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昭不依不饶, “请皇上给个说法。”
皇帝:“你要什么说法,朕纳个妃子难道还要取得你的同意?”
德昭提高声调, “当然不需要,可是你要纳的人,她可曾同意!”
皇帝本来不准备与他纠缠下去,猛地听到这一句,忽地有种不甘示弱的愤怒,“你怎知她不愿意!朕说她愿意,她就是愿意!”
德昭仰天大笑,“你果然心虚。”
皇帝大吼:“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
德昭从袖袍里掏出一柄剑,哐当一声丢在脚下,道:“四叔,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纳她,就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皇帝:“拖下去!打入天牢”
——
昏暗的地牢,德昭丝毫不曾后悔。
时至黄昏,皇帝前来探监。
他背对着,不愿搭理。
皇帝深沉无奈的声音响起:“何苦逼朕。”
德昭听出他语气里有一丝愧疚,大概是因为将他打入天牢的行为,所以这会子才来探他。
德昭犟嘴道:“这个地方,我待了数年,如今倒有种故地重游的滋味。”
当年的事,他替谁挡的罪,为了巩固太子地位,年少的他承担了所有的责任。
这一点,皇帝很清楚,德昭也很明白。
皇帝果然更加内疚,他命人将德昭放出来,德昭待在牢里不动,他申明:“反正出去了也得重新进来,四叔何必多此一举。”
皇帝皱眉:“你不任性,朕如何会关你!”
德昭:“你要娶我的女人,我如何不任性!”
皇帝内心有愧。
他是个希望事情能两全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做出抉择。
皇帝沉声道:“德昭,朕本打算立你做太子。”
德昭一愣。
皇帝:“今天的事朕不追究,从今往后你莫再胡闹。”
德昭不服气,“四叔,你是要用太子之位换幼清?”
皇帝:“就算没有幼清,朕也早有此意。”
地牢里光线昏暗,德昭站起来,打量眼前这个他视若父兄的男人。
他自认为他们之间有着牢不可破的情谊。为一声“阿昭”,他义不容辞地背下当年宋府灭门惨案的凶手之名,为了一声“阿昭”,他披肩戴甲厮杀战场,出生入死,无怨无悔,只为四叔的太平天下。
只要四叔愿意,他可以为他去死。
但是,现在出现了另一个他可以为之去死的女人,在这个女人面前,即使是四叔,也不能逾越雷池。
四叔是他的天,幼清是他的命。
德昭眼神坚定,盯着皇帝,不卑不亢地说:“我不要你的太子之位,你将她还给我。”
皇帝青筋暴起:“赵德昭!”
德昭重新坐回深黑的角落。
牢里一方小小的窗,蓬松的红霞藏着即将爆发的黑夜,绯红的宫墙上薄薄一层白雪,落单的大雁嗷嗷思念着同伴。
幼清捧着茶盅到凝嫔宫中。
屏退所有人之后,凝嫔拉住幼清,忧思重重地问:“今日前朝的事,可曾听说了?”
幼清并不知道个中缘故。皇帝有意隐瞒,夏公公交待下去,故无人敢与她提及半分。
凝嫔一五一十地将早朝时德昭与皇帝互怼的事告知她。
幼清僵住,久久未能回神。
半晌,她问:“他现在还在牢中?”
凝嫔知道她问的是谁,点点头,“听说皇上要放他出去,他自己不肯走。”
幼清又气又恼,半天想不出什么说辞,呢喃:“他真是可笑,我愿不愿意做妃子,和他有何关系!”
凝嫔神情一敛,问:“妹妹,我认真问你一句,你是否真心想要入宫为妃?”
幼清从未和人说过内心苦恼,不敢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如今有了凝嫔,她总算能够找人商量主意。
“皇上说,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要求任何事。”
凝嫔皱眉,“你是想趁此机会,求皇上重审当年的事吧?”
幼清点点头,“按祖制,先帝盖棺定论之案不可翻,否则便是大逆不道,但不管怎样,我总得试试。”
凝嫔叹道:“傻妹妹,你这是要赌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啊。”
幼清并不以为然:“我这一生,早就没了幸福,若能换得宋家一个公道,别说从此囚禁在这深宫,就是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
她伏在凝嫔怀里,小声抽泣:“我早该想起来的,偏偏如今才想起自己是谁,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宋府上下。”
凝嫔爱怜地轻抚她后背,“不怪你,你已经受够苦难,切莫再自责。”她劝道:“深宫寂寥,我一人受苦即可,万不能再让你跳入火坑。嫁于平民百姓,也好过成为后宫妃子,这期间的勾心斗角,不是皇帝的宠爱就能纾解一二的。”
幼清直起身来,一双眼睛水汪汪,眼角挂着泪,“姐姐,你也不希望我入宫为妃吗?”
