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羲你是我的妻子了。”
灯下,少年容颜如玉,泛着浅浅红晕,他那样欢喜的唤着她的名字,从这一刻起两不相干的人有了斩不断的联系,三生石上,姻缘博上都会留上一笔。这样即便黄泉路远,忘川水深,来世茫茫,犹有可期。
“嗯。”靖安咬唇应道,嗓音沙哑,泪水溅上嫁衣。
红烛垂泪,卫颜却不敢安睡,昏暗的灯火让他看不清臂弯里女子的容颜,纤白的指尖反复描摹着她的眉眼,又小心翼翼怕扰了她安眠。
他怕忘却,怕自己忘却,也怕她忘却。
或许忘了更好,她能记自己多少年,十年、二十年…而后漫长的岁月里她终有一日会忘的,一念至此,锥心之痛,竟又有些不甘了,他本就是个小人。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姑娘啊姑娘,我是如此的思慕着你,你能否停下你那急行的脚步,等我喂饱这桀骜的马儿,追上你的身影。姑娘啊,你可知你那盛大的婚礼是多么的让我伤心。”
突兀的,卫颜竟想起数年前与靖安的那句戏言了,明明是玩笑,竟好像阿羲真的有一场盛大的婚礼让他伤心一般,所以他开口求娶,却给不了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吻清浅的落在她眉间,迟疑着,最后吻在她唇间,相濡以沫。
“公子。”书言展开斗篷,却空落落的垂在夜风中。
上弦月,谢谦之一袭月白长衫,仿佛落了一身白霜,透露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目之所及,是贴着喜字的窗,昏黄灯光却不再守望着他。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靖安成了旁人的妻,他会怎样,因为他连想都不敢想。
却原来,她真成了旁人的妻,他纵是千般不愿,万般怨愤,也只能旁观。
谢谦之眼圈泛红,他想这样子一定很难看,可是他疼啊,心脏一阵阵的绞痛紧缩,可是靖安不会再来问一句他疼不疼了,她就只在乎屋里那个人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委屈,心中隐隐想到些什么,却不愿去承认。
书言被他挥退,亦是唉声叹气。他真不明白靖安公主在想些什么,这不是*嘛!虽然约定的日子是明天,但明明有机会把公主救出来的,虽然免不了一场恶战,但公主却宁愿在这里完婚。说出去都吓死了好吗,也不知这算不算皇室秘闻,不会杀人灭口吧。
可惜了自家公子一片痴心,巧儿临行前也千叮咛万嘱咐,只盼明日行动顺利。
布谷鸟声声悠长,天光渐亮。
靖安睁开眼,首先望见的便是阿颜温柔的笑容,她回以笑颜,刻意忽略少年淤青的眼窝。
起身、穿衣、洗漱、绾发。
一切都像是做了很多次一般熟悉,他穿的是她年前新裁的那套衣服,玉冠束发,脸上少了些患得患失的神情,倒多了几分释然从容。他为她绾了民间妇人的发髻,极其简单却还是扯断她不少发丝,没有钗环,只有一枝新摘的桃花,簪在她发间。
待卫颜出了房门,靖安整个人才松懈下来,眉间一点倦色,眼中几缕血丝,她又何尝睡着过。
早饭是长寿面,卫颜端来的,有些黏稠了,靖安也没问是谁煮的,只吃得一点不剩,干干净净。
再带了会儿,外面就有人请了。
靖安望着他,眼睛慢慢红了,卫颜却笑了笑,从容起身,没什么留恋之态。
三月,惠风和畅,春光明媚。
他温柔浅笑的眉眼却更胜春光,宛如正要踏青的贵公子在和自己新婚的妻子道别。
“皇姐。”卫颜俯身给了她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他很久不曾称她皇姐了,他其实知道这一切都是在她的纵容下做的一场美梦,如今到了梦醒的时候了,“我放下了,皇姐,即便我们都走了,你也要好好活着。这一世便罢了,若有来世,我再不要做你弟弟了。”
再不要被虚名所束缚着,有了血脉亲情,连动心的可能都没有了。
“好!”靖安哽咽应道,眼睁睁的看着他松开手,坐上马车,最后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了,她才敢放肆的哭出声来。
耳畔还是他黑暗中的那声低语:“阿羲,我不愿死在你眼前。”
“好。”靖安应了他,如果这是他要的,那她愿意成全。
屋里卫颜的那碗长寿面还冒着热气,他吃不下多少。
衣袖轻颤,靖安端着那半碗面,一口一口缓慢的吞咽着,眼前一片水雾朦胧。
刀刃出鞘的声音格外清脆,脚步声也渐渐重了。
卫陌动了杀心,早下令动手了,阿颜的分量不比她轻,带走了一部分人,剩下的人恐怕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从郊外庄子道荆州城大概一个时辰的路途,卫陌的人紧赶慢赶却是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待到被驱赶着下了马车,卫颜的脸色已是煞白,冷汗涔涔,便是脚下也有些不稳了。
