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不悔皱皱眉头,“闲的吧?”
“可不?”张无忌想起昨天那个孩子耷拉着眉毛想哭又不好意思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倒霉样儿,一乐,“结果有一个,玩儿了命张大嘴咬第三个馒头的时候,卡巴一声儿,下巴脱了臼,得,羊肉串也没吃上,到我这儿来安下巴了。”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发现杨不悔望着天花板,仿佛所有的心思,停留在一个未知的地方。
张无忌抓抓脑袋,想了想,手在杨不悔眼前晃了两下,
“对了,那件事你听说过没有?那天五号手术室的无影灯居然砸了下来,当时正在进行心脏搭桥手术。。。。。。”
杨不悔侧头看着张无忌故意眉飞色舞的脸,打断他说,“不是把胸外科主任空智砸晕了么,那天范遥讲的时候你缝皮我拉钩。”
张无忌挥舞的手停在半空,表情有点尴尬,“噢,这样。。。。。”
杨不悔看看张无忌抓耳挠腮的样子,心里一动。
似乎从一懂事就认识他了,十多年来没怎么分开过。刚来汴梁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连父亲也是陌生的,身边最亲近的人,一度就是这个无忌哥哥;他对她很照顾,但是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在逗她,损她,看着她抓狂就开怀大笑。像现在这样显而易见的对她细致的体贴和关怀,她的记忆中只有过两次。
第一次是他带着她从汉阳到汴梁的路上----那时母亲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她却完全不知道。她相信了母亲说的,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一长段时间,所以要把她送到父亲身边的谎话。----可是张无忌却知道,她就要成为一个没娘的孩子了;另一次,就是四年之后,她终于知道母亲已经在她离开不久故世,像傻瓜一样地坐在客厅的正中央,说不出一个字来;对面是父亲,以及被父亲叫来的张无忌。他们都怕盼了四年妈妈的她会伤心得发狂,想要想办法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一天,母亲说,“妈妈这回要离开好长时间”的时候,她立刻便跨下了脸不高兴了,然而在母亲一如既往带着微笑的柔声细语之下,她还是撅着嘴收拾自己的小书包,准备像任何一次母亲去邻村出诊或者在医院加班的时候一样,到张无忌家里去。但是那天母亲找出了更大的箱子,把她所有喜欢的东西,一一地放进去,然后搂着她道,“因为妈妈这次走得长一些,所以,所以让张叔叔和无忌哥哥,把你送到爸爸身边。”
“爸爸?”她惊喜地大声喊,把方才的不高兴抛到了一边。
“对。”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你不是总追着我问,爸爸在哪儿么?”
她欢呼起来,开始幻想父亲的样子,随即又问,“那你干什么不带我去找爸爸呢?”
“妈妈有事情没做完啊。”母亲依然微笑着。
“那你快一点。”她点点头,然后开始把存了这么久的,关于父亲的问题,一股脑地抛了出来。母亲静静地听着,偶尔回答一句,“爸爸会非常非常疼你的,一定会。”这句话,母亲说了很多遍。
被张无忌牵着手,离开家门的那天,她还是拽着母亲的衣角哭了。一边擦眼泪一边擦鼻涕地哽咽着,不断地问,妈妈那你什么时候去找我呢?
母亲究竟是怎么回答的,她现在已经记不起了,应该是说,“很长时间”吧?唯一记得的,是母亲捏着她的鼻子,说道,“哭得好象猪八戒了。难看死了,这样子,爸爸见着肯定不喜欢。”然后,母亲象从前每一次她不高兴地闹脾气的时候一样,蒙住她的眼睛,让她闭上眼睛,把两根手指放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说,“一,二,三。。。。。。好,三秒钟过去,可爱的小朋友会把不开心的事忘掉,再闹别扭就是鼻涕虫小气鬼!”
