是要一个人面对失去他的一辈子,不如就走在他前头。
“莫哭,我心疼你哭。”他轻声道。
秦念听得这一句,眼泪便掉得更加放肆,竟将妆都哭花了。白琅亦无法,将丝帕浸湿,一点点将她脸上脂粉泪痕悉皆擦干净,方道:“不许说那样的瞎话。我没有爷娘,阿瑶也…独有你一个是最亲近的人了。”
她将头脸埋在他膝上,许久方抬头,咬牙切齿道:“你敢殉国,我就不接你回来。”
白琅哭笑不得,事到如今,哪儿还由得他理智地“说实话”?说不得也只能点点头,应了秦念的脾气,道:“我一定保重——然而如今还没有战事,你想这些作甚?”
秦念怔了怔,道:“也不知是谁说,娶我是因了为国捐躯之时可以不必挂念的。”
白琅面上无可奈何的笑意有一瞬的僵死,之后却叹了口气,道:“怎会不牵挂的。但愿我有命,能陪你终老白首——好了,莫哭了。”
秦念这才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她在白琅面前,故意便不想要那矜持有礼的模样,亦不知道是不是他方才言语微妙地触了她的心事…
他不愿要太过贤德的夫人而选了她,或许亦是退而求其次。正室的面貌,自然是比不得德行重要的。但他这般人,无法在意性命,一日笑便是一日好,而正巧她心性顽强,正巧她容色娇艳,正巧她将门出身更适合做将军夫人…于是便是她了。
倘若他有信心能平和过一世,只怕当初便选了徐三娘,又或者是哪一位高门出身久有雅名的小娘子去求亲。便是再欢喜她生得好看,也未必会要她做内人。
但无论他从前是怎样的念头才将聘礼抬去了翼国公府,如今他都是她的人。
直至这一刻,秦念方觉得自己果然和旁的女子有些不同…人家总是要将终身寄托给郎君的,她却是要独霸郎君的终身的。
白琅既然娶了她,她便要他心里头一世都只有她。千般手段在所不惜,这郎君是她的。谁都别想将属她的宠爱分走。她要他和她好生过一世!不许他和别的女子好,更不许他早早离开她。
这一份决心,才当得起他那一句“这样勇敢”的夸奖。
第52章 揣测
见白琅不甚赞同为白瑶和那位校尉牵一根线的想法,秦念便也不好再坚持。到底白琅才是家主,他的想法也未尝全无道理,没办法,亦只好同白瑶说一句,便将这事儿了了去。
白瑶听了自然是不愉快的,然而既然是兄长的意思,她便是再不悦也无计可施,只能认了罢了。
秦念见她这般,劝几句也便罢了。只想小女儿家怀了心思,看到个清俊的少年郎君一时情迷,实在寻常。但以白瑶的为人行止,也不会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便亦将此事丢到了脑后。于白瑶的婚事,也只想着由白琅操心挂怀便好,左右现下还不曾有人催着她做这个。
便这么的过了除夕,过了上元,天气一天天暖起来,秦念这将军府主母做的也一天天得心应手起来。日子久了,她早就摸清了白琅的职田庄子该有多少进益,也晓得了家中这个那个下人的根底详细,名字写进白家宗谱之时,她已然能真真当起这一座府邸了。
这样的日子说来也顺遂得很。除了白瑶那别扭脾气,连上巳节出外踏青都不愿与白家旁的姊妹们一道,叫秦念很是为难了一番之外,旁的皆算得上称心如意。
然而偏就是这一桩,白瑶却咬死了不肯松口,无论秦念如何劝她,白瑶皆不愿见到那些个姊妹姑婶们。秦念心里头也知道,如白瑶这样的性子,不会得了白家那些嫡女们的待见的,但她此刻也说不得什么,只能遣下人去和郑氏好生赔了礼,只道幼妹任性,娘子是不能陪伯娘婶娘们玩耍了,只好送些宫中赐下的花饰给诸位女眷赔礼。
秦念这边儿肉疼自己送出去的首饰——那些东西虽说不大值钱,然而做的精巧,只有尚方的巧儿才折腾得出,拿来送给白家的亲眷们,她实在是舍不得。然而她是新妇,总不好嫁进来还不满一年便公然将长辈们的面子驳了去。
白瑶却不晓得她的为难,上巳节出游的前一天,还兴冲冲来问她,道:“阿嫂,明日您要坐您的车出去么?”
秦念一怔,道:“那自然,怎么的?”
“我也…”白瑶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然而秦念闻歌知意,便道:“你可是也想坐我的车?”
这一句问出,第二日白瑶便风光靓丽地出现在了秦念那找遍整个京城都找不出第二辆的马车上。这车马从外头看,当真是精干漂亮,然而坐进去滋味如何,却只有在里头的人方可体会了。
到得青萍江时,秦念神清气爽,白瑶却是一身骨头快颠散了架的模样。
“阿嫂这马车,寻常人当真是消受不起啊。”白瑶下了车,面色惨白地在树丛后站了许久,欲呕又呕不出的模样,终于好起来,说的便只是这一句话。秦念却笑笑,道:“我就喜欢坐在这车里如同骑马一般的感觉…我又不好在长街上骑马招摇,这车颠簸,倒也醒神儿。你可还好?”
