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十二月到今年十二月,整一年了。去年此时也是这样一场大雪,我骑着千里出城踏雪,路上马蹄被绊住摔倒。千里受了惊吓,挣扎起身后从我腿上踩踏而过。大夫说我髀骨折断,这条腿就算能保住,只怕将来也要跛了。”
方青梅微笑看着他。
雪片沾到他的头发和眉梢,还有那双丹凤眼飞扬的眼睫上,久久没有融化。她这才发现,周渐梅一双丹凤眼秀气修长,竟是意外的比往常好看许多。
周寒微微笑了笑,仰头看看漫天的雪,又慢慢说道:
“当时真是万念俱灰,只觉得残生无望了。”
往日人人称道的扬州“小周郎”,一夜之间,人人都在背后喊他“拐潘安”。
周寒至今仍记得头一次听到有人背后喊他“拐子”的时候,心中无能为力的绝望。为了让家里放心,他表面若无其事,心中却栖惶不知出路。
方青梅一边静静听他说着,一边回忆着,去年的十二月,自己又在做什么?
“也是十二月——我也不记得是哪天了。父亲忧心忡忡的回家,跟我们说黄齐黄大人升任左相,陈家恐怕要出事。”她目光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落到空茫的远处,也慢慢回忆着,轻笑一声,“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陈凤章他——他的心意。只是在心里反复思量着——如果我嫁了人,或者将来能为父母亲略尽绵薄之力,报答他们十年的养育之恩。”
她顿了顿,忽然对着周寒笑了起来:
“这么说起来,我们两个竟然一个在京城,一个在扬州,同时倒了霉——也该算是难兄难弟了,难怪最后竟然被凑作了堆呢,这也该算是缘分了吧?”
“自然该算是大大的缘分。”周寒走回房檐下头,伸手拍掉方青梅肩头落雪,低头看着方青梅,丹凤眼里溢满了笑意,“好了,看完了雪快回屋吧。再站下去该冷了。”
方青梅从善如流的转身,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看院子里的落雪:
“难得这么好的雪。真该烫壶酒来喝。”
周寒跟在后头进来,一边将门合上,一边将身上袍子褪下,不由的笑出了声:
“我已吩咐韩管家备好酒菜,为自己接风洗尘了。”
边说边指指地上的火盆,笑道:
“连火炉都省了,直接用火盆煮酒吧。韩管家说,今年春的梅子干还存着呢。今晚就跟你来个青梅煮酒。”
方青梅一听,再也忍不住笑起来:
“就是不知是煮酒论英雄,还是鸿门宴一场?”
说话间酒菜已端来上桌。
火盆上起了个小铜吊子,里头温上了酒,周寒屏退下人,笑盈盈亲自为方青梅倒酒布菜。两人分别端起了酒杯浅酌,方青梅端起酒杯亮亮杯底:
“周渐梅,这一杯先为你接风。”
接着倒上第二杯,又端起来:
“这一杯贺你腿伤痊愈。”
周寒道一声“多谢”,也陪着干了。第三杯满上,方青梅这才正了正脸色:
“这一杯……向你赔罪。”
说完仰头干了第三杯。
周寒慢悠悠端起酒,眉梢微微一扬
“方大小姐,此话怎讲?”
“你不说,我心里也明白。你来这一趟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何罪之有?”
方青梅放下酒杯,硬着头皮老老实实承认:
“和离的事……我没跟你商量,就都向周老太太和周老爷周夫人说了……你在扬州家中,周老爷一定责骂你了吧?其实刚才你一来,我看你没挨打才松了一口气。我很怕他会再像上次那样打你——”
周寒气定神闲的也跟着放下酒杯:
“这次父亲并没有说什么。祖母倒是向我提了提。不过我想,你必有你的缘由。”
“是。他们一知道令姑娘有孕,就说要用家法处置你。我一不做二不休,便索性把和离的事情和盘托出了。和离书就是我写的,既然周老爷要怪,也该怪一半到我头上。他们把错都怪到你和令姑娘头上,算怎么回事?”
