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也不过是镜头般眼前一闪而过。一念之后,陈耀清也立时清醒,霍一飞是周进的宠儿,是他不是儿子的骨肉。那姚顺因为得罪霍一飞,至今死的不明不白。意识到阿材太过火了,更怕他失手真的打死了他,慌忙厉声喝止,冲到跟前,看一眼霍一飞半蜷缩在地上,手指还在微微抠抓着地面,才一掌扬起,抽的阿材半边脸青肿。
“混账!谁让你这么下死手的?!”伸手去扶霍一飞,一碰到他身子一阵颤,只见从臀到腿已是血肉模糊,浑身尽是冰冷冰冷的冷汗,翻过身来,霍一飞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向了众人,“我们…北角赌场,绝…没有…不干不净…犯规矩的事儿在…!你们…记着…”
陈耀清抱着他冰冷柔软的身体,清楚的感觉他一阵阵战栗,又不由有些心疼。这时依稀看到霍一飞还是当年小孩子的模样,想起从前带着他玩的时候,总总往事,对刚才自己如此的恶毒无情,又不觉愧疚起来。
第 110 章
霍一飞说了那句话,软软昏倒过去,陈耀清连忙叫人抬他出门,送往医院。徐伟和蚊子他们都给拦在门外等候,看见霍一飞血淋淋给抬出来,蚊子冲上去一把凶狠的推开,手指指着那几人,气得浑身哆嗦,照以往他鲁莽的性子冲上去就要干架,但眼下,还是先顾霍一飞,跺跺脚,和徐伟两人半抬半抱着他匆匆离去。血在身后滴滴答答淌了一地,陈耀清知道打重了,心下也是揣揣,只想周进回来,可怎么跟他交代,深坐在沙发里蹙眉不语。
晚上手下从医院探出消息,说霍一飞伤得不轻,但好像没有打坏骨头,应该没大事。陈耀清这才吐了一口气,匆匆买点鲜花果篮,赶到医院,找到病房前,护士说病人已经睡了,谢绝来访,让他明天再来吧。
陈耀清掏出二百块钱扔给那小姑娘,推门进去,看霍一飞果然睡着。伏趴在床上,脸冲了里侧,上身搭了一条毛巾被,□出来臀和大腿,都缠了厚厚药布。陈耀清走过去,仔细的看,只见露在外面几条杖痕已淤成煤炭似的黑色,高高肿起,血似乎要从旁边渗出来,隐约可见几条血丝,衬在修长好看的腿上,尤其觉得可怖。
霍一飞惨白惨白的脸,鼻尖眉角湿漉漉的冷汗,头发一缕缕贴在上面,嘴角却尽是残破。陈耀清知道他忍痛时总是习惯咬自己的嘴唇,是从小看进哥拿藤条调教他时就养成的习惯。
这么严重的伤,显然是很疼的,他能这么快睡着,只怕还是打了镇定剂之类的缘故。陈耀清在屋里扫一圈,目光落在床头旁一个玻璃瓶子。拿手轻轻一拨,瓶子落地“啪”一声脆响,霍一飞果然惊醒。
凛冽的疼痛顿时袭来,不由得蹙眉,咬着自己唇角缓缓睁眼,陈耀清弯腰愧然道,“吵醒你了,今天的事,清哥来给你赔罪。”
霍一飞有过了两秒,才能反应过来陈耀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对于他这虚伪的道歉,也不着恼,也不难过,只勉强一笑说,“清哥,这是说哪的话,是我有错要挨打受罚也是我愿意的。”
陈耀清叹气,“这一次,你怕是恨死我了。但是我真的不是有心要为难Denny,我没有必要整他一个小孩啊。你知道,这样的事,当时兄弟们都看着的,我总不能当没事发生,我叫Denny来,也是想让他跟你撇清关系,哪知道反而把你牵扯进来,当在人面前,你又都一股脑自个儿扛下。其实你这又是何必…不过Denny有福气,跟了你这样的大哥。”
霍一飞道,“清哥既然都知道,又何必绕着弯儿来问我。”
陈耀清一愣,脸上登时有些变色,霍一飞濯濯的眼睛,极有深意注视着他,好久一会儿,忽然皱起眉一阵干咳,陈耀清连忙上前搀扶,咳嗽阵痛了伤口,霍一飞脸也更加惨白,倒在陈耀清怀里虚弱无力。