入府门时被身后的人一推,险些栽倒在地,幸亏一个中年汉子顺手扶了一把。对着卫颜那张脸,那汉子倒是好一怔,直到被身后的人拉开,教训他闲事莫管时才反应过来,低头哈腰的向卫颜身后的人赔罪。
“那人谁啊?我瞧他身边可都是家主心腹呢。”待到人走远了,那汉子才敢向身边人打听道。
“这你都不认识,亏你还和卫姓沾边呢。那是庄子里养病的废太子,唉,就是你带来的那个老仆,又聋有哑的那个伺候着的…”答话的人眼里不无鄙夷,卫家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支,穷乡僻壤没活路了才回来投奔的家主,也就定个三等侍卫的差,消息还没他们灵通。
“废太子?我怎么瞅着那么像…”
“像谁呀?”
“哦,没谁,你看到我家伢了吗,又不知道哪玩去了!”那汉子嚷嚷道,远远的又冲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去的该是苍梧阁吧。
“兵符呢?你说兵符在靖安手里,我才与你做了交换,容你们苟活至今,还成全了你的心愿。我问你兵符呢?”
苍梧阁中,卫陌端了盏茶细啜慢饮,冷笑着发问。
卫颜挑眉,嘴角微勾低笑出声:“你以为我会信你?信你会留阿羲一条命么。兵符?你就别妄想了。”
他说的急了,有些喘不过气来,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带出许多血沫。
“哼!你若真带来了倒还不失卫家男儿的几分血性,可惜我看错人了。不过我的人已经去取了,相信很快就会到了。”卫陌不无失望道。
卫颜撑着地面的双手白得失真,指尖淤紫,颤抖着没说话。
卫陌冷眼看着,不多时,传信的人便到了。
“说!”他气定神闲的吹开浮茶。
“属下等无能,谢谦之带人把靖安就走了!”
“报!城外敌军倾巢而出,南门失守,东门告急!”
“砰”的一声,卫陌砸了茶盏,满目震惊,而后望向卫颜的目光满含不善。
卫陌稳下心绪,高声道:“卫桁,去调西门外的南军来!”
“你不要再抱希望了,兵符被朱谦带走了,南军恐怕是来不了。”卫颜抬首道,难得的带上几分劝诫之意,他在府中住过,也知晓这里还有不少活在卫陌庇护下的卫家血脉,有些尚是稚子。
卫陌未理会,大步出了苍梧阁。
“家主,那他…”
“杀!”
周遭都寂静下来了。
“找了你这么久居然敢跑到这来!还不快过来!”
那是个约摸五岁左右的孩童,抱着个鞠,呆呆的站在苍梧阁外,直到被父亲揪住耳朵,才呆呆的指着屋里那个人,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那汉子看过去,正是方才府门前他扶了一把的废太子,整个人倒在血泊里,利剑穿胸而过,捅了个好大的窟窿,一看就知道没救了,他抱起孩子就打算走,可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去看看,太像了…
眼皮越来越重了,一切都看不真切,似乎暗了些,仿佛有人在他面前,卫颜勉力睁了睁眼,像是望了望那对父子,又像是什么都没望见,只喃喃道:“逃去吧。”
他想睡了,光影越来越模糊,那人的模样却越来越清晰了,她正在树下等他,广袖红裳,鬓间还插着那枝桃花,他有多想回到她身旁。
将靖安护送回军中,谢谦之便赶往前线,两人脸色俱是难看至极,一路无话。
等靖安再见到楚丰及谢谦之等人的时候,已是夜间,荆州城破了,只待肃清城中残余逆党便可入城。
卫陌以太子身份出现,统领叛军负隅顽抗,谢陵阵前反水,手刃卫陌,言废太子已为卫陌所杀。
朱宁渊父子也来得及时,被生擒的还有薛家的一干叛将。
“臣妹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帐内,楚丰铠甲上犹带血迹,先褒奖了浴血奋战的战士们一番,目光才落到朱宁渊父子身上,朱谦越发恭敬,朱宁渊则将兵符双手奉上。楚丰不着痕迹的望了靖安一眼,见她垂首不语,并无异色,面色才好看些,令人接了。
琐事繁多,楚丰言简意赅,一是全力绞杀卫家乱党余孽,追查谋逆涉案人员,绝不轻赦。二是休整军队,择日还朝,众人领命而去。
到最后帐内便只剩他们兄妹俩了,楚丰皱着眉,靖安便一声不吭的跪着,跪了约摸两刻钟,楚丰才命她退下了。
“大哥什么时候在卫家做眼线的,竟瞒的这么紧,当初你破荆州城的消息传回帝都,父亲震怒,母亲更是直接卧病不起了。”谢谦之形容淡淡,他似乎一直小看了这个大哥,卫陌一案,当居首功的便是这位了。
谢陵倒是不在意的笑笑,坦然道:“许多年了,不过是先皇的旨意,我奉旨行事罢了。”
谢谦之一想倒也明白了,靖安入宫的那个晚上,借故把他从公主府调回谢府的怕就是大哥了。
“大哥是想做谢家家主吗?”
