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的爹爹,夏大人,不听劝就算了,最后还迁怒在无辜的马夫上,实在并非是君子所为。
“你心里明白就好,再听听秋红怎么说?”顾云哓转向那丫头,知道秋红并没有说完。
秋红笑嘻嘻地道:“既然夏大姑娘不介意,那么夫人可就要准备嫁妆了。”
顾云哓微微笑道:“怎么,你打探过马夫的口风了?”
“是啊,奴婢不过提了提,说是夏大人把夏大姑娘送到萧府来,若是太傅大人不收,就得转送到尚书府,配给他的长子。”秋红揶揄地眨眼,尚书家的长子生下来没多久得了风寒,一场高热持续了几天,最后烧坏了脑子,如今整天疯疯癫癫的,见人就咬,身边伺候的丫鬟不知道多受罪,浑身青青紫紫的,还有一个被咬下肩膀一大块肉,苦不堪言,却不敢吱声。
她看向夏大姑娘,调侃道:“马夫听了,拍案而起,一副要跟夏大人拼命的样子,把奴婢唬得不轻,好不容易才劝下来。”
要让夏大姑娘脱离夏家这个苦海,不就是找个好人家赶紧嫁出去,免得受了屈辱,生不如死?
秋红没把话说得太明白,点到即止。马夫看着木讷,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愚钝,只是沉默了下来,若有所思。
她又加了把劲,只说迫在眉睫,这世道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不容易,再拖下去,夏大姑娘这辈子都得毁了。
顾云哓知道秋红一肚子的点子,马夫又是关心则乱,必然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夏大姑娘红着脸,小声问道:“他…最后怎么说?”
秋红笑了笑,就知道她忍不住要问,从腰间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荷包来。荷包瞧着用了些年岁,边角有些磨损,显然经常用,只是保养得不错,连线头都没露出一点,想必是贴身藏着,保管得小心翼翼。
夏大姑娘一怔,喃喃道:“这不是我以前曾做过的一个荷包?只是第一次做,做得不好,嬷嬷训斥了我一顿,把荷包扔了,我还以为早就不在了。”
没想到会被马夫捡到,还贴身藏着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扔掉。数一数也有好几年了,这荷包却还有八成新,足见马夫对它的重视。
秋红把荷包一推,示意她打开。
夏大姑娘伸手抚了抚荷包,打开一看,顿时红了眼圈。里面是整整两吊钱,只怕是马夫省吃俭用,这些年来抠出来省下的月钱。
“这人有趣得紧,奴婢不过说跟萧府的婆子交情不错,他就默默把荷包递过来,只盼着奴婢在夫人面前美言几句,没叫夏大人如愿,让夏大姑娘能够全须全尾地给送出来,更别是答应尚书大人的亲事。”秋红暗下想笑马夫太傻,她空说无凭,要是忽悠他骗钱的,马夫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马夫毫不迟疑的举动,叫她也是感动的。能为夏大姑娘做到这个地步,不惜把几乎所有的家底都拿出来,只为了让夏大姑娘能够平安,光是这份心,就足以说服人,对夏大姑娘是真心实意的。
“这个傻瓜…”夏大姑娘把荷包贴在双眼上,遮住自己的眼泪。
顾云哓笑了笑,吩咐道:“这就好,聘礼既然到了,夏姑娘嫁妆可以开始准备了。”
马夫这份聘礼,满满的诚意,她想不点头都难了。
有人说自己家财万贯,拿出一万贯来已是不易。但是顾云哓却觉得,马夫的月钱少得可怜,又要照顾老母亲,补贴一二,存下两贯钱来怕是要省吃俭用,花费三五年的功夫才辛辛苦苦地存下来。
就是这份身上哪怕只有十个铜板,都会把它们拿出来给夏姑娘,这才是最难得的。
不是一个人拥有多少,而是他愿意拿出多少来分享。无疑夏大姑娘是幸运的,夏家待她不好,却遇到一个愿意为她掏心掏肺的马夫。
顾云哓看了看秋红拟下的单子,摇了摇头,又扫了眼秋绿的,微微点头:“不错,就按照秋绿写的来。”
知道她是想让两人练练手,秋红嘟嚷道:“夫人,奴婢列的嫁妆单子有哪里不对吗?”