白瑶勉强表示了一下自己无甚大碍,回程时却死活不肯坐秦念的马车了。秦念想想她被颠得半死的模样,倒也并不在乎她这一份畏惧又或者嫌弃,只是白瑶在李氏的车里呆了没多久,便又冲下车来,仍是朝着没人的地方急跑了几步。
秦念的马车正巧在后头,她看着不禁有些诧异。白瑶虽然是个庶女,但日常间行动最爱做出高门闺秀的姿态来,至少这下马车,于白瑶素来都是要扶着婢女的手,颤巍巍下来的,这身手麻利尚不待车停稳的一跳,实在有一点儿得她秦念的真传了。
然而抛去这打趣的念头不提,白瑶再次捂住胸口的模样却叫秦念不由蹙了眉。她原以为白瑶来时难受是受了颠簸,可现下难受…难不成是早上出门的时候吃坏了东西?
想着,她便叫停了自己的车,向白瑶那边走去。她已然取了帕子在手中,意欲掩住口鼻,然而到得白瑶近前,却不由一怔——白瑶只是一味干呕,地上并无她预想之中的秽物。
“你这是怎的了?”
苍天为证,秦念问出这句话时,当真并不曾多想,然而白瑶的脸色瞬时便涨红了。见她这般不自然,秦念心里头便划过一个念头——她莫不是有身孕了吧?
秦念虽然自己没诞育过孩儿,但出嫁之前,这些个事情家中的仆妇也要同她说清楚的,以免小娘子到了夫家不知人事。若单扫了夫婿的兴致也便罢了,万一不知晓呵护自己身子,伤了腹中胎儿,那才是悔之晚矣。这一套东西,她实在是听熟了,因而看着白瑶干呕,实在不能不往男女情思上想。
这念头实在太可怕,单是想想,她便不由变了脸色,然而这地方下人多,隔得不远便是官道,来来往往的游人也不少,定是不能叫喊的。须臾之间,秦念便缓下了面色,道:“早点用得冲撞了不是?先回去吧,叫婢子们做些清淡调和的饮食给你。”
回头上得马车,秦念便将方才的想法拿出来思虑。她是不愿意相信自己那一瞬的猜测的,她很努力地去寻找自己的猜测实在不对的例证——白瑶素日里都在将军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和什么人私相授受呢?府中的男性下人也皆在外院,便是偶尔进来做些粗累活计,也不会有得了小娘子青眼的机会啊。
而若不是府上的下人,白瑶哪儿有机会遇到外男呢?秦念实在想不通,越是想不通,越觉得此事断不可鲁莽,若是她声张起来而白瑶实在并没有做出什么错事,自己可便将她的名声给毁了。女儿家,什么都可以不要,一个好名头断然不能丢掉。
如她自己这般不在乎名声的女子,实在是少之又少——况且她也并非是真不在乎,不过是两害相权,不得已只能将虚名丢去脑后了罢了。
秦念想着这事儿,便觉得焦心。因而马车一停稳,她便低声嘱咐了身边的殷殷:“去将阿瑶的一心叫来!我有话要问这婢子!”
殷殷因了是主母跟前的人,在将军府的下人们之中也很有些面子的,她去寻一心,一心自然不会不来。那是个长得挺娇俏的小女婢,然而到底没怎么见过世面,见得秦念面色沉沉,先自有了几分畏惧。
秦念却坐在堂上,一言不发,手中慢慢悠悠地煎着茶——其实她煎茶的手艺很不如何,第二次将裴氏酸的嘴歪眼斜的茶汤,便出自她心血来潮多放的十来个梅果。然而如今她这般显摆,不过是为了叫一心更慌张罢了。
直至悠悠然然点完茶,秦念方瞥了已然站了许久的一心一眼,道:“你可知晓我今日为何要你来回话?”
一心打了个颤儿,道:“奴婢不知晓。”
“不知晓?”秦念也笑了,笑得假假的:“那么阿瑶最近有何异常,你是知晓不知晓?”
一心一怔,面上的神色尽是不敢置信——人说奴婢随主,白瑶那般简单粗疏的人物,教出来的婢子,一俟破了心防,便也掩盖不住什么了。
秦念轻哼一声:“你不说?”
一心当下便跪了下去,头敲在地上,道:“娘子,请叫无干的人都下去吧。”
秦念瞥了脉脉一眼,她自会意,同房中的侍婢们一道离去,还掩了房门。那木扉扣合稳了之后,一心方颤巍道:“奴婢不敢说别的,只是,小娘子的月信…上个月便不曾见了。”
饶是秦念已然猜测过,亲耳听闻这一句时仍颇有一种五雷轰顶的体会。她愣怔了好久,方想起要问清楚是谁做的孽,不由蹙眉道:“瑶娘是和什么人来往过?”
一心低了头,泪眼朦胧只是不敢说,秦念实在捺不住性子了,道:“她总不会瞎了眼到和府上的下人私相授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