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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遥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他现在开会去了,这你得等他回来了,自己找他去说。”
二
病人找到殷梨亭时,他刚刚从内科急诊观察病房外的楼道走回十四病区。几分钟之前,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杨不悔被那个一身凌厉的倨傲的男人横抱着与他擦肩而过,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他犹自望着她的方向发着呆,张无忌跑过来,说,不悔她爸把她带走了。其实不错,杨逍那么大的本事,那么霸气的性格,肯定会罩住他的宝贝女儿,这下灭绝可也没法子了。
他愣怔了一阵之后点了点头,说,“那就好。”然后也没再跟张无忌说什么,转身走了。
回到普外科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很乱,许多相关联的或者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同时在窜来窜去,比如方才一瞬间杨不悔的目光,比如之前开会时候,杨逍发言之后,一个年轻大夫小声说,“很多杂志上都写,做外科的人不知道杨逍,就象弹钢琴的人不知道李斯特”;比如杨逍方才傲慢得近乎蛮不讲理的举动;当然还有答应了导师跟几位前辈讨论的关于前两个移植手术的经验,要出科的实习学生的考核安排。。。。。。这些事情在他脑子里乱窜着,让他不能集中精神;他试图在走进办公室之前把它们压下去-----他一脚踏进办公室,一脚还在门外的一瞬尚自做着这个努力,猛然间胳膊被人一把抓住,肩膀撞在了门框上。他被迫地扭过头,愣怔地瞪着面前比他矮了快一个头的穿病号服的瘦小女人。
“您是殷大夫。”她在他回过神之前,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他点头,“我是。”大夫这个称呼让他的思维回到正轨,轻轻挣脱她犹如鹰爪的手指对自己胳膊的掌握,才要问她有什么问题,就见她抽泣几下,再次抓住了他的胳膊,哽咽着说,“殷大夫,您可不能不管我。。。。。。”说了这句话,她的眼泪滂沱而下,号啕大哭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在他做医生的十年间不算常见却也偶有发生,不能算稀罕,可是此时,却把他刚刚理清了一点头绪的思维再度被打乱,他想在她的嚎哭和反反复复的“您不能不管我,可不能不管我”的絮叨中问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半天插不进话去。他听着她从自己从生下来就很可怜,赶上朝政混乱物质匮乏米糊代奶,营养不良身体很差说起,说到10岁时候赶上“停止文育,崇尚武德”,父母无辜被朝廷划成了“谋反分子”而关进了牲口棚,自己吃百家饭,饥一顿,饱一顿,所以才消化系统出了问题,所以才会长了胆道结石,说到全十三病区的人都欺负她,病友偷喝她暖壶里的开水,护士听见按铃很久才过来,会诊的大夫偏偏说她经常觉得憋闷的心脏没有问题,以至于不能给她安排开台手术,韦大夫给很多别人都作了手术就是不理她。。。。。。
殷梨亭皱着眉头,尽量从她颠三倒四,枝叶繁多的控诉中去寻找这件事跟自己的关系,听到关于韦大夫的抱怨的时候,终于恍然大悟,打断她说道,“你想点我的名作这个手术的话,自己或者家属立刻去办手续,我正好这两天没有上大的手术计划,可以□这一台,-----你还是住在十三病区不用搬过来,手术后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时她正说到自己都是被朝廷“停止文育”的政策害得没有念好书,要不从小聪明伶俐,早就成了“大人物”,不会像现在只是个小学美术老师,怎么会在医院里被欺负。。。。。。听到殷梨亭的话,骤然停住,张着大嘴看着他,愣了几秒钟,猛地点头,傻呆呆地说,“您答应给我做这个手术了?”说罢又疑惑起来,“您明天就给我做,真的?那。。。。。。”她狐疑地看着他,“这么急,准备时间充分么?我不搬病区,护士会不会不管我?。。。。。。”
