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半山腰发现了隐约露出来的台阶,这才知道方才走的是自己开辟的小路,对视着笑了好一阵。眼见继续想骑马是不成了,玉林这回估计是彻底死了心,乖乖地与我一同将马牵至一大块凸岩后的树上,缚紧马缰,开始徒步上山。
墨宝大概是对我们也加入它的行列感到公平和满足,不再四处乱窜,只绕开那些被积雪压得弯了腰的松枝,在两步远的地方带路,沿途撒落一片清澈的铃声。
洁白的雪地和青翠的松枝交织成一派雅致的宁静,时不时有黑色的大鸟自山间飞掠而出,也是无声的,在空中盘旋一圈便又消失成远方的一个黑点。除此之外,连爱打洞的雪兔也没有见着一只,弓箭反倒成了负累。
好在我并不在乎这一点重量,倒是玉林早已气喘吁吁,顾虑着我的兴致不敢开口。我伸手牵住她的手,又走了半程,兜头一阵凛冽的北风,吹得袍摆如灌饱的帆一般撑了起来,抬头发现天色在倏忽间变暗,看起来得加快动作,“你走不走得动,要先回去么?”
她“呼呼”连喘了几口气,才道,“格格,奴婢要跟着您,一块儿…”
“别逞强了,留着力气下山吧,”有些极限不是靠人的意志力就能超越的,我也不希望她在荒郊野外出事,“我很快就下来,你先到半山腰等我,墨宝你带去好了。”
站在这儿,已能看到光秃秃的山顶,她想等在原地被我一口回绝后,就答应下山,我也妥协着留下了墨宝。

视线飞跨过皑皑的雪山山麓,一直抵达天边,宽广无际。若从致高点俯瞰,群山环抱的山谷像一只海碗,我那一丛灰砖黑瓦的小院就在碗底,仿佛一朵清淡的釉花。
这样的景致总算不旺这一番辛苦,可惜几十分钟云也越发低沉了,“蓬莱远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哪”,我笑着拍了拍墨宝的头,“走吧。”
它却是不肯走动,朝我低吠了几声便绕着我打转,刨出了阵阵雪尘。在我后悔没带狗绳,并俯身去拎它脖上项圈的同时,它忽然猛一挣窜,竟向我扑过来。
仰面倒在雪地上,脸上已被某条粘乎乎的舌头来回扫荡了若干次,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遭到的“侵袭”,简直是哭笑不得。然而一种快意瞬时涨满了心房,大口呼吸冰冷如刀的空气,感受久违的自由与放肆,顺手抄起一块雪团掷去,“扑”的一声,击在远处的山石上,溅起无数碎冰花。
我们在雪地上追逐,奔逃,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浑身是汗,然后停下来,它靠近我,慢慢地用头蹭我沾满雪屑的靴子。我抱紧它暖融融的身体,感觉将要跳出胸腔的心一点一点回到它该在的地方,喃喃道,“现在能走了吗?”
它“呜呜”地叫着,轻舔我面上微弱的湿意,是在说,不要哭吧。

雪封冻了台阶,溜滑好似冰面,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倘若失足,可以一直滚到山脚下变成面目全非的雪球。而就在我小心挪步的时候,墨宝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
暂时没有精力理会它,然而在它消失数十分钟后,风中偶尔夹有的“叮当”声终于引起了我的注意,“墨宝!墨宝!”
山谷里空荡的回音作了回答,我按捺着,待辨明了铃声的方向,闪入林中提高声音道,“给我出来!”
肩膀撞到低矮的松枝,树上的积雪顿时簌簌地落了我一头一脸。昏暗的林子混淆着遍地的白,我抹了抹脸,一边走一边暗自留意,四下里的景色几是相同,为了防止冒进迷失方向,恐怕是不能深入了。
渐渐地,回头已看不清山路的所在,只有摇曳的树影像匍匐的地蔓,倏忽上身又隐退下去,我并不害怕,相信这林子有诡异的直觉和好奇,让人不容退缩。这时,前头林间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唰”的窜入树丛深处。
我疾赶了几步,按压着心头的疑窦和莫名的兴奋,在一株半人宽窄的松树后藏身,等气息平静下来后,便从箭筒里摸出一支箭搭到弦上,缓慢地探出身去,对准了前方。
熟悉的情景很快在眼前晃过,那是一切是非的开始。后来为了我的失手,他数次指点过我的箭术,经年累月地练,才终于精准如斯。拿起弓箭时,思维的空白让人心平气和,目光仿佛只汇聚在那所需的一点,也许有半柱香那么久,也没有感觉到手臂的酸涩,我喜欢这样难得一见的耐心。是兽也好是人也好,就让我见识一下这样大胆的家伙。拐走墨宝,呵,不小的罪名啊。
风缓树静的片刻,林间轻微的响动震落了枝头几块雪团,我等的不过就是这一刻,就像无数次练习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凝气聚神,校正方向,然后,松开扣弦的手指。
箭离弦而出后,我抽出了第二支依旧搭上,这种情况下射中猛兽而没有一箭毙命的后果,居然完全被我抛至了脑后。

