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李母想起来了:“依我说,我们去把小丫头子抢回来。不给她妈!”
“妈你不是不喜欢女侠子的吗?”妹妹问。
“喜欢不喜欢,她总姓李!再说,她不是说要孩子吗?就让她要不着!”
于是母子姐弟三人,就到缓歌的幼儿园把孩子接走了。
宁颜要面子,一直没有除了好友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最关键的问题是,她没有想到,这样的事会确确实实地落在她自己的头上。
当老师告诉她,下午缓歌的爸爸把她接走了,说是爷爷奶奶来了想看孩子时,她头嗡地一下就大了,面色死灰。
之芸不放心她一个人,陪着她一起回到离开有日子的家。敲门没有人应,宁颜拿钥匙开门,手抖得几次对不上锁孔。
家里没有人。
隔壁的邻居告诉她,李老师一家子刚刚出门了,象是回老家的样子,说是要去长途站赶汽车的。
宁颜再也顾不得有没有人在一旁,一屁股坐在冰凉的楼梯上。
之芸把她拉进来,进了屋,倒一杯水给她:“你只能这么想,孩子是给她亲父亲亲奶奶带走的,也不是走丢了,没事的宁颜。我们慢慢来再想办法。”
出乎之芸的意外,宁颜过不一会儿倒平静下来,一气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
“从我下决心跟李立平离婚那一刻起,我其实就想好了,不管什么事发生,都要镇定,要面对。之芸,这么多年,我糊糊涂涂的,都做了些什么呀?现在我不想再糊涂下去。我只是......只是没有想到,李立平他真的会做这样的事。之芸,他......他并不是坏人。”
“他不是,你更不是。不要紧宁颜,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李立平没有想到方宁颜会这样快地赶到了他们镇子上,其实他最想不到的,是她是一个人来的。她妈没有陪来,她的朋友们也没有陪来。
没有人理她,只有李父给她倒了杯水,搭讪着要说话,被李母一记眼风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宁颜在那一片阴凉的目光注视中,心里慌乱得一跳一跳地痛。
她的沉默让李母沉不住气了,说:“你来做什么呢?不是说离婚吗?你们是在南京结的婚,要离也自然是去南京离,还是你这两三天都等不及了,放心,李立平过两天就回去了。”
宁颜咬咬牙,面色平和温顺地喊她:“妈!”
“你不用叫妈,我也受不起。”
“妈。我是来......是来认错的。是我......是我太任性了。有话,是该好好说的。我......我不离了。”
一直躲在房间没有出现的李立平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宁颜的话。心里大大地一动,踏出了房门。
两个人许久不照面,猛地一见到,许多的情绪涌上心头,却来不及在脸上形成一个确切的表情。
宁颜转开了头。
李母说:“离也是你,不离也是你。合着我们一家子老老小小就由得你摆布,你这个任性也过了头了吧?不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吗?我们倒是文化低,可是我教育出来的女儿就没有这样的。”
李父突然出声:“你少说两句好不好?他们自己的事你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李母被李父少见的高声厉语惊了一下,看了老伴儿一眼,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谁知宁颜说:“是,妈,是我不对。我现在想明白了。”
老太太更加意外了,好好地看了宁颜两眼,没有再说什么。
李父转向宁颜说:“小方,你吃了没?有现成的饭菜,给你热一下吧。”
宁颜说:“我在路上吃了些东西了,爸,你别忙了。”
却见李立平不声不响地进了厨房,不多一会儿端出了饭菜来。
宁颜略微吃了一点,问:“缓歌呢?”
李立平说:“在她小姑家。一会儿我就把她接来。”
“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李立平的妹妹与他母亲家只相隔一条街,李立平的妹妹见了宁颜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宁颜似乎也不介意。
缓歌看见妈妈,并没有马上扑过来,眼光在父亲,小姑与妈妈之间转过来转过去,征询地,讨好地,怯生生地。这目光比李立平妈和他妹的所有言语与面色加在一块儿都更让宁颜伤心,一刹那间她想起自己平日里心境不好时有意无意地流露出的对女儿的轻视与厌嫌,哪怕并不是真心那样想,可是她小小的女儿,还是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尽管她不漂亮,不出色,她这样平凡,但是她的小心灵依然有着那些聪明美丽的孩子一样的敏感细致。
宁颜的眼泪冲了上来,她拿出新买的布娃娃,冲着女儿张开手。缓歌终于扑了过来。
李立平说对妹妹说:“我们过那边去了。”
他妹妹没好气地说:“晓得啦晓得啦。”
缓歌对小姑说再见,李立平妹妹摸摸她的头,说:“再见再见,你当然是要跟你妈妈回大城市里过有水准的日子的,哪会在穷姑姑家呆一辈子?”
