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实打实地感受到,他被她当成心上人一样被爱。
想着想着,脸上便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连带着眼前人露出坏笑的神情都没有察觉到。
禾生双手负背,微微昂着下巴笑看他,两人离得本来就近,她往全一踱步,忽地抽出手,一根手指抵在他胸前,踮脚往上,含住了他的耳垂,舌头打着转地搅乱。
他打了个激灵,被她这么一亲,浑身上下都软了。一个没防备,被她用力一推,径直往雪地里倒去。
隔着厚实的衣裳和大氅,雪软绵绵地挨着后背,有绸衣的阻垫,凉凉冰冰的感觉并未立马传来。他下意识撑起手臂,想要说什么,却见她扑地一下往他身上倒下来。
赶忙伸手臂去接。
实打实撞了满怀,禾生笑得花枝乱颤,身子紧贴着他的,抱着他在雪地里滚。
她玩的开心,雪花子从领口钻进去也不喊冷,一双冰僵的小手扶着他的肩头,忽地一把横跨坐到他身上。
小鹿灵动般的眸子里,仿佛蒙了层水汽,汪汪地惹人怜惜。她启唇道:“王爷,我们来试试不一样的。”
他竟被她牵着走了。直勾勾地望准她的眼,根本移不开目光。“什么不一样的?”
她伸出半截臂膀缓缓勾住他的脖子,一点点靠近,红唇半张半合,“亲亲、抱抱。”
他简直爱死了她这副勾引人的小模样,几乎是不带一丝犹豫,托着她的后背径直吻了过去。
漫天雪地中,缠缠绵绵的人喘着粗气,吻了一遍又一遍。他脱下身上的大氅覆在雪上,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她自己挑起的,自然是不能躲的。捂着脸问他:“夫君刚才还怕我着凉,现在就不担心染风寒了?”
这样嗲嗲的揶揄,他心头酥麻,手下动作快了三分,痴痴道:“动起来身子一热,就不怕冷了。”
不一会,娇声连连,梅花枝头的沾雪被震得抖落一地。
完事后,他原地背着她回去,脚步比来时要急些。
一时欢爱,清醒后,却仍旧惦念着她的身子,想着赶紧回去给她洗个热水浴,冲冲寒气。
禾生两手攀在他肩头,比以前更要兴奋些,“王爷,方才那样,你喜不喜欢?”
“喜欢。”他哪会不喜欢,简直如痴如醉。
她想起什么,怏怏地褪去笑容,手指伸入他的后脖衣领,冰凉的手尖在他脖子上画着圈。
“王爷,刚刚你那个的时候,喊了些什么,声音太小太模糊,我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以前他不会出声的,总是闷着声结束一切。这次倒反常了。
沈灏顿住脚步,脸上有些慌张,“没喊什么。”
她自是不信,“明明亲耳听到了。”
沈灏继续往前,敷衍地丢下一句:“就嚷了嚷,我的阿生怎这般好。”
禾生似信非信,半边脸颊蹭着他的后肩,呢喃道:“我的王爷也怎这般好,阿生特别特别喜欢。”
沈灏笑了笑,没答话。
方才是他没控制住,凡事想得太过,在这样情不自禁的时候,就容易流露出来。
若让她知道他喊的是“生个娃娃”,只怕会倍感压力吧。
他急也就罢了,若是阿生跟着一块急,估计两人都要乱了分寸。
孩子什么时候能来,上天要是一年赐他一个,他也绝对不嫌多的。
迎春这天,东直门外人头攒动,皇室宗亲第一个跑马,比了高下,沈灏自是头名。
禾生本想着到处玩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比玩了,下了场便跟在身边,根本没有机会钻漏子。
一旁的小马场上,众女眷骑马游玩,连明仪都骑在马上,招手喊禾生。
“禾生姐姐,快来和我一起玩儿!”
禾生充满期待地回头,张着星星眼望他,他冷着一张脸,拿出上次她马场受伤的事,她努努嘴,往他身上拧一把,哼一声跑开了。
场外设了营帐,禾生到帐子里找莫筝火。
依莫筝火的性子,定是要到外面野一回的,今日倒好,竟安安静静地窝在帐子里。
禾生走过去,见她正围着火盆烤栗子吃,抢了一把栗子,剥开就吃,好奇问:“嗳,今年贺年都没见着你,怎么就六皇子一人来的?吵架了?”