缓缓的说,“清哥,一飞不敢有怨言的,这件事的确我有过错,清哥不罚,我也应该去刑堂领罪。赌场出事,不管谁的责任,咱们几个脸上都不好看,这点家丑,我也不愿意到处张扬,清哥这么处理,再妥帖不过。一飞愿意领这个罚,给下面人立下严规榜样,就算受点苦心里也高兴。其他的事,不必说了。现在赌场混乱,一飞一时半刻怕是起不来床,所有的事,还得清哥全权照应着。虽然出了这么大事,但上下兄弟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没有过不去的关卡。”
陈耀清心情复杂,听着他这么说,一时无语。霍一飞又说,“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跟进哥交代,出了大纰漏,我不敢说。清哥帮我跟进哥说一声吧。”
陈耀清点头,“嗯,好。”强压着心里烦乱又安慰他几句,看他愈来愈疼得厉害,浑身渐渐颤抖,说话都很艰难,连忙叫来医生。本来用的是够量的药,能让他睡上一阵,但是被陈耀清弄醒了,霍一飞因为吸过毒,不敢用止疼药剂,所以清醒下剧烈伤痛的折磨格外厉害。
陈耀清在这儿陪了一阵,眼看着他疼得抽搐,一身一身湿淋淋的冷汗,浸透了的床单很快撤下来。后来徐伟带人回来了,陈耀清不便再久留,随即离开。
出了医院,一阵清风吹过,扫尽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初夏的午夜果然清爽。陈耀清甩甩头,又感觉精神起来。忽然一辆车开过来,在他面前停下,陈耀清一愣,只见车窗摇开,探出一张脸来,嘴一呲,露出一口黄牙。
陈耀清怔道,“葛…堂主?”葛老辉推开车门笑着招呼,“阿清,回来啦,呵呵,来来来,上车上车。”
陈耀清心生警惕,心说这老东西忽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犹豫一下,还是上了车。车上没旁人,只有个司机,葛老辉手里夹着雪茄,映着他的金牙闪着光泽。
“这阵子忙哈,赌场没事了吧?我总说过去看看,碰巧在这儿见到你。”
陈耀清笑笑,“是啊,是挺巧。”葛老辉明知故问,“怎么你从医院出来,谁住院了?”,陈耀清看看他,一字一顿说,“霍一飞。”
“嗯?”葛老辉瘪瘪的嘴抿着,牙缝里露出笑声。“霍一飞。耀清哥,厉害呀!”转过头来森森看着陈耀清,“听说你,把他的小弟打了。原来还把他也打了,威风得紧!你那奴才拿霍一飞百般戏耍侮辱,耀清哥,你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啊,你就不怕落个姚顺的下场?”
陈耀清淡道,“如果得罪霍一飞就要死的话,葛堂主应该比我早死一万遍了。而且姚堂主什么下场了?那和进哥又有什么关系?”
葛老辉一阵意味深长的长笑,“呵呵呵,是,是,说的是。”车子转个弯,后面一辆越野悍马斜冲上来,司机骂一声操,便要抢道,葛老辉拦道,“唉,别别,让他过去。人家什么车,咱们什么车,能撞得起么?”
陈耀清脸色一变,葛老辉拉着他的手,温声说,“我呢,你别怪我多嘴,霍一飞那小孩,不是你看着那么好惹的。说个最简单的,你在老大跟前,日子比他久吧?怎么咱老大就把他捧得跟明珠珍宝似的,什么建功立业的好事,都让他去做,嗯?你别以为今天打了他,他在你跟前服软,就是你赢了。这输赢啊,还不好说。”
笑道,“说起来,你们做事,也不容易!天下脚下臣难当嘛。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罪加一等。就算你做的再多,也未必落好。其实啊,老哥哥跟你说句体己的话…”越发拉着他贴近,陈耀清心里怦怦乱跳,挨到他跟前。
半晌,葛老辉才轻描淡写般道,“条条大道通罗马,你又何必一根树上吊死呢?”
陈耀清嘿嘿一笑,“葛堂主是说自己吧。”葛老辉森然冷目,“难道你不是么?”陈耀清大怒说你说什么?!葛老辉一声冷笑,“耀清哥,你有没有想想,霍一飞被你当众那么侮辱,他为什么不揭穿你,忍着你让你打?你以为他是顾全大局啊?!我告诉你,他是聪明人,他知道现在揭不动!”