以往,她会赶快睁开眼睛,特大声地抢着说,“妈妈,我要找小朋友玩去了!”以证明自己是“可爱”的。那一天,她没有说,但是却也止了哭泣,抓着母亲的手,再说了一遍,“那你一定快一点来。”
她跟着张无忌一家走了----毕竟只是个不到六岁的孩子,恋着母亲,却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生离死别”。坐在火车上的时候,关于父亲的种种兴奋得猜测,已经开始替代了“暂时”跟母亲分别的难过。
父亲的确是很疼她的,娇宠她的程度,甚至十倍于母亲。她纵然一直在追问母亲什么时候来,在总是听到“妈妈还是走不开”的时候,闹闹脾气,有时候也会哭鼻子,但是在父亲,张无忌他们的蒙哄中,在按时收到一封封从“妈妈工作的地方”寄来的信的同时,开始了自己在汴梁,在父亲身边的生活,接受着身周新的东西。关于母亲具体的记忆,被时间越冲越淡,她不断地跟别人说起母亲,说起汉阳,然而越来越多的,是自己最美的想象,甚至,是完美无缺的。
知道事实的时候,她十岁。母亲的最后一封信写着,在这几年,爸爸照顾着你,你也一定相信妈妈在某一个地方,所以不会太难过,是不是?那么不悔,以后的以后,就当妈妈依然在某个地方,依然想着你,念着你,爱着你。希望你这辈子,都是个快乐的人。你要知道,失去的永远都不会是所有的,你只要够坚强,一定能够找到,值得让自己快乐地生活下去的东西,而且它们无处不在。
她当时并不能完全明白,只是为了再也不能看见母亲伤心无比。但是生活在继续,而她,其实也已经完全习惯了没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随着一点点地长大,她时常会去翻动那些信件,母亲让张无忌交给父亲,每隔半个月寄到不同的地方,再寄给她的信。她会回忆起看信时候得快乐,而这时,去想象母亲写信得心情,思前想后的心思,那些臆造出来的,“身边的小故事”,她逐渐地体会了爱包含着怎么样的东西。她一直体味着母亲的爱长大,她清楚地知道,母亲虽然已经不在身边,但是她的爱,从来就不曾离开。

第十一章 如何能坚强 2

“噢,这件事你一定还没有听说过。前天,两拨倒卖空见专家号的号贩子争地盘,在离碧潭医院门口200多米的地方砍起来了,得,互砍之后,正好进医院急诊去缝伤口,倒是挺有秩序的,一拨儿一边儿,一边儿进一个。这事儿还是那天谢逊过去开会回来给我们讲的,现在这号贩子啊。。。。。。”张无忌仍旧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一两件能吸引到杨不悔注意力的事情,绞尽脑汁地搜索着记忆,已经从北城医院拓展了出去。
杨不悔听到谢逊的名字,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张无忌的胳膊,“对了,那个直肠癌的孕妇,点的谢逊的手术,怎么样了?”
“哪个?”张无忌被她问得摸不着头脑,愣着问道。
“阌柔啊。”杨不悔急着道,“已经怀孕30周,还是双胞胎,结果发现中期直肠癌的那个。收在妇产科病房了,要做剖腹产手术后行直肠下段全切嘛,本来安排的在。。。。。。”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脸色有些苍白,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发颤地继续说道,“在青羊自杀之后那一天的手术。”
阌柔住进妇产科后,杨不悔跟她的带教老师贝锦仪一起作为她的管床大夫。她住进来的第一天,贝锦仪带着杨不悔给她做常规检查的时候,她跟她们说,“我丈夫在非洲大陆做技术工人,事情太突然,一时还没有联系上。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就跟我讲好了,我做得了自己的主。待会儿我妈妈来的时候,请你们千万别跟她说我得了癌症。”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老人家,不知道现在医学发展了,觉得得了癌症就死定了。自己又是高血压又是心脏病的,承不住事儿的。”
杨不悔当时呆住,不知道说什么好;贝锦仪轻轻咳嗽了一声,斟酌着说道,“可是,我们需要让家属明白手术的危险性。。。。。。”
阌柔轻轻地打断她,“我都明白。医院怕万一有事,纠缠不清。我全都可以签字,各种文件。我昨天也已经给我丈夫工作地方的总部发了电报,负责人说,一有车下去,就会通知他。”
“这,我们也不光是从这方面考虑。”贝锦仪为难地看着她,“你是病人,这个。。。。。。”
