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清醒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被人绑住了双手双脚,眼睛和嘴巴都给贴上了胶布,周围静得可怕,只有一阵阵木头腐败的味道。我试着发出些声音,但回应我的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那一刻,我忽然害怕的意识到,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这种害怕,在黑暗的恐惧中渐渐放大,我拼命挣扎,试图弄掉我脸上的胶布和身上的绳子,手哆哆嗦嗦地在地上摸索起来,希冀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在地上摸到个小石头,可是直到力气全部用尽时,我都没能挣脱这些束缚。我蜷缩在角落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会有人来的,这样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成,哪怕是绑我来的人来,哪怕是一个路人来,只要是个人来,只要是个有温度的动物来…
我看不到一点颜色,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开始我还会感觉到饿和渴,后来我身体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感觉到冷和麻,没有一丝力气,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我绝望地想,我纪桑夏,就要死在这里了,但愿死了后有人能闻到我的尸臭,把我带走,不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轻起来,眼前渐渐出现了幻觉,我看见一群人围在一个棺材边哭,卓良抓着一只长满尸斑的手在哭,哭得我心里揪起般的痛,我想安慰他,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怎么也碰不到他。我看见自己沿着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小溪跑啊跑,我的样子,从现在一点一点变得年轻,一直定格到我八岁的样子。
前面是一片雾,很像我梦见鸡腿时的那场雾,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女人和鸡腿,是在等我啊,我抬起脚,就要踏进雾里时,天忽然下起了雨,这雨,滚烫地砸在我身上,惊得我缩回了脚,恍惚中,我听见有人叫我。
“姐,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姐,姐,不要睡,我求你了,不要睡,我找了你这么久。”
撕心裂肺的哭喊,让我的心里泛起如海浪般汹涌的难过,大雨中,我调头往回跑,不停地摔倒,不停地爬起来,我只想找到这个人,想告诉他,不要再悲伤…
004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醒时,我躺在医院里,骆蔻蔻在哭,卓良把我的手圈在手心里,放在自己的颊边,我转过头看他,虚弱地问:“顾潮声呢?顾潮声去哪里了?”
卓良不说话,看着我的双眼突然间就变得模糊起来。良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到我手上:“这是他留给你的…”
我接过,卓良把我扶起来,我靠在病床上,开始读这封信。
亲爱的桑夏: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澳大利亚的海滩上,喝着鲜榨的果汁看路过的泳装美女。是的,我回家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虽然我是个孤儿,但我也有养父养母,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澳大利亚人,十几年前在中国领养了我后,我就一直和他们住在这里。差不多是两年半前,我回到中国,认识了许多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你了。
小时候,我因为是黄种人,经常被人欺负,有时候我欺负回去了,人家就会带着兄弟姐妹来找我茬,你知道的,在外国,没有计划生育这回事。所以啊,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有个姐姐该多好。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和你的男朋友在轧马路,路过一条小巷子时,忽然碰见一只流浪狗,你男朋友当时就一脚踹过去了,我正打算上去好好教训他一番,就看见你脱下高跟鞋跳起来把鞋跟磕在他脑门,然后又一脚踢在他的,嗯,那个部位,说真的,当时我都替他疼啊。
你打完他后,就蹲下来抱起流浪狗,它那么脏,身上还散发着垃圾的臭味,可是,你却那么温柔地轻抚着它的头,嘴里喃喃说着‘宝贝乖,宝贝不要害怕’,你看,连一只流浪狗你都如此悉心对待,那么,我这个来中国‘流浪’的小孩你也一定会悉心对待的吧,当时我就想,如果我要找个姐姐的话,那个人,非你莫属。
你抱着它去了流浪猫狗救助站,我就一直跟在你身后,最后被你发现,还以为我是色狼,后来我想,你之所以没像对付色狼那样对我,肯定是因为没见过长得这么可爱这么帅的色狼吧,哈哈,开个玩笑。
姐…
每次这样叫你的时候我都无比的幸福,如果你是我姐姐,如果我们一起长大,小时候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你一定会挡在我面前。可是啊,现在我长大了,比你还要高出二十厘米,所以了,在你受到欺负和危险的时候,就得由我来保护你了。我听人家说,一个女孩子,一生最好是拥有爸爸、哥哥或弟弟、老公,才算幸福,小时候有爸爸保护,长大了有哥哥或弟弟保护…以后,保护姐姐的职责就交给卓良了,因为我不得不离开,我得回去陪爸爸妈妈。姐你现在肯定在嘀咕‘要是老公欺负我咋办’你可以放一千一万个心,就算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伤害你,卓良都不会的,相信我作为男人的眼光吧。
姐,在我离开后一定不要想我想的流眼泪哦,那样,我会笑话你的,我有没有告诉你,你哭的样子真的好丑,跟个癞蛤蟆似的哈哈。姐,有这么多人爱你,一定要坚强,要快快乐乐的生活。姐,如果人有下辈子的话,我当你真正的弟弟好不好?