殷梨亭看着她八分滑稽,两分可怜的样子,微微摇头,正好看见莫声谷过来,他拍拍这病人肩膀,温声说道,“手术方面的事情,你担心也没用,留给我来担心好了。你赶快办手续去,明天下午做这个手术。你有精力就去多了解一下术后休养与注意事项,病区的壁报上面,都有。”
说完就向等着他的莫声谷走了过去。
莫声谷过来跟他请示一个目前病区里最棘手的病人的治疗方法。这个21岁的外地女学生刚刚从妇产科转过来,一周前在小诊所做人工流产,子宫后壁穿孔并发了肠粘连肠梗阻,又因为开始就诊不肯讲做过人工流产的情况而延误了治疗时机,造成误诊,这次入院时已经感染性休克,现在正在用抗生素抗感染。
殷梨亭看着各项指标低声跟莫声谷讨论治疗方法,手术时机及可能的突发情况;两个人说了足有半个多小时,合上病例之前,他的眼睛扫过病人信息那一栏,看着上面写着21岁,未婚,大宋林业大学三年级。他怔了一怔,叹了口气,想起了不久前,同样年轻的胡青羊。幸福地飘飞与绝望地坠落,有时候就是差着这么一线之隔,瞬间从海市蜃楼的天堂跌下来,脆弱的生命就能跌了个粉碎;而有时候,你用尽全力地剥离开了这两极,却发现自己进入了一段老长的吊桥,看不见头,升不上去也落不下来,没有美景也没有黑暗,没有欢愉也没有痛苦,有时候还是会有一点惶然。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悬吊的桥的尽头,而走完之后,是平稳地踏上了有鲜花的土地,还是依然要坠落。
讨论完这个病例,莫声谷想了想问道,“你答应十三病区那个麻烦病人做手术了?咳,没来得及跟你说她在十三病区那番折腾呢,就让她抢了先。”说着讲起这病人从入院以来的反反复复,末了忿忿然地说,“就该再让她耗些时候,要不以为医院是她们家后院,大夫是她们家奴才呢。”
殷梨亭瞥了他一眼,“现在该不给她安排开台还是不给安排,该给她做手术就给她做,别人能交钱点名儿她也可以。有什么可生气的?”
“可问题她实在太烦人了。不教育教育整治整治不知道什么叫规矩。”莫声谷依旧愤然。
殷梨亭淡淡地道,“我当大夫的,有责任做手术,可没责任教育她。做完了手术赶快出院,大家清静。”说罢便往办公室走了回去。
第十五章 避无可避 2
三
昨天接这个手术的时候,殷梨亭完全没有想到会突然接到了家里的电话需要立刻离开,这样一来,手头那些本来可以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做的案头工作,一时间需要在一天之内有个交待,而离开之前,病人的情况,也需要根病区的同事交流。本来很平常的一个下午,突然间变得千头万绪;他想他需要在理清这些千头万绪之前,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定定神,想一想,稳定一下自己烦乱的情绪;然而这个不算大的手术,却挤走了对他来说很重要的短暂的休息时间。
他走进办公室喝了口水换上衣服刚要往手术室走,听见外面吵吵起来隐约中提到了他的名字。他有点怀疑地站起身来,推门出去,看见韩林儿满面怒色地在跟这个即将要做手术的病人大声争吵,一个不太面熟的年轻小护士站在他身边抹眼泪。旁边护士台上学生跟当值护士在窃窃私语。
他听见韩林儿嗓门颇大地说,“我都不知道你折腾什么呢?你还想怎么着?十三病区折腾个够现再折腾到十四病区,韦大夫你不相信现在殷大夫答应了给你做。术前准备都是这么做的,谁害你了?没事儿害你干吗?你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那病人反反复复地在说,“我就是想知道给我打了什么药,我就是觉得这个护士她诚心把我胳膊扎出血,她诚心的,她要陷害我,当医生当护士的杀人罪容易。。。。。。”
殷梨亭走过去,看了一眼韩林儿又看了一眼病人,沉声问,“又怎么了?”
韩林儿恼火地说,“殷大夫您看,这新来的护士技术不是那么好,扎点滴时候第一针没扎好,她就非说要害死她!既然不相信咱们还在这儿住着干嘛?让她出院,找不害她的地方去!”