“自己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她低声说,“前天外科的大夫说确诊了,我这两天就翻书,问人,上网。。。。。。我知道中间会有多少危险,手术中,手术后,我,孩子。”她垂下头去,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过既然是这样,又有什么法子。我一定会完全配合治疗的,如果手术前我先生还没能回来,所有的材料,我都自己签字。求你们不要跟我妈妈说,求求你们。”
杨不悔跟贝锦仪对望了一会儿,不敢拿主意,只好去请示了灭绝,灭绝听了,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老太太确实什么都不知道,讲了再哭哭啼啼不够添乱的;病人还挺明白的,只要文件签齐全了,就由着她吧。
杨不悔本来想,自己应该特别地关心和照顾阌柔;然而在她住进医院的第二天,就接到了青羊的传呼,自此她的全部心思全都系在了青羊身上---况且,还有她打了人,给青羊填写了假地址假联系电话的种种罪过,需要检讨。她除了替阌柔作自己责任范围的常规查体,和带她去做检查之外,并没有精力给她更多的关怀和帮助。只是手术的前一天,杨不悔抱着血压计走进病房,去给病人查血压的时候,一推门,见阌柔的脸上带着个微笑,一手拿着一套精致的婴儿衣服,轻轻地在说着什么,看见杨不悔进来了,向她招招手,问道,“这两套衣服,是我挑了好久才挑中的----当时才知道是双胞胎,特别高兴,立刻就上街去买东西,小被子,小枕头,都是一对对儿的。你看,好看不好看?”
那天青羊刚刚脱离了危险,杨不悔的心情很不错,她接过那件小衣服,看着前襟精致的小熊头,笑着说,“真好看。”看她摆弄着小衣服,一时不急着给她做检查,轻声地说道,“明天手术完了,再过不久,你就能看见你的一对宝贝了。”
“但愿会早一点。”阌柔轻声说,“但愿一切都顺利。”
杨不悔看着她,半晌才说道,“你很坚强啊。很多人,知道得了直肠癌,以后要带漏,都觉得天崩地裂的。很久都不能接受呢。”
“我是他们妈妈,得照顾他们呢。”阌柔说道,“可能没结婚时候---或者不是有着他们,倒反而更难想得通吧。其实我先生也是,他以前很贪玩的,但是娶了我,就越来越顾家了。我们在汴梁没根没底的,买房子置家都不容易。他去非洲做技术工人,还不是为了赶紧多挣点钱?让我们过得更好些。”阌柔说着,叹了口气,随即抬头看这杨不悔,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我其实很害怕,觉得说几句话好一点。明天就要手术了,明天我先生也就到了,唉,明天,可能什么都好了。”
“一定会的。”杨不悔当时忍不住这么说了,虽然这种不负责任的祝福,并不应该由医生说出口。她想,明天,她一定会一直把她送进手术室,亲眼看着她渡过难关,看着她的孩子出世。
明天。
然而当天夜里,青羊用一块碎玻璃,隔开了自己的血管。当小昭惊慌失措地冲进大办公室,抓着杨不悔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出“你同学。。。。。。自杀了。”
自杀。杨不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能相信,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发生在她正拽着仪林说“帮个忙,给那个直肠癌的孕妇祷告一把。上帝保佑,母子平安。我不信这个,可是,万一呢?”的时候,发生在她真诚地为三条生命祝福的时候。她身边,一个曾经亲近无比的人,决绝地放弃了生命。
杨不悔颤抖了一下,甩甩头,继续追问张无忌道,“你知道不知道,她手术的情况呢?本来该在那一天手术的,定的是方主任亲自做剖腹产,然后接谢逊的直肠下段全切造漏,可是。。。。。。科里面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刑部,医检司都来调查,听说第二天方主任的手术,都停了。。。。。。后来,后来我一直在被问话,做检查,又生病。。。。。。你到底有没有听说谢逊做这台手术的事儿?”
张无忌抓抓头发,“出了这个事儿之后,似乎灭绝最近几天的手术都压后了。这个究竟做没做,我也不知道啊。”
杨不悔看了看几乎已经滴完的点滴瓶子,皱了皱眉,自己揭掉粘在手背上的胶布,拔掉吊针,从床上跳了下来,一阵头晕眼花,又跌坐在床上。
“喂喂,”张无忌一把扶住她,“干嘛去?”