凝嫔抚摸她的脸颊,“姐姐只希望你能嫁给心仪的男子,皇上虽好,却给不了你幸福。”她叹口气,“你从小就性子犟,无论什么都只要独一份,日后要真让你和其他女人共享丈夫,只怕你受不住这憋屈日子。”
幼清擦干眼泪,“我不怕。”
凝嫔亲亲她的额头,“可是姐姐怕,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想要你得到最好的。”
幼清下意识想到德昭,她摇摇头,赌气道:“可他也不是最好的。”
口是心非。凝嫔点点她,“是不是最好的,横竖你心里有数,谁也没提他,你自己倒先说出来了。”
幼清咬紧牙,“可我恨他。”
“你确定自己恨对了人?”凝嫔若有所思,“幕后真凶,才是我们真正要恨的人。”
半晌,凝嫔又道:“退一万步,就算皇上肯依你的条件重审旧案,但我们现在没有半点线索,到头来大理寺那群人也只会随便过过样子。”
幼清:“不是有藏书阁的线索吗?我们总会找出来的。”
凝嫔笑着点头,“所以说你不要着急,再也不要想着以一己之力去翻案,无论如何,还有姐姐在,我会替宋家报仇,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来。”
幼清牢牢抱住她,仿佛只要有亲人在,世上所有一切难题都不再令人困扰。
姐妹俩陷入过去的回忆中,以至于没能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
宫女急急忙忙前来敲门传话时,皇帝已经先一步踏入屋子。
“你怎么在这?”
幼清大惊失色,忙地起身低头行礼,语气有些慌乱:“我来送茶盅给娘娘。”
皇帝狐疑地扫了扫她们两人,上前一步,抬起幼清的下巴,皱眉道:“眼睛怎么红了?”
幼清道:“眼睛进了沙子。”
皇帝看向凝嫔,问:“你眼睛也进沙子了?”
凝嫔端庄一笑,“不巧得很,正是呢。”
皇帝坐下,凝嫔亲自伺候着,幼清在旁低眉顺耳。
他被今日之事搅得头疼,见着幼清,当即想到牢中的德昭,心情一时不快。
所有坚定的决心,被德昭毁得一干二净。
皇帝无力抬目,忽地好像发现什么事,指了指凝嫔和幼清,“你们长得倒有几分相似,眼眉像。”
幼清屏住呼吸。
凝嫔淡定自如,“皇上今日累了,臣妾服侍皇上小憩吧。”
皇帝笑了笑,抬手唤幼清,“你也好好回去休息,今日不必当差。”
他想自己真是脾性好,半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看着她时,只觉得触手不可及。
幼清走后,皇帝问凝嫔,“你们最近走得很近?”
凝嫔笑道:“幼清妹妹招人喜欢,不自觉地就想与她亲近。”
皇帝略一沉思,嘴里呢喃半句,“倒羡慕你,能与她亲近。”
或许是心诚则灵,没几日,凝嫔传话来告知幼清,说有重要事情相商。
幼清匆匆赶到,凝嫔便和她一起另外换了寻常宫女衣裳,两人齐齐往藏书阁去。
“今天我照常去藏书阁找书,却无意间发现靠墙的书架有异样。”
她们到了藏书阁一看,果然发现从前并未在意的地方。
那面书架的两边刻有花纹,原本储书的地方挪开后,竟然留有一个印记,明显是人刻上去的,因为年代久远,所以有些模糊。
“刻印对着的地方,放着这本书。”
凝嫔将书拿给幼清一看,捧着书,幼清直觉她们已经靠近真相。
她们翻开那本书,发现其中一些蹊跷,少字多字的地方十分诡异,细细凑起来,竟然能拼成一段完整的话。
“是机关。”凝嫔惊喜地道:“书里提示,东西在机关里。”
幼清按照拼凑出来的信息,尝试地触摸书架上的花纹,误打误撞地,竟然打开了机关。
原来这个书架藏着一个夹层,打开夹层,里面是个上了锁的铁盒。
那锁已经生锈,铁盒上布满褪色的血渍。
像是什么人垂死挣扎才将铁盒护送到此。
幼清看了看凝嫔,凝噎与她对视,两人心有灵犀地点点头。
盒里是半封书信和一件信物。
书信写明所持信物者指派黑衣人潜伏宋家。
而这个信物,乃是皇室独有的玲珑玉佩,翻过来,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庆”字。
虽然书信只有半截,但其中所含深意,一览无遗。
皇室之中,除了德庆,再无他人名字中含一个庆字,更别提,那半封书信上,印着他德庆的印章。
“是他,竟然是他!”幼清往后退两步,满脸愤慨,“我宋家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灭我全家!”