树丛被拨开发出的“哗啦”声,以及靴底踏在枯枝上的“咔嚓”声,忽然地使人精神松弛下来,在心口的一阵狂跳过去后,我舒出一口气,收起手里的弓,唇角不自觉凝上起一丝讥笑,“这么巧?”
“巧么?”他穿了一身石青色如意云纹夹袍,腰束银带,手里持着墨宝的项圈,挨个拨动上头的铃铛,“这可是第二次了。”
我不理会他的讥诮,在这里看到他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目光落在他两指间夹着的羽箭上,便道,“把箭还给我。”
他轻哼了一声,一甩手,却把狗项圈掷到我面前,“这样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还要玩多久?” 轻吹了个唇哨,林子里猛然窜出的一团绒球,直扑到了我脚边。
“很可惜,我齐尔雅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欲擒故纵’这四个字还不至于能入得了眼。”我冷冷地盯着他,墨宝低头一下下拱我的小腿,“还我箭,然后带着你的狗走人,我还可以当做没见过你。”
“我等到今日就是为你这一句话?”他气得面色铁青,大怒道。
“那敢问十五爷还想要我怎么样?”我的平静,自由还有快活,通通都在几分钟前消失殆尽,“难道我退让的还不够多?放过我对你来说那么难么?”那一班该死的侍卫,居然有人有这般胆色,敢如此之快便将风声透露出去。
风变大,冷得似刀割,头顶的乌云似要覆顶而至,沉默临近爆发的边缘。他忽然跨上两步,重重地捏住我的胳膊,转身便走,“跟我回去。”
“凭什么!”他命令的口吻,他捏得我骨头生疼的手,无论是什么都让我感到愤怒,“你现在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要求我这样做?”
手上的劲道忽然凭空消弭,细微的胀痛让我忽然没有力气和他继续争执。在他用低得微微发抖的声音喃喃自语“我有什么资格…”时,我已提起了弓,头也不回地顺着来路,飞快离去。

胸口的焦躁和不痛快呼之欲出,我加快脚步,后来几乎变成小跑,不知下了多少台阶,远处的雪地一点红色的人影渐渐放大,是玉林在向我挥手。心头没由来的一松,脚下发软,差点就势滑落下去,忙稳了稳步子。
就在这时,我见到她身形一滞,突然呆立不动,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破空之声倏忽响起,瞬间便有什么擦着我耳际而过,“噗”地钉入身前一两步的雪地中,只留一截尾羽在外。脑中有片刻空白,下意识抬手,一股寒气从背脊冒上来。散在雪上的晶晶点点果是我碎去的银耳坠。
“多铎,”从齿缝间一个个挤出的字,让我相信自己的忍耐得到了新的挑战,“得不到的,你宁愿亲手毁掉,也不愿让旁人染指,是么?”
他望着一切,似猛然惊醒,一柄长弓从手中跌落,“不。我不是要伤你,雅儿,我是,是…我只是想留住你…”
“那看来是我多有误会了,”我冷冷笑起来,俯身将那支箭奋力拔出,一手握紧了腰刀刀柄,轻轻一推,银光闪动,两截断箭无声地落到地上,“十五贝勒,你我过往便如此箭,一刀两断,今后再无牵扯。”

