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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王氏不能再管家了,你可有异议?”贾赦看着老太太,不依不饶地问。
贾母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二哥,卖祭田的钱都花去宫里了。送了元春进宫,那是为这一大家子、为几家子谋前程的事儿。在那宫里,没钱怎么行?”王氏一看不让自己管家了,索性把心里话说出来。环顾众人一周,看着贾赦说:“我出了自己的女儿,难道府里出不得银子了?这府里不少我吃用,可少了给宫里用的那份大头的银子。”
众人就看着王夫人,元春在宫里上位了,对这几家都有好处,可是卖了祭田?谁都不敢赞同,死一般的沉默。
“今天请大家来的第二件事儿,王氏放印子钱的事儿,母亲可清楚?”
贾母有些尴尬,“这个,这个,京里许多官眷都放的。赶上谁家不凑手了,彼此帮帮忙。”
“母亲可知道重利盘剥,朝廷可要夺当家男人的爵位、官职,涉及人命还要流放当家男人的?”
“这?那么多人家做的,怎么就会揪到咱们家了!”
“母亲在不在乎我被流放?”
“老大,”贾母生气了,“你说的什么糊涂话。你是我儿子,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我怎么会不在乎。”
“母亲,王氏放印子钱进了她自己的荷包,然后哪天事发了,你儿子我去顶罪流放吗?可有弟媳妇犯罪,大伯子顶罪的道理?”
贾母噎了一下,“说了京里很多女眷都放印子钱的。”
王子腾脸色变幻,“妹妹,你怎么能放印子钱?”
“都用去宫里了。”王夫人仰头犟起来。
众人都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圣人知道元春有这样的母亲,敢宠幸元春吗?王氏这是怎么了,中邪了吗?
“老二,我这消息是御史那边传来的。你不会怪大哥不愿意替你媳妇顶罪吧?”
贾政羞得恨不能给自己俩巴掌,“不会,不会。”
“分家吧。”
“大哥,父亲临终前说了,母亲在,就不分家。”
“你是要等王氏放印子钱的事儿发了,被御史弹劾后,让我顶罪吗?”
“大哥?”贾政见哀求贾赦没用,看向贾母,“母亲?”
“分吧。你们都是嫡子,五五分成。”
“老太太,叔祖母,真的分家?”贾珍呐呐问。
“分。不过分家是分家,老二还要住在这府里。”贾母说的理直气壮。
“母亲,这个家怎么分先放放。还有一事儿,瑚儿溺死,累得父亲重病而去,这溺死瑚儿的人是害死了父亲吧?母亲说,儿子要不要报杀父之仇?”
“老大,你找到人了?”贾母双眼微眯,母子俩有时候就有这样相像的神态。
“是啊,儿子不仅找到那人了——府里的赖大家的,还找出幕后的主使、同谋。母亲说,儿子该怎么办?”
贾母不吭声了,赖大找媳妇,找了几天了。她那里猜不到是贾赦,把赖大家的关起来了,可守着的东院那些人,也不知道是贾赦从哪里找来的,赖大都没法子进去。
那些人软硬不吃,她也没法子进去,又不能不管。后来还是那东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婆子,悄悄过来禀报,给贾赦守院子的那些人,都是跟着国公爷上过战场的老兵卒,平时都是住在太老夫人给大老爷的庄子上,有的身上甚至还有官位呢。
这样一来,她更不好请衙门来搜查大儿子的院子了。早日找到赖大家的,都快成贾母的心病了。僵持了这几天了,贾母打算利用中秋节,全家吃团圆饭的时候,对老大和颜悦色地哄几句,把赖大家的要出来也就算了。
“表哥,你俩说我们兄弟,该不该为父报仇?”贾赦问史家兄弟。
史家现在一门双侯,忠靖侯史鼎、保龄侯史鼐看贾赦双目如火,盯着自己兄弟,谁敢说不该为父报仇?!可兄弟俩听了贾赦母子这样的对话,心里开始忐忑起来,贾赦今天请自己兄弟过来的目的,大概是自己姑姑牵涉进此事了,要娘家拿个态度了。
在贾赦目光的逼迫下,忠靖侯史鼎只好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报岂为人子!不过,恩侯,这事可不好搞错了。”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敢出一星半点的差错。人证、物证都在,我手里还有亡父留下的手书。母亲,你知道吗?父亲为了保我的命,留了瑚儿的奶娘活着。您要看看信,见见人吗?”
贾母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贾赦,“老大,你?”