凝嫔颤抖着看完书信,有气无力:“为了扳倒当时的太子,为了将罪栽赃给太子党。”
幼清握拳咬紧牙关,“他好深的心机!为达目的,如此不择手段!”
她忽地恍然大悟,若非当年德昭站出来承担罪责,只怕德庆早就达到目的,若真是如此,只怕今日坐在龙椅上的,就是德庆,而不是当今皇帝。
她双目满泪,喃喃自语:“他们的争斗,为何要牺牲我宋家人?那可是一百多条无辜性命啊!”
凝嫔站不住,扶着墙勉强支撑。
幼清哭诉:“姐姐,先皇既然早就查出真相,他为何不还我宋家一个公道,为何还要隐瞒,他宁愿让德昭承担骂名,也不愿意惩治他的大儿子吗!这么多年,我宋府亡灵未有安宁,他德庆却活得逍遥自在,凭什么,凭什么!”
凝嫔抱住她一顿痛哭。
幼清颓然地趴在凝嫔背上,盈盈泪眼中闪过一抹凶狠的眸光。
之前她找来找去都寻不到线索,万般绝望下,将希望放在皇帝身上。但现在她既然已经拿到证据,她就有机会亲自报仇。
看到书信和信物的那一刻起,她便有了打算。
与其呈上证据求皇帝彻查打草惊蛇外,还不如直接先斩后奏。
“姐姐,你说,德庆怎样死,才对得起我们宋家一百多条人命?”
凝嫔恨极:“千刀万剐,难解其罪。”


第92章
御书房。
幼清端一杯茶恭敬递到皇帝跟前。
皇帝很是高兴, 他很久没有感受到她的殷勤,但她说想要单独相处的时候, 他几乎想都没想,就将身边人全部屏退。
幼清同夏公公道:“您老也下去吧, 由我来伺候皇上午憩。”
夏公公目光饱含深意, 笑意满满, 以为幼清终于想通,肯接受皇上的好意。离开的时候他嘱托道:“一切有劳姑娘了。”
夏公公盘算着稍后让内务府的来补记, 总不能失了名分。
皇帝问:“你今日怎有如此好兴致?”
幼清看着他喝下那碗茶, 绕到背后, 双手搭在他肩上, 轻轻按摩,柔情万千,暖得足以融化冰山。
两人细碎聊着, 皇帝觉得越来越乏, 缓缓地直不起身,幼清适时上前扶他:“奴婢伺候皇上。”
说罢使出吃奶的劲搀扶着皇帝往后屋去,那里一张暖榻摆在屋中央,她放下皇帝,匆忙回到前屋。
先是将茶水倒掉,而后翻出皇帝随身的印玺。
她在皇帝身边这些日子,过去那些描丹青的功夫全都派上用场, 能将他的字迹模仿得八分像。
她写下一道旨意,传德庆速速入宫。
夏公公在门外候着, 忽然见幼清出来,不由地大吃一惊。
怎么就完事了?
幼清低下头假装娇羞,“夏公公,皇上让你传德庆王爷来。”说完就将圣旨交给他,夏公公拿着圣旨,更加觉得郁闷。
好端端地,怎么要传德庆王爷?
皇上一向不喜欢他,怎会这档子传他来?
夏公公眼睛骨溜一转,在幼清身上打量一圈。
或许是枕边风吹得好,连姑娘在睿亲王府时,似乎与德庆王爷也有过节。
如今刚得了新宠,便要报旧仇呢。
夏公公感慨,啧,看来连姑娘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啊。
幼清轻声道:“皇上还说,在德庆王爷来之前,不想见其他人。”
夏公公笑着恭维,“那是自然,有姑娘在,皇上哪里想见别人。”
夏公公立马就去传旨了。幼清回到屋里等,时间漫长煎熬。
她在茶里下的药,足够皇帝睡到夜晚。
德庆轻易不会入宫,即使入宫,也是随旁人一起。今日传他进宫,他必然没有防备。就算是有所警觉,他也绝想不到,这一趟进宫,是赴死之路。
幼清抽出袖子下藏着的匕首。
刀锋锐利,见血封喉。
二堂姐曾劝她,要从长计议。
可她等不了,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只想早点取德庆性命。至于后果如何,她不在乎。
在里屋待不下去,她总不能老是看着皇帝的睡颜想着待会如何杀德庆,跑到靠外门的地方,搬一宫凳半倚墙。
耳朵紧紧贴着墙,外面动静一清二楚。
有宫人细碎的哈欠声,有簌簌的寒风拍打窗纸声。
屋外任何举动,都牵动着她一颗紧张的心。
忽地有脚步声靠近。
“我来见皇上。”
是凝嫔的声音。
幼清提起的心顿时放回去,此刻若是旁人坚持要求见皇帝,她还真想不到该如何阻拦。
这时才发觉自己是真的大胆,说干就干,就连稍微像样的计划都没有考虑过。
报仇心切,心底只有一个杀字。
外面宫人照常回拒:“皇上有命,不见外人,娘娘请回。”
幼清打开门,探出半截身子,“凝嫔娘娘请进。”她调转话头吩咐宫人:“再也不许放旁人进来,德庆王爷来后,直接请他进来。”
宫人面面相觑,应下:“是。”
凝嫔进了屋,扫量四周,问:“怎地就你一个,皇上呢?”