“囊中之物,为何不取?”谢陵扬眉笑道,他隐忍多年,如今也是时候了,他瞥了眼谢谦之,“听说三弟已许了婚事,二弟也要尚公主吗?
他意有所指,谢谦之鲜见的沉默了下去。
夜寒凉,靖安静坐在营帐中,她还是那副新妇打扮,发髻是他临行前亲手所绾。靖安也不管军中众人侧目,流言四起。
昨夜此时,她方与阿颜行过夫妻之礼,如今,她恐怕已经是未亡人了。
靖安抱膝缩紧了身子,什么都不想去理会了。
谢谦之在帐前止步,抬起的手缓缓垂落,站了好一会儿才踱步回了自己营帐。第二日一早,便吩咐了些事让书言去打听。
肃清三日,荆州城血流成河。
再踏入苍梧阁已是物是人非,靖安一身素净,眉目泠然。
“便是此处,听人说,是卫陌下令诛杀的,下面的人动的手,一剑穿胸,当场毙命。”谢谦之站在她身后,语气虽冷,摆出的却是护卫的姿势。
靖安指尖紧绷,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尸骨呢?”
“乱军中哪会有人顾得,怕是混在一起丢到了哪个乱葬岗也不一定。”他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忧虑,他怕她撑不住,更怕所谓的冥冥中的命运。
靖安心中闷痛,却是什么都没说。
三月二十,楚丰下旨班师回朝。
第九十章
高大巍峨的城门耸立在细雨中,远处是阴翳的天空,一切都灰蒙蒙的,扑面而来的雨丝平添清愁。石板与石板的间隙中露出些许湿滑的青苔,马蹄哒哒而过,落花零落成泥。
街坊冷落,行人远远便绕道而行,仿佛是怕沾染上晦气,招来灾祸。新修的府邸竟显出几分破落衰败的味道,御笔亲提的匾额依稀还能使人们想起那位宠冠天下的靖安公主,但斑驳的裂痕又无不诉说着今时不同往日。
“吁~”驭者低喝了声,一行人在公主府前停下。
谢谦之一手挽了鞭子翻身下马,随着他的动作,一道水痕沿着棱角分明的侧颜滑下,藏蓝长衫微湿,春雨犹寒,寒意缠绵入骨。谢谦之不禁皱眉,擦了擦手,又合手呵出几口热气,才轻敲窗棂,发出“笃”“笃”的声响。
撩开车帘,靖安微微躬身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黑色斗篷衬得她倦容苍白,谢谦之扶了她下来。靖安在府邸前站定,抬首望向那高高的匾额,目光复杂。
“当日来迟一步,没拦住。”谢谦之望着她,声音低落。
靖安低首,缓缓道:“不怪你,安宁宫都遭横祸,这样已经很好了。”
“殿下!”朱红的府门打开,巧儿脚步轻巧如蝶,先扑到靖安身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心下一松,这才记起行礼的事。
徐姑姑等人也赶了上来,皆是眼角微湿,面带喜色,想来这段时日过得并不松快。
谢谦之虽觉喧嚷,逾越了礼数,但见靖安脸上难得的有了几分暖色,也就安静的退至一旁。
“殿下,你这是…”寒暄罢了,徐姑姑忽然注意到靖安的打扮与以往都不一样,她梳的分明是妇人的发髻,公主她难道是嫁人了。不该啊,如今殿下双亲重孝在身,又至国丧之际,于情于礼都不当啊,再者说,驸马又是谁?难道说是谢谦之为了保全公主主动求娶,亦或是新皇逼迫殿下下嫁?
