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仍旧没有人回答。
笛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年华的腰,似乎永远不会松开。
年华碰了一下笛的手,已经冰冷僵硬了。
年华顿时明白了,眼泪滑落脸庞。是什么时候,笛在她身后沉默了?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没事。我怕摔下去。一个武将如果摔下战马,会很丢人。”这应该是他的最后一句话了吧?从一开始,他就打算以身为盾,在箭雨中保护她。天机阁中训练出来的死士,帝王手中永远不能见光的棋子,勇敢、无畏、忠诚的信念,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他终是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死。
“箭为戾器,折伤英雄。”年华喃喃地重复笛说过的话。
笛的古琴早已碎裂,不复存在。他的背上中了数十箭,鲜血染红了衣衫。他的面容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缕笑容。
年华看着笛的尸体,泪流满面。
“大将军,他是什么人?”巴布问年华。
“他叫笛,是一名琴…不,是一名将士。”年华答道。
心情平复了一些之后,年华问巴布:“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巴布道:“末将这几日一直驻守在这里,营地就在乱石岗后的泽地间。这数日来,玄龙骑在炎塚原以南各处散布兵力,田将军为防万一,派末将和几名将领领兵占据了北边的险要之地。”
“做得好。”年华赞道。进入赤城后,她一直被端木寻牵绊和软禁着,虽然从玄龙营的兵力动向上猜出端木寻在各处布兵,但她却没办法得知具体的消息,也没有办法作出相应的举措。幸好,戚城中有田济坐镇,消弥了她任性妄为所带来的隐患。如今,云风白有嫘祖相救,她已经不再受制于端木寻。如果端木寻、龙断雪执意开战,她绝不畏惧迎战。
流星夕照镜,烽火夜烧原。以端木寻杀死年华留在赤城中的三十名白虎、骑侍卫为导火索,蓄谋已久的战火在炎塚原上点燃。两个月内,王师和玄龙骑进行了大小七次战役,规模最大的一次在古战场上,双方各倾五万兵力。年华以阵困敌,龙断雪蛮勇破阵,双方死伤无数,未分胜负。其余的六次交战在山林河泽之间,王师胜了四战,白虎、骑已经占据了炎塚原以南的两个地利之处。失去了这两个地方,对赤城来说,面临着巨大的威胁。
戚城。王师营。议事厅。
年华和一众将领正在议事。
一名谋士献计道:“大将军,我军已经占据了岘水上游的据点,宜用水攻。近日来降水充沛,只要以木石筑坝,蓄积水势,然后放水,赤城必会陷于汪洋之中,不战而破。”
年华摇头:“不妥。赤城中有数十万百姓,这一举会死伤多少无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皓国之民,也是帝君的子民。我们的敌人只是意图谋反的皓王,和拿着武器的玄龙骑,不能牵连平民百姓。”
有几名将领赞同谋士的提议,因为对己方来说,这是牺牲最小的取胜方法。他们劝说年华,但是年华仍旧不同意水攻。
平日理智、冷静到看似无情的田济,这一次倒是破天荒地赞同年华的观点,“大将军说得没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皓国之民,也是帝君的子民。如果截流灌城,这些百姓都将葬身于洪水之中。虽然,继续与玄龙骑作战会有牺牲,但是以王师现在的士气、兵力、战斗力,迟早会攻破赤城。”
双方又争论了一番。最终,水攻之策没有被采用。不过,年华让人在赤城中散布王师将用“水攻”的流言,让玄龙骑自乱阵脚。
赤城。离宫。耀日殿。
端木寻坐在锦榻上,手上把玩着一枝枯萎的菩提花。
龙断雪站在下面,垂首禀报道:“城中出现了王师将以水攻摧毁赤城的流言,众将士有些惊慌失措。不过,末将杀了两名失态的将领后,军心已经稳定下来了。”