“二位表兄,贾史氏默许她人谋害了贾家长子嫡孙,害死丈夫——累荣国公英年早逝,你们说该怎么办?咱们是经官公断?还是…”
史家兄弟和妯娌才还看王子腾的热闹,这一会儿,自家的戏台子更高、塌得更狠。
“恩侯,你确定了?可不要弄错了。” 保龄侯史鼐与贾母还是更亲近一点儿。
贾政向史家兄弟点点头,继续问贾母,“母亲要确定一下吗?”
贾母恨声说道:“老大,当初就不该留你活命。要不是你是先太子伴读,娶了张家那丧门星,你父亲怎么会死?”
“母亲,送我去做太子伴读的时候,我九岁,是您和父亲决定的吧?!每天要三更睡五更起,遭罪的是我吧?那些年您在京城里的风光呢,您忘记了?先帝指婚张氏与我,您高兴得去给祖宗烧香,您也忘记了?瑚儿聪明伶俐,您对瑚儿的喜爱,难道是假的?难道父亲不是因瑚儿溺死,才伤心病倒的?难道父亲不是因为张氏得知其父自戕后呕血死去,觉得愧对太傅、难见同僚绝命的?”
贾母听了贾赦的连番追问,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表哥,你们看怎么办?”
“这个…”兄弟真的为难,姑母已经七十岁了,这个年纪休回史家,史家以后也没脸出门了。“只要别休。恩侯,这也是你的母亲。”
“我在老国公晚年静养的梨香院,整理出一间佛堂,今日就送母亲过去。母亲余生就在梨香院茹素,给父亲念经、祈福。你们看可好?”
对如何安置贾母,贾赦是用心琢磨了几日,不能送去家庙,只能在家里找个僻静、条件也差不多的院子,挑来挑去的,他就选中了梨香院。
那梨香院,贾府东北角一个十余间房舍构成的一个玲珑院落,小小巧巧的,前厅后舍俱全,还另有一门通街。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夹道便是荣禧堂的东边了。贾赦把通街的门砌死,又加固了院墙,把前厅的正房改成了佛堂。
这样一说,在场的贾政和史家兄弟,以前都去过梨香院,也不敢说贾赦挑的地方不好。
“老大,你这忤逆子。”贾母大喊,如果不能在娘家侄子在的时候,扭转了贾赦的决定,怕自己的余生,就要被关在梨香院的佛堂渡过了。
“母亲,你累得父亲丧命,这样,您还觉得委屈不成?”
“姑母,表弟也是您亲儿子,不会亏待您。您以后为姑父祈福,也是该着的。”
贾母见忠靖侯史鼎这样说,就把目光转向保龄侯史鼐,当初她可是鼎力助他得了侯爵的。
“姑母,您放心,年节的我们会来看您的,必不会让人委屈了您。”
贾母见二个娘家侄子都这么说,哀嚎一声,“爹爹,大哥啊。”萎顿到坐榻了。
史家两妯娌赶紧上前,捶胸、叩背、掐人中,贾母装不下去,只能悠悠醒转。
贾赦又转向王子腾继续说:“王大人,溺毙瑚儿的主谋就是令妹。”
王子腾现在对自己妹妹都做出什么没规矩的事儿,不敢指望有下限了,他想不到自己妹妹怎么会这么蠢——卖祭田,放印子钱;怎么会这么毒——又是谋害人家长子嫡孙的主谋。
“王氏,你可要见见人证?”
王夫人不语。堂上诸人知道贾赦说的事儿,是没错了。
“王大人,令妹如此,你看怎么办?杀人偿命,瑚儿是我荣国府的嫡长孙。这事儿还累得我父亲过世。”
“只要不休王氏,随荣国府处置吧!” 王子腾在心里谋算一番,有了主意。“恩侯,存周,是给我妹妹一杯鸩酒,还是让存周以后慢慢地枕边教妻,你们兄弟商量着办。”
王子腾话说的漂亮,他心里笃定,只要他不倒,量贾赦兄弟俩,就是想给妹妹一杯鸩酒,贾母也不会让的。
对王子腾来说,只要不把王氏休回王家,哪怕是一杯□□了结她,贾家的贾琏还娶了王家的女儿王熙凤呢。这姻亲就不会断了!即使贾赦到兵部当差了,一个小小的员外郎,距离自己这经营节度使太远了,贾代善的旧部还得认自己。
“二哥。”王夫人叫的凄楚哀伤,双眼含泪,这十来年她以哥哥为依靠,连贾政、贾母看在王子腾的份上,都得退让三分,却没想到王子腾就这样,就这样抛弃了自己。
“二弟,你媳妇王氏,卖祭田,放印子钱,又谋害贾家的长子嫡孙,把贾家库房里的古董,交给你陪嫁的寄卖,人证、物证都在。二弟,你说你们二房夫妻有脸和我五、五分家产吗?”
