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的面容像是瞬间被点燃了光彩,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起来吧。苜菱给公公打赏!”
正宫的院子内瞬间进入了两排撑着黄色帷伞的小太监,左右分开。
布木布泰忙过去搀扶了哲哲走出正厅,为首的第一位太监撑伞上前,哲哲进入帷伞的避护之下,率先走了出去。布木布泰随后也跟了过去。
紧接着一个个帷伞有序地排开,整个后宫的队伍在倾盆大雨中整齐地向崇政殿方向行去。
刚由东后宫大院门拐出,整个崇政殿前广场上的壮丽场景,就令每一个宫妃都震惊的睁大了双眼;而我原本剧烈跳动的心更是加速运动了起来。
刻有八旗图腾的八只落地‘惊雷鼓’立于崇政殿外两侧。每只鼓的周围整齐地站立着十个手持鼓棰的八旗旗兵。
十六只仰天金角号平行排开,包围着‘惊雷鼓’。八旗旗帜与士兵有序的排列在崇政殿与大清门之间。瓢泼大雨之下,八旗将士毫无遮蔽地毅力站着不动,等待着皇太极的到来。
崇政殿门正前方站立着两排盛装的文武官员。后宫队伍站立的位置是唯一最接近崇政大殿的。
广场上虽然站立了大约五百多人,但是除了清脆的落雨声之外,每个人唯一能听到的恐怕就只有自己的心跳了。肃穆的气息夹杂着雨水的味道萦绕空气中。
突然一声响彻天空的号角声撕裂了寂静。
两队正黄,镶黄旗的禁卫骑着黑色战马,高举着双黄旗旗帜自大清门驶入。皇太极的御辇紧随其后,马蹄声中呼啸而来。
瞬间所有立于广场之人,跪地高喊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地上的雨水渗透了我膝盖处的裤子,我情不自禁地微微抬起头来,远远望见了他,今日的主角———大清开国皇帝皇太极。
他立于辇车之上,身着黄龙帝王服,头戴红顶缨穗冠帽,肩披黑龙甲;这套威仪的帝服似是与他浑然天成,将他独特的王者霸气刻画得淋漓尽致。
他浑厚的声音传出来:“都免礼平身吧。”
“谢皇上!”很响亮的回应声后,众人整齐起身。
皇太极稳步迈下辇车,身边的小太监立即过去支起两面明黄色大帷伞。他却潇洒地推开了遮蔽,雨滴一颗颗打落他此刻意气风发的脸上。
他在雨中迈开稳重的步伐,此时‘惊雷鼓’声由轻到重,由细到强,节奏强烈的伴随着皇太极威严的步伐响起。
各色八旗兵手中的鼓棰整齐地落向鼓面,雨水在‘惊雷鼓’上欢舞跳跃着。这场面比闻名世界的‘乱打’有过之而无不及。
充满气势的阵阵擂鼓声震撼着我的心,大雨中的他显得那么傲然于世,根本不在乎身前背后风雨交加。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也推开了头顶遮蔽的帷伞,不论是风是雨,我都要与他共享。雨滴疯狂地打落下来,我瞬间睁不开了眼睛。我知道自己今早上的妆一定都被雨水弄花了,不过我不在乎。
布木布泰她们惊讶地转头望着我。雨水朦胧中,我却只在乎他望过来的眼神,他深邃的眼神带着温暖的笑意。这一刻,我们彼此虽然站得很远,但是心却贴得很近。
朝臣位列外的帷伞也瞬间整齐倒下,每位朝臣也与皇太极一起迎接风雨。
皇太极在众人的注目中,一步步走上台阶,登上崇政殿外的祭祀高台,最后庄严端坐于黄金龙椅之上。整个皇宫霎那间变得安静一片。
多尔衮身着正白旗旗服,手捧满文诏书出列;蒙古吐颉图亲王巴达礼手捧蒙语诏书,紧随多尔衮身后出列;最后是汗臣总兵孔有德举汉字表诏与多尔衮,巴达礼一起跪于祭祀高台前。
多尔衮率先对众大声诵读满语诏书。其次是巴达礼与孔有德宣读蒙语,汉语诏书。表诏中赞誉皇太极的文治武略,忧国忧民;登上帝位上合天意,下顺民心。
诏书宣读结束后,众大臣一同跪地,齐声高喊道:“吾皇英明,正位顺天。”
皇太极含笑站立起身,在雨中向摆列南方的祭天台走去。
皇太极跪于满族列祖列宗排位前,三叩首之后,用响亮惊世的声音道:“上天之子,纽欢台吉,武笃本贝子,先世祖宗:朕,爱新觉罗.皇太极今敬祝者,丰于首而仔于肩,卫于后而护于前。今日登基帝位,受“宽温仁圣皇帝”尊号,建国号‘大清’,改年号‘崇德’。自此必忧国勤政,励精图治,厚爱臣民。列为神明,庇护众生,永寿大清兮。”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自称为‘朕’。从此以后他便不再是大金国汗了,而是真正的大清开国帝王。
