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天神,到底在她决绝地躺入剑的那刻起,轰然地碎了自己所有的心墙。
他有些黯然的垂下双眸,静静侧首望着静坐在窗前的身影,终是走了回去禀告。
“大人,还有一事。”他踌躇道,“东方崇恩圣帝嫡长皇子方才落驾玄天门了。”
夜子硕闻言,依旧一副深思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大人,可安排接见?”
这名分上可是花神的长兄。
“不了,遣人通知花神吧,顺便去一趟禄星台将这事知于精灵王夫妇。”
说话间,又恢复淡漠疏离,沉沉的威仪叫匕清不敢多问。心下犹惊且虑,天神与花神这些日子如此疏离到底为何。
似乎打那花神去祭拜长老的头七开始,这二位之间像是多了层看不见隔膜。许是大人归来后旧病复发不便多见,那瀛光殿更是无所动静。明明是有婚约的二人,如今却这般疏离相处。
“是,我这就去办。”话罢躬身退离。
只是人快到殿外,就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唤住。
“见了花神,便托话于她,她这连日来托人递来的药,说我都收到了。”
匕清一顿,忍不住再一次转头看他,垂眼,终低允一声,快出走出了长殿。徒留夜子硕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窗外光影斑驳,将他的身影拉得于殿中很长很长…
霞光下的他,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清风撩起墨发轻拂,梦中的景致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良久的良久,在以为时光就如此静止时,那方薄唇才缓缓吐出一句细碎言语,轻得仿若空气中上下浮荡的微尘,飘零起伏。
…
“…我想你了。”
章节目录147回遗憾为止(二)
瀛光殿。
琼光埋首在绣架前,一袭紫檀芊纱长裙曳地,青丝婉转垂肩,一双纤手刺缀运针,熟练的在一方缎面上来回游走。
许是许久未眠,那一双剪水双瞳微微泛红,不施粉黛的面容更显憔悴疲惫,可她似犹如未知,一双眼眸死死的盯住在一方飞龙纹绣上,一针一线来回穿梭。
兀地,‘滴答’了声,那一朵白莲花蕊渐起一颗水花,于绸布上碎裂,绽放,像是她此刻的心,触手的除了湿意什么也不剩下。
一滴、一滴、断断续续的泪珠纷乱落下,眼前渐渐模糊起来,琼光探手一抚,这才惊觉泪流满面崴。
她死死屏息,用力的抹去泪水,嘴唇已经被咬得惨白,可那一滴滴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夺眶而出。那被沾着发丝的脸庞凄苦寥落,眼眶下浅浅的青黛,神色憔悴,哪里还是六界孤绝自傲的花神。
她用尽浑身的力气撑着泪不落下,重新捻起绣针埋首缕线。可是那泪就像不是自己的,怎么都控制不住!
她见状,慌不迭用双手捂住绣好的莲花,这才放任自己的泪水恣意落下,连心口疼的再坐不住孤。
“哭什么,琼光,你哭什么!!”她一遍遍不停的自言自语,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琼光,你不许哭…你还有你自己,你不许哭!!”
说了这话,便再也一发禁不住痛哭起来。
娘,你告诉我,要去追求幸福,可是为什么我这么努力,这么辛苦却还是感动不了他的心。
为什么他就是看不懂…
为什么全世界那么多好的人,为何只对他动情!
为什么他每一次难过,每一次痛苦我都那么在乎,为什么他可以那么疼爱别人,却从未为我拭去过一颗泪。
为什么!
娘…我心都快碎了!!
她心如刀绞,一把将整幅绣具推翻在地,一团团绣线彩稿滚落在地,伴随刀剪,椅凳倒地只剩,一瞬间,绣架绒线散了一地,满目狼藉。
她气馁酸苦至极,蹲下身抱着双臂痛哭了出来。
不是说了好了吗?不是答应过我会试着努力么?!