到那个时候,我不会再离开你,做你一辈子的弟弟。
我们拉钩!
好了,就到这里吧,一次性写了这么多字真是累啊,我要去睡觉了,希望,可以梦见你,我最最最最最亲爱的姐姐。
你的弟弟,顾潮声。
我握着信,泣不成声。温暖的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照得我的眼睛睁不开。
我忽然想起不久前,在笔架公园的废旧车棚外,顾潮声那么忧伤的眼神,他说,老人家都说,猫是一种很灵性的动物,因为怕爱它的人伤心,每当它将死之际都会选择离开,在某一个安静的地方静静死去。他还说,我们就当它没有死,就跟你说的那样,当它在别的地方,幸福的活着。
我往下缩了缩,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咬着唇恸声哭泣。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顾潮声的小孩,他是那么那么深爱着他的姐姐。而我,甚至还来不及叫他一声弟弟。
来不及。
005
后来,我从卓良的口中得知,我是被司徒悦找人绑架的。绑架我的人,在把我送到山上的废弃石屋后,就拿着司徒悦给他的钱跑了,整整三天,警方才在另一个城市抓到他,从而得知我的下落。当他们准备赶往石屋救我时,却被人告知,我已经被送往了医院。
是一个过路的人发现的,当时他开着拖拉机去市区,在山脚的路边发现了我,以及顾潮声。据说,当时我是被顾潮声整个圈在怀里的,我的身上只有很浅很少的伤痕,顾潮声用他的身躯为我挡下来所有的伤害。
这些都是后话了。
我记得的,记得昏迷中,顾潮声背着我一步步往山下跑,记得,我八岁那年,五岁的他背着我在崎岖的山路中奔跑,最后,长大的他,和小时候的他,都再没有力气背起我。
人和人之间都有个磁场,血脉相连的人更是有一定程度的心灵相通,所以,和我流着同样鲜血的顾潮声,才会找到我吧。
是的,我全部记起来,我空白了八年的记忆,因为这次事故,像是一部老旧的电影般,一点一滴全部重新汇聚到我脑子里。
我终于能够记起,那个被我遗忘的名字,顾汐声…
而我梦里总是出现的那俩个小孩,就是我和顾潮声的过去,我是姐姐,他是弟弟。
我五岁那年,蹲在花园里挖泥巴,准备用这些泥巴做一个玩具车给我两岁的小弟弟,他正躺在花园的吊床上睡觉,等他醒来,看到我给他的礼物一定会很开心,我最喜欢听他用软糯糯的声音叫我:“姐姐,姐姐。”
忽然间,我听见妈妈与人对话的声音从头顶敞开的窗户里传来,断断续续中,才五岁的我,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躺在吊床里的弟弟,是妈妈的小孩,却不是爸爸的…那天,小小的我头一次感觉到了委屈的滋味,咬着唇把一桶泥巴倒在了熟睡的弟弟身上,看着他大哭,我也哭,我讨厌他,讨厌妈妈。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事情了解程度的加深,我对他和妈妈的厌恶也越来越深,但我又不敢告诉爸爸,我怕自己成为单亲家庭的小孩。所以,我只有把这些无处发泄的委屈变成怨气撒在顾潮声身上,我再也不愿意听见他叫我姐姐,再也不愿意他像小时候那样跟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身后,我绞尽脑汁欺负他,吓得他大哭,但他从不告诉大人,那些恶作剧是我做的,每次哭完后,他都会默默擦干眼泪,继续跟在我身后“姐姐、姐姐”的叫。
他把我当成姐姐,我却从未把他当成弟弟。
他五岁生日那天,爸爸带着我们一家去山区的避暑山庄玩,我看着爸爸为他买的大蛋糕,比每次给我买的要大的多,一瞬间,我气不打一处来,便大闹起来,爸爸气急败坏地打了我,我便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一个人往山上跑,顾潮声一直跟着我,不停地叫我回去,后来的一切,就和我梦里的一样了。