巧儿亦是震惊,眼睛再靖安和谢谦之身上打了个转,显然也是有了这样的猜测。
也无怪乎她们会这么想,太子颜谋逆罪名已落实,为大逆罪人卫陌所杀,消息传回帝都时,众人皆是唏嘘。公主府愁云惨淡,殿下从今之后便真的是身如浮萍,再无依靠了。谢谦之心悦殿下众人皆知,又得新皇器重,折辱公主逼迫下嫁的事也未必会做不出来。
这么一来,公主府众人看向谢谦之的目光就越发的耐人寻味了,连带着书言也被巧儿狠狠瞪了几眼,心中有苦说不出,还得硬着头皮上前提醒公子,他们该走了,谢家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商议处置。
靖安自不会多做解释,谢谦之…谢谦之倒宁愿真如同她们误会的那般。
“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莫要多想。陛下銮驾初回,朝务众多,至少在大典前,他应当不会为难你。”谢谦低眉嘱咐道,手迟疑的落在她的肩膀上,动作温柔,低哑的声音里泄露出几分倦意,而后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的大步离去。
谢太妃的事,还是莫要让阿羲知道的好。
“殿下,我们先回府吧。”徐姑姑上前道,谢谦之的行为无疑像是默认了她们的猜测,她想着此事之后还是得细细问过公主才行。
“嗯。”靖安应道,跨过门槛,想了想又抬眸道,“平姑姑的灵位在哪里,我先去上柱香吧。”
一时间众人皆是沉默下去,徐姑姑神色黯然,手微微颤抖,声音里却透露着欣慰:“好,好。殿下跟我来,我们进宫早,老姐妹一场,灵位在老奴那里,只当她还活着陪着老奴。”
靖安心中也难受,只道:“着人去查查平姑姑籍贯,若还能寻到她家人,好生抚慰。”
“是!”身后禁卫军领命去办了。
待回到梅竹馆沐浴更衣后,已经是午后了。
厨房做了小米粥,和一些易消化的小菜,香气扑鼻,色泽鲜亮,摆了一桌,靖安草草吃了几口便搁了筷。这时间宫人已将被褥熏得温暖,放下帷幔,一室昏暗,靖安木木的盯着床帐,许久才渐渐睡去。
这一睡便是三个时辰,醒来时依旧是一片混沌的黑暗。
草木染的青色寝衣泛着淡淡香气,轻薄的布料都好似比手上的肌肤还要细腻些,恍然间不知今夕何夕,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真。
“殿下?”帐外传出侍女试探的问候。
靖安未应,阖上眼再次将意识交给昏暗,她摩挲着指间的茧子,若一切只是她在公主府的一场梦该多好。亦或是这是她在荆州城外那个破落的庄子里的一场梦,即便醒来时她还穿着粗糙的衣物,做着下人的事情,只要他还在就好。
如今,她就只能去梦里见他了。
如今,是连尸骨都寻不到了。
公主府陷入一片沉寂的时候,帝都却是风起云涌。
卫陌一案牵扯的世家众多,其中以薛家为甚,帝亲下旨,薛家与卫家同罪。其余涉案人等,依轻重一一论处,帝王几乎是用铁血手腕肃清朝堂,洗濯世家污垢。一时间帝都世家式微,兵权收归,再次巩固了皇权的地位。
而其中最令人惊骇侧目的当属谢相主动请辞了,朝野议论纷纷,楚丰暂压未理会。
“按理说,你三皇兄能顺利继位,平定叛乱,谢家当居首功。先有谢谦之出谋划策,甚至从靖安手中拿到圣旨,为陛下名正言顺的继位铺好了路。后有谢陵忍辱负重,传递消息,斩卫陌于阵前。便是谢相,在陛下亲征时,也是坐镇帝都,力稳朝局。我真想不出,谢相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居然要在此时请辞,难不成是以退为进,试探咱们这位新君?”
妇人慵懒的靠在软榻上,便是说起这些时,意态也闲散自在,浑不在意。
她面前的小女儿同样的一头雾水,拽着她的袖子附和道:“是啊,我问谢弘,他也说不知道,不明白呢。母妃,你说试探,试探什么啊?”