为什么几十万年了,你还是不愿意看我。
你的眼里为什么还是没有我。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不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是因为你是司命天神,不是因为你是白素心爱的男人,只是你,只是那个当初为了保护花身的我不被淋湿的人。
在我的心里,你一直就是那个对着怀里的我眉眼温柔的人。
一直都是…
我不想嫉妒阿裹,我只是在努力为了配得上你身份的艰途中,忘了微笑的弧度而已…
我只是想好好的呆在你身旁,我只是想陪着你,让你不要那么忧虑,不要那么伤心而已…
到头来,真的是我忘了我自己,是我忘了自己曾经还有一颗简简单单的心。
你不是没有心,明明已经天荒地老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打动你…
她用力地抹去泪痕,恍然意识到那被推倒的绣架,慌忙跪起身将绣布小心翼翼拢好收进怀里,不顾那上头还有锋锐的绣针,利刀,那般小心呵护。
“小光,你这又是何苦…”
一道身影轻轻地自上方响起。
琼光愕然仰首,在看到来人的脸庞,喉咙一下子又哽咽起来,那些翻涌于胸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弯身痛哭了起来。
溱尧,亦或是匕清口中的崇恩圣帝嫡长皇子堪堪走过那云海画壁,步伐极慢来到她的跟前,看着她黯淡的眼神,憔悴的形态不知道几日未眠,一颗心像是被锋锐的刀寸寸凌迟。
他屈身,与她一同蹲下•身来,将她的无助凄惶都收进眼底,出口的声音生怕伤疼了她。
“…小光,你还好吗?”他缓缓开口,身子更是僵硬得如座石像。
琼光迎上他关切的目光,泪便滚落了下来。
“对不起,溱尧,我可能不大好…”话未落就被扯进一个宽暖的怀抱。
“…别哭,皇兄来了。”
那声音贴在她耳畔低声说着,带着低敛的温柔,毫不掩饰的话语中的怜惜寸寸敲打琼光的心。
心中一呛,一股难言的苦水袭上心头将她几近溺毙。往事纷涌,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偏就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得嚷嚷碎语。
“溱尧,救救我,救救我!我的心好痛,它好痛…”
溱尧闻言,面色尽是哀痛和怜惜,听怀中的人儿泣不成声,只会下意识的呼救,挣扎,沉沦。
那一瞬眸中乍现的阴寒令他的整张脸如腊雪寒霜。但也是一瞬,他很快恢复常色。
“小光,当初在崇恩大殿我便问你的愿望是什么,你告诉我,是夜子硕。”话到此,立刻便感知怀中的人僵直了身子,他沉沉叹了口气,将她护紧几分,继续道,“你说,那日迦澜大地遭逢灾雨,连着你的真身也一并浸湿在水里,你唤不着我和天璇难过得以为再也见不到我们了。后来,是他带着白素途径把你抱在怀里越过丛丛的洛茫山脉。回来后你告诉我说,你不想忘记他。”
溱尧将琼光堪堪扶起,垂首与她对视,抚着散乱的发丝,目光尽是温柔,“从小,我便知道,其实寄人篱下的你并不开心,天璇练功一个时辰,你便要三个时辰才愿结束,不论什么,你都想最的好,夜里总是不能安睡,怕醒来后什么都没有,怕被众人丢在身后。只是小光…”那双沉重眼底如今只剩不加遮掩的难过,捧起她的脸,万般呵护的抹去她的泪珠,那被珍惜与疼爱的感觉让琼光恍若又回到了及笄前在崇恩大地的日子。
“我、父皇,和天璇,从来都没有看不到你,那时小小的琼光,坚韧的琼光,我们对你的怜爱与疼惜并不是来源你的母亲。”
当年,他的父皇为了与自己的母后达成二境联姻,令琼光的母亲清弥仙尊阮之悲恸欲绝,在不知道多少年岁的后来里,默默的下嫁了清弥天王,不久后琼光出世,清弥天王及其王妃在魔兵一次大乱中纷纷陨世。
溱尧还记得,当年父皇牵着琼光的手朝他和天璇走来的那幕,那个孩子眉目里,满是辛酸与落寞,不久天帝下诏,清弥大地最后也一并归纳如崇恩圣地。琼光,就以崇恩圣帝的二公主身份,被留了下来。
父王事后对清弥仙尊阮之愧疚的无以复加,加了倍的把所有的宠爱给了琼光,或许就是应了那份宠爱,最终还是答应助她飞渡中央天宫。
只是这个琼光万般艰辛才修得的花神,从来没有担得起过她那名冠六界的名号那般一样的恩宠无边,冠绝六界。
“小光,要好好爱护自己,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爱你。这个世界太大,而我们终是无法得以完整。”
琼光僵愣良久的双眸怔了怔,意态落寞,良久才愿开口,清鹂般的嗓音因为哭泣微微沙哑。
“你知道我已经开始了,我回不了头。”
溱尧闻言脸色丝毫依旧,大手轻柔抚着她的发丝,为她撩开沾湿额迹的散发,只觉一股股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不计较白素在子硕心中的位置,我知道如果当年不是她发现了大雨中的我,我也许根本就逃不过那场天灾。”
琼光咬唇,目光凄苦含悲。“只是我以为,只要妥协一些、将就一些、容忍一些就可以得到幸福。可是几十万年了的守候,却抵不过她一声‘师父’。”
她一径的自言自语,目光恍恍惚惚,任由溱尧为她一次次抹去潸然滑落的泪。
“我再也藏不住悲伤,再也藏不住情绪,我告诉阿裹,白素的死还有我与子硕的婚约,你不知道,溱尧,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感觉到姒裹的心都碎了!”