“回科里去。”她的眼前晃着金星。
“我看你真是烧糊涂了。”张无忌急道,“既然你病了,理所当然地来请假输液休息,赶着回去干嘛,等着继续被批斗?昨天刑部又来了一批人问话,灭绝已经快被逼疯了,当时就跟刑部的人呛了起来,那拨儿人走了之后,老太太就找了个茬儿把四十多岁的副主任骂了一狗血喷头。你赶着这当口回去,还有活路儿么?”
“我回去了把材料赶紧写完了,科里可能还早一点消停下来。”她坚持道,“况且,主任说我的反省根本不够深刻,要重新检讨过。。。。。。”
“丫灭绝有病,”张无忌狠狠地说,“早该找个男人调节荷尔蒙了。你的警告处分也通告全院了,病人家属又没有闹,被打的人又不知道哪儿去了,她还要怎么着啊?现在医管科都说到此为止了没往学校送,她还没完没了了。”
杨不悔苦笑一下,“医管科的头儿托我爸给亲戚做过手术。”
张无忌点点头,“还好只要医管科不使劲揪,不往学校送,就不会记档案。科里再怎么批斗,都不过是医院这边的事儿,都是口头的。不过,”他看了她一眼,“你们科确实被这件事搅了个底朝天,手术被押后的病人也有意见,他们火儿没处泄,你这当口不躲躲风头,可不知道得听多少难听的话呢。。。。。。”
“我知道。”杨不悔打断他,“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啊。”
张无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忽然一拍手掌,“对了,昨天在宁波府的大宋外科研讨会应该结束了,今天去开会的人可应该回来了。嘿嘿,你再躺着楚楚可怜一会儿,没准待会儿会有人来看你呢。”张无忌扬着眉毛着看着杨不悔。
杨不悔一愣,接着没好气儿地说,“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我都衰成这样儿了,还拿我找乐儿。”
“我太有人性了。”张无忌笑着说,“体贴入微地发现你这时需要精神的支柱。”
杨不悔脸微微一红,随即挑着眉毛有点凶恶地看着他“你还不睡觉去,攒足力气调和你那周赵两大美女之间的明争暗斗?还跟我罗嗦!”
张无忌刚要说话,门哗地一下被拉开,杨不悔心里一动,若有所盼,抬头看过去,一个瘦削然而极其挺拔的,一脸漠然的倨傲的男人站在门口。
杨不悔愣怔了一下,微微地有点失望,然后喃喃地道,“爸爸,你。。。。。。怎么。。。。。。是你?”

第十一章 如何能坚强

殷梨亭回到科里,换上衣服正赶上每天的早查房,各个病房走了一遍,叫着病区的大夫护士,在会议室集中,交流他不在的一个星期,病区病人的情况。他仔细做了记录之后问道:“还有什么其它的事儿么?”
护士长抬头说,“前天教办和医务处召集各科的负责教学的主任过去开会,你不在,叫韦大夫过去替的你。主要是把妇产科实习学生杨不悔故意给病人填写假联系地址和打人的事情给各科通告,让教学主任加强严格要求生产实习的学生,组织科里的学生加强医德医风的学习。”
“去人流室病人填假地址电话的多了。”实习的清风不忿地唠叨了一句---他跟杨不悔是同班同学,关系很铁,“而且那个王八蛋啊,不但该打,简直该杀。”
“你还说!”护士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填假地址假电话,那没出事儿是侥幸,这不就出了事儿?看看现在妇产科都翻了天了。医院让给你们实习生好好敲打敲打也好,别都那么意气用事,早晚把自己害死。”
“假联系地址病人自己填和医生给填当然不一样了。”莫声谷看了清风一眼,“你们也是都长点脑子少点激情,当大夫得知道保护自己。”
殷梨亭皱着眉头并不言语,听着他们议论了一阵子,抬头问道,“今天没什么事了吧?就先到这儿。”
大家拿着病例夹子站起身往外走,莫声谷见实习学生已经都走了出去,摇头说,“这事儿说实在的,要搁我也得揍那个人渣。灭绝可真不愧北城医院变态之王,别的科出这种事,科主任都尽量地包着,哪儿有自己人非得难为自己人的?再说病人家属又没说什么,连医务处都没说非要抓着不放。”
“灭绝这回给折腾得不轻,她那个脾气,没事儿还得找碴儿骂人呢,这回出这么大的事儿,刑部医检司全过来烦,她自己肯定也气疯了,怎么可能轻饶了杨不悔?”护士长连连叹气,“你说那个女孩子也是,费那么大劲救过来了,又自杀,这不是不让爹妈活了?”