莫筝火摇摇头,原本就红彤的脸上,更添红晕。她搅着衣角领,声音低低细细的,“没吵架,我…我有了,他不让我出门。”
禾生瞪大眼,“有娃娃了?”
莫筝火去捂她的嘴,低头害羞道:“没多少人知道,你轻点声。不足三个月,说是满三个月稳了胎之后再禀到宫里去。”
禾生眨着眼,高兴道:“真是天大的好事!”她好奇地看着她的肚子,心想那里面有个娃娃,到底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想着想着手就往前伸了,莫筝火倒也大方,“让你摸一下,待会他进来了,铁定是不让你碰的。”
她立马收回手,都说怀胎的人有许多禁忌,还是小心点为好。心里实在痒得紧,贴着耳朵凑过去:“我不摸,我就听听动静。”
莫筝火挺着肚子任由她听,嘴上道:“听不出什么的,他天天都贴着耳朵往我肚子上挨,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禾生不甘心,“万一呢,万一娃娃在动呢!”
莫筝火问:“嗳,算起来你和二哥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得找太医瞧瞧,万一也怀了呢?当初我刚怀的时候,一点异常都没有的,后来月事停了两个月,这才赶紧着唤人把脉。你也快让传太医把脉。”
禾生摇摇头,专心地听她肚子里的动静,“早请过了,没有。”
莫筝火哦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也是我问得太急,说不定过阵子就有了。你和二哥这般恩爱甜蜜,有孩子是迟早的事。”
禾生点点头,并未往心里去。
晚上入寝时,禾生抱着沈灏,和他说莫筝火怀胎的事。
沈灏往后仰仰脖子,倒是并不惊讶的样子,显然早已经知道了。“说起这个,今日我碰到景宁王叔,他跟我说了件事。”
禾生枕在他的手臂上,晃着脑袋问:“什么事?”
沈灏捏捏她的嘴唇,扁成鸭子嘴,道:“和六皇弟一样的好事。”
禾生讶然,喜悦道:“景宁王妃又有了?”
沈灏点点头。
有时候他真是羡慕这位皇叔,府中只有王妃一位,却生了三个,个个都平安健康地活下来了。自御前拔剑抢人后,这位以狠辣决绝出名的皇叔,竟抛掷手中所有权利,从此不问政事,只守着王妃过日子。
如此洒脱,怎叫人不艳羡呢。
有时候他会问自己,虽然在禾生和权利面前,他会选择禾生,但对于权利,就真的一点都不贪恋吗?
答案是否定的,他的野心犹在,他还做不到像景宁王叔这般潇洒。
禾生抱着双臂,开心之后是沉默,别人家都有好事了,怎么就她家没有呢。
沈灏与她交待:“明日立春,不宜出门,待后日,咱俩备份厚礼去景宁王府探望。”
禾生想得出神,没去听他说的话,嘴上道:“王爷,我们也多努力努力。”
沈灏脱口而出:“努力什么?”
“生娃娃。”
夫妻俩折腾一夜,她心系着怀胎的事,弄两下就要停下来问“这样比较好怀宝宝还是那样比较好怀宝宝?”
满头情欲,到了后半夜,干脆演变成议事会,只不过议的不是政事,而是如何有效地以某种姿势怀上娃。
等立春后从景宁王府回来,小两口愈发努力。
开朝前一天,两人索性待在内殿闭门不出,一天一夜,全抱在一起,研究的都是如何怀宝宝。
许是抱着目的做那档子事太过累人,两人没有经验,念着心事,行事过程中容易紧张,紧绷着一根弦,终是支撑不住。
禾生第一个提出异议,“王爷,要不还是先等等,缘分天注定,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沈灏深表赞同,再这么弄下去,他都要怀疑自己那方面的能力了。“顺其自然。”
两夫妻达成共识,经此折腾,想要怀娃娃的意愿不再像之前那么强烈,起码消退了三成,没有“说干就干说怀就一定要马上怀上”的阵仗了。
正月十五过元宵,从宫里散了元宵回来,时候还早,接了姚家人过府一聚。
府里挂满灯笼,虽不及外面街道灯市那边繁华,但样式多变,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禾生同沈灏一起穿了同色的灯景补子蟒衣,往融融灯下一站,众人起哄说他俩就是天生的一对璧人。
禾生拉姚家人进屋,今日吃的丰盛,美食珍味,一应具有。禾生最喜欢那道麻辣兔和八宝攒汤,前者吃起来肉质酥软,后者尝起来鲜美无比。
吃过了饭,天刚好蒙蒙黑,一家人站在廊下看灯笼。
禾生一眼扫过去,望见姚晏满脸心事的样子,魂不守舍的。扯了袖子问,“小晏,你这是怎么了?东阳的事?”