李立平与方宁颜把孩子接回家。他们并没有太多地交流,各自想着心事。
终于,李立平说:“我们在这边过了周末再回去吧,马上走的话,怕老太太又是一大箩的话。”
宁颜简短地答:“好。”
李立平两口子去他妹妹家接孩子的时候,李父也正在家里劝自己的老伴儿:“你就随他们去吧。只要他们还能过下去,就让他们过下去。哪家两口子不吵架,吵得狠了一上火说离婚也是正常的,还真的离了?又不是什么有脸的事。”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太欺负平侠子了。”
“你咽不下气有什么?你儿子咽得下就行了。”
李母长叹一声:“真是想起这个来我就气,不晓得他为什么那么巴结她,自轻自贱,又不比她矮半截,我们儿子不是马上要做院长了吗?”
“唉,你随他吧随他吧!护着老婆是我们李家男人的传统。你那个时候跟我妈闹成那个样子,我不是护着你?”
“要接着往下过也行。要让她倒茶赔礼!不能说离就离,说不离就接小孩儿走,拿我们一家子当猴子耍!”
“这个是要的,是要的。”
李父果然跟儿子私下里说,要宁颜给他们老两口敬个茶倒个歉,李立平原以为宁颜一定拉不下脸来,谁知她想了一想就答应了。
当晚,吃完了饭,那老两口就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大桌旁,四只眼齐刷刷地望着捧了两杯茶出来的方宁颜。
方宁颜先给李父敬了一杯茶:“爸,我不懂事,让你们为我们操心,对不起。”
这一声爸,方宁颜叫得诚心诚意,毕竟,从头到现在,他对她不错,没有半句重话,她记得他的这份关照。
转过来,面对着李立平的母亲,方宁颜原以为自己会很难开口说对不起,可是望着那张板着的脸,纵横着皱纹,不屑里有着悲伤,轻蔑里混着疲乏,她活得不见得比自己轻松。
“妈,是我不懂事,一直让您不开心,请你原谅,以后不会了。”宁颜说。
李立平妈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地接过茶,又放到桌上,开口:“安安生生过日子是最要紧的。我们可经不起折腾。平侠子在学校里也算是大干部了,要顾到他的脸面!”说完端了杯子喝茶。
宁颜到李家是周五,她在李家住了两个晚上,李立平说好,周日下午坐车回去。缓歌跟他们一起睡,夹在爸爸与妈妈中间,小孩满足地一会儿翻过来冲着这个,一会儿翻过去冲着那个。每天夜半,宁颜按往常一样,叫缓歌起夜。
周六这天晚上,宁颜照例把缓歌抱起来,李立平转了个身,又睡了。
孩子迷迷糊糊地没有醒。这个晚上,宁颜刻意地让她少喝水,连水果都没有给她吃。
她抱着孩子,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大包,打开房门看看,走了出去。
到了卫生间,宁颜把女儿放下来,让她坐靠在抽水马桶上。迅速地打开大包,拉出孩子的衣服,那是她偷偷准备好的。
她的手抖得几次把衣服掉在了地上,手指僵直得不灵活,好容易给女儿穿好了。自己的长羽绒服她是挂在客厅一角的挂衣钩上的,她出来穿上羽绒服,连鞋子都是事先想好的,没有绊没有带子的,蹬上就行。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自己想出来,自己设计的。
她得先自救,老天才能救她,方宁颜想。
衣服穿着并不妥贴,可是宁颜顾不得了。抱了熟睡中的孩子,向门口走去。
突然,李父李母的卧室门开了,李父走了出来,开了客厅的小灯,也向卫生间这边走来。
看到宁颜与孩子,他一下子定住了,不可置信地无措地站在那儿。
宁颜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绝望地望着李父,象一只刑台上的牺牲。