我的身体早已在湿淋淋的衣服中变得冰冷,但是我的心却是滚热的。因为他深情的目光总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与我的眼神相互碰撞。虽然我和他一样都成了落汤鸡,但是这雨却也给了我们同甘共苦的机会。既然他不畏风雨,我一样会不论前程的舍命陪君子。
祭天结束后,颉德禄宣读了大赦天下的圣旨以及封王授爵的诏书。
“多尔衮担君勤政,册封睿亲王;多铎骁勇善战,册封豫亲王;阿济格率建军功,封为英郡王;豪格精忠报国,封为肃亲王;岳托战功卓著,册封成亲王。。。。。。”
诏书宣读声中,诸位贝勒出列,上台跪接亲王封号。
高呼的“万岁”声中,大雨磅礴之中,后宫妃嫔们亲手将要进献的丝帕首尾相接,扣结在一起,形成一条五颜六色的丝绳。
两个禁军侍卫走过来,高举起丝绢长绳的两端,攀登到相距祭祀台最远的两只“惊雷鼓”之上。
皇太极站立高台正中,伸手自箭筒中抽出一支金箭,锋利的箭头上裹着一圈红色的绥坠。皇太极低手持箭,轻轻滑过祭祀台上冥冥燃烧的火炉,瞬间金箭变成了一支呼啸雨中的火箭。他从容端起双臂,张弛之间,一团火光穿越万世般点燃了悬于空中的五彩丝绢。霎那间一条火光照亮了一直昏暗的天空。
号角声长鸣,鼓声响天。他威严立于天地之间,注视着熊熊燃烧的一线火龙。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剑目傲视天下。自这一刻起,他就是大清第一位帝王——皇太极。
正文 一线生死
登基庆典在风雨中即将完成。
皇太极步下高台,两个小太监迅速支起惟伞,护其左右。他走到后妃的队伍前。哲哲带领着诸位妃嫔跪地行礼高喊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皇上’!?突然改口还真是有些别扭。
我原本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见到众人行礼,便也立即低头跪了下去。
霎那间,感觉落向我身上的雨全部消失了。我疑惑地微微转抬起头,难道雨停了?
抬眼就看到一只巨大的明黄色帷伞置于我的头顶上方,遮蔽了全部掉落的雨滴。我的面前出现了一道身影,我仰望上去,映入眼帘的是他噙着温暖的笑脸,皇太极此刻就站在我的身前。我知道是他为我竖起了保护伞。
他在我面前伸出一只滴着水珠的手,我疑惑地抬起自己冰冷的手。他用力一拉,两件湿透的衣服瞬间贴到了一起。
“你这个女人啊——”他似叹息般在我耳边发出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
我冲着他笑了,趁着没人注意,轻吐舌头作了个鬼脸。他宠溺的伸手扶掉我脸上滑落的一颗水珠。
我轻轻撤开些,站回到原来的位置。他了解地笑了笑,随即出声对众人道:“都平身吧。”
后妃们起身。皇太极并没多说什么,便带着双黄旗禁卫离开了崇政殿区域。他要先换身干净的礼服,然后去大政殿接受外族使节的朝拜。
布木不泰不经意间侧头看了我一眼,我回她淡然一笑。
我湿漉漉地回到自己宫里后,素玛马上准备了一大桶热水让我沐浴。当我早已冻得麻木的身体接触到热水的一瞬间,感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像着了火一样,疯狂的舒张着。
沐浴后我换了一身干净的旗服,坐在梳妆台前擦拭着湿发。
素玛怀里抱了个锦盒自我背后走过来,神秘的笑了笑。
“这是什么?”我被她弄得一头雾水。
“这是皇上刚才命人送过来的。”素玛边说,边将锦盒摆到我面前的梳妆台上。
我好奇的伸手打开盒盖,一身明黄色的五彩凤服夺目而现。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看着素玛问。
“恭喜主子了!这是专属于皇后娘娘的宫服。”素玛兴高采烈地回道。
我紧张地盖上了盒子,感觉心跳地特别剧烈。他不是说除了不能给我皇后的封号之外,其他什么都不会亏欠我。难道他现在是要连皇后的位置也一并给我吗?真正的历史上海兰珠可有做过皇后?恐怕没有吧。这身凤服我能穿吗?