周寒不置可否,只微笑道:
“我明白,你方大小姐一向有担当的很。只是令姑娘有孕的事,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方青梅叹口气:
“令姑娘来找你,我去见了她,自然发现她有了身孕。于是回到房中跟长寿提了这事。谁知当时周小宝也在房中……这个臭小子,竟然回头就……就学给周老太太了。”
方青梅边说着,便看看周寒脸色,略有些尴尬的为自己开脱:
“都怪我……太不小心了。不过我也没想到……只想着他一个毛孩子,哪能听懂这些呢?”
周寒笑笑的为方青梅又满上酒,道:
“这个倒不怪你。小宝一向聪明,听不懂的话也能记住个□□分。那么,是令晚秋姑娘跟你说,她怀的孩子是我的?”
方青梅端着酒杯皱皱眉:
“她怎么好意思跟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孩子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周寒听到这里,方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什么都明白了。”周寒微微笑着,“不开心的事就说到这里。今晚你我先高高兴兴的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些琐事暂且不提了,你看怎么样?”
方青梅听了,痛快点头:
“好。明日愁来明日愁,今晚只喝酒。”
两人交杯换盏,一直喝到夜深。
喝到最后方青梅有了六七分醉意,举着酒杯站到窗下,推开窗户,指着外头一片白雪皑皑呵呵笑着:
“周渐梅你看,外头雪停了。”
外头一片皑皑白雪,寂然无风,寒意却从窗口扑面而来,带进一阵令人清醒的凛冽。周寒也走到窗下,顺着她所指看看外头,顺手提起塌上袍子,披上方青梅肩头:
“嗯,雪停了。”
“这两树梅花明日一早也该开了。”方青梅两颊微红,笑的眼中醉意朦胧,“可以摘梅花酿酒了。”
周寒在她身后,低头看着她轻笑:
“是可以酿酒了。”
顿了顿,又问道:
“今晚这酒,你喝的可高兴?”
“高兴,很高兴,我真是许久没有这么高兴了。”方青梅手抚着额头,慢慢倚到塌上,半阖着眼笑着,“等这边事了了,我就要去西北了。今日一别,还不知道何时能再相见,临别前这时候,正该痛痛快快喝这么一场……践行酒……”
她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索性倚在塌上,阖上了眼。
周寒悄声关上窗户,弯腰小心将酒杯从她手中取出,用貂皮袍子将她裹的严丝合缝。然后就这么俯身垂眸,久久凝视着眼前染着醉意的面容。
方青梅似有所觉,醉梦中微微张开眼看看他,唇角略勾笑意,眼睫轻颤,又慢慢阖上眼沉入梦乡。
一直以来,周寒最爱的便是方青梅这双眼,凝视时清亮如一泓秋水,眨眼时眼睫如蝶翼扑展,笑起来双眼形似桃花,醉意中如水面笼烟,叫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他又凑近了些,薄唇轻轻亲在方青梅眼睫上,然后直起身,眼含怜惜轻笑:
“……傻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久等了,这一章从八点开始写,写到现在……我觉得我不光手残,连脑也快残了……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说。

☆、第63章 同见令晚秋

  方青梅一醉便睡到了次日中午。
屋里已暖烘烘烧起了火盆,周寒靠在窗下,悠游捧着一册书,手边一碗茶,尚且冒着袅袅热气。看方青梅醒过来,握着书册起身,脸上带着三分戏谑:
“睡起来了?我去叫厨房端饭菜上来。”
方青梅面上尚且几分尴尬,后来一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周寒面前丢脸,便干脆破罐子破摔的点头:
“多谢。”
趁着周寒出去,她从床上跳起身穿着完毕。恰好厨下送了饭菜过来摆上桌,她也着实饿了,坐下便端起碗筷。周寒跟在后头进来,将手中书卷放到一边,看着方青梅笑道:
“慢些吃。”
“你不吃吗?”