幼清将她领到内屋,指着榻上昏睡过去的皇帝道:“他被我下药了。”
凝嫔一吓,拢住幼清的肩膀,“你想作甚!怎地这般大胆!”
幼清弯弯眼笑道:“更大胆的在后面,方才我并不想请姐姐进屋,只是转念一想,同为宋家人,姐姐有权利见证这一幕,我不想事后被姐姐埋怨。”
今日的事,她完全没有与凝嫔商量,她只是想着尽快行动,而且这事有风险,她不想连累凝嫔。
凝嫔大致想到她要做什么,只是不敢确认,瞪大双眼问:“幼清,不要再想想么?”
幼清挥手,“想什么,夜长梦多。”
凝嫔何尝不想报仇,但她潜伏惯了,总觉得这事得慢慢来,稳打稳地实施计划。
幼清的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太快,太急了。
她刚想说些什么,屋外忽地传来宫人的声音,“德庆王爷求见。”
凝嫔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幼清推到屏风后,她脸上带着毅然赴死的决心,昂首挺胸往外屋去。
德庆百无聊赖地踏进屋。
他刚与府里那个臭婆娘吵架,正愁没地脱身,刚巧皇帝传他入宫,他虽然不是很想面对皇帝,但此时比起待在府里,他更乐意来宫里走一趟。
只是来了御书房才发现今日受召的臣子似乎只有他一人。
他正纳闷着,忽地视野内出现一个绰约身姿,定睛一看,原来是德昭府里那个小丫鬟。
幼清端着茶点笑脸盈盈,“请王爷用茶。”
德庆趁机摸了一把她的手。
白皙光滑,惹人心旷神怡。
他内心懊恼,早知现在这个小丫鬟长得如此出挑,他就应该趁早享受一回。可惜连氏被他毒杀了,不然还有机会。
前几日朝里流言纷纷扰扰地传着,德昭那傻小子,为了女人,当朝和皇帝对峙。
早知道一个女人有如此效果,能令他们叔侄二人反目成仇,他就该让连氏送小丫鬟入宫。
本来并不在意的小棋子,没想到还有如此作用。
德庆再次感慨,目光从幼清脸上扫过,秀色可餐,看得人恨不能一口吃掉。
“皇上呢?”
幼清笑道:“王爷暂且等等,皇上还在批奏折,因不忍王爷在外受冻着凉,所以才让王爷进屋等候。”
德庆端起茶抿一口。
美人在侧,心情胃口都不错。
他又喝下一大口,有意亲近:“茶沏得不错。”
他借机想要再摸一把,幼清离得有些远,渐渐地目光更加模糊。德昭晃晃脑袋,只觉得头重脚轻,不一会的功夫,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待彻底回过神,他已经是任人宰割的鱼俎。
幼清嘴角噙笑,摇摆着身姿弯腰抚他的脸,“你放心,我下的药,只会让你四肢无力无法呼喊,你的身体没有麻木,还是会有感觉的,甚至,会比平时更为敏感。”
德庆惊慌失措,瞪着眼睛看她。
幼清抽出匕首。
她毫不犹豫,对着德庆的心脏,一刀刺入。
大概动作太重,血溅满手,她的脸上也沾染了血珠。
德庆惊恐地看着她,颤动的嘴唇拼凑出无言的一句话。
或许是想要一个理由,或许是求饶。
幼清根本不理会,她的回应强而有力:“去死吧!”