姚晏抿抿嘴,有些羞怯,“倒不是她的事,最近她同宋大哥走得近,不怎么出现了。是、是倩儿的事。”
禾生蹙眉,倩儿谁啊,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姚晏转过头问,眼睛里满是期待:“姐,如若我有了心上人,你会支持我吗?”
禾生不假思索点头道:“会。”她忽地想起什么,犹豫道:“但最好别是东阳哈,家里人招架不住。”
姚晏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围上前,“姐,你还记得以前我带回家那个一起进考的小兄弟么?”
禾生绞尽脑汁地想,终是回想起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秀才。“只略微见过一面,没什么印象。”
姚晏有些紧张,抬眸,眼神闪躲,断断续续地将安倩的事交待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禾生陷入沉思,敢女扮男装考科举,这女子倒是很有胆识。
姚晏盯着她,生怕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不满意的神情,小心翼翼问:“姐,你觉得她能和我好吗?”
禾生沉吟片刻,说:“她要不要和你好,那是她的事,你问她去,问我作甚。”
姚晏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将头埋下,语气有些懊恼:“前几日她来找我拜年,问我喜不喜欢东阳郡主,我说不喜欢,然后她问我喜不喜欢她,我当时一紧张,怎么也开不了口,后来…后来她就走了。”
禾生恨铁不成钢,往他额上狠狠一点,“你呀,人家女孩子都开了口,你竟然怯场!你都沉默了,人家能和你好吗!”
姚晏一脸知错的表情,慌张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太紧张了,我、我现在就去告诉她!”说完,他又怕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停下来问禾生:“要不要现在去?”
禾生朝府墙外探,外面灯市,她正好想去看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姐陪你一起去。”
姐弟俩找了个理由出府,沈灏不放心,好说歹说,终是松了口。将岳父岳母丢在府里陪同一起去,是不太可能的,只好留下来,眼巴巴地看着禾生和姚晏出府,吩咐一队护卫紧跟着。
自入王府之后,她无论去哪里都几乎会有护卫队或是丫鬟侍女跟着,实在是无趣得紧。禾生想了想,决定大胆一次,反正正月十五的,他若要罚人,她自有求情的理由。
街上人多,姐弟俩像以前那般混入人群中,戴面具披彩衣,闹着闹着竟将身后的护卫甩掉了。
他们最喜欢在正月十五玩这种躲人抓人的游戏,鬼灵精怪地,一路到了安家门口,禾生取下面罩,笑道:“这一次,你若再紧张,这媳妇可就要丢了。”
姚晏深呼吸一口气,拍拍胸脯给自己自励打气,“阿姐放心,我一定会将那天没说出口的告诉她。”
禾生点头,“半个时辰后,我来安家门口找你。”
不等姚晏开口,她重新戴上面具,遁入拥挤人群中。


第 95 章

望京城的灯市,是出了名的热闹繁华。
曾有人说,若想一揽望京盛景,于正月十五元宵节登高凌霄阁即可窥探一二。
凌霄阁立于城北东南,直耸入天,凭栏相看,底下灯火簇簇,行人来往,密密麻麻,全是蹿涌人头。
三殿下沈茂携府中姬妾于凌霄阁望景,喝酒兴致正高时,转头问身边人,“王大人呢?”
随从答:“王大人到街上逛灯市去了。”
沈茂眯起眼,拿起长嘴酒壶,自斟一杯,烈酒入口,浅酌微辣。他又问:“可曾派护卫跟着?”
随从一怔,惶恐道:“本来是要派的,但王大人不让。”
沈茂听起来有些生气,横眉一瞪:“他说不让就不让,到底谁是你主子?快派人跟上去!”
随从赶紧领命。
沈茂有些头疼,随手掷下酒杯,按按太阳穴。这个病秧子,身子虚成那样,还要往街上去。街上人多,闹起什么事情来,他一碰就倒,届时人踩人的,几脚就可将他踏死。
如今朝政这般要紧的时候,可得好好护着他。沈茂想着自己患得患失的心境,忽地就笑了,旁边姬妾大着胆子搭话:“王爷这是有开心事?”