陈耀清激怒之下,耳听葛老辉这番话里有话,即刻又冷静下来,心里迅速翻思,自己暗下的活动,怎么会被他知晓?难道竟是对方把他给卖了?葛老辉却揽过他笑道,“哎,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看,说说肚子就饿了,咱小四开的饺子馆就在跟前儿吧?你跟我去尝尝!香着呢!”
那司机回头笑道,“老大,您爱吃饺子,我跟您说,这跟前儿的正德阳饺子,馅儿大味鲜,比小四做的还好吃呢!”
葛老辉笑骂,“哪有的事!人家有料咱也有料,人家请名厨咱也请名厨,样样不比人家少,怎么就不如别人了,我就不信!”
Denny这回可吃了大苦头,陈耀清那一顿藤条打的他皮开肉绽。打小由奶奶带着,虽算不上富裕但也是娇生惯养长大,一个巴掌没有挨过,更别说这等皮肉之苦,从小到大也只有他欺负人家的份儿。起先挨打的时候,直恨得咬牙切齿,还没觉得那样痛;敷过药歇息过来,只觉得连臀带腿一块块肉好像生生割裂了一般,火烧火燎钻心的疼,拿镜子照着一看,只见整个臀腿都变成紫色,打破的伤口小嘴儿似的咧着,两边肉因为充血高高肿胀,看起来“沟壑纵横”,惨不堪睹。
Denny拿镜子狠狠在地上摔个稀碎,想到陈耀清的狗腿子怎么七手八脚把自己踩按到地上,还要扯开腰带扒掉裤子,□裸的给他们看,更轮着番拿藤条恶毒抽打,不由又是疼痛,又是羞愤。
蚊子劝他说,“你就别委屈了,你就挨这么几下,能算得了什么,一飞哥不比你惨?”
Denny追问“一飞哥怎么样?”他记得后来是霍一飞进来,把他抱出去的。Denny知道这种事不会轻易了结,一飞哥救了他,恐怕自己难以轻易脱身。但问起来,蚊子总不肯说,这下自觉失言,终于再也耐不住Denny追问,索性空斗倒豆子,一五一十抖个干净。连陈耀清怎么让手下百般羞辱霍一飞,怎么用梨木棍子下死手,打的怎么厉害,全说个遍。
Denny脸色铁青,愕然不语,蚊子说,“这回我一点不夸张,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果然亲眼看了才知道。Denny支撑着下地的时候,霍一飞还在趴着床上,臀上腿上涂着厚厚的伤药,藤条和木杖打人的威力果然是不一样的。Denny走过去,在床前默默跪下,叫一声“一飞哥”,眼眶就有些微红了。
霍一飞笑道,“怎么了?”Denny颤声低泣,“一飞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办不好事。那天去拿帐,他们不给,我只得说是你让拿的,没想到,陈…哥能把那些人都找去跟我对质,我…我…”
霍一飞道,“你说的没错,是我让你拿的,不用别人对质,这也赖不掉。”Denny愤愤难平,“一飞哥,我连累了你,害你让那陈耀清欺负!他们算什么东西!打我就算了,连你也打!”对自己和霍一飞被陈耀清打这件事,他心里愧疚,也委屈,更看不得的是霍一飞受了更大的委屈,此事对他莫于奇耻大辱。
霍一飞轻轻一笑,“怎么?这点委屈就受不住了,那勾践还卧薪尝胆,才越甲吞吴呢,我都没叫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比我挨的更狠了?”
第 111 章
“起来起来吧!人在外面混,你想一点亏儿也不吃,那是没可能的,这回一飞哥让你受苦了,回头补偿给你。但是记着,以后在清哥他们面前,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能有一点怨言!人家没有错,是咱们错,明不明白?”
Denny点头说明白,扶着床站起来,坐是不敢坐了,屁股一挨着东西就刺辣辣的疼。霍一飞笑问他,“怎么?还是什么事想说,吞吞吐吐的。”
Denny心思给人看透,咧咧嘴有点不好意思,想想还是说,“一飞哥,其实,有件事我还是没看懂。我知道你的性子,为了大局委曲求全你会做,替我们这些兄弟出头你会做,但这么忍气吞声的由人欺负,绝对不会。上次酒吧的事以后,我看陈…清哥他对你好像很有点什么顾忌似的,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事,但是他那一阵对我们格外热情,以前他不会那样。可是怎么这一次又…这么狂起来了?!”
这话说出几秒,霍一飞才慢慢侧过头来,深深看着他。Denny低头,“一飞哥,我说错话了。”霍一飞道,“没有。Denny,你怕不怕挨打?”