顾云哓笑道:“秋红写的都是些好东西,只是大家闺秀能用得上,夏大姑娘却是未必。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门户可以用来摆门面,对夏姑娘来说却是负担。”
嫁的是马夫,嫁妆实用些最好。秋绿列的单子面面俱到,显然以前曾在穷人家生活过的。布料都是棉布,足足有两大箱,却没有秋红提及的绫罗绸缎。被褥有两床,轻薄厚实,正好一箱子。加上锅碗瓢盆,二十亩的田地,连带田地旁边一间不大的两进小院,还有一头牛,实在是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秋红看了看,这才服气了:“还是秋绿想得周到,若是按照奴婢列的单子来,只怕夏大姑娘便要发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怎么过日子?”
这份嫁妆实在得很,有瓦遮头,有田地自给自足,加上一头牛能帮着耕种,男耕女织,再好不过的宁静生活。
而且瓦屋不大,田地不算很多,财大气粗地叫马夫气短。这些都需要他努力耕种,才能有所收获。没有漂亮的青砖大屋子,没有上百来亩的上等土地,更别提是华美的锦缎衣裳,还有京中寸土寸金的铺面。
不必担心有人觊觎,不必发愁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自己是沾了夫人的光,是个吃白饭的,更不必膈应夏大姑娘一副小姐的派头,他还是那个地位卑微的马夫。
夏大姑娘看见这嫁妆单子,立刻就给顾云哓跪下,实实在在叩了几个响头,哽咽道:“多谢夫人,若非夫人,小女子只怕要…”
秋红连忙把她扶起来,顾云哓笑道:“这是秋绿用心列下的,要感谢便感谢她,这丫头想得周到,连我没想到的都想好了。”
秋红对夏大姑娘颇为同情,秋绿内敛,也是想要帮她一把的。
夏大姑娘又红着眼跟秋绿道谢,叫后者有些手足无措,连连摆手:“只要你们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有什么日子会过不好的?”
顾云哓点头赞同:“不错,这田地可不是白给你们的,每年送百斤粮食和三十斤新鲜瓜果到萧府来,就能免了租费。足足五年,若是叫我满意了,这田契才能彻底送给你,可不会怪我吝啬吧?”“哪里,夫人也是为了我好。”夏大姑娘明白,这是顾云哓在以防万一,做了一回红脸。


第二百二十二章 委屈
马夫如今品性不错,但是有了银钱在手,会不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来,可就不一定了。
顾云哓虽说不愿意看到马夫有改变,不过留点心眼总是没错的。五年的时间不算长,却足以看清楚一个人了。
从卑微贫困的马夫,到小有田地,甚至有自己宅子的富足之人。兴许会懒惰起来,把田地转租出去,银钱自然到手,也不必辛勤劳作,渐渐就好吃懒做起来。
多少出身贫穷的人最后走上歪路,就是因为被富贵眯了眼,迷失了本心。
她只盼着用五年来约束,叫马夫能够适应新生活,也没起别的歪心思来。
田契不在两夫妻的手上,萧府要百斤粮食和几十斤的瓜果来代替租金,马夫就只能自己耕作。要的东西不多不少,只要勤劳,每年能剩下不少粮食来。
就算刚开始不懂得耕作,有老牛在,好歹不至于送出百斤粮食后就要饿肚子了。
人忙忙碌碌的时候,就会很少胡思乱想,更不会因为闲散沾上坏习性,重复五年成为习惯,再拿到田契,马夫也可能不会有所改变。
不过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顾云哓也只打算保夏大姑娘五年,若是五年后马夫变了心,品性坏了,那就是他们有眼无珠,夏大姑娘看错了人。
要是五年前后马夫从未改变,那只能说这五年是顾云哓对他的一份考验,这人也能顺利又出色地完成了。
顾云哓的用心,夏大姑娘心怀感激。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即便她心里对马夫充满信心,偶尔也忍不住有些忐忑。
毕竟她没有娘家可依靠,出嫁后,夫君就是自己的家人了。要是受了欺负,夏大姑娘也无处申诉,甚至很可能被夏家的人嘲笑她当初做的决定。
如今顾云哓替她都想好了,夏大姑娘心里一安,这才彻底放下了心头大石。
单子列好了,嫁妆不多,备起来也不容易,顾云哓就放手让秋红秋绿去置办了。
不出顾云哓所料,她不过让人去提了提,说是夏大姑娘提起夏府的一匹良驹不错,夏大人就眼巴巴将骏马送了过来,还不忘将照顾骏马的马夫兼卖身契都一并交到萧府。
“倒是会做人,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心思都放在歪路上了。”顾云哓拿着卖身契,想了想还是没毁掉,交到了萧夕凛的手上。
萧夕凛明白她的意思,马夫除掉奴籍,成了没依没靠的平民,小口子很可能会被欺负,倒不如卖身契放在自己手上,让他对外说是萧府的下人,谁也不敢触霉头,日子才能过得平平安安的。
这些天来为夏大姑娘忙碌,他也是有所耳闻,搂着顾云哓的肩头,担心道:“夫人也别太累着了,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丫鬟去办就是了。”
只是区区一个夏家的小姑娘,能让顾云哓高兴,随她怎么办就好。
就算夏大人回头知道了,心有不忿闹上门来,自有萧夕凛把人给压下,撵出府去,别想要闹到顾云哓的跟前来。
“不过是一时兴起,全了我的心愿,也算是给孩子积福了。”
顾云哓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笑道:“月底就有吉日,这事拖不得,我打算就选那天了,免得节外生枝。就是夏姑娘没有娘家人在,我又不好当她的长辈,就不知道舅母愿不愿意来趁热闹?”