“主子,您怎么了?”素玛看着我失常的反应,担心地问。
“没什么。”我低出一口气,掩饰地说。
“那么奴婢这就侍候主子着装吧。”素玛又恢复了笑容,拿起梳子就要为我整理乱发。
“什么?”我紧张地回过头去,抓住她要行动的手问,“为什么要着装?”
“皇上传旨要您前往大政殿,接受外族使节的朝贺。”素玛的话让我升起了一身的寒气。
穿这身皇后礼服接受朝贺?我的脑子里炸响了个惊雷。历史难道是要改写吗?
我神智恍惚中,素玛和娜吉两个人已经麻利的为我整理好了一身的行头。
素玛端起铜镜笑着说:“主子,您看看。”
镜子中的我俨然就是一位皇后。身着黄袍朝凤服,头戴翡翠冠帽,颈戴珍珠宫珠,脚踏白凤靴。我真的疑惑命运的车轮究竟是要拐到何处?
我随着八抬轿子到达了大政殿。轿帘掀开之前,我的心一直是惴惴不安;轿帘掀开之后,我的心根本是狂跳到呼之欲出。
大政殿前的十王亭外站满了朝臣与各族使节,各种各样的旗帜飘扬在雨中。每个人都注视着我轿子停放的方向。
我虔诚地祈祷着能让我见到哲哲,这样我就不用面临改变历史的局面了。可是我却找不到任何女人的身影。
皇太极缓步走出大政殿,来到轿前。他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帝服,两只金龙飞腾身前,肃穆之气不言而喻。
他深邃的眼中透着坚定,在我面前伸出手。
我搭上他温暖的手掌,迈出了轿子。空间中刹那传出了拜礼声:“皇妃千岁!”
他温柔的笑着,而我却不知该怎么反应。只能庆幸出自众人口中的是“皇妃”,而非“皇后”。
成为他唯一的妻子,光明正大的接受众人的目光。这本就是我一直梦想的事情,但是此刻身处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我却是坐立难安。
坦白说,这是我根本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如果是在现代,我才不在乎有一天是站在Prince William还是Prince Haakon的身边;因为一切都是未知数。而现在是三百多年前,这里完全是早已被写下的历史。难道历史可以被改变吗?若是改变了,后世又会如何?
大政殿内站立着文武两排朝臣。估计我的出现而非哲哲,应该令其中一些人匪夷所思。岳托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头去,没再有任何反应了。
各外族使节在总司仪太监的传唤声中,逐一进殿行礼。
首先是蒙古各部使节进入大殿。科尔沁、察哈尔,喀喇沁、敖汉、奈曼及喀尔喀诸部的使臣带着珍贵的礼品,跪地进献皇太极。
皇太极睿智地应对着每一位使臣,笑容满面却也不失威严。
我就坐在皇太极龙椅的边位上,他时不时回头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试图放松我紧张的情绪。其实我并不怕应对外交使臣,我是怕会改变历史原有的轨迹。
吴克善进献礼物的时候,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忧虑。他心里所担忧的又何尝不是我的顾虑。
“为卓礼克图台吉赐坐。”皇太极沉稳的声音响起。
吴克善受宠若惊地叩谢皇恩。
我心里大叹一口气,他难道非要造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现象吗?