Denny疑惑,“一飞哥?”霍一飞说,“如果不怕挨打,一飞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你去做。”拉过他,在耳边耳语一番,Denny愈听愈面绽笑容,不由得眉开眼笑,霍一飞道,“先别这么得意,这事可不比前面,就算出了漏子,也不过挨顿板子了事。这回要是出了差,你小命不保,到时候我也自身难保,也救不了你。”
Denny也正色道,“帮一飞哥做事,挨顿板子也罢,什么风险也罢,我都不怕,我都愿意!何况,我出来混,也是想建功立业,一飞哥,总之我跟定你!”
咧咧嘴,又换回平时小痞子似的坏笑样,嘴角一个迷人的小漩涡。
霍一飞在医院躺了近两个星期,又搬回家继续休养,借故这一次的伤,推说起不来床,把大小事情都交给陈耀清去做,自己不声不响的缩躲起来。陈耀清也乐得他清闲,左右这时候赌场的事故也已经处理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些场面上的过场。
损失非常惨重,这不仅对赌场,对周进这边经济都是个巨大打击。场子重建一时半会儿怕是无能为力,也只能把这个曾经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一锁,“停业整顿”罢。对于所谓内奸,查来查去,也都只是查个空穴来风,无凭对证,毕竟风头还未过,帮会也不敢太过大肆动作。
相关事情陈耀清都在电话里详详细细跟周进做了交代,只是对于霍一飞,既然替他撒谎,说当时他取帐,是经过了自己,凡盛和小奇四个人签名才动,而且陈耀清还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把这个签名和程序给补上,自然也就不提代行家法,打他的事了。陈耀清知道,凭他对霍一飞的了解,只要自己不说,霍一飞也不会把这些糟乱事拎扯到周进面前,这种时候再途惹他心烦。
至于那天在场的人,其实全部都是陈耀清下属,自然是听他的安排。这么说来,打人一场就算是白打了,轻轻松松几下,一件大事如此轻易就瞒天过海。当然就算周进回来以后真的翻起来,他也不怕,因为是为了帮霍一飞掩饰过失才隐瞒不报,有理,有情。
陈耀清有点无力顾及霍一飞,眼下他有个更头疼的事。那天葛老辉抓他去吃饺子,提起一件事情,让陈耀清十分坐卧难安。
葛老辉说,“公司年年从国外往N区,T市走私汽车。今年国家开大会,这世界各国各地方,到处的人都来,用车的就更多。这个差事多年来是老大揽着,但是现在他没在家,你替他主事,这么说吧,我想干这个活,你觉得如何?”
陈耀清当时心里一颤,怎么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葛老辉笑着说,“老弟,你别多心,我不会害你,你也知道这事我害不了你。差事总要有人去做,是不是?不瞒你说,我这一阵子来缺钱缺的紧,前两天打死了那个交警,前后活动又花了很大一笔钱;我又在投标两个工程,都需要钱来周转,要不我也不能来找你要事干。”
陈耀清心里明白,葛老辉这是挟着他的把柄来向他要挟。他私下里打听到自己那么多事,又隐瞒着不张扬,在车里说的那些话,是想方设法在拉拢甚至威胁自己这个周进手下大弟子,挖到他自己的脚下。
陈耀清不喜欢葛老辉,虽然他们都有共同的对头,但是陈耀清觉得,霍一飞再讨厌,毕竟也是他从小看大的,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而且如果不是整天看着霍一飞的话,陈耀清其实也还是过的很好的,周进对他也很好,很重用,他在帮会公司里也是有权位有实惠。即使是现在这个情况,陈耀清也没有动过背叛周进,另投他主的心思,因此葛老辉拿着他的把柄,用那些事来威胁他,让他十分的恐惧。
不过葛老辉第一次开出的条件,倒不是十分难以接受,陈耀清回到家躺在床上反复的想,公司的买卖,说白了周进也是仗着大权私霸着,并不能摆上台面,让公司人去做原本没有错。
自己只是给他事做,至于做成什么样是他的事。其实,自己被葛老辉捏住把柄,就算不答应他也逃脱不了,答应了他,反而可以把他拖下水,从此大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轻易放开谁。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更吸引陈耀清的是葛老辉给他的条件,两份二亿多的标书,是他亲眼看了。其中一份上大笔一挥,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与其说葛老辉威胁了他,不如说引诱了他。陈耀清知道,自己得罪霍一飞不轻,就算周进现在不追究,日后这摊子早晚要到霍一飞手里,到时候他能不秋后算账吗?自己是该为自己绸缪点退路了。
他在这件事是十分的犹豫。