“我刚才已经吃过了,这会还不饿。”周寒笑着,拿起一旁筷子,将一箸小菜夹到方青梅碗里,“这个小菜很爽口,配清粥滋味不错。”
方青梅尝一口,立刻大力点头:
“果真不错!清粥配小菜,真是人间美味啊!”
周寒看着她那副惊叹的样子,不由笑开:
“看你这副满足的样子,真是好打发。这次来的不是时候。待明年仲秋,我再带你来西湖赏月,那时候鲤鱼和螃蟹正当肥美。韩管家和一位做点心的李厨子相熟,到时候请他来别院,用新鲜的螃蟹做蟹肉汤包和桂花酿醉蟹。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呢。”
正说着话,厨房又送来一碗热汤,一个火盆:
“少爷少夫人。今日外头着实冷,韩管家说再添个火盆。还有一碗热汤,少夫人喝了暖暖身子。”
周寒点头:
“韩管家有心了。”
厨房的人行了礼出去,将门关上。方青梅边吃着,从门缝里窥见明亮的阳光,忍不住转头看看紧闭的窗户外头:
“出太阳了?”
“嗯。”周寒点头,“日后不错,外头雪都化了大半了。今天比昨天还冷,待会穿上毛衣裳,不然路上冻着了。”
“……路上?”方青梅举着筷子的手顿住,双眼瞪着周寒,那样子有些傻傻的,“我们……要去哪?”
周寒利落道:
“回扬州。”
“……今天?”
“行礼已收好了。待会你吃完,就可以动身了。”
方青梅顿了顿,垂下头,慢腾腾应一声:
“……啊。”
她是真的不想回去。
“我……这边还有田庄的事没有处理完……”方青梅支支吾吾,“而且扬州那边……”
“怎么?”
方青梅抿抿嘴,迟迟疑疑道:
“……周渐梅,不能等你和令姑娘的事处置利索了……我再回去吗?”
这时候回扬州,真是各种尴尬。
周寒将汤碗递到她跟前,温声道:
“先喝了汤,再跟你细说。”
方青梅疑惑的端起碗,一口一口将热汤喝完,放下碗勺:
“有什么要细说的?”
周寒看着方青梅,清咳一声,不紧不慢道:
“昨天忘了跟你提。陈大人和陈夫人现在扬州呢,我请了他们跟我一起回来过年。这次来杭州,就是来接你回去与他们团聚的,”
“……”
方青梅一时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呼”的站起身来:
“这么大的事,你也能给忘了?!”
以周寒的细心周到,怎么会忘了?明明是来办正事的,他怎么还能有闲心昨晚陪她喝了半宿的酒,却放着正事连一个字都不提?
想到这里,方青梅更是无语
“……你,你是故意的吧?!”
周寒坦然点头:
“若昨天跟你说了,你必定坐不住,昨晚就要闹着连夜赶回扬州去了。就算不能成行,这一晚也必定睡不安稳了。此时雪也化了,天气晴好,岂不正好行路?”
方大小姐的急性子他怎么会不知道?若昨晚知道了陈禀夫妇在扬州,怎么还会有闲情高高兴兴的陪着他踏雪煮酒,谈笑风生?
知方青梅者,周寒也。
一听陈禀夫妇也到了扬州,方青梅便秋风扫落叶一样收拾了行装,急着催逼周寒上了路。乘马车到河口两人又上了船。坐在船舱里头靠着火盆,方青梅一边将双手从狐狸大氅里头伸出来烤着火,一边小声抱怨:
“周渐梅,你……是怎么想的啊?怎么会将父母亲也带来了扬州?”
是觉得眼下这情形还不够乱吗?