我被树枝绊晕倒,他背着我下山,最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我们被后来找过来的大人送进医院,那一晚,顾潮声被查出了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也是因为需要检查这个病是遗传还是后天形成的,爸爸才知道,他替别人养了五年儿子。
爸爸不愿意出钱给顾潮声治病,妈妈便抱着昏迷的顾潮声跪下来求爸爸,就算是在那个时候,就算顾潮声是因为我才发病,我还是没有心软,冷冷地站在爸爸那边。直到现在,我想起这幕时都会悔之莫及,如果那个时候我跪下来和妈妈一起求爸爸,或许,顾潮声的病早就被治好了。
那一段时间,家里像是笼罩了一层厚厚的乌云,妈妈整天看着越见苍白的顾潮声流眼泪,爸爸除了喝酒就是睡觉,后来有一天,爸爸突然为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完后,他说要带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坐在车内,爸爸和妈妈一直在吵架,我和顾潮声坐在后排,他穿着宝蓝色的衣服坐在我右边,忽然,爸爸推开妈妈,一踩油门调转车头,冲向迎面而来的大货车。那瞬间,顾潮声忽然扑向了尖叫的我,把我紧紧埋在他瘦弱的身躯下。
我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就是那样一片宝蓝色的天空,满满的,满满的覆盖住我。
再后来,我在另一个城市陌生的小诊所醒来,在福川,带着空白的记忆没心没肺地长大。那些薄凉的记忆,我自私的选择了遗忘。
顾潮声,你看,姐姐是那样自私的一个混蛋,对你不好,还把你忘记。你为什么,还要找到我呢?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记着?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告诉我真相?不让我有好好补偿你的机会。
从小到大,你救了我三次,我知道,事不过三,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因为,我已经永远失去了你。
顾潮声,你再叫我一次姐好不好?
006
顾潮声离开后的一晚,我又梦见了那个女人和鸡腿,不过这次,多了顾潮声…他们坐在一辆不知开往何处的公交车内,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白茫茫的亮光中,我跟在后面哭,想叫他一声弟弟,想叫她一声妈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那之后,我神色恍惚地过了好一段时间,每天,我都在想顾潮声,一想到他,就哭。到最后,眼睛再也挤不出一点水分,感到悲伤的时候,泪腺便又酸又胀。我知道,顾潮声不会希望看到我这样,我身边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看到我这样,但是,有些情绪,人根本无法控制。
又过了许多天,一天早上,本应该去上班的卓良却没走,在我的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司徒悦绑架案的终审。我想了想,决定和他一起去。
这次的案件对于卓良来说应该是比较尴尬的吧,因为被告人,是他最好的兄弟的妹妹,受害人,是他最爱的人。
我看到了司徒悦的父母,他们一直跟我道歉,请求我原谅司徒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想都没想就原谅了她。
因为我想,司徒悦再怎么错,也没有我对顾潮声做的那些错,连我这样的人都能被顾潮声原谅,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不被原谅呢。
终审下来,司徒悦被判了十年刑,在审判长读出那个数字后,司徒悦的母亲痛哭失声,哭声回荡在法院大厅里,很久才散去。