一刀又一刀。
她杀人的手不曾停下,甚至不曾有丝毫犹豫,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凝嫔颤抖着从里屋走出,“妹妹。”
幼清回过头,脸上满是泪痕。
“姐姐,我们终于报仇了。”
凝嫔抚上幼清杀红了的眼,接过她手里的匕首,道:“接下来交给姐姐。”
幼清浑身无力,她所有的力气都刺入了德庆的身体,连带着这么多年遗失的愤怒,仿佛人生再无目的,支撑着她坚强的后盾已然崩塌。
达成复仇目的的那一刻,她就彻底没了方向。
凝嫔扶她坐下,温柔耐心地替她拭去脸上手上的血渍。
幼清哭着同凝嫔道:“姐姐,我好想爹娘,我想去见他们,想亲自告诉他们,我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我替宋家报仇了。”
凝嫔抚背安慰她,“傻孩子,解了心结,从今往后更要好好活着。”
凝嫔的目光扫过一旁流血等死的德庆。
他狰狞丑陋的面庞仿佛画像里的恶鬼,多看一眼都让人不寒而栗。
凝嫔深呼一口气,拿着匕首刺向那具慢慢僵硬的身体。
曾经她在福王府受到的训练全都发挥效用,怎样才能让人死得万分痛苦又快速,能用的恶毒手法,她毫不吝啬。
她担忧地看向不远处失神恍惚的幼清。
总要有人来承担后果。
幼清与她不同,她早就习惯常年生活在无休无止的仇恨中,她在煎熬苦楚中应付自如。但幼清,她可怜的妹妹,她像个正常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活了数年,猛地一下发现真相,她必然会在无尽的自责中懊恼一生。
现在大仇已报,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活着。
她不能让任何人成为幼清余生的包袱,尤其是这具死人尸体。
黄昏时刻,夏公公大着胆子指使小宫女推开屋门。
宫女一进去,就看到德庆冰凉的尸体,以及一旁端庄微笑的凝嫔。


第93章 完结章
小宫女的尖叫声势必引来外人。
凝嫔不慌不忙地坐在那, 仿若石雕坚韧不拔。
她已经做好准备,就等着被人发现了。
但是出乎意料地, 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管住嘴, 关好门。”
小宫女噗通一声跪倒, 吓得瑟瑟发抖, “皇…皇上…”
凝嫔惊讶地看向皇帝,皇帝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他皱着眉无奈道:“凝嫔, 你太让朕失望了。”
他看向旁边被下药昏睡的幼清, 眼神里闪过一抹柔情, 紧接着视线回到凝嫔身上,瞬时展露锋芒,“好大的胆子, 竟敢在御书房动手。”
凝嫔所有的镇定瞬间不见, 她没想到皇帝会这个时候醒来,而且还…那么淡然…
皇帝上前,一探德庆的鼻息。
没了,凉透。
他转过身,“来人啊,传御医,礼亲王突然重病, 恐有暴毙意外。”
凝嫔愣住,她完全没想到皇帝的反应会是这样。或许是皇帝太过憎恨礼亲王, 或许是皇帝不想传出丑闻,又或然,他对她们姐妹俩存了那么一丝真心。
总而言之,当德庆的尸体被妥当处理后,凝嫔跪在皇帝跟前,脸上有着赴死的从容:“事情是我一手策划,与旁人无关,求您处死我。”
此时其他知道内情的人都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为了填满这个谎言,皇帝做得滴水不漏。
太医对外宣称德庆重病暴毙,为防止恶疾扩散,尸体必须火化。
没有人需要对此负责,仿佛德庆的死,只是他作恶多端自毙的结果。
皇帝眉目微沉,并不看凝嫔,“朕不杀你,却也不能再留你在身边。”
凝嫔俯身额扣冰凉的大理石,地上黑黝的纹路复杂错乱,仿佛能钻到她的眼睛里去,搅得眼泪哗啦啦往外掉。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怀抱着复仇之心在深宫里筹谋,极尽手段只为取得皇帝宠信,说对他没有感情,那是假话。
她颤着嘴唇,轻声问:“皇上,您就不问臣妾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皇帝凝视她,深沉的目光里有着看透一切的力量,“你进宫,不就是为了今日之事吗?从今以后宫中不再有凝嫔,昔日的凝嫔染病而亡,从此你便只是寻常百姓。”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深宫之中,最会做戏的,不是她们这些妃子,而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她们像蚂蚁一般,被人牢牢掌握在手心,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只是冷眼旁观着。
凝嫔身上一阵发寒,她自以为忌讳如深的秘密,却只是皇帝所知万事中再渺小不过的一件小事。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那么宋家的事…
她狠下心直直地往地上磕去,磕得头破血流,“求皇上重审当年灭门之事,求皇上给宋家一个公道!”
皇帝眸色一黯。
凝嫔跪着前进,将铁盒奉上,恳切地看着皇帝,“请皇上昭告天下当年真凶!”
皇帝皱眉,接过她递来的铁盒,看了数秒,随手放到一旁,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人已经杀了,还不够吗?”
凝嫔抓住皇帝的衣角,“皇上,难道你就不希望替自己的侄子洗脱当年冤屈吗?德庆作恶多端,难道死后还要享后人敬仰吗?”