啜指吹了个响哨,小青蛇乖乖跑近,我翻身上马,提起缰来,他已追到,偏首挽住辔头猛力一攥,满脸惶急道,“雅儿,你听我说!”
“你我根本无话可说。”不理玉林在身后的惊呼,我皱眉,一扬鞭狠狠抽了下去。
他不躲不闭,嘴角竟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哧”一声,鞭梢已卷过手背,立时便浮起一道绽开的血痕,我微微蹙起眉头,他却似毫无知觉,只望着我道,“是我错在先,你若不解气三就继续。你可以恼我恨我,可我求你别说那样的话,你要我怎么受得了…”
我僵坐在马上,他的眼神追逐着我的目光,“玉林,你先走,”我扬了扬脸,她略微迟疑了片刻,说了句“格格,奴婢在前头等您”,便拍马而去。
“给,”我掏出怀里的帕子,塞到他手中,天很冷,伤口上的血还未沁出已先凝住了。吸了口气,我平静地凝视他双眼,“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手中的刀已挑断了被他拽住的马缰,双腿一夹马腹,风声擦着耳尖响起…

前脚踏进院门,后脚雪花就飘摇而至。绶承弓着腰迎上来道,“格格,您可回来了,真是谢天谢地。”
我皱眉看着满院子急得团团转的仆婢,“大冷天的都候在外头做什么,还不快进去。”
“是,是,”他回头招呼众人进屋,又道,“老奴见变了天就差人出去寻您…”
“找人去将他们都叫回来。”我头也不回道,跨进门去才见手上还握着马鞭,怔了怔转首交给玉林,轻声吩咐她,“一会儿替我去把蒙里奇叫来。”

晚上绶承让厨子煲了萝卜羊肉汤来给我御寒,腾腾的热气,躁了一屋子。特意招呼蒙里奇一块来用饭,高大的小子却推搡了半天不肯上桌,我只好指着玉林,“她都可以,你为什么不可以?”
玉林会意起身拖他来一起坐了,才算安分。
羊肉汤味道其实不错,放了山楂,有极淡的甜,我兜了半碗,把勺子递给玉林道,“也给客人盛一碗,都尝尝,看看比起科尔沁来的可有什么不同?”
“格格,都说茶是故乡浓,这肉自然也是科尔沁的香了。”她嘟着嘴,拿眼角瞥身旁埋头咀嚼的某只,“喂,你说呢?”
“奴才吃着并无分别。”
玉林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一样的肉也能有不同的做法,格格这儿的烧法,奴才还是头一回吃到,不过…味道是好的。”我微微动容,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便缓缓低下头去。
看来是聪明的人,最难得的是还顶着一副憨厚的外表,“那吩咐厨子再多做锅,也分给今儿你那些当值辛苦的兄弟们驱驱寒气,尤其是…”我微微顿了顿,“四处走动过的。”
“谢格格体贴,今儿出去寻过人的共有八位兄弟。”他不卑不亢道。
“他们自然该挑几个赏得厚些。”我笑,喝着汤慢慢将心中的不安压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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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只睡3-4小时的期末生活终于结束…
同志们,我回来啦,会加快速度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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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饥渴一干众,就在这章了…嘿嘿
关于驯狗狗若干事项,感谢 清风皎月 指点~
谢十渡捉虫