司徒悦被送去女子监狱后,我去看了她,她穿着狱服,过去长长的头发被剪成齐耳短发,她看见我来,似乎很惊讶,我们对视了半天,都没有人开口。
“对不起…”良久,她轻声道。
我思索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那天卓良因为你打我,我气糊涂了才会做那样的事情,”她低着头喃喃地说,“可是,骆蔻蔻那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
我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很早前我就说过,司徒悦这个人其实很单纯,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我看着她现在的表情并不像在说谎。那瞬间,我眼前忽然闪过殷若的脸,想起那天在医院她和我说的话,加上连卓良都说,她做事从来都是借刀杀人。我就恍然了悟了,我和骆蔻蔻,还有司徒悦都被她摆了一道。上次袭击我和骆蔻蔻的人一定是殷若找来的,她应该从把司徒悦叫回国的那刻就假意和她交好,知道我们与她发生冲突,所以发生这种事我们第一个怀疑的一定是司徒悦。她借由这件事将司徒悦对我的恨意激到极点,如果不出意外,如果那天顾潮声没有找到我,那么恐怕现在,我和司徒悦都死了吧。我从未这样害怕过一个人,也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即使她是因为爱,也不能如此漠视人命。
那天探视时间结束的时候,司徒悦突然叫住了我,她踌躇了会,面带祈求地对我说:“有空,帮我去看看我哥哥吧,我妈来看我时说,自从那天你被人发现,送去医院后,他晚上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的地下室,我妈每天给他送饭,总会抱着许多空酒瓶出来,她怎么问,我哥都不告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已经坐牢了,哥哥要再这样下去,我爸我妈怎么办,他们已经老了。”她语带哽咽,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我才惊觉,那天自我醒来后就再没有见过司徒豫。他这样,一定是因为顾潮声…
想到顾潮声,我的眼睛又有点发痛,我对司徒悦说:“你放心,我会去看你哥的,你哥哥…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说完我就走了。
沿着长长的小道走向门口,盛夏葱葱郁郁的樟树发出淡淡的清香,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便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休息。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落在阴影外,我眯起眼,看着那一排石墙。监狱的墙总是建得很高,抬头就是湛蓝的天空,那么那么近,好像伸手就能触碰。
也仅仅只是好像。
007
从监狱出来后,我打了个电话给卓良,叫他带我去司徒豫家。司徒阿姨见到我和卓良就掉眼泪,卓良留在客厅安慰她,我去地下室看司徒豫。
刚走到门口我就闻到一股混杂酒气的馊味,推开那扇门,感觉到的只有黑暗,以及静死人的沉默,唯一有生命的,大概就是门口一小块的阳光吧,细小的灰尘在突兀的光亮中盘旋飞舞,它们尚且还有生命,而坐在角落的那个人却像被人一点一点抽去生命,苟延残喘。
我叫他:“司徒豫。”
他一动不动,像具尸体。我走近他时,一个没注意,踩到地上的酒瓶,整个人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摔了出去,大约是身体还没恢复好,加上这段时间心力交瘁,我竟然爬不起来,手腕使不上劲,我狼狈地冲近在咫尺的司徒豫叫了声:“过来扶我下啊,难道你就要我这么趴着和你说话?”