李父看了她好一会儿,脸上是一片波涛翻滚。
最终,他无声地长出一口气,走过宁颜身边,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进去。
宁颜飞速地拉开大门,走到屋外一片寒凉中去,轻轻地带上身后的门。
宁颜在街上疾走。
天很冷,可是她也不觉不到,耳边呼呼的风声,是那样地恐怖,她象是走在黑暗的山谷里,但是走出去,也许还是有日头的。
街上没有出租,小县城的晚上是打不到车的,宁颜步行了一个多小时,走到早早打电话定好房间的饭店,那是她和李立平结婚时住过的饭店。
她要在这里呆到明天中午,跟饭店定好,他们会帮她叫好车。
宁颜以为自己一定会一夜不能睡,事实上并不是,她睡得很好。
慌乱的心在陌生的房间里安定下来,女儿熟睡在身边,她捏着她的小而暖的手,很踏实地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八点半。
缓歌醒来叫妈妈。她茫然地看着四周,突然的变化,叫孩子惊恐不安。
宁颜很认真地告诉她,妈妈现在要带你回南京去。
缓歌问:爸爸不去吗?
宁颜说:爸爸暂时不去。爸爸会出差一阵子,到一个挺远的地方,他怕你会哭,所以没有告诉你。你会跟妈妈一个人过一阵子。
缓歌说:爸爸会不会回来?
会。他会。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跟魏阿姨和魏奶奶再住在一起?
是,不过我们也许会搬出来。
为什么?
因为那是别人家,人不能一辈子住在别人家。以后妈妈会带着你到一个新家里去住,但是我们还是会常常到魏阿姨魏奶奶家去玩儿,你要想在那里住两天也是可以的。
为什么我们不回自己的家里呢?
哦,那个房子卖给别人了,我们要住新的房子。
哦。爸爸呢,他去不去魏阿姨家?
他不去。
我晓得了,爸爸是男的,我们都是女的。男的跟男的玩,女的跟女的玩。
是这样。
宁颜在中午的时候带着女儿直接从饭店上的车,缓歌在车刚刚起动时突然叫:“我的新布娃娃,丢在爷爷奶奶家了!”
宁颜说:“不要紧,妈妈回南京再给你买一个。”
缓歌终于哭了,糊了满脸的眼泪鼻涕,象一只悲伤的小猫仔。
宁颜说:“不要紧的,妈妈也丢了东西,我们都不要伤心。”
车开了。
宁颜拿出面包给女儿吃,自己也快速地往嘴里塞。
其实她一点也不饿,可是她知道必须得吃,空着肚子坐这么长时间的车,她会晕,到时候没人照顾她的女儿。
奇迹般的,有着重度晕车症的宁颜,一路平安地到了南京。她另换了一辆出租,朝魏之芸母亲家而去。
之芸的大舅突然去世,之芸带着母亲回老家奔丧,走前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宁颜。李立平并不知道这个地点。
之芸并不知道宁颜这个疯狂大胆的计划。
宁颜带着女儿上超市买吃的,要给自己和女儿做点新鲜东西吃,然后好好休息,明天,她还要上班。女儿她打算带到自己学校去。这几天不让孩子上幼儿园了,好在缓歌安静,几本小画书一盒彩笔就可以坐上半天。然后再慢慢想办法。
母亲那里,是不能送的。因为她也不知道宁颜的打算。
宁颜买了不少的东西,一手抱着女儿,一手还拎着一个沉颠颠的篮子,往自动扶梯上走。
缓歌的小脑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一脚踩空了,在扶梯上摔倒,幸而她反应够快,丢了篮子一把抓住扶手,她前面站着的一位男士听到动静,反身一下扶住她,她才没有带着女儿一块儿掉下去。
缓歌立刻吓哭了。
篮子骨碌碌滚下去,里面的东西散了一路。
宁颜抱着女儿,一屁股坐在扶梯上,扶梯带着她缓缓下降下降,就象她的人生,一步走错,便一路往下往下。
宁颜在明亮的,人群涌动的超市里失声痛哭!