皇帝沉默。
若要将当年的事情翻出来,势必引起不小的轰动。
许久,他背过身沉声道:“朕自有定论。”
——
幼清醒来的时候,周遭空气里飘着龙涎香的气味,外面天色已暗,四角几根宫蜡摇摇晃晃地摆动着烛光。
她直起身坐起来,浑身困乏,头晕目眩,仿佛还没有从梦中挣脱。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宋府其乐融融,她穿着百寿羽衣从宴席上招摇而过,爹摇头叹气作势责她,娘却一把将她抱住搂坐腿上,疼惜地喊着:“我的好阿妙。”
幼清擦拭眼角的泪,抬头望见一人影窜动,朝她而来。
她以为自己是下地府了,做了杀人的事,没来得及回神,就被人拖下去斩了。
这会子有人来,大概是来接她去和爹娘团圆的。
等那人到了跟前,她看清楚来人相貌,顿时三分惊讶,问:“地府里也有皇帝么?”
皇帝笑着坐下,“不知道,哪天等朕死了,下到地府看一圈,再托梦告诉你。”
幼清清醒过来,下意识便问:“凝嫔娘娘呢?…礼亲王呢?”
她半咬着嘴唇,一双眸子清澈透亮。皇帝实在想象不出,这张美艳与纯真并存的脸上,会出现杀人时的凶狠神情。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都死了。”
幼清张大双眼,艰难地挤出话语:“凝嫔娘娘…死了?”
泪水瞬间充盈眼眶,她浑身颤抖着,嘴上嗫嚅:“不…不…该死的是我!”
怎么可能!
怎么会!
明明是她的主意,到头来为什么会是堂姐承担后果!
她哭得泣不成声,几乎要将自己淹死在眼泪中。
皇帝抱住她,轻声安抚:“不要伤心,你还有朕,朕会好好保护你的。”
幼清无力地哭着,什么都听不进去。
皇帝抚摸着她的青丝,声音极具魅惑:“从今往后你便是朕的宠妃。”
幼清猛地一怔,她奋力推开皇帝,喊道:“我不要做什么宠妃,你杀了我,快杀了我!”
皇帝耐心道:“朕不会杀你,幼清,乖,留在朕的身边。”
幼清大声吼道:“我不是幼清!我是阿妙!我是宋阿妙!多年前被德庆灭门的宋府孤女宋阿妙!德庆是我杀的,不是凝嫔娘娘杀的,你要追究,就追究我,全是我一人所为。”
皇帝:“朕知道你是宋阿妙。”
幼清愣住,“你说什么?”
皇帝俯身靠近她,“凝嫔是你的堂姐,德庆是你的仇人,你进宫是为了找寻宋府被灭的真凶,朕说的对不对?”
幼清一脸惊慌地看着他。
皇帝的神情始终未变,淡淡的,像是画里描的山水。
“这些朕都不在乎。”他握住她的手,“做朕的妃子,可好?”
幼清摇头:“不。”
他敛起神色,清淡的眉目瞬间阴晴不定,他的声音太过严怖,灭人九族时也不过是这般语气,“你不怕朕杀了你?”
幼清:“我要的就是这个。”
皇帝捏住她的下巴,“我哪里不好?”
幼清直视他:“哪里都不好。”
皇帝冷冷地看着她,她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千里之外。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过去顾盼生辉,如今却面如死灰,他几乎能预料到强留她不久之后佳人香消玉殒的后果。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无私。
“凝嫔没死,朕将她安排在城外,至于宋府的事,朕会给你个交待。”皇帝的声音很是疲惫,像是用尽所有力气,“回到德昭身边,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
说罢,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转身离去。
幼清僵在原地,眼泪犹挂在眼角,她抱住臂膀倒在被褥上,整个人不知是该喜该悲,最终缓缓闭上眼睛。
德庆暴毙宫中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礼亲王府,除了木清子,无人敢有异议。
木清子嚷着要看德庆尸体,得到的却是一罐骨灰。她哭了整整三天三夜,图赞听闻德庆意外,便发信让木清子回吐蕃。
一个月后,再无人提起德庆,仿佛他从未在世间存在过。
礼亲王府的旧人全被遣散,连同德庆过去那些党羽,连根拔起。
毓义奉命去查封礼亲王府时,在机关暗屋里发现无数惨绝人寰的酷刑,其中发现个活人,虽然受尽折磨,但是依旧能看出是个面目清秀的男子。
毓义惜他可怜,准备找人替他疗伤。男子记忆全失,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只是说要回家。
“她在等我,我们要去江南水乡,宅子前种海棠,春天花开的时候,我们做花酒埋在树下,来年夏末的时候,花前月下共酌一杯。”
毓义问不出其他,只得作罢,给了他些银子,任由他一路南去。
睿亲王府。
倔强地在天牢里待了一个月才肯出来的德昭今日终于回府。
他原是不想回去的,仿佛踏出天牢一步,就是向皇帝示弱。无奈最后被侍卫强硬驾着赶出牢。
他颓然地走回府,远远望见府门口有人迎接。
大概是太妃。
德昭想起以前那些日子,回府的时候总有幼清迎他。
那时候,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他垂头丧气地低着脑袋,走到府门口,看都不看抬腿就往里跨。
太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德昭,你瞧瞧这是谁。”
德昭无精打采地往人群中一看。
梦里,他亲过千万遍的面庞,如今那娇艳面靥近在咫尺,他不由自主伸出手,摸到温热肌肤,这才敢确信,不是在做梦。
幼清皱眉拍开他的手,“呆着干什么,难道你不愿意看见我么?”
