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将官,身上披了一副厚实的铁甲,甲叶上隐隐现出血光之色。这将官身材魁梧,一张国字脸,满脸风霜,一副饱经军伍的大将样子。见王斗进来,他双目向王斗扫来,顾盼中自有一股威严气度。
王斗上前拜见卢象升,看见王斗,卢象升脸上现出欣慰的神情,温言让王斗起来。
随后他又指着身旁大将道:“王斗,这位是宣镇的杨总兵,你快上来拜见。”
王斗心下暗凛,他记起了这杨总兵的身份,便是历史上崇祯十年上任,署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镇朔将军,镇守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正二品的官身。
历史上杨国柱于崇祯十四年的松山之战战死,他的父兄,还有两个儿子先后战死,为国殉难,可说与卢象升一样都是的忠烈。杨国柱死后,只遗下几副甲胄,还有五十三匹战马。其妻何氏将其全部献给朝廷,崇祯帝深为嘉叹,授何氏为一品诰命夫人,有司月给米粮,饩之终身。
对杨国柱,王斗也是真心实意的敬佩,他上前参拜行礼,大声道:“末将宣府镇保安州守备官王斗,见过杨军门。”
“你是王斗?”
杨国柱声音洪亮,他上下打量王斗:“听闻崇祯九年你斩首八十级,果然是一条好汉。”
卢象升微笑道:“是斩首二百八十级。”
杨国柱微微一怔,他久在军中,立时明白这其中内情,他锐利的双目更是扫向王斗全身,道:“方才王斗你说你只是一个守备?”
王斗抱拳施礼道:“回军门,正是。”
杨国柱缓缓摇头:“不应该啊。”
说完这话,他不再说什么,神情中似在沉思。
卢象升抚了抚自己额头,他感觉有些疲倦,自阳和出发后,他便日夜兼程,有时实在累了,就在马鞍上合合眼。到了保安卫城后,他下令扎营歇息,不过军士可以歇息,他身为主帅,心忧前线敌情,却怎么也睡不着。
杨国柱在旁看他的样子,轻声道:“督臣,您累了,还是歇歇吧。”
卢象升一摆手:“不碍事。”
他看向王斗:“王斗,你现在手上有多少兵马?”
王斗道:“依督臣嘱咐,末将又操练出两千兵马,此外还有军壮若干。”
卢象升沉吟道:“如此说来,你手上有三千军士。”
他看向王斗,眼中颇有期盼之意:“王斗,我如让你出征入卫,你可挑出多少兵马?”
王斗盘算了一下,道:“回督臣,末将应该可以拉出三千个兵。”
卢象升有些惊讶:“王斗你总数不过三千兵,尽数随你出征,州城如何守护?”
王斗道:“督臣不必忧虑,三千兵中,有一千为军壮,留一千军士守护州城,兵力足矣。”
卢象升满意地点了点头,叹道:“东奴入寇,我等身为臣民,深受国恩,唯有以死报国尔。”
他对王斗的自告奋勇很满意,满面笑容地道:“王斗,我本意你在保安州磨练两年,再保举你为宣镇游击。不料东奴入寇,事发突然,此事只好从权了。”
他道:“我己向兵部保举你为保安州游击,虽说朝臣争议,然军情紧急,又有本督保举,料想兵部公文不日就会下来。这些时日,你便做好出征的准备吧。”
宣府镇城初有正、奇、左右游四营战兵人马,万历年间,又增抚标营和兵机营,变为六营。如果再增加王斗一营游兵,宣府镇等于有七营战兵。
王斗心下非常欢喜,大声谢过卢象升的栽培抬举。杨国柱在旁看着王斗,听他与卢象升的一问一答,最后卢象升更是保举他为宣府镇新任的游击将军。杨国柱心下吃惊不已,没想到王斗如此得卢督臣的赏识。他眼中露出诧异的神情,上下打量王斗。
犹豫了半晌,王斗还是询问道:“末将升任游击将军后,末将营中的粮饷器械,还有这马步军士…”
升为营兵,自然要有营兵的待遇享受,大明各营战兵,以家丁粮饷最高,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其次是南兵,每月有饷一两五钱,再加本色米五斗。最次是普通北军,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此外骑兵的待遇也会高些,除了每月一两五钱银饷外,一年还有战马的草豆银二十四两。