沈茂素日不喜欢旁人兀自揣测他的心思,别的姬妾都在等着看笑话。没想到今日沈茂心情好,难得没有发作,反而勾了笑问她:“我问你,你在家为闺女时,你爹娘待你,是如何?”
姬妾答:“妾家爹娘,比不得京中权贵,小门小户的,若妾听话时,自是百般疼爱,妾偶有顽皮之时,便是恨得牙痒痒。”
沈茂颔首一笑,伸手拍拍她的额头,“今晚你伺候爷。”
姬妾喜不自禁,连忙谢恩。
沈茂背过手去,俯瞰底下华灯繁景,脸上挂着的笑越发明显。
像卫锦之那个臭脾气,换做别人,谁受得了?过度自负又清高,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要不是念在一起长大的情分,将他当儿子一样在疼,只怕早就想着将他掐死数万遍了。
想着想着,沈茂忽地念起子嗣问题来,倘若以后有了孩子,他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毕竟,能将卫锦之这样的人哄好,足以窥见,他的耐心不是一般得好。
沈茂不放心,又出声将走到一半的随从唤回来,吩咐:“好好护好你家王主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本王要你脑袋。”
禾生在个灯笼铺子前停下来,指着外面悬线而挂的鲤鱼灯笼问,“老板,这个怎么卖?”
刚问完,想起自己身上没有带银两。习惯了身边奴仆相随,且鲜少出街,难得有要她自己携银两的时候。不等老板回答,禾生又问:“老板,能赊账吗?”
老板努努嘴,这小姑娘看着模样挺好,脑子怎么不清醒,灯市若兴赊账,谁还能挣钱?“不赊。”
禾生恹恹地重新戴上面具走开了。
一路走,想着方才没能买下的鲤鱼灯笼,心里痒痒的。并不是因为那灯笼有多好看,可能是觉得没能到手,一分遗憾作祟,这才想着念着。
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股溜溜地朝街边看,好吃的好玩的,下意识想要去买,却因身上无钱两,只能干看着。
这时候就有点后悔了。不该甩掉那些护卫的,好歹还有人拿银子付账。现在好了,什么都做不成,白瞎一通热闹。
灯铺老板刚一转身,听见身后传来个清朗的声音:“取下那个鲤鱼灯笼,我要了。”
灯笼老板一看,是个戴无脸面具的颀长男子,气质文文秀秀的。赶忙取了来,拿了银子准备换零,刚找齐,掉头一看,人早走了。
老板掂掂手上的零碎银两,嘿,分量还不轻,碰上个有钱的主了!
卫锦之提着灯笼,隔着三五个人,步伐缓慢,跟在禾生后头。
街上人很多,他不敢移开视线,生怕一个不留神,就看丢了她。
她走走停停的,脸上挂了个桃花面具,看不到神情,只能通过她的肢体动作来判断心情好坏。
云吞小铺前停了数秒,奶酪果子铺前停了数秒,木偶铺子前停了数秒,卫锦之暗自记下,沿着她停留过的路径,一一买下她看过问过的物什。
往前探,她停在了灯谜台前,许是想猜灯谜。
卫锦之喘一口气,双手提满东西,再无空余多拎一件。灯谜台周围都是人,他才恍神一秒,抬头再去看时,已不见她的身影。
“是青蛙!”