德昭上前一把搂住她转圈,笑得嘴都要咧开了,转得幼清晕头转向了,这才舍得把人放下来。
“我就知道,四叔是疼我的。”他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双目发直,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失而复得的爱意。
幼清埋着头并不理他。
等进了屋,德昭将所有人拦在屋外,关上门转身就朝幼清跪下,他抱着她的双腿,可怜巴巴地说道:“我发誓,倾尽所有,我也会为你和宋家讨回公道,阿妙,不要再离开我,求求你。”
幼清试图让他起身,他不肯,生怕一松开她便会如泡沫般一吹就散。
“你怎地这般没出息,外人若是知道心狠手辣的睿亲王在女人面前竟是这般作态,该如何想?”她昂起脑袋,继续道:“宋家的仇,我自己已经报了。”
他甚是惊讶,下意识想要相问,怕她嫌啰嗦,硬生生忍住了。
幼清掰开他的手,自顾自地坐下,将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来。
德昭抱住她,眼里有泪,“阿妙,辛苦了。”
一句“辛苦了”,瞬间将她这些日子以来紧绷的神经击溃,仿佛是经历过天寒地冻后终于见到暖阳,德昭的怀抱,又大又暖,足以融化所有寒冷。
幼清眼中噙泪,问:“我杀人了,手段残忍又冷酷,你依旧觉得我好吗?”
德昭揽住她整个身体,“我很骄傲,我心悦的女子,是个有勇有谋的人。”
本来幼清已经忍住所有情绪,听到这一句,再也绷不住,伏在他肩上,眼泪倾盆而出,“德昭,对不起,对不起…”
德昭爱怜地替她擦眼泪,“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她想起过去那些盲目的恨,多少个日夜,处在无法纾解的矛盾中,她找不到方向,只能自私地选择恨他。
她将所有的愤怒倾注在他身上,从不敢想他会有多伤心。
幼清感慨:“兜兜转转,最后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德昭摸摸她的脑袋,“说什么傻话,这是你的家,你不回这回哪?”
幼清抬头看他,“这么多年,没想到始终如一的那个人,竟真的是你。”
德昭得意地仰起面孔,“那当然,当初我离开宋府时,答应过要娶你回家,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
人这一辈子,苦难的次数是有限的,当所有难熬的日子过去后,剩下的就全是幸福的日子了。
只要不放弃,愿望终有实现那一天。
德昭紧紧搂住她,发誓:“阿妙,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他们过去曾想象过的江南水乡小日子,有花有酒,春夏耕田,秋收冬歇,这一切离得是这般得近,他不想再继续等下去了。
宫里。
一封请辞书摆在皇帝的桌上。
书信里所言,睿亲王德昭,请求卸下所有官职品阶,从此只做富贵闲人,移局江南,再不问政事,恳求皇帝恩准。
皇帝叹口气,朱笔一批,写下个准字。另拟一道旨,封宋府孤女宋阿妙为清和郡主,赐婚睿亲王德昭。
不多时,御史官得令而入,皇帝将铁盒递给御史官,下命重记当年宋府灭门一事,昭告天下,先皇之查存有纰漏,真凶乃是礼亲王德庆。
御史官犹豫:“皇上,先皇定棺之事,轻易不可翻,此事已过去多年,如今重见天日,势必引起动荡。”
皇帝道:“礼制是死的,人是活的,朕说要翻案,就要翻案。”
御史官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御史官走后,皇帝盯着那方铁盒发呆,许久,他掏出一截发黄的纸,正好与那半封撕毁书信证据缺失的部分对上。
“是朕欠你的。”他嘴上呢喃,拿起蜡烛点燃那半张纸,“宋阿妙,但愿你从今幸福长久。”
皇帝想,若是当初没有沾上她家人的血,或许他会强硬一点,管什么德昭不德昭的,反正他向来都是不择手段的。
算计一生,却算不到自己的心。
冰冷月光遍散一地,这一夜才刚开始,无尽的黑铺满宫墙内所有角落,仿佛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时刻。
从此以后,他真真正正是个孤家寡人了。
——
五年后。
江南赵府。
后院响起惊天咆哮:“赵肆然!”