昔日的王贵妃,也就是如今的王太妃,无奈的伸手戳了戳楚云的额头,摇头道:“还是这么蠢,自然是试探你三皇兄是否已经开始忌惮谢家,或者是过河拆桥?不过这都不是咱们要操心的事,至于谢弘,他不知道也好,左右谢家如今有谢陵和谢谦之两人便够了,这样于你也好。”
“母妃越说我越不明白了,凭什么旁人知道谢弘就不能知道了。什么叫谢家有那两子便够了,你可不要小瞧他!”楚云越发不满了,索性丢开王太妃的袖子,一个人生起闷气来。
她这是给谁养的女儿啊!王太妃气得咬牙,这一对也真是傻人有傻福,她不管了,由得他们去吧。
“不过,谢相并不像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若真是试探很有可能惹恼新君,谢陵和谢谦之也绝对会拦着他的。若不是试探,又有何事能让谢相辞官请罪?”王太妃琢磨着,忽然眼前一亮,“难道是,宫里那位做出些什么事…”
“什么事啊?”楚云忍不住好奇的扭过身子,探听道。
王太妃却没搭理她,只是越想心下越沉,她只隐隐听说她不敬先皇后,把安宁宫砸了,先皇后遗物几乎毁坏殆尽。那位一直克制得紧,做出这样的事她并不觉得稀奇,可看这情形,恐怕并不止于此,也是,她要真是疯起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毕竟当年连自己的亲儿子她都能毫不留情的利用来争宠。
楚云双手托腮闷闷不乐的趴在窗前,春日将近,满目落花,不免叫人多愁善感起来。
“母妃,我可不可以去看看靖安姐姐啊。”楚云忽然回头道,她早就想去了,只是一直不敢提。可见王太妃长叹了声,便知没什么希望了,眼中那点希冀也渐渐散了。
王太妃上前轻轻揽过女儿,劝慰道:“云儿,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陛下虽对外说靖安是被叛军挟持出的帝都,可你我都知道,她是为了救废太子,这是大逆不道,你说你三皇兄能不心存芥蒂吗?你父皇临终前将传位圣旨和兵符都给了她,她却压而不发,以至陛下先前为天下人所诟病,现下是顾不上她,可若手头的事了结了呢。你这会儿就别往她那里凑了,一来对你不好,二来也免得旁人借故将她绕进去,当日的事若翻出来,便是你三皇兄顾念昔日情谊,顾念你三嫂与她的姐妹之情,想放她一马都难了,便安安静静的等风波过去吧。”
楚云哪里能想到那么多,轻易便被说服了,只是还有几分恻隐之心,喃喃道:“怎么说那也是靖安姐姐的亲弟弟,她能狠心不救吗?再说太子哥哥都死了,三皇兄至于这么小气吗?”
“胡说些什么!”王太妃陡然抬高声音斥道,“那是废太子!你这丫头怎么不长记性呢!是不是当初我和你一块死在乾元殿你才知道什么是怕!”
“母妃!”楚云急了,忙拉住她胳膊哄道,一个劲的辩解道,“我没…没,我就是…”
楚云本就是个不记仇的性子,若太子颜还活着,自然还是恨的,可他死了。那个总是叫人赏心悦目的绝色少年,她也会暗自骄傲的皇兄,就这么死去了,总归是一件叫人黯然的事情。大概是年纪差的太远,她不大亲近三哥,对于兄长的幻想多半在太子身上,偶尔也会羡慕他和靖安间的感情,毕竟皇家亲情淡薄,她总想着母妃要给她生个哥哥或者再生个弟弟就好了。
“你呀!这话以后可再不能说了!”王太妃无奈道,推开她还要往这边蹭的身子,“行了行了,去上你的女红课吧,别让我再听到嬷嬷来告状了,再这么下去,我都担心到时候你嫁衣绣不绣得出来。”
“不是有母妃嘛,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楚云继续撒娇。
“嫁衣么,谁做不是做,只是自己做的更显诚意,多半是女子为了寄托百年好合,白头到老的愿望。也罢,你若是不愿意也没什么,公主下嫁本就是看得起他谢弘,谢家也挑不出什么错来。”王太妃闲闲道,拿眼斜瞥着楚云,乐得看好戏。
果然,只见楚云撇了撇嘴角,有些委屈的向她求证,王太妃点点头,楚云便是再不乐意,也心甘情愿的拿针扎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