第四十八章
48
“方宁颜,你好狠!你居然连这一招也使得出来!”
“我是跟你们学的。”
“好!好!你好!你这两年学得这样本事了。倒是看不出来!”
“我只想要孩子,其他的你都可以拿走!”
李立平说:“你不想跟我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拖了这么久拖得有了孩子,忽然有一天你就说不想过了,你想过我的损失没有?男人的青春就不是青春吗?”
“你的青春损失费,我赔给你,存款,房子,都归你。”
“你听着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不会离的,耗死你!我耗--死--你!”
李立平在电话里的声音愤怒得无以复加,带着微弱的哭音。
宁颜挂上电话,也许李家人会上自己家去闹,那是最坏的情形了,然而现在,比最坏只好那么一点点。
然而事态的发展出乎宁颜的预料,李家人并没有上方家去。
他们一直沉默着,直到一个月后,李立平也给方宁颜寄来了一份协议书。要求方宁颜放弃所有的财产,房子和女儿,否则不会离。如果不同意那么只好上法院判,不过那样的话呢,女儿也是一定会判给他的,李立平写,无论从经济还是其他方面考虑,他比方宁颜总有着优势,况且,李立平又写,他颇有几个当律师的朋友的。
方宁颜回了封信,说什么都行,就只女儿,她一定要的。
李立平又回信:休想!
方宁颜说:那就拖着吧。耗死了我也一样耗老了你。
他们信来信去的,宁颜想,由信开始,也由信结束。非常戏剧,一个不圆满的圆。
之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宁颜给女儿转了个幼儿园,之芸给帮的忙,她的一个高中同学在那里当付主任。条件还不错,因为是私立的,费用稍贵了一些,但是宁颜觉得还可以承担。
两个月之后的一天,宁颜接到一个电话。
是李立平他们学校打来的,问是不是李付院长的爱人,李付院长遇车祸了。
宁颜赶到医院,李立平已经被送到了病房。
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他走出学校大门刚拐弯时,这辆车向他冲过来,他让了,那辆车刹得也及时,只带住他的衣服让他跌了一跤,脚扭了,有点皮外伤。一半儿是痛一半儿是吓坏了,李立平晕了。
宁颜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睡着。
他瘦了一点,头发也长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宁颜从未看他穿过,想必是新买的,可是蹭了灰。学校有陪床的人在,宁颜谢了他们,请他们回去,自己守着。
李立平醒的时候看见宁颜,呆愣愣地看着她,那是他脸上从未曾出现过的一种表情,呆的,天真的,傻傻的。
宁颜说:“医生说你的伤不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所以我没有通知你家里,白叫他们担心。如果你想通知他们,我马上去打电话。”
李立平说:“不用了。”
吞下了下面的话,你可知道他们现在有多恨你,听到你的声音立刻会暴跳起来的。
宁颜说:“那么今晚我陪你吧。”
“你在这里,缓歌怎么办?”
宁颜停了一下答:“她很好,有人看着。”
李立平明确地体味到宁颜话语中的提妨,坐起来拥着被不看她,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不过就是你的那两个好朋友家。我是不想深究而已。”
“我们今天不谈这个。你早点休息吧。”
李立平没想到方宁颜会不接自己的话头,他其实是很想和宁颜谈一谈的。
因为是学校的附属医院,他现在住的是一间单人病房。
宁颜支了张躺椅睡在一边,原本,李立平想说,其实用不着陪床的,可是终究没有说。
这个女人没有睡在他身边,有多久了?久到他对她的呼吸都开始陌生了,他一直弄不明白,这么一个依赖性极强的,有点娇气的软弱的女子,她是哪里来的勇气哪里来的头脑,居然骗了他们一家子?正如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咬死了要跟自己离婚一样。
为什么呢,尤其在自己往上走的这个时候?