“舅母最是喜欢热闹,哪里会拒绝?”萧夕凛笑笑,覆上她的手背道:“只是舅母做了夏大姑娘的娘家人,不是跟夏当家平起平坐,却是不妥当。恰好舅母出了五服的一个姨母,膝下凋零,唯一的女儿早年病逝,想要一个孝顺的女儿送终,夏姑娘是再适合不过了。”
顾云哓点点头:“还是夫君想得周到,过两天请这位姨母过来跟夏姑娘见一面,若是顺了眼缘,夏姑娘也能得一个疼爱她的长辈了。”
镇国候夫人的姨母听了消息后匆匆赶来,跟夏大姑娘见面后拉着她都不放了,显然对这个干女儿十分喜欢。又听说夏大姑娘就要成亲,她还有些不舍得。
倒是夏大姑娘提议,正好姨母也是一个人住,不若搬到瓦屋去,彼此一起生活,互相也能照应一二,就担心姨母住不惯简陋的瓦屋,怕是不愿意的。
姨母是欣然同意,她一个人生活,身边冷冷清清。亲家她也是见了见,虽说双眼失明,却是个明事理的,针线尤为出色,指点一二,都能叫喜欢刺绣的姨母十分惊喜。
一来二去,姨母喊马夫的老母亲做老姐姐,两人相处融洽,一拍即合。
亲事定下,姨母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一番作为夏大姑娘出嫁的娘家,吉日的时候吹吹打打的,便包袱款款的过去跟两口子一起生活了。
足足一个月,夏大人才知道了这事,气得心口疼,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他想得美,还以为自己很快就要跟萧府攀上关系了,毕竟打听到萧夫人四处张罗,买下的都是喜庆之物,大红灯笼,鸳鸯被,哪一件不正说明长女就要被萧太傅纳妾了?
谁知道惊喜没持续多久,却变成惊吓,长女没留在萧府不说,居然嫁给了那个送到萧府去的马夫!
简直是丢尽了夏家的脸面,就算是庶出的女儿,长女嫁给一个卑贱的马夫,底下三个妹妹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亲事也得大受影响!
夏二姑娘听说这事之后直接就晕了过去,身边的丫鬟使劲掐人中,好不容易幽幽转醒,立刻扑到夏夫人的怀里痛哭:“娘亲要替女儿做主,大姐这样,以后少不得有人戳夏家的脊梁,女儿以后还怎么找好人家?”
夏夫人对这个庶长女也是恨得咬咬牙,好不容易把二女儿安抚下来,又见三女儿面色苍白地过来道:“娘亲,谁也不乐意跟一个马夫做连襟,只怕以后没哪家的媒婆愿意上门来了。”
她也是愁坏了,见夏大人气得砸了一套茶具,只得哭道:“老爷,此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亲事从来都是父母之言,大丫头莫名其妙嫁了个马夫,谁也不能当真。”
夏大人被她提醒,立刻回过神来。对啊,没有父母点头,长女就这么嫁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就算萧府点头了,没个长辈首肯,根本不能当一回事!
“多亏夫人提醒,我这就去找大丫头说个明白,把人立刻押回来!”夏大人咬牙切齿,等长女回来后,若是还没破身尚好,自己的上峰有个傻瓜儿子,正愁没能找媳妇,传宗接代,把大女儿送过去正好。
尚书欢喜,他走后这位置就是自己了,简直是一箭双雕。
既把长女的事情给处理干净,没叫人再看笑话,夏大人的官职往上提了提,同僚巴结还来不及,谁还敢在自己面前再提起此事来?