“嗯。”端木寻淡淡地道。
“水攻的流言不知真假,为了安全起见,您是不是离开赤城,回去翡城?末将会在赤城继续作战,直到斩下年华的头颅,摧毁王师。”龙断雪道。
端木寻摇头,“本王没有离开赤城的必要。因为,年华不会用水攻。她太善良了,不会为了破城,而弃十余万百姓于不顾。”
龙断雪沉默了一会儿,道:“王师占据了岘水上游,对赤城来说终究是扰乱军心的威胁。敌扰我军心,我亦乱敌阵脚。末将愿潜入赤城,杀死年华。王师无首,必定大乱,我军亦可乘机反攻。”
“你不必冒险去戚城。我们还有一枚可以动用的棋子。用这一步棋来杀年华,她会防不胜防。”
龙断雪不太明白,“这一步棋是指…”
端木寻拿起桌案上的一个信卷,递给龙断雪,“飞鸽传书,将这封信送给玉京的红娘子。”
龙断雪一怔,接过信卷,“是。”
“年华,我要让你痛不欲生,我要让你后悔这一生的抉择…”端木寻对着枯萎的菩提花,冷冷地道。
202 结发
戚城。王师营。
夏末时节,蔷薇花都已经凋残了。
这一天下午,年华午睡醒来,打算去南城门查看加固瓮城的进度。年华带着侍卫刚走出王师营不远,在夏日斑斓的阳光下,她看见了一个人。
年华蓦地站住了。
侍卫也跟着站住。
不远处,一名白衣银发的男子牵着一匹马,向年华走来。他一身风尘,脸色因为长途跋涉而显露出疲惫,但眼神仍旧明亮、温润。他的目光和年华的目光交汇的刹那,欣喜、激动、悲伤、心痛的感情依次在眼底浮现,最后沉淀下来的是深深的爱恋。
“云风白…”年华心情激动,既悲伤,又欣喜。他醒过来了。他平安无事了。魂牵梦绕、辗转思念的人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竟颤抖得无法迈开步伐走向他。
云风白笑了,“这位女将军,请问王师营怎么走?”
年华也笑了,“前面就是。你去王师营干什么?”
“我的妻子在王师营,我去找她。等这场战争结束,我就带她回家。”
年华走上前,狠狠地抱住云风白,将头埋入他的胸膛。
“你真是一个傻瓜!”年华声音哽咽。明明叫他不要来,他却偏偏来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
云风白也抱紧年华,“从遇见你开始,我好像就没聪明过。”
年华改派方鸣去查看瓮城的情况,她留在王师营,和云风白叙别情。
榴荫斑驳,薰风如沐。年华和云风白坐在锦榻上,说起了在葛地分别后发生的事情。一年的分离,一年的相思,说不完的别情,道不完的缱绻。
“等回到玉京,我一定要去感谢嫘祖。”年华望着云风白,笑道。云风白平安无事,她是如此的开心。嫘祖的恩情,她永远记在心里。
“嫘祖已经不在玉京了,她去了北宇幽都。”云风白道。
“?”嫘祖去北宇幽都做什么?难道在玉京玩腻了吗?
“她说想换一个住处。我就在北宇幽都为她找了一处热闹却隐秘的地方。”为云风白解咒之后,嫘祖的行踪在江湖上已经不是秘密了,嫘祖在江湖中的敌人,比朋友要多很多,她不得不离开玉京。因为她暴露了行踪,会有很多麻烦。“‘你想感谢我,就替我包一年的包子吧。’这是嫘祖带给你的话。”
年华认真了,握拳道,“等回玉京之后,我就去学做包子!”
“我觉得比起包子,你还是应该先学女红。”云风白挠头,小声地道。他回葛地时,试了一下年华为她做的尚未完工的冬衣,虽然针脚比第一件衣服好,可是袖子似乎缝反了,怎么也穿不上去。
年华沉默了一会儿,红唇中蹦出两个字,“都学!”
“加油!”云风白拍了拍年华的肩膀,以示鼓励。
年华向云风白说起赤城的战况,可能是连日赶路,几天没合眼的缘故,云风白听着听着,竟枕着年华的腿睡着了。
“怎么睡着了?”年华觉得郁闷。不过,看着云风白宁静的睡颜,她的嘴角却弯了起来,心中涌起暖暖的幸福。她低头,在睡梦中的男人唇角印下了轻轻的一吻。
云风白醒来时,已经是星月初上的时候。他还躺在锦榻上,年华却不知去了哪里。
云风白刚站起来,一名穿着戎装的女侍正好走进来掌灯,见云风白醒了,垂首道,“您醒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大将军吩咐,您醒了之后就伺候您用餐。”
云风白问道,“大将军去哪里了?”