四五 陌上花调
晚上裹着小皮袄,早早地爬上暖炕看书,莫名的焦躁挥之不去,最后决定睡觉。睡着后就不用烦恼这些有的没的了吧。玉林来放下帐子时,我问,“雪还没停么?”
“岂止没停,还越下越大了呢。墨宝不知去了哪里?”她像是意有所指,我嚼了两下她的话中话,伸手拍拍她的肩,说,“不用担心,早点休息吧。”话音还未落,屋外忽然响起一声喑哑的马嘶,接着是人声和骤亮的松脂火把。看我皱眉,玉林便道,“奴婢去瞧一瞧。”
可她才起身,门就被人推开了,铜拴子落在地上,发出尖厉的“哐当”声,震彻耳膜,对面像汹涌而至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夹杂着风雪瞬时将人吞没。很快,我的手腕便落在一道铁箍般的紧握中,一股大力将我拖下床来,膝盖重重撞在一旁的凳角上,我听到自己还算稳定但愤怒的呵斥,“你放手!”
多铎眼中布满血丝,看我的目光却有轻微的失神,这时,小邓子从门口挤入,扑上来抱住他的腰,连声哀求道,“主子,您别这样,奴才求您了!”
我暗自叫糟了,想先斥退他却还是晚了一步,多铎冷哼了声“滚!”,提脚将他踹了开去,若不是后头有人挡着,大概会直接撞在廊柱上。我心有余悸,只庆幸玉林一开始就被蜂拥而至的众人挤倒在地,没得冲上来的机会。
“十五爷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见教?”我扶着门沿站起身,心里知道今天的事怕是不能善了,白日里那剂猛药是下过了头么吧。
他给我的答复是冰冷的目光和连拖带拽的动作。身旁企图分开我们的侍卫谁都不敢真的动手,从里室到外室的几步路,只充满了绶承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快!快!拉开他们!哎哟哟,这怎么成?你们这群窝囊废!”
我冷眼瞧着蒙里奇三番五次挤入内想为我解围,均被人有意无意地拦下,遍体的寒意越来越甚,一切都像是场预谋。手不知撞在什么上,凉意激得我打了个哆嗦,几乎是同时,那铁器已被我“唰”地抽了出来。
瞻前顾后的念头在脑中瞬时化作一片绵绵的白色,仿佛是自护的本能,我没有丝毫犹豫就举刀向前挥去。
一时四周所有的脸忽然清晰可见,手腕上猛然袭来的剧痛,让我抓握不稳,刀从掌心翻滚着跌到地上,锵然作响。
还是小看他了,我从来不晓得他有那么好的身手,现场示范空手夺白刃。这种颓唐在思考自己哪一只手腕会先被他扭断时化作惊恐,身体凌空,头贴到他面颊,然后在他双臂的范围中,我闻到烈酒熏人的味道,他喝了酒?
“放我下来,你别碰我!”我的挣扎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不自量力,这样的位置,他低头便吻得到我的脸,“你知道不可能。”
没有人作声,众目睽睽下他冰冷的唇带着灼热的气息滑过我的额头、眉尖、鼻骨、面颊,最后是双唇。我不断躲避他的吮噬,实在躲不过便狠狠地反咬回去,血腥气子蔓延开来和他的吻一样叫人作呕,终于他顺着我的唇角渐渐移到脖颈,“嗤”地扯下了一粒纽子,当他的舌尖舔到我的颈窝时,颤抖再也克制不住,“不要在这里…”
心底有什么在一瞬间支离破碎。这样的羞辱已经够了,若再下去…恐怕仅剩的理智不足以支撑我在一切结束之前远离崩溃。
“你终于答应了…”他抬首看我,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得偿夙愿,我闭上眼,寒气从敞开的领口一直蔓延到最接近心房的地方。

像沸水在离开火源后逐渐冷却,一切都在急促的马蹄声中远去,只有雪花扑簌簌地打在面上。我被他抱下马,环顾四周陌生的景色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美不美?”他不答反问,伸手拖了我往前走。
夜色里隐约是梅影错落,暗香绕指,可惜我无心欣赏,身上只有件还没来得及脱的银丝滚如意纹小袄,冷得直发抖,而手腕上的痛,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现在的处境——虽然看来我们似乎并未跑出太远,但只凭我自己,这大风雪天恐怕也找不出回去的路。
“你看,”我一顿,肩上已多了件厚重的大氅,多铎折下一枝白梅递到我跟前,“正配了你呢。”说罢,不待我回答,便动手将其插到我鬓边。
我睁大眼睛,那种莫名的恐惧又涌了上来,不由得退了一步,可他的手已箍住了我的腰,急促的呼吸吹在我领口,偏首咬住最上头的一粒襟扣,“哧”一声竟然撕开了大半副小袄,寒风灌进衣襟,激得我打了个哆嗦,奋力想挣开他的索求,“你疯了!”
“我是疯了…”他吻着我的锁骨和胸前的肌肤,一手捏紧了我双臂,一手托住我脑后,喃喃道,“你知道的,全都拜你所赐…”
拜我所赐?原来竟是我咎由自取?脑中一片混乱,胸口却有一蓬怒火,熊熊烧着。大氅早被踩到了脚下,他的手却从松散的中衣里探入,在我胸前游移。我挣脱不得,只仓惶地弓起身子,退了两步后背贴上了一株梅树树干,便被他倾身压住。
“齐尔雅真,我要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他带着快意在我锁骨骨节的突起反复舔噬,手却由逐渐我胸口的浑圆揉捏着滑入了我两腿之间。窒息感瞬时侵占了每一寸神经,我想抓住什么,却只有指甲划过雪地上,发出的徒劳的嗤嗤声。
“你会后悔的!”我的冷笑声尖锐地刺破,而绝望所导致的泪水,开始顺着脸颊流下来,“这么做的后果…”
顷刻他已剥去自己的衣裳,赤身贴上来紧抱我在怀里,像每一个在酒精蛊惑下的人可能产生的幻想般喃喃自语,“你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背脊下是透过大氅传来的冰寒,唯一的温暖来自彼此相贴的肌肤,我近乎麻木地抗拒着,眼泪是结了冰吧,恍惚中我甚至不确定它是否真的在干涸的眼眶中出现过。
所有的力气终于在那一刻到来时全部逃走了,伴随着□裸的入侵而来的,是漫长而无止尽的疼痛,仿佛钝刀割肉…
我咬紧嘴唇,却抑制不住呻吟出声,只死死瞪着天空,想尽力忘记正在进行,而我却完全无能为力的这一切,耳边犹是他的粗重喘息。
空中掠过数只白鸦,是回家么?天墨玉一般颜色,被疏落的梅枝分成得零落不堪,一块,两块,三块…