她是西海的公主,是神恩孕育下娇贵人儿,自己却一手将他们三人为她构筑的幸福假象全部撕碎。
夜子硕说,如果坦白对阿裹是一种伤害,那么他选择沉默。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对于自己,更是一种痛心如焚的凌迟。
“小光!”他哑声唤她。发觉她整个人如被抽了魂般怔愣在地,凄然泪下的苍白脸庞泛出的悲伤已然不能用言语形容。
“溱尧!”一双纤纤十指蓦地抓起他的衣袍,像是要他相信她般急切无错。
“溱尧,我没有恨她,我没有!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我只是难过,我只是嫉妒,你相信我,你相信我!”话道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溱尧顺着衣摆凝视她的一双手,双目之中霎时寒芒闪烁,那一双握着他衣摆的手,十指布满针口细伤,有些已然红肿泛青。
目光微垂,一方绣缎被她护在怀中,白莲龙骞,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是那个女子即将及笄穿戴的礼袍。
那一眼,另他一向冷硬的心痛得几近窒息!
但他终未开口,弯身一把将琼光及那绣缎一并从地上抱了起来,搂进怀里,三两步走到床榻边将她轻轻放下。
琼光含泪的明眸直盯著他,小手却捉紧怀中之物,这情这景令溱尧不禁有些愤懑难平。
再次开口,声音里已然裹着命令之意。
“不管什么事你都不该如此糟蹋自个身子,尘事万丈,孰是孰非又怎是一两句能参透的,不论是灰飞烟灭的白素还是那如今在天涯外漂流的西海公主,有些事,自命轮开启之始便无法篡改,小光,你要学着放过自己。”
琼光神色微微一僵,也不再多说,唇角半扬,似笑非笑的弧度显得那般凄寥。
“闭上眼休息会,我看着你睡。”
她闻言抿了抿唇,抬眼去看他,恍然才发觉这一张俊朗的面庞陪她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竟如初见般温暖。
终点了点头,忍着一颗颗心酸的泪不让它们滑落,合眼静眠。
或许人便是这样,其实支撑自己的,并不是一厢愁苦情缠,而是至亲之人哪怕一两句的安慰。
溱尧看着琼光渐渐放松的眉眼,呼吸也趋于平缓,那安抚着不断轻拍她纤瘦的肩胛的手才堪堪收回,为她捻了捻被角。
那一直平和的剑眉凤眼却已慢慢转为沉重。
又守了一会,确定她已然熟睡,方才起身朝殿外走去,果不其然,已有二人杵在殿外良久。他微微抬头,朝他们做了个手势,指了指殿外,带头走了出去。
瀛光殿的半壁云海而围的东花厅内,三人相继步入,摈去一并相随的的仙侍,显得偌大的室宇内倍加清净。
天璇睇了眼夫君,似有安抚之意,才牵起一抹笑,上前两步,唤了声。
“皇兄。”
那背对他们的身影没有回过身,却道出二人惊愣的言语。
“璇儿,我后悔了。”
樊烬戈微微抬头,若有所思的暼了眼说话之人,并不不作声。倒是天璇愕然,见他看看转过身,对她一笑,却无半分笑意。
“当初为什么要护着她的坚持,如果那时我哪怕气馁一些,如今她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天璇她半仰了脸,定定望着溱尧,眉间难掩几分痛色。
“你从小便护着我俩,如今不过是各自因果造化,琼光这一劫早是注定的。”
溱尧满目惊痛,眼底尽是无尽歉疚自责。
“我一个妹妹过去非他人不爱便罢,如今这个也是更是如此模样,你让我如何作想!”