女侍回答道:“大将军在议事厅和诸位将军议事。”
“嗯。”云风白应道。
云风白用过晚餐后,又沐浴洗去了一身风尘,疲惫尽散,精神抖擞。年华仍未回来,云风白见星河灿烂,不由得登上塔楼,观望天星。
从塔楼顶向下望去,可以看见议事厅灯火通明,想到年华正在里面,云风白心中一暖。他的师父重华曾对他说过,要想于玄术上修得最高境界,必须断绝心中的恨和爱。仇恨是缠绕在人身上的毒荆棘,将它斩断并拔去时,会有短暂的疼痛。可是,如果不斩断和拔去仇恨,毒荆棘会缠得越来越紧,最终毒刺会刺入心脏。爱欲是冰天雪地中的一堆火,旅人一旦去了火边,得到了温暖,在火焰燃尽时,就会觉得更加寒冷,更加寸步难行。云风白能够斩断仇恨,原谅宁氏对云氏一族犯下的杀孽,能够原谅宁湛对异邪道的赶尽杀绝,却无法斩断爱欲。他爱年华,他贪恋寒冷中的温暖,他不想修得玄术上的最高境界,只想和年华在一起,相伴看完人生尽头的风景。
他爱年华,可是年华爱不爱他?
云风白想起了他在玉京中和宁湛的对话。他没有告诉年华,他在嫘祖处休养时,宁湛来找过他。
“你离开年华,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宁湛开门见山地对云风白道。
宁湛的心中很不安,很恐惧,云风白居然醒了,他一定又会迷惑年华,让她离开他。他不要年华离开,他不能没有年华。虽然,他处在众人的环绕之中,但他还是觉得孤独。只有年华陪在他身边,他才不会觉得孤独,他要留住年华,无论使用任何方式。
“我只要年华。她是我的妻子。”云风白道。
“妻子?”宁湛冷笑,心中嫉妒,“她根本就不爱你,她答应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她恨朕。她爱的人是朕,恨的人也是朕。她对你只有感激、歉疚,没有爱。”
“我爱她,这就够了。我不会离开她,永远不会。”云风白虽然如此说道,但是心中却突然迷茫了,纠结了,疼痛了。
年华对他的感情究竟是爱,还是因为他一直守护她而让她产生的感激、歉疚,和依赖?宁湛的话,至少有一半是事实。年华爱宁湛,她曾经深深地爱着宁湛,爱到奋不顾身,倾尽一切。这份炽烈的感情让他羡慕宁湛,嫉妒宁湛。他选择留在深爱宁湛的年华身边,只是因为他想看着她,守护她,直到她得到幸福。他并没有奢望年华会回应他的爱。一旦年华嫁给宁湛,他就会默默地离开。然而,宁湛辜负了年华,让年华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他更加坚定地守护在孤独、受伤的年华身边,两人也因为患难与共走在了一起,桃下结缘,许誓三生。可是,年华真的爱他吗?也许,她并不爱他,她和他在一起,只是想要报答他的付出罢了?
宁湛冷笑更甚:“你不离开她,她也会离开你。朕会让她回到朕的身边。”
宁湛的话,让云风白更加莫名地不安。他迫切地想见到年华,不等身体完全康复,他就来到了赤城。他想问年华是不是爱他,可是见面时,却没能问出口。
她到底爱不爱他?
星河灿烂,凉风如沐。云风白抬头望向星空,天星运行有序,帝星、将星光耀寰宇,西南方略有红云,主兵凶之兆。红光已经是式微之势,想来不久兵祸也将停止。
突然,一片乌云从东方飘来,速度极快,如一条黑色的龙。黑龙所过之处,遮住了天星,等到黑龙消失于夜空中时,天星依旧明亮如水,辉光闪烁。
云风白蓦地发现,将星已经不如刚才明亮,黯淡了许多,仿佛即将陨落于星空。这是…什么兆头?!云风白心惊,难道赤城一战,年华会出什么事吗?!
衣袂纷飞,银发飞扬的男子站在塔楼上,陷入了沉思。
直到中夜,云风白才从塔楼上下来,回到年华的住处。他刚踏进房中,就发现年华已经回来了。年华换下了戎装,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罗衣,正站在桌边往一只琉璃花瓶中插一束带着夜露的海棠花。她的侧影极美,青丝如缎,罗衣胜雪。
云风白看得怔住。她如此美丽,如此迷人,像是一朵永不凋谢的花。宁湛让他离开年华,也是因为他还爱着年华,舍不得放开她吧?云风白的心中更加茫然,纠结,她会不会回到宁湛身边去?她到底爱不爱他?