夏大人说做就做,招来几个高大强壮的护院和小厮,还有两个力气大的婆子,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到瓦屋去。
夏大姑娘早知道夏家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有萧府在前,夏老爷也不敢太过分,谁知道会直接带下仆来抢人?
马夫也是个血性汉子,心里清楚自家娘子被押回夏家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他绷着脸,抓起后院里的一把扫帚不够,又提起院子中央的一把砍柴刀,就要跟夏家拼个你死我活。
“哟,这里可真热闹,倒是给夫人说中了。”一个丫鬟提着篮子远远走来,瞥了眼夏家人,笑着招呼道:“这不是夏大人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是不是夏家大姑娘成亲,你没能及时赶过来观礼,这是心里过意不去,亲自上门送礼来了?不必这般客气,想来夏姑娘也不会介意的。”
夏大人气得快吐血,却也不敢造次,这可是萧夫人跟前的一等丫鬟,只得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秋红姑娘怎么来了?”
秋红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说道:“夫人料事如神,只得夏大人要给夏姑娘送大礼,便让奴婢过来瞧瞧。这不,正巧遇上了。”
夏大人心下一跳,太傅夫人居然知道自己要上门来闹,莫非在夏家留下了眼线?
若是如此,他还真不敢轻举妄动了。
“正如秋红姑娘所言,我不过是之前没能亲自观礼,颇为遗憾,这便上门看看,哪家的臭小子可不能欺负夏府的姑娘。”夏大人陪着笑脸,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看着夏大人扭曲的神色,秋红挑眉笑了:“原来如此,只是夫人说了,夏家的大礼,夏姑娘只怕是不敢收的。奴婢便斗胆,擅自做主,恰好这家里里外外都是夏姑娘操心,未免太累了些…”
夏大人立刻明白了,连忙应道:“没事,我这就回府吩咐夫人,送些丫鬟婆子来,给大丫头帮把手。”
“夏府的下人原本就伺候得好好的,哪里能撵到这里来,没得叫他们从云端掉到泥地里,没了夏家的富贵,不就受委屈了?依奴婢之间,大人只需要送些银钱来,让大姑娘从人牙子那里挑几个顺心的便好。”


第二百二十三章 石家
秋红拒绝了他,夏大人终于绷不住脸,气冲冲带着下人走了。
夏大姑娘还心有余悸地出来,握住秋红的手道:“好在姐姐及时来了,多谢夫人关心,要不然我可就要给捉会夏家去了。”
“你都嫁人了,夏家倒是嚣张,幸好夫人担心,叫奴婢来瞧瞧,幸好没出什么乱子。”秋红见马夫左手握着扫帚,右手抓着砍柴刀,准备跟夏家人拼命的模样,不由捂着嘴笑了:“郎君以后可别这么冲动,那些护院都有些花架子在,人数又多,打起来可不就是你吃亏了,还是吃的大亏。到时候没把夏姑娘护着,倒是把自己伤着了,可不就叫心疼?”
马夫被她打趣,面上露出几分腼腆来:“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夏大人只怕也不敢闹出人命来的。”
秋红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郎君倒是聪明,不过夏大人有忌讳,不敢痛下杀手,却不等于不会动些手脚,叫你好好活着,却是生不如死的方法可多着呢。”
夏大姑娘听得心里一惊,抓住了马夫的袖子,眼圈便红了。她一想到那些护院围着马夫,指不定要把他的手脚给打断了,成了废人,即便活着,却也活得凄惨。
马夫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地安抚自家娘子,又给秋红抱拳感谢道:“多谢姑娘提醒,我以后会记着些,不会再这么莽撞了。”
“记得就好,你不在,夏大姑娘就没了依靠,是个汉子,就不能指望依仗我家夫人。她如今身子重,可不能太费心,能出手帮一把,已经算是多管闲事了。到底是外人,夏家若是执意要下手,非要说这是家事不让搀和,夫人也是无可奈何。”秋红吓唬敲打了几句,也是叫马夫长点心,可不能有着一股热血就不把自己的小命放在眼内。
他活着,才能好好保护夏大姑娘。他活着,才能给夏姑娘更好的生活。
马夫低着头,郑重地应了,只觉得肩膀的担子重了些,却是甘之如饴。
秋红又把篮子里带来的糕点和一个锦盒递到了夏大姑娘的手里:“这是夫人让奴婢送来的,盒子里是夫人给姑娘的添妆,可得藏好了,别让郎君看见。”
夏大姑娘好笑,知道秋红待她好,这是开玩笑埋汰自家夫君来着。
马夫抓抓头,憨厚一笑,脸上的疤痕一颤一颤,起初看着有些狰狞可怕,次数多了,只觉得这人目光清澈,的确是个品性不错的人。
即便出身低微,腰板却够直,没有把自己看作是地里的泥土,任人践踏。在面对原来的老东家,也没有怯弱,而是豁出去保护身后的妻子。
秋红心下满意地点头,锦盒里是顾云哓给夏大姑娘准备的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虽说顾云哓担心嫁妆太招摇,会给夏姑娘惹祸,只敢偷偷送来,起码这大半年粮食还没种起来,一家子也不至于挨饿。
夏姑娘红着眼圈,拉着秋红的手不放,就要带着自家夫君给她磕头。
吓得秋红连忙躲开,苦笑道:“夏姑娘如此,岂非叫奴婢折寿?”