樊烬戈一下便听出了他的一语双关,他在暗指,他这两个妹妹所嫁或欲嫁之人都曾恋慕过同一个女子。
嘴角微挑,忽地扬起一笑,充满玄机的道。
“兄长这话有失偏颇。这千番喜悲,万般是非,自是如人饮水,人暖自知。”
溱尧没有回答,一时双唇紧抿如薄刃,良久才冷声道。
“那是璇儿给你机会,否则,你怎能像如今这般幸运?樊烬戈,当初你求娶璇儿心底有几番心思我又怎会不知,如今,小光守着那人何曾给过彼此一个机会?”
樊烬戈看到他如此颜色,心中如明镜一般透彻。
当初是他主动求娶天璇,也是他主动向天帝求了这亲事,只是那时的目的如今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琼光并非崇恩大帝嫡生,自小便寄人篱下,心中几番滋味常人自是无法言说。只是天璇乃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数十万年过去了,我与她如何,兄长难道也看不出来?”话罢迎上他的视线,笑得意味深长。
章节目录148回云深几万重,人归何处(一)
**语:卷二八月份能结束。爱蔺畋罅下次更新补全阿裹小时片段。
最近在等个专业的OFFER下半年学业估计也会比较繁忙,但会尽力更新。
祝大家不论是学业还是事业都一样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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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悄偷走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大地黯色沉沉笼罩深宫,即便是天庭亦躲不过日升月坠天道循常崴。
水澜洞天依旧一片云海悠茫,唯有一人独桌落座,手起杯倾又是锺酒入腹,乌金出升,照着他的容颜有些苍白,一身黑衣广袍,眉间虽染着几分病色,但不露憔弱之象。
他的面容没有丝毫情绪,单手覆在一架爻藏琴中捻弦轻波,没有左手配合按弦取音,琴声清澹缓缓,不似严谨,倒透着几丝清徐之意。
兀兀穷年,岁月就像拂尘,轻而易举地拂开了过往种种的皓水风烟,万里层云,缘浅情浓,徒留旧人感念死生曾许,误人情苦蛊。
合欢花絮层层飘落,红花成簇,举目望去净是粉绒朦胧,乱花迷眼。
月光清冷,碎花纷纷,他的广袖划过琴弦,黑色长袍将手指衬得愈发清絜修长。
那琴声如珠落玉盘般不绝如缕,吟猱撮注时,在水榭中汇成一片撩人心弦的长曲。
“灯下青春夜,尊前百岁人。且听应得在,送恨入琴中。”
一道低沉的嗓音自在身后的长桥上响起。
落座那人转过头,凝进他含笑的眼睛,沉吟片刻,叫人听不出喜悲。
“惊回千里梦,岂能意态融,移愁来手底,送恨付琴中。”
一时相视而笑,一番对诗,倒也心意通明。
皆不是矫情之人,龙一俊眉动了动,下了石阶,走进圆亭刚落座就有一杯酒递到跟前,不禁莞尔一笑。
“怎的,素来德配天地的司命天神,如今竟也与凡夫俗子一般付酒消愁?”
夜子硕看了他一眼,忽而也笑了,见龙一不接,自个饮了一杯。
“我本乃凡人,德配天地亦不过是大话罢了。”他含糊沙哑地道。
听他这么一说,龙一顿时心里有数了,龙一一顿,唇角半扬仍旧维持着笑容,一副老友间打趣模样。
“听说今日你并无安排接见崇恩圣地太子。”说话时眼神中透露几分探究,后面又加了句。
“不会还是心存芥蒂吧?”
当年撮合夜子硕与琼光二人婚约之举,崇恩宗族可是没少费力,尤其是崇恩圣帝一双父子。
饮酒之人微微抿唇,抬眸看他,有些醉意醺然。“我这一生,可曾有过无芥蒂之时?”
龙一脸色微变,顿时哑口无言,心头也如重石相压。摇了摇头,看着那曾经也如此那般潇洒不羁的男子,如今岁月一晃,他依旧是空然一身。
眼里划过一道阴郁,他也不再委婉。
“方才设宴,我瞅了琼光虽是盛装出席,但甚是憔悴,綦瑧啊…你们二人难道不能过往不究吗?”