贾政愧疚地低下头,低声说道:“随大哥怎么分吧。就是净身出户,做兄弟的也不敢有怨言。”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二个字给王夫人,“毒妇。”
“恩侯,二房有错,当然不能按照京城通常的比例分,二、八吧。祭田的事儿落在我身上,我尽快还给你,最迟腊月前给回你。”王子腾只想把大妹妹惹出来的事尽快压下去,不能出了这荣庆堂,他丢不起那个脸。
至于卖去薛家的祭田,他一封信就能解决的。
“存周,二哥真对不起你了。恩侯,这大过节,我们就回去了。”
王子腾对贾赦、贾政交代了几句,又与史家兄弟打了招呼,带着妻子,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丢脸的地方。
史家兄弟一看事情已经完了,就和贾赦、贾政告辞,也带着妻子回去过节了。
王夫人脸色灰白,跟着她来荣庆堂的婆子、丫鬟,被招呼进来搀着她,跟在几人后面,如幽灵一般,被搀扶回她住的院子。
贾赦招呼几个婆子过来,挟了贾母抬上青油小车,径直去梨香院。
贾珍哪里见过这些,靠近贾赦,悄声问:“赦大叔叔,这分家的事儿?”
贾政难得有主张一次,“这就分吧。大哥,我是再不好住在荣府了,母亲虽说是给父亲祈福,请大哥也善待母亲。”
邢夫人在整个过程中如看戏一般,人都散了,她还呆呆地坐在荣庆堂。王善保家待别人都走出来,才敢进荣庆堂来,见只余邢夫人一人了。叫了几声太太,不见邢夫人回答,轻轻推了她一把,才把邢夫人惊醒。
“奶娘,你知道吗?大房二房分家了?老爷把老太太送去梨香院的佛堂了?以后我就是这府里最大的了。”
“太太,先回东院吧。真分家了,太太还要搬去荣禧堂住呢。”
邢夫人喜滋滋地带了王善保家的等随从婆子回东院。
最吃惊的莫过于李纨和王熙凤,在贾赦眼里,她俩没资格去荣庆堂旁听。王熙凤把过节安排好的晚上一起团聚吃饭、到花园子里游玩赏灯等事情,都放在一边,听尤氏给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荣庆堂里才发生的、她不敢相信的事。
“凤丫头,你没在场,听得我这心啊…你姑妈,二太太把金陵的祭田卖的,还让赖大家的溺死了琏儿的大哥,这事儿是老太太默许的。我的天啊!老太太以后去梨香院的佛堂,给国公爷念经祈福。还有二太太放印子钱也被大老爷知道了,大老爷捏着这些个要分家,连你叔叔都说八、二分,只要不休二太太就好。还有史家都说不休老太太就好,同意老太太去佛堂了。”
凤姐膛目结舌,目瞪口呆。她只知道这几天,赖大满府找他媳妇,后来听说是被大老爷贾赦拘在东院了。她还悄悄和平儿编排公公,狠狠地啐了几口呢。“既往是喜欢哪些小妖精们,现在混得连赖大媳妇那半老婆子都能下嘴了。”
原来是赖大家的溺死了大伯哥,怪不得这几天东院围的苍蝇都难进出,感情大老爷是在护着赖大家的这人证,等今天发作呢。
凤姐想到此,就推推尤氏,“你给我细细说说,唉,你怎么不叫上我?”