年华听见脚步声,侧头望去,见云风白站在门边,不由得笑了,“乌雅说,我的房间太沉闷肃杀了,不像是女人的房间,你也许会不喜欢。她不知从哪里采了一些海棠花,让我放在房间里。我想,这个主意也不坏。”
年华的房间里,除了床榻和一面铜镜外,就是武器、地图,盔甲。确实,不像是女人住的地方。
云风白走过去,拥住年华,“你爱我吗?”
年华感到奇怪,“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她当然爱他,毫无疑问。不过,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在玉京时,宁湛要我离开你。他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想回报我,而不是爱我。”云风白喃喃道。宁湛的话,在他的心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说什么,你都可以不必理会。”年华生气,宁湛未免也太自私了,难道非要她失去最后的一点幸福和快乐,他才会开心?
“你爱我吗?”云风白抱着年华,再一次颤声问道。
年华将头靠在云风白的颈边,温柔地道,“我爱你。如果我不爱你,怎么会承诺与你共度一生?怎么会在和你分离的日子里,因为思念你而辗转煎熬…”
她爱他,真心地爱他。虽然,她戎马疆场,命悬刀锋,今日不知明日事,但她还是渴望和他相携、相伴,看遍人生所经过之处的风景。
年华肯定的答复,让云风白心头的阴影渐渐消散。他暗笑自己的傻,为什么要怀疑她的爱?她是一个真性情的女人,爱恨分明,情深意重,这正是他迷恋她,被她吸引的地方。以她的性情,如果不是出于爱,怎么会答应做他的妻子,和他共度一生?他可怜宁湛,因为宁湛失去了一件无比珍贵的东西。而他,得到了一份无比珍贵的爱。
“我真是一个傻瓜…”云风白道。
“确实,你是一个傻瓜。”年华同意云风白的话,笑了笑,“不过,我好像也是一个傻瓜?”
两个傻瓜相视而笑。贪恋雪地里的那堆火的旅人,都是傻瓜。不过,至少一双傻瓜在火边取暖,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等这一战终了后,我们就离开玉京,去你喜欢的地方。然后,我们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年华对云风白道。
云风白脑海中划过刚才星空的异兆,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他不敢将不安说出来,因为他也不确定异兆意味着什么。而且,如果说出来,会让年华也陷入不安,一个武将在战场上惶恐不安,那将会是一件致命的事情。
云风白隐藏了担忧,笑了笑,点头:“好。”
无论异兆意味着什么,他都会一直守护在年华身边。
年华开心地笑了。她憧憬着卸下战甲后,和云风白快乐生活的日子。所以,现在,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攻破赤城,得到胜利。
年华松开云风白,继续插花,“风白,这海棠花漂不漂亮?”
云风白摘下开得最繁盛的一朵,插在年华的鬓边,端详了一会儿,笑道:“插在花瓶中不漂亮,插在你鬓边才漂亮。”
年华一怔,片刻过后,脸颊上浮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堪比鬓边的海棠。她想开口说句什么,但是嘴唇却被云风白的吻封住。深深的、缠绵的吻,燃起了爱欲的火焰,云风白将年华打横抱起,走向锦榻。
白露夜葳蕤,红烛花容媚。
鸦翎水鬓裁,结发合欢被。
203 忘忧
同一个夜晚,同一片星空下,有人恩爱缠绵,有人孤枕难寝。
玉京。皇宫。荼蘼宫。
宁湛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自从云风白离开玉京,去了赤城,他就没有办法睡得安心。因为睡不着,他起身去看年华的画像。
荼蘼宫中的画像,又增加了许多。长明灯下,夜风吹动,卷轴沙沙作响,繁艳而寂寥。
“年华,你不能离开我…”宁湛对着画像,喃喃地道。
从小到大,年华一直守护着他。她那么强大,能够化一切不可能为可能,能够打败所有的强敌,仿佛世界上没有任何困难能够难住她。他习惯了她陪伴在身边,习惯了她温暖而坚定的翼护,他不能承受失去她之后的孤独,他绝对不允许云风白带走她。
云风白离开玉京的那一天,宁湛招来了红娘子。当年,他通过红娘子控制年华,让年华杀死了皇甫钦,回到了他身边。虽然,后来,事情在他故技重施,想要除掉云风白时败露了,使得年华和他彻底决裂,但终归红娘子的蛊术还是非常有效果。他没有计较红娘子的过失,继续留用她为他效命。事实证明,他的宽大没有错。这两年来,红娘子和澹台坤等人为他控制了各大江湖势力,稳固了江山社稷。
“朕曾听说,世间有一种‘情蛊’,可以让哪怕是宿世仇敌的两个人倾心相爱,永世不离。”宁湛道。
红娘子笑了,“回圣上,‘情蛊’倒是有,不过您听说的传言恐怕夸大了它的效力。一般的‘情蛊’只是媚药,促成露水情缘。霸烈一些的‘情蛊’倒是能够控制中蛊的两个人在一起,不过是以‘一旦分开,就会死亡’的恐惧来控制,未必能让双方倾心相爱。还有一种迷心的咒术,倒是能让一方的心智产生迷惑,爱上另一方,不过时效很短,被迷惑的人终会清醒。”
宁湛失望。第一种不是他想要的。第二种以年华的性情,知道他再一次给她下蛊,控制她,只怕会更恨他,宁愿和他同归于尽,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第三种也不是他想要的。难道,他真的没办法挽回她了吗?