看着自家的男主人愤怒地从屋里跑出来,下人们习以为常地低下头。
小少爷又捉弄老爷了,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顶着一脸鬼画符的德昭怒气冲冲地跨进太妃屋里,果不其然,小兔崽子躲在太妃怀里,连头都不抬起来看一下。
德昭伸手就要去逮人。
赵肆然扭动着身躯,紧紧抱牢太妃,可怜兮兮地喊:“祖母救我!”
太妃护住他,摆出一副谁也不能动她孙子的姿态。
德昭气得跺脚,“娘,您不能这么惯他!看看我这脸,有儿子这么对老子的吗?他简直无法无天!”
太妃往他脸上一瞅。
不看还好,一看笑得停不下来。
德昭冷峻的面容上,满是小孩子挥笔作画的恶作剧,乍一看,还真有那么点好看。
赵肆然悄咪咪得意地抬起头,“祖母,我画得不错吧!”
这一次,德昭说什么都不能饶他,抓鸡崽子一样揪住赵肆然的衣领就往外走。
“又怎么了?刚回家就听到你们吵吵嚷嚷的。”
不远处,幼清鬓钗翠玉提裙而来,赵肆然看到救星一般,使出全身的力气挣脱束缚,朝幼清跑去。
他奶声奶气地扑在幼清怀里,“娘,你总算回来了,我可想你了,下次去凝姨那,也不许再去这么久了,就算去,也要带着我一起去。”
幼清摸摸他的脑袋,“好。”
德昭喜出望外,“阿妙,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亲自去接你啊。”
幼清的目光在父子俩身上扫一圈,“我要是让你们来接,哪里还能看到现在这一出?说,又出什么岔子了!”
赵肆然机智地恶人先告状:“爹不问青红皂白又要罚我!”
德昭:“胡说!明明是你有错在先,瞧瞧我这张脸,谁画的!”
赵肆然:“他打我屁股!我才画他的!娘,您可要给我做主呐!”
德昭:“你把知府家的儿子揍个半死,我能不打你吗!”
赵肆然:“他欺负穷人家的小孩,我看不惯所以才揍他的!”
父子俩剑拔弩张,幼清叹口气,出来主持公道,一手摁一人,“两人都有错,都该罚。”
幼清发了话,父子俩只得乖乖地站定,等候发落。
片刻,幼清取来竹鞭和笔墨,竹鞭递给赵肆然:“你爹罚你,虽是为你好,却并不能全然占理,所以给你竹鞭,你抽回去。但是,你不该在你爹脸上作画,这一点你错了,所以等会让你爹在你脸上画个一样的。”
赵肆然拿起竹鞭,犹豫地看着德昭。
德昭梗着脖子,“你娘说得没错,我确实下手太重,这一点爹有错,来吧,爹的屁股让你抽。”
赵肆然哭唧唧地擦鼻子,“爹,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话虽是这样说,但是手上却没忘记动作,试探地往亲爹的屁股上一抽。
德昭也不客气,往赵肆然脸上画了好几个乌龟。
父子俩和好如初,德昭表示:“下次你要教训人,别明着来,你明着来老爹的面子不好放,咱悄悄地来,只要理由得当,不闹出人命,爹无条件信任你。”
幼清拍了拍德昭的脑袋,“怎么教儿子的?你这是要教他做个恶霸啊!”
赵肆然表示:“我才不会做恶霸,我要做惩奸除恶的大侠!”
德昭逗他:“你去做大侠了,那我的爵位谁来继承?”
赵肆然:“让娘再生一个弟弟,让弟弟来继承不就行了吗!”
德昭:“不能是妹妹啊?”
赵肆然:“妹妹也好,只要她愿意,妹妹也能做王爷!”
德昭朝幼清挤眉弄眼,幼清一挥手帕假装没听见。
待小魔王赵肆然跑去外面玩耍后,德昭立马绕到幼清身后,替她端茶送水,揉肩捶背。
“要么,我们再生一个?”
幼清一口茶差点没噎住,娇嗔地瞪着他,“要生你生,我可不要再受这个苦。”
德昭无奈地表示:“要是男人能够生孩子,我也愿意啊,只要是为你,别说生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我也义不容辞。”
幼清戳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德昭笑呵呵。
幼清:“让我想想。”
德昭:“不用想,我们直接试。”
幼清娇羞:“大白天的,你说这种话也不嫌臊!”
德昭一把抱起她,“我脸皮厚!臊也看不出!”
幼清勾住他的脖子,嗔道:“那就试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