“哪里能容我叫人?这一大早的,大老爷派人过去,让大爷带我立即去荣庆堂,谁知道大老爷会整这么一出?”尤氏把她看到的和凤姐细细说了一次。“你说,今晚这节还过不过了?老太太立即就给送去梨香院佛堂了。”
“还过个屁。你说你咋想的呢,大老爷和老爷如今还能有心情过节?老太太都给他们兄弟当杀父仇人,关去梨香院佛堂了,各房自己吃饭吧。”
尤氏掐凤姐一把,“瞧你说的粗俗的。”心里却认同凤姐说的有道理。
“珍大嫂子,你还是赶紧回去给惜春收拾院子吧。老太太念经祈福了,这府里可没人替你照看小姑子了。”
尤氏一听,对啊,惜春可不是得接回去了。遂和凤姐告别,回去收拾院子了。
贾赦与贾政分家,族老对既成事实,看贾赦那幅狠样也不敢置啄。当时的风气是父亲去世后,兄弟们就可以分家,母亲一般跟着长子过活。对贾家兄弟,在父亲去世后仍能和睦同住二十年,现在分家,也说不出什么来。贾珍在族谱上将二人分家之事注明,划开二人后,问及家产分配,可需要族老监视。
贾赦淡淡一笑,“不用。我们亲兄弟,自己能分好。”
贾珍有点担心地看贾政,贾政哪里还有脸盯着家产,他恨不能找地缝钻进去。
“珍儿,老太太去梨香院佛堂,你给惜春收拾了院子接回去吧。邢氏不是能教导孩子的人。”
贾珍听了点头,“赦叔,侄儿这一两日就能收拾妥当了,然后就去接。”
贾珍对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十岁不止的妹妹,真没什么感情,也就是每年年节等见见。平时也是尤氏过去送点东西,看看而已。要是贾赦不说,他还真想不起来,贾母去梨香院佛堂了,他这个妹妹是没人给他照看了的。现在只能收拾了院子,把人接回来,反正家里不缺伺候的丫鬟、婆子,就让尤氏教养妹妹好了。
贾珍回了宁国府,见尤氏屋里张罗的正欢,里出外进的婆子、丫鬟,忍不住心头发烦。
“你这忙什么呢?”
“给四妹妹收拾院子,我看那缀锦阁不错。大爷以为呢?要是行,赶紧这一半天收拾出来了,也好接妹妹回来。”
贾珍点头,缀锦阁在花园子附近,给惜春住蛮合适的。心里赞许尤氏的做法,就缓和了脸色,“嗯,不错,以后妹妹就靠你教养了。带好妹妹,大爷我不会亏待你。”
第162章 林海25
明月初升的时候,贾赦和贾政带了应节的吃食, 去了梨香院, 陪贾母过节。
贾母见了贾赦过来, 气得撇了茶盏就砸。
“母亲要是气恼, 那儿子就等您消气以后再来。不过二弟这几日就搬出去了,儿子劝母亲,我们娘母子三人, 好好一起过个节, 说说话吧。”
“老二,”贾母看向贾政。“我库里的东西都给宝玉。”贾母恶狠狠地说。
“母亲,张氏的嫁妆也收在您的库里, 那些东西该是琏儿的。”
贾母噎住。
“以后二弟就是贾府旁支了,您的祭祀, 还想不想靠琏儿和他的子孙了?”
贾母就拉着贾政的手哭起来, “老二,老二,你尚在这里呢, 你看你大哥就对我这样。”
“母亲, 唉, 您忘记您是我们兄弟的杀父仇人了。”
“老大, 你当我愿意吗?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荣国府不被你拖累了。瑚儿那么乖巧, 你当我舍得吗?不心疼吗?不后悔吗?要怪, 就怪你自己, 先太子都被废了, 张家阖家被关进大牢,偏你还四处找人,想营救张家。你想过荣国府被牵连进去,会怎样吗?”
“母亲,姻亲守望相助,是应有之义。张家有事儿,我们躲了;以后贾家有事儿,可还有亲戚伸手?”
“你…”
“大哥,你又气到母亲了,少说几句吧。为人子女,当以孝顺为先。母亲,亲戚是该守望相助的。”贾政一本正经,义正词严。
贾母看着贾政,只觉得满身心深深的无力。林海读书就能读出个圆滑,自己这儿子怎么读的书,读成这样板正的性子了呢。
“唉,母亲,您三个儿女,张家垮了,少了一门姻亲助力。王子腾官途坦荡顺意,这些年,没有拉拔二弟一点儿。林家呢,还因为敏儿的事儿又结仇了。母亲,咱家的子孙后代,父亲和您都不想儿孙们,再去过刀头舐血的日子了。珠儿那般用功读书,累垮了身子,也没读出什么名堂。可琏儿在你跟前长大,从小到大,您知道的,才认真读过几天书?跟了林如海大半年,今年一路顺畅地得了秀才。咱们府,儿孙要从读书出息,还得靠林如海啊。母亲,那害了妹妹的人,您就别护着了吧。”
贾赦这一番话,说到了贾府为子孙打算的深处,贾母想起贾代善将女儿许给林海时候说的话,“这以后的天下啊,都是文人说了算的了。咱们荣国府要是几代人都把着军权,怕是最后会成了皇家的眼中钉,儿孙连个善终都难。所以啊,这做领兵的将军,也就到我这一代了。不想爵位一代代递减到最后,成了平民,就得和林家一样,走科举出身的清贵路子。瑚儿、珠儿天资都很好,瑚儿有张家依靠,以后读书、考学、出仕,自有张家帮着。珠儿就可以靠林如海这个探花。瑚儿、珠儿这一代,读书有人指导、能考上进士了,再下一代,我们府就彻底转成文臣了。”
贾母思及此,放声痛哭,“我那里是要护着她那个毒妇啊。你父亲千方百计给你联姻张家,又把你妹妹许给得了探花的林海,就是想着瑚儿、珠儿将来读书有依靠,考学、出仕都有人帮着,府里也能顺利转成文臣。不然何必临终遗本,要太上推恩给林海?”