殷梨亭看向病人,这时她也看见了他,大声说道,“不成,殷大夫你不能不管我,你答应了给我做手术的。”
他才要说话,从楼道口跑过来一个穿着宋朝大学附属中学校服的男孩子。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着病人说,“妈,我下午课请了假,来等你做手术。。。。。。”
她拽着儿子的手,哭到,“儿子他们都欺负我,这小护士要害死我,她把我胳膊扎出血,她扎别人时候就没出血。。。。。。他们还要赶我出院。。。。。。”
男孩子的眉头间闪过一丝痛楚,嘴角撇了撇,拍着她的肩膀说,“妈你别瞎想,没人害你,你好好做手术,做完过几天咱就回家了。”
“别作了你们。”韩林儿大声说,“出院,省得我们害你。”
男孩子抬起头来,咬着嘴唇,一幅求恳的,欲言又止的神色。当他的目光从韩林儿的脸上转到殷梨亭的脸上的时候,殷梨亭的心头猛地一震。他望着他求恳的,卑微的,痛苦的,尴尬的,无奈的,茫然不知所措的目光,听着病人神经质的絮絮叨叨,眼前的一切,霎时间唤起了他心里的很多遥远而清晰的画面,和中午接到的一通电话一起,如同一记重锤,锤在了他的心上。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的脑子在这一刻异常的狂乱。简直像是做梦,他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为什么正好是今天,正好是现在。
半晌,他低下头来,把手放在病人肩上,说话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似的,“你放心,我答应了你,就无论如何不会不管。好好去做手术准备,你要让我做就得跟我们配合。”然后冲韩林儿摆了摆手说,“不要吵了,推病人进手术室做术前准备。半个小时之后手术。”
韩林儿不服气地看着他,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恨恨地招呼导医护士推着轮床往手术室走去。
殷梨亭拉住想要跟着轮床走过去的男孩子,轻声说“你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男孩子有点惊讶地跟着他慢慢走进办公室,仰头狐疑地打量着他。他吸了口气,盯着男孩子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问道,“你妈妈这么样怀疑别人害她,不止是这一件事吧?这样到底有多久了?”
男孩子张开嘴巴愣着,好半天才说,“是有两三年了。。。。。。从我爸被派去遣欧使,我又住校,我妈一个人住就开始有点疑神疑鬼,可是也不老这样,不事事这样啊。这次住院特别严重些,一开始也还好,后来闹了这么多事,她就越来越怀疑了。还有,就是。。。。。。我外婆当年死在手术台上,照舅舅们说是因为当年“崇尚武德”,医院的大夫都下了牲口棚,工作的都是御林军的军士,根本没有医术所以出了事,可我妈坚持说,是大夫故意害死的我外婆。。。。。。”
殷梨亭看着窗外,过了好一阵,叹了口气说,“我明白。我是想跟你说,这胆囊的手术,并没什么困难。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恐怕是精神上的。到了什么程度我不好说,很有可能已经有轻度的迫害妄想症,如果不理,发展下去会成为真正的精神分裂的。”
男孩子呆看着他,眼圈一红,低下头说,“我也听人说过,也想过让她看看这方面的病,可是提起来她会发狂似的说她没病。我只盼着她不过是疑神疑鬼而已。或者,等我爸爸两年的派驻期满回来,也就好了。”
“不用说了。”殷梨亭闭了闭眼睛,“我都知道。她自己一定死也不肯去看精神科。可是,家里人却不能由着她,任着她。千万不能逃避,越早开始吃药治疗越好,真正成了精神分裂了,那是。。。。。。”他摇摇头,停了停,接着说,“这次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请旁边汴医六院的大夫来会诊一下。我明天要走,走之前会帮你安排。你现在不用想太多,去吃点东西,手术后你得陪她几个小时,不见得有空闲吃晚饭了。”他和男孩子一起走出办公室,冲他温和地笑笑,往手术室走去。
第十五章 避无可避 3
四
这个时候,杨不悔站在漆着“母亲安全,儿童优先”的大门之前。
方才从医院门口走到这里,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却似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在医院门口碰见
产科的护士曾柔,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见了鬼,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回来了?上午的时候你爹不是说要给你请两周假么,听说方主任还气得不轻呢!