进殿行礼的使节络绎不绝,令我没有想到的是里面居然还有西班牙与葡萄牙的使节。我虽然知道明代对外贸易繁多,但是没有想到会有欧洲人走到东北这片相对封闭的地域。
“我是佑亚萨爵士,这是我皇菲利普四世为皇妃殿下准备的礼物。”一个典型欧洲贵族打扮的使臣捧着一支黑色盒子恭敬地说道。
颉德禄走下台双手接过盒子,捧到我的面前。
我轻轻打开了盒盖,出现的居然是一把赤色的小提琴。我真没想到今天会有这种收获,我久违的小提琴啊!我细细地轻触那四根细弦。
皇太极有些不解地看着我手中的小提琴,我抬头给了他一个兴奋的笑容。
西班牙使臣高傲地说道:“这是鄙国最简单的乐器,叫做微奥利。就连几岁的孩童都会拿它来演奏。”
皇太极微扯嘴角轻笑一下,回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朕这里也有份礼物,佑亚萨爵士可以带回去呈献于贵国皇后。”
皇太极一扬手,两个禁军抬出来一面八角鼓,摆到了满脸难堪之色的佑亚萨爵士面前。
我迅速拿丝帕掩嘴偷笑了出来。真想亲眼目睹这位佑亚萨爵士抬着八角鼓献给菲利普四世的样子。
满族人以打击乐闻名,看似不起眼的单面鼓,响鼓,腰铃,拍板等乐器到了满人的手里,都能成为节奏先快的乐曲。
该我‘补一枪’了,我伸手将小提琴放回盒子,看了皇太极一眼。然后开口对佑亚萨爵士说:“微奥利原本称为‘列里’,是一千多年前古埃及人弹奏时使用的龟壳型乐器。三弦的微奥利兴起于罗马,至于这四弦的微奥利应该是出自于阿玛蒂家族吧。”
我一番话说完,佑亚萨已是满面绯红,双目圆睁。我想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这么多关于小提琴的历史。我甚至都不需要演奏,这些已经够令他丢脸了。
这时期欧洲人一直自视甚高,自称世界强国,而视中国为落后的东方民族。世界究竟如何发展,到二十一世纪中国依旧在崛起之中,日后谁主沉浮还是未知数呢!
皇太极略显惊讶地看着我,还没等我表示什么,外面的司仪高喊道:“朝鲜使节觐见!”
皇太极瞬间收敛了笑容,注视着稳步走进大政殿的二位朝鲜使臣。
罗德宪、李廓躬身行礼道:“恭贺大清皇帝陛下登基。”
皇太极面色极其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这难道就是朝鲜该有的礼数吗?”多尔衮出声质疑。
“睿亲王何出此言?李廓不解,还望言明。”年岁偏大,留着山羊胡的使节李廓对着多尔衮问道。
“朝鲜乃大清附属子邦国,面见我大清皇上应行跪拜之礼。汝等适才的行礼方式,简直是藐视天尊!”多尔衮不卑不亢地质问朝鲜使节。
“朝鲜应是大清国的结盟国,何时成为了附属国?睿亲王莫要混淆视听,视天理公道于不顾。李廓与罗德宪奉我国君王之命来贺大清帝王登基盛事,绝非来此卖国求荣的!”李廓青筋暴跳地斥责着多尔衮。
罗德宪眯着一双小眼睛,站在原位一言不发。
“李大使此言差已,朝鲜本就是依赖于大清的保护才免受大明朝的掳掠。若是没有大清,朝鲜早已成为丧权国了。朝鲜归顺大清,奉我大清皇上为天尊圣上自是天公地道。”岳托冷酷地出声说道。
“朝鲜使节今日离经叛道之行为,简直是无视与我大清的尊严。孰不可忍!恳请皇阿玛恩准,儿臣愿带兵出征踏平叛国。”豪格也站出列,言辞激烈地跪地请命。
“你们——你们简直——”李廓气到哽咽,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歪头看了皇太极一眼,他面色上始终无任何波澜情绪;他注视着李廓沉声道:“朝鲜使臣的确是给朕带来份不小的礼物啊!朕要说的话,诸位亲王都已表明了。如何抉择,李大使最好谨慎思考。”皇太极的话中充满了威胁。
李廓连眼睛都被气红了,怒发冲冠,额头上还覆盖着一层汗珠,却说不出话来。
大殿上史无前例的一片安静,显得殿外的落雨声格外清晰。
每个人都注视着处在生死边缘的两个朝鲜使臣。跪了,朝鲜就变为附属国了。不跪,朝鲜马上就会被卷入战争之中。这恐怕是人生最难做的选择题了吧。
而那个出题人——皇太极,此刻却是一派悠闲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痛苦地挣扎。毕竟不论他们怎么选,赢得那个总是他。
“‘士可杀,不可辱’。朝鲜——”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罗德宪突然开口说话,但是他的话却被突然介入的声音打断了。
“等一下!”韩烨杰站在大殿门口,高声喊道。
门口的两个禁军手持长棍,打了个交叉,把韩烨杰卡在殿外。
韩烨杰冰冷地注视着坐在高位上的皇太极。
萨哈琳在看到韩烨杰的一瞬间,眼神中透出的痛苦简直侵蚀人的心扉。
“让他进来。”皇太极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肃杀之气。
韩烨杰一步步沉重的走到李廓的身旁,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咬牙瞬间,低首“扑通”跪到地下说:“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廓惊讶地睁大双眼,伸出手指着韩烨杰声音发颤地说:“烨杰,你——你怎么能这么——,你给我起来!”