李立平下了床,在黑暗里盯着宁颜身体的轮廊,看了一会儿,她还是那么苗条细巧,也老了些,眼角有细纹,她当年是多么地年青,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以为认错了人,象个大学女生。
那久远的记忆翻腾上来,还着咸湿的气味,在黑夜里弥漫。
宁颜第二天下了班以后又过来了,打了水替李立平擦洗。
李立平在温热的毛巾下突然轻轻地捏住她的手指,可是宁颜挣开了,把水拿去倒掉。
她不过是出于人情来照顾他两天,无关爱情。
李立平看着站在窗前望着楼下的宁颜这样地想着。
自己跟方宁颜的这场戏是真散了,他独自懒在黑暗的舞台上,眼前还有一些光的碎影,声的片断,然而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立平的伤本就没什么,很快地出了院。
又足足拖了半年的时间,快到夏天时,李立平与方宁颜终于协议离婚。
女儿缓歌给了宁颜,可是,李立平拿走了家里全部的积蓄与房子的产权,产权转让证明已在前一天办好,宁颜签得很爽快。
出了法院的门,李立平叫了一辆车,问宁颜要不要一块儿坐了走。宁颜说不用了。李立平说,下学期,他开始可以使用公家的轿车了,宁颜笑了一笑,说,那很好呀。
不知为什么,李立平刷地红了脸。
他们在街角分了手,李立平临走前问,下周他想看看缓歌可不可以,宁颜答应了他会把缓歌带来给他看。
宁颜没有想到在第二天,李立平又约了她在一家茶社里见面,宁颜很犹豫,但是李立平说有重要的事跟她说。
原来,李立平所说的重要的事是,想给宁颜一笔钱。
他拿了张银行卡,说里面有八万块钱,还是给宁颜的好。
宁颜说谢谢你,我不要,真的。不要。
“女儿上学吃穿什么的是很费钱的,不是说马上还要让她学古筝吗?一堂课又是几十,不过你放心,我答应的赡养费每月是不会少给的,这个是另外的钱。”
宁颜说:“我不要。赡养费我要,可是这个,不必了。”
“说起来,其实这原本是你们家的钱。”
“别提这个了。”
李立平看宁颜态度坚决,把银行卡重收回皮夹:“那么,我就用缓歌的名字存起来,她随时可以用。”
本来,李立平想请宁颜吃饭的,可是到这个时候,又不想开口了。不想宁颜反倒提出来请他吃饭。两个人选了一家门面大些的菜馆。李立平替宁颜布菜,宁颜也吃下去。
两个人默默地吃完饭,宁颜说要回去了,缓歌在家等她。
李立平本想问下你现在住哪儿,到底还是没有问。
在各自回家前,李立平突然对宁颜说:“我曾经以为你是我的天使。”
宁颜略微惊讶地看向他。
李立平接着说:“是把我从沉闷无光的生活里解救出来的天使。可是现在我才明白,谁都不是谁的天使。”
宁颜说:“我从来就不是天使。”
两人互道了再见,各自转身走。
李立平却又停住了对着宁颜的背影喊:“宁颜,你有没有......”
这灯光明亮的大街上,那半句话再没有出口。
李立平一边走一边想,自己秘书,那个男孩子,在女友提出与他分手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在电话里追问: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爱过我?
有没有?你说,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
李立平却已没有了这样的任性的勇气。
宁颜也往之芸家方向走,路过一家音像店,店里传来歌声:我不是你的天使也不懂你的天堂当月光变成你的目光我不看你过往宁颜突然明白了李立平想要问的有没有究竟是什么。
不过现在宁颜觉得,有或是没有,不要紧了。
现在方宁颜唯一担心的事就是,自己离婚的事,该如何去对母亲说。这件事,宁颜真的是先斩后奏了。
母亲至今蒙在鼓里,以为他们只是分居。
这是方宁颜三十多年来,第一次瞒着母亲做的一件对她而言几乎可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事。
宁颜对之芸说想搬出去住,之芸不答应,她怕宁颜在这种时候一个人住着,难免东想西想,入了死胡同里,只说自己的老妈舍不得缓歌,叫宁颜好歹再多住些日子,等自己那边的房子装修好了,那气味也散尽了,这边的房子横竖是要卖掉的,那时候再搬不迟。
这一年,方宁颜离了婚。
而何倩茹则觉得她的婚姻被下了咒,不得不扭曲不得不变形,不得不面目全非。
会不会有一天,有一个机会携希望而来,解了这个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