杨不悔打着鼓,然而既然在家里已经做好自己面对一切的准备,此时再猜测她爹和灭绝之间战况如何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曾柔,只是龇牙冲她乐了一下,说我赶快回科里了,就往里跑了进去。
又不会死。她在推开门的一瞬嘟囔了一句,并且对自己咧嘴笑了笑。然后习惯性地,如每次临近大考,走进考场之前似的甩甩头,马尾巴扬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她终于走了进去。门和上的一霎那间,杨不悔觉得心里蓦然间轻松了起来,几日来让她做什么都不能酣畅的,仿佛被看不见的胶带捆绑住了身体而举步维艰的感觉,居然尽去,她甚至觉得,她的心灵,解开了自己的枷锁,在这一刻,自由了。
杨不悔走进大办公室,打开柜子,换上衣服别上胸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的带教老师贝锦仪,想了想,径直往灭绝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办公室里,灭绝正在一边看丁敏君要投稿到医学杂志社的一篇关于绒毛膜癌的论文一边生气。她当年是丁敏君的博士导师,所以对丁敏君有着比对其他手下有更多的期望。没想到她一直并不争气,先是升主治医的第一次考核居然没过,丢透了人,手术做得也并不利落,科研更是不见进展,论资排辈地该升副主任了,论文还没凑够数,就知道死皮赖脸地磨她,还专爱讲其他人的是是非非。
灭绝恼火地狠狠用红笔划着文章中不合逻辑的语句,心情除了气愤之外还有一点点沮丧,这么多年来她自己在临床科研方面的成就无须质疑,但是似乎没有带出一个特别出色的学生;早年的净虚她们几个太过一板一眼,技术是很过硬,却实在在科研上没有任何创新,丁敏君当年小聪明是有的,却总想着走捷径搞小动作,不踏踏实实地钻研,小弟子贝锦仪性格太软,缺乏狠劲,最近几年本校学生关于她脾气古怪的传闻更胜,投考她研究生的竟然都是外省市的,不知根知底,就更难挑选。。。。。。她唯一最满意的学生,就是当年的纪晓芙,那么强的悟性,那么干练的作风,那么踏实的干劲,那么负责的态度。。。。。。如果不是杨逍!
灭绝捶了了捶桌子,接着叹了口气,听见敲门声,皱了皱眉头,有几分不耐地说,进来。
门被推开的时候,灭绝还在低头看着论文,等她抬起头的时候,杨不悔已经站在了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灭绝一怔,有几秒钟,居然没有说出话来;随即,她立刻想到是杨逍又想玩什么花样,沉下脸来,嘴角牵动了一下,微微眯着眼睛瞪着杨不悔,问道,“你爹不是说你心功能也不稳,肺功能也不好么?既然给你拿下两周的假,这么快回来干嘛?示威?”
杨不悔在灭绝森然的目光之中,小腿不自主地抖,她垂着头,低声说,“我没想到病好的这么快。昨天我还发高烧,我爸爸请人来给我看病,说了什么我也。。。。。。我也不知道。不过打完了吊瓶,睡了十几个小时,就全好了,自然该回来上班了,而且。。。。。”她咬咬嘴唇,接着说,“而且,我惹了好大的麻烦,留了好多的尾巴在这里,既然病好了,我也该回来。。。。。。收拾我自己的烂摊子了。”
灭绝打量着杨不悔,双眼几乎眯成了一道缝,有一阵子没有说话。半晌,哼了一声,“你爹很威风,很本事,你是杨逍的女儿,惹祸就行了,不用收拾烂摊子,烂摊子是留给别人的。”
杨不悔慢慢抬起头来,几分瑟缩之中,努力迎视着灭绝的目光,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跟灭绝说出来,但是此时,一句也想不起来,只说了一句,“我的事还是我的事,我爸管不了的。”
灭绝一愣,杨不悔的样子,倔强而又坦然,竟然像极了她妈妈。这么多年来,她偶尔会想起纪晓芙来,开始时候是疑惑,后来是愤恨,这几年,可能毕竟是年纪大了,又或者现在的弟子实在不成气,再想起她的时候,居然会有一分惆怅两分惋惜,当然也就更加对杨逍增加了10分憎恶。这时候看着容颜和纪晓芙酷似的杨不悔,她的倔强地微微扬着的下巴,和眼眶里转来转去的眼泪,让灭绝的心里竟然闪过一丝丝怅然,但是这一丝丝偏于柔和的情绪一闪即逝,灭绝随即垂下眼皮,看也不看杨不悔,“该怎么处分也得看事情最后解决得怎么样,不是现在决定得了的。你别跟这儿罗嗦了,明天刑部的人来了我通知你过来。”随即不耐烦地挥挥手,“出去出去,跟带教老师干活去,别跟我这儿站着碍事。”