“多谢姐姐,替我多谢夫人。我明白对萧夫人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彻底改变了命运。”夏大姑娘擦干眼泪,又笑道:“我以前信命,以后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浑浑噩噩被爹爹送去嫁人,只为了他的仕途铺路,又或是为夏家牺牲。如今却也信命,以前那么多的苦难熬过去了,老天爷便让我遇到了萧夫人,这才脱离了夏家这个苦海,有了如今不一样的生活。”
或许是生母在天之灵保佑她,不管如何,夏大姑娘心怀感激,悄悄牵住自家夫君的大手。虽说掌心有着厚厚的茧子,跟她白皙柔嫩的手比起来有些突兀,却是温暖而有力。
马夫耳根微红,低着头不吭声,却偷偷握紧了自家娘子的小手,露出愉悦的笑容来。
秋红回去禀报,叹气道:“夏姑娘笑得灿烂,险些闪瞎了奴婢的眼睛。”
顾云哓好笑,只是曾经跟自己相似的夏大姑娘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摆脱了想要啃食她苦肉来给前程铺路的生父,也算是好事一件。
秋绿替顾云哓出去跑腿,因为她突然想吃一家老店的招牌菜,却是绷着脸回来了,半晌才开口道:“夫人,奴婢在巷尾遇到了一个女子,背影看起来很像姬姑娘。”
闻言,顾云哓不由吃惊。当初安国候府大火,二房一家子都跑出来了,侯夫人和大夫人却不肯离开,双双烧死在里面。姬晴柔失踪,寻遍了整个京中也没能找到,还以为也死了,谁知道这时候却跑出来了?
秋红皱眉,问道:“姬姑娘没事,跟什么人在一起?”
秋绿有些迟疑,片刻后含糊地道:“奴婢跟着走了一路,姬姑娘很快就上了马车,扬长而去。看着马车的标记,应该是石府的人。”
秋红会意:“石府,户部侍郎?”
秋绿能够一眼就看出来的,必定是官宦人家居多,秋红寻遍脑海中记下的名单,很快就说出了来人:“没想到姬姑娘居然到石家去了,难怪萧家卫始终没能找到她。”
“不像是石府的本家,倒像是旁支…只是奴婢隔得远,没能看见正面,也不确定会不会是姬姑娘。”秋绿对自己的眼力十分有信心,这时候却有些不肯定了。
毕竟堂堂一个侯府的外孙女,跟石家旁支混在一起做什么?
而且两人姿态亲昵,那石家人在大庭广众下甚至有些放肆。哪里当姬晴柔是女眷,倒像是勾栏院出来的那些娘子,实在没皮没脸的,秋绿也不乐意说出口,污了顾云哓的耳朵。
不用她开口,顾云哓也猜得出那石家男子不会是什么好人。
毕竟京中在找寻姬晴柔,她又是安国候的外孙女,怎么也是有人见过的,如何会认不出来?
就这么收在自己身边,还真是居心叵测。
顾云哓跟萧夕凛提起此事,又问:“石家是什么来头?倒是把姬姑娘藏得够深,至今才露出端倪来。”
萧夕凛笑道:“石家出了一个户部侍郎,这是个肥差。皇上对这位侍郎倒是颇为看好,或许没个三五年,他就能成为继任的户部尚书了。”
户部尚书掌握着庆国的财富,需要一个品性正直的人来担当。皇帝对他如此看来,显然人品叫人敬重,怎么家中的子弟却如此上不了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