忽地听见她的声音自左前方传来,想来是在与别人争灯谜谜底。
卫锦之挤在人群中,脚步艰难地往前挪,眼见着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她忽地朝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卫锦之一慌,身后不知被谁挤了一下,没站稳,双臂一划,直直朝前跌去。
他手里东西拿得多,原本站在他前方的人生怕被砸到,纷纷都躲开,禾生猜得正开心,来不及反应,只听得旁人一声喊,抬眸一望,有什么东西直面而来。
她只愣了一秒,便被泼了一身的云吞面,葱花和汤汁顺着衣角往下滴,脖领处略开的衣领夹了一颗盐渍青果。
跟着卫锦之的随从见势就要上前扶,刚到跟前,便被卫锦之察觉,他及时制止,一个眼神,勒令他们上前。
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卫锦之难为情地往前走两步,看了看僵在原地的禾生,不看还好,一看就彻底懵了。
她浑身上下就透着狼狈二字,别的再也没有了。
为了缓解尴尬,卫锦之咳了咳,想不出该以怎样的开场白来致歉。手里提的东西本来就是为她买的,现在可好,直接全摔人身上,给都不用给了。
他下意识去掏巾帕,忽地想起怀里揣着的巾帕,是她所绣。一迟疑,从袖子里抽出手,两手空空,作揖道,直接道:“小生有罪,唐突佳人了。”
这哪叫唐突,分明是有仇。禾生欲哭无泪地理了理衣裙,沾着一身汤汁,再好的心情也被搅得全无,灯谜也不想猜了,准备直接找姚晏回府。
卫锦之急忙跟上去,瞥见地上掉落的鲤鱼灯笼尚且完好,提了灯笼便递到她跟前。
“我并无恶意,姑娘若不嫌弃,这个灯笼权当赔罪了。”他急慌慌的,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让她这般狼狈,万千智谋,此刻却想不出半点法子。
怕被她认出来,又怕她愈发觉得丢脸,总归是他的不是,毁了她逛街的好心情。
禾生掏了巾帕擦衣裳,索性脸上头发上没沾到,回府后迅速换件衣裳,王爷倒也看不出来。
卫锦之急急地望她,她心里急急地想着莫让沈灏发觉,根本没看他,只一味地摆手,嘴上说着“算了。”
她重新走回大道,朝安家的方向去。卫锦之提着灯笼追她,问:“姑娘,灯笼还要不要了?”
禾生回头,对于这个莫名其妙跑出来泼了她一身云吞面的人,没有什么好感。转念想想,却又觉得不能怪人家,灯谜台周围的人确实多,一个没站住摔倒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能不是故意的,只是她倒霉而已。
视线触及灯笼,惊讶地发现是鲤鱼灯笼,和她方才看中的貌似一模一样?
倒真是巧。被泼了云吞面,换来了想要的鲤鱼灯笼。
他傻傻站着,望见她沉默许久,伸出一截子皓腕,“那我就收下了。”
卫锦之内心欣喜若狂。出于本能,他绷着脸,后来发现自己戴着面具,便勾嘴由衷笑了笑。
她接过了灯笼,左右打量,抖了抖灯杆,声音透着少女的稚嫩:“走了哦。”
卫锦之作揖:“姑娘慢走。”再也没有理由跟上去,只得默默地看着她离开。
她许是很喜欢那盏灯,左手提着换右手提,抬起在风中晃了晃,脚步轻盈得似翩翩起舞的蝴蝶。卫锦之痴痴地望着,心想这样也好,好歹她没有生气,还收下了他的灯笼。
喧嚣的夜晚,迎面而来的风,透着雨雪消融后的寒意,人声鼎沸,将这一抹子冷风躁得消失匿迹。
她走出没几步,前头人群涌动,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恍恍惚惚听见有人在喊:“圆盘灯笼坠了,砸死人啦!”
动乱正好是从他们方才过来的地方开始,是她停留过的灯谜台。后面的人一乱,前面的人不知所以然,一个劲得往前跑,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往前跑,人群乱作一团。
她走的方向正好是与人群耸动的方向相悖,只要被人推一把倒在地上,被踩上十几脚是免不了的。
禾生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第一时间抱住了头。来不及躲开,眼见着就要淹没在人群中,忽地有人伸来一把手,严严实实地将她护在臂膀下。
禾生抬头一看,是方才的男子。
卫锦之一面以自己的身体为遮挡,艰难地夹着她转了方向。不远处沈茂派出的随从急慌慌地想要上前,却被人群冲散了,无论如何也靠近不了。
卫锦之掩了眸子,庆幸那些人跟不上来。否则,他又该如何解释。像现在这样就好,对于她而言,他愿意做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
不会生疑,也就无需过多的解释。
人潮动荡,他身子本就弱弱的,加上要护着她,刚要从道路中央挤出来,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到转角的弄堂里避避。
关键时候,却还是跌了脚。
一摔跤不要紧,要紧的是后面不管不顾往前冲的人。
她被压在身下,以被强迫的姿势蜷缩着身子,他拽住她的力气极大,仿佛生怕她因为挣扎而探出手去。顶上一个又一个人急急奔跑,根本没有人会留意到路上是不是摔了人。
摔倒的时候,他正好压在她身上,用身体做挡,背上挨了好几脚,她却一点都没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