“自杀?!”殷梨亭一惊,“胡青羊?死。。。。。。死了没有?”
“那还能不死?”护士长说,一脸的不忍,“割了颈总动脉。据说病房顶上都溅上了血点子。”
殷梨亭抓着会议桌的边缘,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一下子想起那天手术灯下,胡青羊惨白的毫无生机的脸,那台一波三折的手术,手术后她插着无数的管子连着各种监测仪器,徘徊在生与死之间,她的床边,她父母,不悔,焦灼的期待的脸。
手术后的第二天,他曾经去ICU查看她的情况。从病房出来,她的母亲追着出来,盯着他问道,“大夫,她会没事儿了吧?”他犹豫着,想安慰一下这个头发蓬乱,眼睛通红的母亲,然而作为医生,他却不能够不负责任地安慰病人;那时不悔站在旁边,并没有说话,可是看向他的目光,分明也在渴望着他说出“一切都好了”。
难道,这21岁的女孩子,在亲人朋友的期待之中,终于艰难地走向了“生”之后,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死亡么?
那么,守护着她的人,情何以堪啊?
殷梨亭愣了一会儿,快步地走了出去。莫声谷在他身后喊,“你提出来的病例纪录!”可是他似乎没有听见似的,不停留地往楼梯走了过去。莫声谷一边收拾殷梨亭落在桌上的记录本和病案,一边奇怪地嘟囔,“今天这是怎么了,稀罕,病历都不管了?”
“你还不知道吧?”唐文亮在旁边嘿嘿一笑,“那天小殷居然跑到妇产科给灭绝师太当二助,就是给这个死了的女孩子做手术。不过倒不是这个死了的面子大,小殷是为了杨不悔杨小姐。杨不悔她爹是谁,知道么?”
莫声谷瞥了一眼唐文亮,他很看不上这位论资排辈儿,殷梨亭得叫一声老师的同事。不仅因为他岁数不小,业务不精,主治医的手术考核三次才过,更因为他成天就爱跟手术室还不到他岁数的二分之一的小护士耍贫嘴----有时候还上下其手。眼见他一脸特high的表情,心里起腻,也不理他,拿起自己带进来的病案和殷梨亭落在桌上的,便要走出去;这时候唐文亮自顾自地说,“杨不悔他爹,就是大名鼎鼎的杨逍!这小殷平时不爱言语,心里可够有数儿的,要不然这么多年不追女孩子,一追,就追这么大来头的。。。。。。”
“你说什么呢?”莫声谷皱眉道,“他哪儿是这样的人?”
“怎么样的人啊?”唐文亮悻悻然地说,“这叫有眼力有心计―――当然能不能追上还得看运气。这要是能娶了杨逍的女儿,嘿,以后更得平步青云了。在大宋,光有本事还真不够,得有关系;哪个升得快的没有关系?我就是倒霉啊,家里有没有干这一行的,又赶上“停止文育,崇尚武德”,全耽误了,要不。。。。。”
莫声谷听着他第一千零一次地抱怨自己“没有关系”和“都被‘崇尚武德的时代’耽误了”,脑袋立马胀成了两个大。唐文亮今年已经快42了,还在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师弟殷梨亭手下做主治医,总是把自己所有的“倒霉”归之于“大宋的制度”。莫声谷很想损他几句,但是想到他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年纪,终于还是忍住了,哼了一声,走了出去。往病房走的路上,想着唐文亮说的殷梨亭“追”杨不悔的话,倒是有几分好奇。
对于这个从前的师兄如今的上级,莫声谷一直很佩服感激。业务实在出色之外,他对自己帮助甚多。从做博士论文的难题到做住院总大夫时候的麻烦,都没少得了这位师兄的指点,甚至在主治医手术考核之前的两个多月,殷梨亭不但不言不语地就替他管了不少院总大夫职责之中的病区杂事,而且经常收了疑难手术看着他做,困难的地方手把手地教他,不知道有多少个不该值班的夜里陪他留在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