韩烨杰抬起头苦涩地对着李廓小声说了几句韩语,李廓听完后震惊地倒退数步,几乎撞到大政殿门上。
大部分的朝臣与使节听不懂朝鲜语,都是面面相觑。
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大体上韩烨杰是告诉李廓说:他的父亲韩相博已经把什么海域布防图献给了皇太极。大清随时可以攻进朝鲜,现在只有臣服,否则必是一败涂地,生灵涂炭。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韩烨杰的脸上,罗德宪气愤异常地站在韩烨杰面前。
萨哈琳双手攥成了拳头,双眼像冰山一样透着寒冷地注视着罗德宪。李廓依旧处于一连串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
“朝鲜没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臣民。你不配做朝鲜人!你居然为大清皇帝下跪,韩烨杰你这个没骨气的小人!简直侮辱我们朝鲜国的尊严。他不是大使,不配代表朝鲜。罗德宪与李廓才是朝鲜使臣。我们宁死不跪!朝鲜决不臣服于大清!”罗德宪慷慨激昂地对着全大殿的人高声说道。
李廓更加面如死灰了。形势飞转急下,就算李廓现在想暂时臣服,做缓兵之计,罗德宪也已经断了这条后路了。朝鲜与大清的战争恐怕避无可避了。
韩烨杰突然冷笑了起来,那笑声映衬得整个大政殿都泛着一股寒气。他恍惚地从地上站起来,差点跌倒。萨哈琳想上前扶他,却被他像躲避毒蛇蝎一样地逃掉。
韩烨杰摘掉头上戴的大笠帽,露出了一张绝世悲情的面孔。此刻的他是眼中无泪,心中淌血。
他走到李廓面前跪下说:“老将军保重了。”
李廓面露心痛,绝望地看着韩烨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烨杰复又站起身,注视着罗德宪质问地说:“如果说我的父亲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儿子而被逼无奈,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罗德宪满脸通红,紧张地斥责道:“韩烨杰,你胡言乱语什么!你这个祸国殃民的罪人!”
“哈哈哈哈——”又是一声震撼人心的狂笑,韩烨杰轻轻拔下束发的发簪,满头长发瞬间落下,散成飞泻的瀑布。
“你说得不错,韩烨杰的确是祸国殃民的罪人。韩烨杰自会认罪,今日唯有一死以谢天下。”话尾刚落,韩烨杰手中的发簪已经刺向了自己的心窝。
“不!——”萨哈琳痛不欲生地叫了出来,扑身接住了韩烨杰下落坠地的身体。
我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双眼,泪水不期而遇地沿着眼眶溢出。这是我亲眼目睹最惨烈的人间悲剧。
皇太极伸出有力的手臂,揽我入怀。他将我的脑袋藏在肩下,不欲让我再多看一眼。
“将朝鲜使臣押下,收监。济尔哈郎,命你厚葬韩大使之子韩烨杰。岳托,豪格将萨哈琳送回亲王府,若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皇太极沉稳干脆地作着处理,这个乱摊子总是要他来收拾的。
“辙!”整齐地应旨声。
“今日就到这里吧。未接见的使节,明日辰时大清门外侯旨。都退了吧。”皇太极迅速拉我起身,退出了那触目惊心的死亡现场。
我真的是一秒钟也不愿意多待。世间又多了一个为政治牺牲的亡魂!
走进大政殿后面的休息室,皇太极一把紧紧地拉我入怀。
我脑袋中依旧重复播放着韩烨杰死前的一刻,不知该怎么删除全部的影像。我紧张地抱着他。
“是不是吓到你了?”他自责地问。
我摇了摇头,眼眶中装满了液体,怕一说话泪水就会掉下来。
他抱得更紧了,好像深怕失去我一样。他深叹一口气,低喃着说:“不要像以前那样怕我好吗?我也不欲事情演变成如此地步。”
‘我’?他在我面前说‘我’,而不是‘朕’。
我试图离开些他的怀抱,他却不肯放手。我重重吐出一口气,说:“我明白你身不由己。至少与韩烨杰相比,你的朝臣还不必面对这种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