杨不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灭绝的目光停留在丁敏君的论文上,没有抬一下头,然而门和门框轻擦的声音,很轻,却还是从空气中,传递到她的耳膜,引起了她耳膜轻微的振动。这很短很轻微的振动,在她的头脑中却停留了短暂的时间。她手里的红笔停留在某处没有移动,目光也没有移动,她始终是没有抬头,连眼皮也没有抬,可是眼前却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门由敞开到和上,无数次地敞开到和上,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一个屋子里。
灭绝的脸颊不自主地抽动了一下,脸上的神色略微地有一点迷惘;随即,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周围,墙壁上的锦旗,奖状,柜子上的奖杯,书架上从20年前到现在的论文。。。。。。她不由自主地倨傲地扬起了眉毛,冲着关上的门,重重地哼了一声。
杨不悔给5号床剖腹产的病人换了药,两个高龄产妇院做了基本生命体征检查,推着预产期是后天的孕妇作了B超回来,又开始奋笔疾书地写她的检查。写到一个段落,她停了一下,扳着指头数数自己有多少事情悬着需要做。刚才贝锦仪说新收入院的那个病人待会儿还要让她过去做常规体检,还有另一个病人的各项检查指标也还没有整理好贴到病历里面去,快要考试了。。。。。。刑部的人不知道要纠缠多久,检查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过关。。。。。。她还应该去看看青羊的爸爸妈妈。。。。。。。明天,天哪,明天是郭襄的提琴比赛,老早答应了她去看的,可是明天刑部的人会过来。。。。。。
她的五指很快就由张开攥成了拳头,她看着自己的两个拳头,无可奈何地扁了扁嘴。然后把这些事情一一地写下来,在“常规检查”后面划了勾。她看着不断的单子,有一点发愁,但是心境却很坦然。
她甩甩酸痛了的手臂,继续奋笔疾书。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暮色深沉了。她这才觉得肚子饿得厉害,看看自己写的单子,实在懒得出去正经吃饭,四处寻摸了一下,看见柜子顶上有一箱方便面,大办公室的规矩是见者有份,于是她搬过椅子,拿了一包下来。正准备泡面,电话响了,范遥找她,让她过到他办公室去。她唯唯地应承着。放下电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哭丧着脸在单子上,又加了一条---“应付老爹”。
电话的另一头,范遥看看面前桌子上的保温饭煲,呼机,崭新的手机,现金,一包衣服,对着对面的杨逍笑,“你瞧你这爹当的。在别处都是爷爷,跟你闺女面前整个儿就是孙子。”
杨逍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我不等她过来了,东西你交给她,这些天帮我照看着点她。孩子还小,没经过什么事儿,眼界也窄,什么破石头都能当宝贝。”
范遥一乐,“一打小儿就见着你了,眼界还能窄。我瞅着你闺女虽然单纯,可不是个蠢孩子。你瞧瞧给你那信写的,还真有点儿意思呢。”
杨逍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兜里,又触摸到杨不悔跳窗出逃前,贴在卸掉窗帘的落地窗上的一封短信,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冲范遥摆摆手,“不跟你罗嗦了,记着帮我看着点她。”说罢径直走了出去。
坐在车里,杨逍打着了发动机,却没有开动车子。他摇开窗户,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随即想起是在医院里面,又掐灭了。他把座椅放低,拧开车顶的灯,掏出杨不悔留给他的短信。
写得很用力的字迹,他可以想象当时女儿的表情。那张执拗的,任性的,但是满是阳光的脸。
那上面写着:老爸,你一定别生气,我知道当面跟你说一定说不过你,只好留个字条试着跟你解释我为什么逃跑。我知道你一切都是为我好,而且不是你发横把我强带回家,我一定现在还在发高烧,还郁闷地不知道怎么办;我也曾经想过就依了你的安排,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赖在家里看光碟吃牛肉干,避开那些我不想面对的事情,借着你的霸道,继续我的单纯。
可是烧退了之后,我醒过来,脑子清醒了,发现有些不想面对的东西,其实根本逃不开。或者你可以让我逃开了科里的惩罚,身边人的责难,甚至该尽到的责任。。。。。。可是,我却不能逃开自己心里的那把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