不过营兵中的步骑比例,在大明各镇中,只有总兵的正兵营五千人中,内可有马军三千五百人,副总兵奇兵营三千人中,可有骑军两千人,余者各游击将军的步骑比例,大多为马三步七,最多不过五五,定给的步骑比例越高,得到的粮饷就越多。
只是眼下的大明情况…虽说王斗不指望大明给自己发多少粮饷,不过该争取还是要争取下。
听了王斗的话,卢象升脸有难色,重重地叹了口气:“王斗,你营中游兵的粮饷器械,本督会想方设法的。”
第210章 哨探
当日王斗便回转州城,一路上他心情愉快无比,谢一科等人听闻卢象升保举王斗为游击将军,个个兴高采烈。自家大人又升职了,他们这些部下,也随之水涨船高。
直到这个时候,王斗才能称之为将军。
回到州城之内,一干部下听闻王斗升为游击将军,也是欢呼雀跃。虽说兵部的任命公文还没有下来,但有卢督臣的保举推荐,想必自家大人升任游击,也就是近日之间的事。
消息传开,祝贺的人络绎不绝,不知又有多少人眼红嫉妒。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认为王斗升任游击是值得高兴的事,保安知州李振珽私下就道:“卢大人保举王斗为游击将军,定要他领军入卫,奴贼势众,此次入卫,恐为九死一生之事。”
回到州城,王斗紧张准备出战之事,不比别的明军闻战而怯,舜乡堡军士,人人都想出战。
崇祯九年的战事后,他们对于清兵作战,己无丝毫畏惧之心,去年新操练成的新军在老兵们的影响下,也个个热血沸腾。他们同样也想出战,搏军功,领分赏。
各千总、把总都争抢出战的名额,谁也不想留守州城,让王斗又是欣慰,又是烦恼。
王斗现在有三个千总的兵力,连上各千总辎重队与炮队,计三千六百七十五人。又有营部护卫,夜不收,炮队,辎队算在内六百二十五人。又有一个四百人马队,两百人的马队辎兵。合计约五千人。
不过这些军士不可能尽数随王斗出战,保安州是自己大本营,州城与舜乡堡,共需留下一个千总的军士守卫,这里便去了一千余八十九人。在保定府,真定府各地,自己还留守了四队的兵马。王斗一个把总有四队兵力,这里又去了一总三百二十四个军士。
秋时那五千新军刚刚操练,面对的是凶悍的清兵,肯定不能让他们现在出战送死。剿匪几个月,转战千里,部下也有近百人的伤亡,算算自己最终可以带三千五百个兵出战。
自己任命还没有下来,所以王斗还没决定随自己出战的人员将官,不过相关的粮草器械,盔甲火铳等,他却是紧张地准备起来。同时他还派出大批的夜不收,出境哨探敌情,随时了解清兵动向,战局发展。

崇祯十一年十月初,房山境内。
离涿州及涞水不远,在一个当地人称为大房山的山上,静静地潜伏着几个人,在几棵大树的前面,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正凝神往山下的旷野张望。
大明十月的天气已经颇有寒意,他穿了一身厚厚的羊皮大袄,头上也戴了一顶北地常戴的毡帽。衣袍毡帽半新不旧的,甚至有些破损,加上他那朴实粗黑的脸容,任谁第一眼看到他,都会以为他只是当地一个普遍民户。
不过他偶尔眼中闪过的精光,毡帽下隐现的铁盔寒光,还有腰间别着一把厚实的弯刀,才会让人惊觉他的不简单。一阵寒风刮来,拂在脸上隐隐有让人痛楚之意,年轻人羊皮长袍被两边吹开,露出里面厚实的铁质甲叶。
年轻人一动不动,脖子也不缩一下,他静静往旷野中眺望了良久,看到旷野中不时有清兵哨骑呼啸而过,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道:“看来鞑子兵有南下的趋势。”
他口音略为奇怪,身旁二人似乎听得多了,也不以为意。
一个同样羊袍毡帽打扮的年轻人皱眉道:“听说不久前那些鞑子兵还在京师北面劫掠,现在已经看到许多哨骑往涿州,房山这边来了。”
他叹了一声:“难道要重演崇祯九年之祸?我大明百姓又要遭殃了。”
另一人却没有同伴这样的多愁善感,他粗声粗气的道:“龙伍长,我等奉温百总之令出来哨探,出来几天了,也没探到什么消息,回去不好交待啊。”
先前那个道:“不错,我们甲中的吴伍长,前几日带兄弟哨探,听说砍了两个鞑子的脑袋,还抓了一个活口。同为一甲的兄弟,两手空空的回去,不好见人啊。”