贾母哭了几声,顿时觉得心口憋闷,不等儿子来劝,赶紧自收悲声,大喘了几口气,继续说:“我是想王氏做的事儿,要是被林家知道了,你父亲原打算的——珠儿读书靠林如海指导,那林如海岂能再指导珠儿了?说不定你父亲会将王氏休回去,给林如海做交代的,那珠儿怎么办?元春怎么办啊?”
“老二,你父亲给你选了王家,就是想把手里的兵将转去王家,给你们兄弟有个几十年的姻亲依仗,待瑚儿、珠儿得了进士,府里也和兵权不沾边了,也不会招圣人眼。这都是为子孙百年计啊。我是敏儿的亲娘啊,难道不疼敏儿吗?可谁想到王家的女儿是这样的毒妇啊!”
“王氏那毒妇祸害了林家,当年我说让珠儿去江南,跟着林海读书,她不敢放珠儿去。我可怜的珠儿,哪怕有琏儿半分的运道,也早中了进士啦。”
“我可怜的敏儿啊。太上都和你们父亲说过要让敏儿做皇子正妃的。可是老二啊,你父亲为你这一房打算…敏儿白白牺牲了。”
贾母的声音渐低,一声叹息后,贾母仰脸看着天际高高悬挂的明月,是不是敏儿得知真相后,还会抱怨她这个亲娘偏心孙子呢?抱怨就抱怨吧,家里千娇百贯、金珠玉翠地养大了女儿,女儿总要为家里做出点回报!把她许配给林海那探花郎,从家世、人品,也没委屈了他。可惜啊!敏儿是白白牺牲了。
“老大、老二,”贾母抓住二个儿子的手,“现在王子腾做京营节度使,你们兄弟现在…咱们荣国府得罪不起王家,你们就先放了王氏,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母亲,王氏恶毒。可,敏儿怀孕,碍着她什么事儿啦?”
贾母摇头,她想不明白。王氏嫁过来没二、三年,敏儿就出嫁了啊。
贾政也摇头,这一天他一直是懵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里慈眉善目,总是掐着佛珠念佛的王氏,会下手那么毒,做事那么绝,祭田都敢卖,府里的庄子、铺子,也都敢换过到她自己的名下,连库里的古董,她也都敢让陪嫁的寄卖了。真的是凑钱给元春吗?
“老大,你别管了,让林海去问王子腾吧。他有本事自己和王家怼去。”
“母亲,”贾赦简直为贾母的糊涂捉急,“王子腾这些年并没有提拔老二,林如海却教导了琏儿,母亲,这亲戚远近、对贾家好坏…”
贾母冷笑,“老大,你要先顾着的是这一大家子。林家的子嗣事儿,你父亲给过补偿了,林海是明白人,不会再对你们如何。我虽心疼敏儿,但孙子就是亲过女儿的。林海要不依不饶,等他有本事了,他也该找王家去。”
贾赦看着冷笑的贾母无语,半晌呐呐道:“母亲,如果敏儿落胎的时候,就把王氏休回去,是不是瑚儿就不会死?是不是张氏就不会死?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死了?”
两行清泪,从贾母突然间衰老的脸颊蜿蜒留下,在月色里反射着寒光。
“老大,那事儿拖累你父亲生病,是我这一生唯一对不起你父亲的地方。但为了这一大家子,我费心费力地筹谋着,使得荣国府平平安安地过了这二十年,上对得起贾家列祖列宗,下对得起你们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