梅树因我们激烈的运动而不住晃动,花瓣纷扬而下,从肩到小腹,随处可见的吻痕,像无声宣示着他对我的占有权,再分辨不清心口的感受。
在他离开我身体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如此清晰感到过,所有的温热都褪得一干二净。他不再是我试图倾尽全力来维护的那个跳脱飞扬的少年,亲吻我的不再是一尘不染的双唇,怀着的是让我不得不承认真挚而坦率的感情。
他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宣告对我的拥有,也是失去。所有的努力换来的不过是这样的不堪与□,曾经那些美好的,天真的,幸福的…在今夜彻底跌落尘埃,灰飞烟灭。

呼吸安宁后,我们彼此对视,他脸上有云淡风清的笑意,而我不敢相信他竟是在笑着!笑着握住我的指尖一下下轻吻,然后将它按到自己左胸,“我说过,你一直都在这里。”
我猛地抽出手来,掌心似乎还能感到他的心跳,不,我真该祈祷这只是一场噩梦。
拖着一身酸软的肌肉,在雪地上摸索是否还有未遭毒手的衣服,结果只找到从中裂成两截的小袄。我咬牙爬起来,还没站稳便被多铎从后搂住,“雅儿…”他摩挲着我肩颈,双手环过我胸前,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我僵硬着不动,方才的一幕不可避免地开始重放,这个身体的第一次,不仅毫无快感可言,简直就像一场浩劫。现在他要拖我再经历一遍吗?
良久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咱们回去吧”,说着紧环住我的双臂放松了下来,我觉得自己开始能够呼吸,心头一松,便感到彻骨的寒冷,天,我可不想冻出病来。
大氅已然皱得不成样,不过比起我的衣裳应该还是好一些,我紧紧裹在其中的时候,他半是哄劝半是强迫地替我套上鞋袜,然后才背过身去把自己收拾妥当。
倦怠与寒冷让人昏昏欲睡,而梦境总是更安然的场所,在马背上颠簸时,意识慢慢飘远了,也许要久一点的时间才能消磨尽所有的恨意吧,原谅我现在很累,什么都不能思考…
今后的生活会天翻地覆…

醒来的时候手脚已经不再冰冷,躺在暖炕上看到头顶上方的纱帐,太过真实反而像是在做梦。伸手捋开了搭在颈间湿漉漉的头发,一动多铎便也醒了,双眼迷蒙地望着我,“雅儿。”
我不理会他,翻身坐起来,继续睡下去是不可能了,黑沉沉的天,不知是什么时辰。好在这里是我自己的房间,要找几件衣服出来不是问题。掀被下床,先看到一地他散乱的衣裤,怔一怔想自己不至于睡死到他欺上身还不醒的地步,便低头找鞋子。
在得出没有这个结果前,我只觉腰上一紧,就被他拽回床上,立马条件反射地一把抓过被子,能遮住多少算多少。他一手便将我两手紧握在掌心里推到头顶,戏谑地笑着低下头来轻咬我露在被子外的肩,腾出另一只手来探入被子里上下摸索。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毫无愧疚地进行这一切,只在他进入我身体时,死命地攀紧他的肩背,潮涌般的剧痛一波一波地袭来,仿佛有几百年那么漫长,足够一本清史从头写到尾。
完事后我已再不想什么去取衣梳妆,只合眼任由他拥着吻着,予取予求。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在屋外若隐若现的狗叫中,浓重的睡意卷来,上下眼皮很快便重新搭在了一起。

这不安稳的一觉,纠结在潮湿的床垫与被褥间,身上仿佛能感到雪粒融化后残留的痕迹,颈背间沁出的汗,冷却后依旧难受…最叫人受不了的是他紧抱着我,后背能是他胸口骇人的温度,而搭在我小臂上的手却掌心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