那被称为龙伍长的年轻人道:“我们当然不能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大牙,板凳,看到刚才过去那批鞑子兵了吗?看他们的衣甲旗号,是鞑子正白旗的兵马,我们偷偷跟上去,找个机会砍了他们,抓几个活口。”
听了龙伍长的话,身旁两人都是兴奋起来,虽说刚才那批清兵哨骑有十几人,他们只有五人,却是丝毫不惧。
这小队人马正是保安州夜不收甲队乙小队的夜不收军士,那个被称为龙伍长的年轻人正是被百总温达兴颇为看重的乙小队伍长龙二。崇祯十一年十月初一日,他们奉命出来,已经在外面转了两天了。
站在龙二身旁两个夜不收,一个外号“板凳”,一个外号“大牙”,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那个叫“板凳”的夜不收长得极为粗壮,擅长搏战,因性格易怒,动不动就操起板凳砸人,故得了一个“板凳”的外号。不过哨探时,他倒是极为冷静,善于把握战机,故能被选到夜不收队中来。
那个同样羊袍毡帽打扮,多愁善感,外号为“大牙”的夜不收,则是长着两个巨大的虎牙,却是他们伍中识字率最高的人。虽说马上马下作战功力在伍中倒数,但射击的弩箭却是极准,而且对地图地形的勘测,情报秘语的传递,都是伍中能力最强的。
龙二留下那个外号“板凳”的夜不收继续在山岗上眺望哨守,与那外号叫大牙的年轻夜不收一起往山洼下走去。那里有一条快要干枯的小溪,不过供这行人饮水还是没问题。
小溪边上,停着十几匹的马骡,尽多那种身形高大,鬃毛与尾巴都修剪过的骏马,此时正有两个夜不收在服侍它们喝水吃料。那两个夜不收一个年近三十,身材魁梧,脸上颇有傲气。一个夜不收年近四十,身材高瘦,颧骨高高隆起,给人以一种阴沉的感觉。
他们同样羊袍毡帽,普通当地民户打扮,不过二人腰上都斜挎着劲弓长刀,还背着一个涂漆的牛皮箭囊,里边插满了雕翎利箭。箭囊布满刀伤和箭痕,似乎意示着箭囊主人征战的长久岁月,寒风吹开他们的衣袍,同样露出里面厚实的甲叶。
比起几年前,王斗现在军中夜不收装备仍是全军最精良,原本每个夜不收一人双马,由于今年的剿匪缴获骡马不少,为了加强夜不收们的机动力,每个夜不收已经增加到三匹骡马。
他们虽羊袍毡帽,普通民户打扮,然衣袍毡帽内都有铁盔胸甲,最精良的铁叶,每人还配一面厚实的盾牌,防护效果出众。有鉴于手弩手铳的威力弱小,所以现在每个夜不收都需力挽强弓,再配上毒箭,不擅射的,也配上踏张硬弩,杀人于无息于影。此外还有各样的装备,视每个夜不收喜好擅长而定。
听到声音,那两个夜不收机敏地抬起头来,见是龙二三人,他们放下心来。
这二人喂马时,也是面朝溪水这边,可以时刻观察周边动静。
“虎爷,强爷,马匹都喂好了吗?”
龙二开口问道,这两个夜不收年岁都比他大,他虽是伍长,也要对二人客客气气。
“都喂好了,再吊下马就行了。”
回答的是那脸色阴沉的夜不收,他阴声说了一句,从兜中掏出烟斗,静静地吸起来。
他在该伍中年岁最大,也擅长喂养马匹,这喂马可不是简单活,每天三顿料不能断,野外哨探行军,还尽要那种上好的豆料,一匹马一天起码四斤料,八斤草。
甚至有时还要用盐水炒面供应,否则马匹掉膘跑不快了,也难以快速解决疲劳。吃饱喝足后,还要将战马的马头高高吊起,助其消化,他们这五人有十五匹骡马,其中有好几匹便是专门用来驮运各人的口粮与草料。
这夜不收除了脸色阴沉外,相貌看上去如一个老农般,不过龙二却不敢小看他,强爷的拷问之术,便是一个铁人,也不得不开口,龙二可是亲自见识过的。便是在整个甲队中,论心狠手辣,以此人第一。
另一个被称为虎爷的夜不收满脸傲气,听了龙二的询问,他只是礼貌上哼了一声,将几个皮囊满满的装上水。
忙完后勤休整之事后,四人聚成一圈,龙二道:“刚才在山岗之上,我看到十几个正白旗的鞑子南下,我决定跟上他们,全部干掉,最好抓几个活口。”
虎爷与强爷嗯了一声,二人没有说话,不过神情中都隐隐现出兴奋之意,特别是那个强爷,他默默地吸着烟斗,眼中却若有若无地闪耀着一股残忍的光芒。
那外号叫“板凳”的夜不收道:“龙伍长,那些鞑子兵去得久了,能追上吗?”