虽然这事早晚瞒不过,方青梅却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的。一想到陈禀和陈夫人知道自己已与周寒和离的反应——尤其是,万一他们知道周寒和令晚秋以及令晚秋有了身孕的事——方青梅就忍不住头疼,顿时又垂头丧气怪周寒道:
“就算要快刀斩乱麻,也不是这么个办法啊!唉,这可如何是好啊!父母亲还不得给气坏了——不是我要吓唬你,父亲万一要是跟你动手,我可不敢去拦他!你到时候见机行事,如果他真的动手就赶快跑,千万别犹豫!”
周寒将身上貂皮长袍裹得严严实实,一边低头用铁钩侍弄火盆,微垂的丹凤眼中闪烁笑意,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会顺其自然,见机行事的。”
天气严寒,船行的也较平时慢些。待船抵达扬州,已是次日上午。方青梅既有心事,在船上又睡不安稳,在周寒百般劝慰下,直到快天明才勉强睡了会。下了船上马车,走的愈久,方青梅便愈心慌:
“不行,周渐梅。母亲病情好容易稳住,若是此时一生气,病情又加重该怎么办?”
周寒却掀起车帘往外看看:
“到了。下车吧。”
等方青梅下了马车,看着眼前情形却是一愣:
“……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要回周府吗,眼前这分明是一座茶楼吧?
方青梅转过身:
“这么冷的天,大清早的,请父母亲来茶楼喝茶?周渐梅,你这是搞什么鬼?”
“在你眼皮子地下,我能搞什么鬼?”周寒笑道,“你不是一向胆大吗,难道还怕我卖了你不成?放心吧,陈大人和陈夫人在周府好好待着呢。我约了一位朋友在此见面,你先陪我上去坐坐吧。”
说完便举步往茶楼了去。
既来之,则安之。
方青梅半信半疑的跟在周寒身后,进去之后又到二楼一雅间,推门进去,才发现里头桌上摆着热茶,桌旁早坐了一位客人,见他们二人进去,颇显吃力的站起身来笑着问好:
“二公子,少夫人。”
方青梅定睛细看,才认出是那天见过的令晚秋:
“……令姑娘?”
令晚秋今日却是女子打扮。房中虽燃着火盆,暖意融融,她身上却裹着雪白的狐裘,虽只蛾眉淡扫,略施粉黛,却掩不住绝色容貌。
周寒自顾自在对面坐下,端了一杯茶放到方青梅面前,又端起自己面前茶碗喝了一口,才道:
“令姑娘应该看到我的书信了吧?”
“看到了。”令晚秋点头,转向方青梅,“是我没有说清楚,才让少夫人有所误会。”
“……误会?”
方青梅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寒和令晚秋之间……怎么看都不像有那么回事啊,孩子都有了,怎么彼此还文绉绉称彼此“公子”和“姑娘”?
……所以,她到底是误会了什么?
令晚秋看着方青梅表情,抬手摸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有些尴尬的垂头道:
“少夫人,这孩子……跟周二公子并无关系。我与周二公子,连今日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去年十二月在扬州城外周公子受伤,我路过的时候遇到,也不过托人去周家送了个信,并未与周公子照面。后来周家大公子派人送来了财帛金银作为谢礼,我存了个心,想着日后遇事或者可以再向周家讨个人情,所以当时力辞未收。后来果然……与周公子第一次见面,是今年五月,我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无奈之下托人给周公子送了信,请求他帮忙为我隐瞒。周公子当时来与我会面,私下妥善为我安排,令我十分感激。只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正是你与周公子成亲的日子。至于第二次见面,便是今日了。”
方青梅一边听着,一边默默掐算时间。
去年十二月周寒腿受了伤,却有其事。
今年五月,却正是她与周寒成亲的时候。
令晚秋看看方青梅,接着说道:
“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其中曲折……实在不足为道,我就不多说了。”
“我自知出身卑贱,孩子如果生下来,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出路。周家财势兼备,”令晚秋仍垂着脸,“有幸与周公子结识,我才敢冒昧请求公子和少夫人帮忙,给这孩子安排一条出路……我来世结草衔环,也会报答公子与夫人的。若少夫人因此误会我与周公子有什么,我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令晚秋解释完事情始末,便起身告辞离去。方青梅送她离开,又转身坐下看着周寒,才从震惊中渐渐缓过神:
“孩子……不是你的?”