他还是没有动静,头靠在墙壁上,眼睛无焦地看着某处,一眨都不眨。
我觉得我靠不了他,只能趴这等恢复了点力气再爬起来了,不想,就在我挣扎着要起来时,一双冰凉的大手托住了我,轻而易举就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你还是这么笨,你这样…要顾潮声,怎么放心…”司徒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有灵魂的眼里,只在提到顾潮声的名字时滑过一丝伤痛。
站起来时,眼睛有些发花,我定了定神,扫了眼地上的酒瓶和烟头,以及他身上那套不知道穿了多久的衣服,和满脸的胡子,淡淡地说:“我们俩个现在的样子,让顾潮声不放心的,应该是你吧。”
他别过头,似乎不愿听到我这么说。
我凑近他,突然伸手扯下他脖子上的十字架挂坠,几步走到门口,丢了出去。
“纪桑夏!”司徒豫推了我一把,踉踉跄跄地跑出去,眼睛似不适应太久未见的阳光,身形颤巍巍地退了两步,但是很快,他就趴在草坪上,一点一点找起来。
“别找了,我没丢。”良久,我走到他面前,伸手手,那枚十字架正躺在我手心,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他慌忙抢过,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那模样,看得我一阵难过。
我说:“这个十字架,是我带顾潮声去做的,我问他是送给谁,他说是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做这个时候的样子,认真、紧张,还有些忐忑,我当时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不明白他表情中的忐忑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任何人看到当时他做十字架的模样,都会想,他一定很爱很爱那个人。”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可是现在,那个人已经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如果我是顾潮声,我一定会拿回这个十字架,我宁愿从来没有过它没有过自己,也不愿看着它和我心爱的男人一起毁灭,我怎能安心…”
我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眼司徒豫,蓝天白云下,我只听得见知了的叫声,司徒豫低垂着头看着手心,肩膀不停在颤抖,我知道,他一定哭了。
那天我们在司徒阿姨的邀请下留下来吃饭,饭菜上桌的时候,司徒豫从外面走了进来,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的开始吃饭,司徒阿姨眼眶红红的,眼泪一滴滴砸在碗里。
第二天,我听卓良说,司徒豫回医院继续上班了。
我欣慰地笑笑,没有说话。
后来,我回了一趟福川,从我爸我妈口中得知,那个时候,他们不能生育,又没有很多钱从人贩子手中买小孩,便和医院的护士私下通了关系,得知我和顾潮声在车祸中失去父母,又没有其他的亲人愿意领养我们,便用两百块钱买下我们,可是在火车上,他们发现顾潮声受的伤远远比我严重的多,怕自己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医药费,便临时下了车,把顾潮声丢在了火车上。之后,他们一看到我的脸总会想起被他们丢弃的那个孩子,强烈的自责与羞愧让他们感到压力,所以这些年来,他们总以冷淡待我,只有这样,想不到那个孩子,自己的良心便会好一点。
人都是自欺欺人的,他们到底有没有好过一点,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罢。
坐在回清远的火车上,我总想,或许这列火车就是当年他们遗弃顾潮声的那辆,我的心就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我一直紧紧抓着卓良的手,只有握住他的手,才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寒冷。
恨一个人,实在太累。
我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爱和生活,那是顾潮声留给我们的唯一希冀。
第十三章白首
我多想一个不小心,就和你白头到老。
001
骆蔻蔻的婚礼定在元旦,新年的第一天。
如我所料,婚礼前一天骆蔻蔻才定下要穿什么样的婚纱。而我,也在她选好后,才去选伴娘服。我和卓良在各大商场逛了一下午,最后相中一件蓬蓬裙样式的小礼服,雪白雪白的,特梦幻,我穿在镜子前扭来扭去的时候,服务员就谄媚地说:“小姐你穿上这件礼服可真显年轻,跟一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似的,你多大啊?”
我当时被她捧地心里美得跟什么似的,就胡乱掰:“哦,我今年二十…”
正坐在一旁喝水的卓良一口水喷了出来,说:“你以为你哪吒啊,怀胎三十六个月才生出来?”
服务员捂着嘴呵呵地笑。我愤怒地拿眼白翻他,忍住想给他一高跟鞋的冲动。
“诚实虽然可贵,但有时候还是要撒一些善意的谎言的,尤其是对女人。”那天回去的路上,我这样教导他。
卓良看着我笑:“好,我记住了,如果以后有一天你要发现我骗了你,你不许生气,因为那是善意的谎言。”
我看了他一眼,想他可真会现学现卖啊,但话已经说出去,要是反悔那就是自己掌自己嘴巴了,只有点了点头。女人都有种特别奇怪的心理,男人和她说实话,她会觉得这男的太不会说话,不懂人情世故。男人和她说谎话,她又会觉得这男的太不老实,不可信。
其实男人女人都挺不容易的。
换言之,做人,挺难。
一月一日,是新的一年开始,也是骆蔻蔻从女孩变成女人的转折。这万众瞩目的一天,天公却不作美,雪下得特别的大,街道上、路上都结了厚厚的冰层,卓良的车在半路抛锚了。无奈之下,我们只有顶着鹅毛大雪徒步往酒店赶。恶劣的天气果然是交通堵塞的一大祸首,滞留的车排起了长长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