一连几天,阴雨连绵。小宁每天除了学校里上课,晚上还要去IELTS补习班补习两个小时,霍一飞每天晚上便开车去接他。一年到头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再加上小宁快要走了,尽管伤还未大好,霍一飞也尽量陪他。到傍晚,提前把晚饭做好,晚上回去再顺路捎点爱吃爱喝的,兄弟俩丰丰盛盛吃一顿晚饭。
这天小宁走前说晚上想吃鱼翅火锅,霍一飞早早去了超市,拎回两大兜鱼翅和各种海产海鲜,看看自己也犯起馋,却找不到上次进哥往鲍鱼里放的那个配料。正侍料的时候,听着“咣咣”敲门。霍一飞心里嘀咕,怎么今天没补习就回来了,一边拉开门来,不由得怔了。
门外站的是阿秋。
阿秋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帽衫,帽子包住头,衬得脸庞更加白皙。亚热带国家生活的人,难得有像他这么白皙的皮肤。自从上次摔了头以后,阿秋总是戴着帽子,或者穿帽衫,不知道是掩饰伤疤,还是因为头上受伤,避免多见风。
阿秋一见霍一飞,伸着敲门的手嘎然停住,懦懦了嘴唇好一阵才说,“我可以进来吗?”
半晌,霍一飞没答。阿秋知道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是不被欢迎的,急急的抬起头,褐色眼睛带着诚惶和不易捉摸的无奈,僵了一会儿,霍一飞侧一侧身,还是让他进来。
“坐吧,随便坐。正好我在弄饭,晚上一起吃点吧。”
阿秋坐下又站起来,问小宁没在吗?霍一飞说他上学去了。阿秋“哦”了一声,勉强笑,“你弄饭吗?我帮你弄吧。”霍一飞很自然的一笑,“不用啦!等着吃就行了。”
“一飞哥。”阿秋在背后叫住他。“你,你不问我来是干什么吗?”不禁声音颤抖,霍一飞反而全然无事一般平淡,只平和的慢慢坐下,问他,“那你有什么事吗?”
心里知道他一定是有事的,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怕阿秋在灵堂那件事后,没有什么脸面再回头来找自己。这转眼几个月过去了,除了上次在酒吧撞上,还起了争执,以外他既没找过自己,也没给小宁打过一个电话。却不想阿秋说,“其实,其实,前两天,我在医院看到你了。”
“前几天我去复诊,在医院看到你了,你没看见我。我知道,你受伤了,还…要不要紧?”
霍一飞淡淡说,“没事了。”阿秋抬头看着他,一双褐色的大眼睛里神色难言的复杂。好久才说,“你要,要小心点身体,别总弄伤了自己。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是想跟你说对不起。这一阵子来的事,我知道我错…上回在酒吧,我说那些话…其实我不是…那个心…”
霍一飞平静的说,“那天在酒吧,两边起了点摩擦,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们俩吃点亏,可是也把我兄弟划了几刀,也差不多吧,那事就不必提了。”
阿秋略带着绝望抬起眼,“一飞,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那么帮我,可是我恩将仇报,我害你。在灵堂,我说我爸爸是你们杀的,我还把你弟弟带去害得他差点出事,这些事想起来,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本来我已经想着,这辈子这也不能见你了,可是那天在酒吧,在酒吧…在酒吧…我真的忘不了以前的事,我也忘不了你…”
言道此处,已经泣不成声,扶着霍一飞腿跪在跟前,苦苦的哀求,“一飞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和你行同陌人…我不是有心要撒谎的,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没有别的选择。你生我气…你打我…打我好不好…”
说着,竟然真的从衣袖里掏出一条长鞭,这是ou在家里时教训他的那条马鞭,阿秋来的时候,是揣着它在身上。
原来他今天是来“负荆请罪”。不知从小在缅甸长大的阿秋,是不是回国这数月,学会了这句成语典故。霍一飞看着他伏在脚下,漂亮的大眼睛泪水迷离,凄凄眸眸,“我做错了,你打我…你打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真心待我好,我真的不想跟你一刀两断,就这么再也不认识了…再也不认识了…”阿秋十指苍白的手指,捧着黝黑马鞭,不由得颤瑟,这情景依稀仿佛又回到一年前,缅甸ou的家里,自己看到的那个孱弱的小孩,在父亲权威下瑟瑟发抖的微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