“究竟要怎样,你才能原谅我?”
“除非,我能忘掉你做的一切,忘掉皇甫钦在我眼前死去的样子,忘掉我亲手杀了他,忘掉那些悲伤的、罪孽的、痛苦的记忆…”
宁湛想起临去赤城时,年华在荼蘼宫中说的话,不由得脱口问道,“这世间可有让人忘掉一切不愉快记忆的蛊?当然,不能让她失去全部的记忆。”
如果,年华能够忘掉北冥的那一段记忆,忘掉他对她做过的错事,只记得他们在天极门的快乐时光,那么她就会继续爱他了吧?
红娘子摇头,“让人失忆的蛊倒是有,但是让人忘掉一切不愉快记忆的蛊,可就没有了。不过,倒是有一种叫做‘忘忧’的丹药,可以让人只记住快乐,忘掉一切烦忧。”
“忘忧?”宁湛睁大了眼睛,“这是一种怎样的药?”
“忘忧可以让人忘记一切前尘旧事,不过并不是彻底地忘记,一旦经人提醒,还是会想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快乐的事情。”
“那痛苦的事情呢?”
“永远不会再记起。”
“世间真有这么神奇的药?”宁湛怀疑。
红娘子点头,“有。关于‘忘忧’,还有一个浪漫的传说。上古时,药神窨术娶了一位亡国的公主做妻子。因为从小故国沦丧,公主少年时曾经有过苦难和罪恶的经历,这些悲惨的回忆折磨着她,让她郁郁寡欢。窨术很爱妻子,看着她被痛苦的回忆折磨,他很悲伤。他花了很大的精力炼制了一枚丹药,让妻子吃下。公主吃下丹药,忘记了少年时期的痛苦,只记得和窨术在一起时的快乐。公主再也不郁郁寡欢了,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窨术看着妻子美丽的笑容,将丹药命名为‘忘忧’。从此,窨术和妻子幸福恩爱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白头。”
从此,窨术和妻子幸福恩爱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白头。这句话,如同一双灵巧的手在挠拨宁湛心灵深处的愿望。在强烈的愿望面前,理智、谨慎皆化作云烟:“你能炼制‘忘忧’吗?”
“可以。”红娘子垂首道。
“需要多久时间?”
“十八天。”
“十八天后,将‘忘忧’呈给朕。”宁湛命令道。有了忘忧,年华就能忘记一切,原谅他了。
“遵命。”红娘子垂头道。
红娘子的唇角勾起一抹诡笑,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忘忧,传说也是她编出来的。如果世间真有‘忘忧’,那么江湖上就不会有‘蛊后’红娘子了。她多么想忘掉一些悲伤的回忆,但就如时光不能倒流一样,人怎么能抹消掉痛苦的过往?
‘忘忧’不过是端木寻对付宁湛和年华的最后一步棋。无论年华投效皓国与否,忘忧都会由宁湛之手送给年华。忘忧这枚毒药,将断绝年华与宁湛的最后一丝羁绊,斩断年华回玉京的一切后路。不同的是,年华如果投效皓国,忘忧的毒性将不会致命。年华如果不投效皓国,忘忧的毒性将会送她下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