夜子硕心弦微微一抖,琴声戛断,他讶然地看向龙一,目中神色莫测像是极力忍耐什么情绪,脑海里一片白芒,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方艰涩道。
“多少年了,我都忘了,我是谁了…”
这么多年了,百代过客。天下只知夜子硕,却还能有几人知晓他其实唤的是夜綦瑧,而不是当年沧溟始祖为他取的字号。
那个早被他丢弃在回忆里的名字…
一时间,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而回忆的名字,叫生死难与。
——綦瑧呀,这名字比你那死板的夜子硕可好听多了。
——綦瑧,你不是威慑六界的夜子硕,那不好当。在我的心中,你只是那个为我哭为我笑的綦瑧。
——綦瑧,你看这个天下…好像比我更需要你。
——綦瑧,对不起,我负了你。
——我爱的綦瑧,我尽力了。
——綦瑧,就这样吧,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们再不复相见…
而这个名,亦随着她的灰飞烟灭被他一并剉骨扬灰,再无人能提。
如今想来,那千丝万缕的情绪,如一张张交织的网般将自己的心扎困得喘不过气,让他无力挣扎。
然后,他的心,就生病了。
病得血肉模糊,病得麻木无楚,病得愈发的厌恨自己的那颗心为何如此麻木不堪。
“龙一…不是我不愿接受,而是这颗心极寒彻骨。我负了她,我痛恨了一生。”
声音越来越低,龙一心底蓦地一沉,脸上浮起一丝酸涩的冷笑。
那个她,龙一想来,怕是即便琼光跨越了千山万水终也不可达的距离。
死者为大。她带走了太多当初唤作夜綦瑧那个男人太多的恩怨情爱,太多的意气风发,太多的温暖如旭,而如今被抽走生命一切光亮剩下的夜子硕,早便侵进了鸠毒一般,在激荡不起对世人的情绪。
“可是,琼光毕竟无辜。”龙一定定望着他,哑声道,“她如今在这个不暖不冷,不紧不淡的位置数十万年了,众仙会怎么想她,六界又会怎么想她?她从小不甚幸福,幸得崇恩大帝父子疼宠,可及笄未多时便守着这冰冰冷冷的天神妃位,綦瑧啊…你亦曾为她想过。即便当初是她要来的,可是你却从未拒绝过!”
声音到最后已经有了几分焦躁。
这二人数十万年了,如今却落得这般各不相见的地步,着实可惨!
夜子硕安置在琴弦上的手寸寸收紧,骨节泛白,似乎在极力隐藏着什么情绪。
又听见龙一用极低、只容彼此听见的声音说道。
“綦瑧,给自己和琼光一条生路吧,或许兜兜转转,你们才是最终陪伴彼此一生的人。”
叹息传来,语气中已经无法隐藏那份浓浓的忧虑和关心。
“琼光为仙也几十万年了,虽外貌依旧不变,但人怎敌得过一颗随着时间苍老的心,一个女子或许有永恒的外表,但却不会有一颗永远能承受委屈的心。”
龙一这话只说了一半,便见夜子硕脸色骤变,目光从那琴弦兀地盯着他,满目尽是毫不掩饰的惊痛,那薄薄的细汗也沁上一张清俊的脸庞,咬牙切齿道。
“龙一,你知我从来不提,是一直在给琼光一个反悔的机会。至于她…也随着夜綦瑧这个名字被安放在命轮里,但是,龙一…我欠了她。”说着已然湿了眼眶,几十万年了,他都未向人提及过她,并不是因为忘记,而是想深深的铭记。
他话罢仰首,逼得自己镇定,喉头再略哽难言。
龙一何曾见过如此痛苦的夜子硕,垂下眼睑,一点讥诮掠过眼眸。
是啊,他有什么资格去评判这个男人的感情,因为这个天庭,这个偌大的世间,他失去了最爱的人,自己现在又有什么理由去劝诫他再去接受另一段感情,即便那个女子是何等的情深如海。
合欢花絮依旧在飘扬,月光依旧冷清无边,圆亭内对坐的二人皆天下间至高之人,只是位置再高,身份再贵,都是难以安身立命…
一时间,二人陷入沉默,徒留岁月痛得黯然神伤。
谁说身份愈高便愈是幸福?谁说天下大地醉卧眼前便是莫大的快乐?这苍茫的时间,这流离的人心,如若没有当初的人相伴,没有当初一颗被爱之人温暖起来的心,那么这逃离的幸福和快乐,又从何说起?
其实世间最怕的,是岁月静好,而爱的人却失散在轮回里,自己却无法老去。
生离别,当真是永离别。
夜子硕也好,白素也好,甚至阿裹也罢,又是哪个愿意过着那既定的宿命?只是苍生为大,假使他们不去努力,不去剜心,那么,有谁会去守护那些颠沛流离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