周寒坐在她对面,不紧不慢提起茶壶为她重新续了热茶:
“我找了人仔细打听过。令姑娘腹中孩子的父亲,叫庾封,算起来与我曾有过同窗之谊。家世尚算清白,只是运气不算太好。”
“那他此刻人呢?”
周寒顿了顿,才道:
“……死了。”
“……”
“约莫就是五月初过身的。庾封是家中独子,令姑娘听说了这事,才决定将孩子留下。”
“……”
方青梅听完,沉默了许久。
周寒以为她是为令晚秋心忧,开口抚慰道:
“若依令姑娘身世,今生也难再有成家生子的可能。如果能有个自己孩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谁知方青梅却抬头看着周寒,迟迟疑疑问道:
“周渐梅,这么说来,你对令姑娘……并无男女之情?”
“……并没有。”周寒轻叹,“是你误会了我的话,自己这么想的而已。”
“那……你当时……当时见到我的时候,”方青梅看着周寒,问的有些艰难,“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连将就都不肯将就跟我成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各位,紧赶慢赶也没赶上12点前更新……真是被自己码字速度气到吐老血……
要不然以后我码字完放到存稿箱,统一改为次日早8点更新,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64章 二人再计议

  周寒许久没有做声。
久到方青梅以为他不准备答话了,不得不为自己和周渐梅找个台阶:
“你如果不想说……那就算啦,我就随便问——”
“那时候,”周寒垂着眼,端起茶碗,慢慢喝一口,放下茶碗,看着方青梅,“因为腿伤的缘故,我心里不痛快,所以一心想跟家里对着来。”
“……”
方青梅愣了愣。
这理由……
似乎牵强了点吧,周渐梅应该不是那么任性的人……吧?
不过想想,他如此在意自己的腿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固然是我当时任性,”周寒一边说着话,一边为自己倒茶,笑道,“不过你当时心中一定暗暗松了口气吧?我至今仍记得十分清楚,那天晚上在别院,我因不能起身让你帮我倒茶,你端着茶碗走近的时候,脸上表情完全是准备以身饲虎的模样。”
“……啊,”方青梅有些尴尬的掩嘴笑着,“我当时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你想什么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我是腿不好,又不是眼不好,怎么会看不出来?”周寒边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把茶碗放到床沿就立刻往后退一步,好像怕我吃了你一样,还假惺惺的问我要不要帮忙。我一说不必帮忙,你立刻松了口气,一脸的如获大赦。”
“也不能怪我好不好?”方青梅见他说得夸张,忍不住笑着为自己辩解,“哪个姑娘家头一回见自己的相公是在青楼的?我当时一心把你当成不靠谱的风流浪荡富家子,要搁在别人身上,说不定就举着棍子和别人一起打你了,亏得本姑娘心胸宽广还肯为你求情,否则说不定那天你被周老爷打成什么样呢!”
“是,”周寒扬扬眉梢,要笑不笑道,“我真是三生有幸,才娶到你这么心胸宽广的夫人,不到一个月,就一纸和离书把我休了。”
说到和离书,两人之间的气氛,又生出一丝微妙的尴尬。
两人默默坐了片刻,周寒不开口,方青梅却向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
“既然你和令姑娘之间既然没什么,当初就是我误会你了。只是你当初那么任性,既不向家中长辈说明,又不把事情向我说清楚;我——我也是不肯低头的性子,所以两个人各自一气之下,才闹到了和离这一步。”
周寒静静听她说完,“嗯”了一声: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方青梅发愁的叹口气,慢慢说道,“当初跟你成亲的时候……我曾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嫁到周家以后,一定好好侍奉老人,善待未来的夫君……就算未曾谋面过,日久天长,两人也会……也会情意渐生,互相敬爱,互相扶持,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