龙二脸上没有表情,他道:“那些鞑子兵大摇大摆,丝毫不掩盖踪迹,想追他们太容易了。”
他精于追踪之术,想追几个清兵并不是难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制的油皮圈筒,从内中却是抽出一张地图。他铺开后,四人围着地图,轻声商议起来。
对地图地形的察看,四人都不是外行,作为一个夜不收,除了出众的作战能力外,各方面的侦查知识,甚至天气地理,旗号金鼓等,他们都需掌握。龙二这个伍中,甚至人人都粗通满蒙言语,还掌握了大明各地多种方言。
龙二仔细地看了一会地图,最后判断道:“依他们的马力,今日不外乎在石楼,四铺这两个地方过夜。”
他哼了一声:“这些鞑子兵太嚣张了,今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说到这里,龙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板凳搽着手,粗声笑道:“痛快,痛快,有了图纸就是便利。”
他赞道:“大人神机妙算,早早让我们侦测涿州各地,绘制地图,他老人家神了,怎么就知道鞑子兵会到涿州这些地方来呢?”
现在军中盛传王大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似乎能意料到崇祯十一年这场战事一样,由于王斗在易州至涞水县之间的流井堡设立了一个营寨据点,给这些夜不收提供了巨大的便利,以流井寨为依托,他们的侦骑,笼罩周边数百里之内。
龙二难得笑了一下,说道:“如果你能知道他老人家的想法,你就不会是一个区区的夜不收小军了。”
板凳粗声大笑起来,龙二收敛笑容,沉声道:“兄弟们,上马。”
第211章 搏战
几人敏捷地跳上马背,到了山岗上,那个外号叫“大牙”的夜不收也是一样上马。五人以龙二为首,沿着溪边的坡地小道出了山口,往山外而去。
出山几里便是平坦的原野,五人沿着旷野奔跑,这里本为京畿附近最为富足之地,眼下却是沿途乡落残破,四野无人。有时又看到大股逃难的民众,拖家带口的,慌忙惊恐,只往西面而去。
清兵几次入寇,当地民众已经有了经验,小堡庄子不保险,大城也一样不保险,甚至由于人口财帛聚集,更成为鞑子兵攻掠的主要目标。唯一的只有往西面逃入山区了,只是寒冬将要来临,各人缺衣少食的,在荒凉的山野上,也不知道挺得过去挺不过去。
龙二带着伍中几个夜不收一路奔驰,他时而策马狂奔,时而牵缰立马,有时还下马仔细察看,然后一行人又呼啸而去。他领着几个夜不收,显示出了他出众的追踪能力,很快便追上那十几个正白旗的清兵哨探,一直远远的吊在他们身后,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时近傍晚,离涿州境内不远,前面几里外有一条当地人称为琉璃河的河水,龙二忽然勒缰停马,他身后几人也是同时停下马来,唏律律的一阵马叫嘶鸣,一口气跑了几十里,几人虽不时换马,胯下的马匹还是不住打着响鼻,喷着浓浓的白气,显是累的。
龙二眼中闪着智慧的光,他道:“鞑子兵停下来了,就在那河边不远处。”
身旁几个夜不收都是兴奋起来,板凳道:“太好了,今晚,便是那些鞑子的忌日。”
说到这里,他舔了舔舌头,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龙二交待:“大家谨慎些,不要打草惊蛇。”
他们悄悄地摸过去,天黑下来时,他们潜到了河边,只见前方一里外,隐隐传来一些火光。那个地方龙二等人知道,那边有一个破庙,周边稀稀拉拉一些树木,歇息饮水颇为方便。
那个地方,龙二等人曾歇息过,这条琉璃河,附近的河流双岸崎岖不平,只有破庙周边水流平缓些,料想清兵马匹众多,为了休息喝水方便,定会选择在这破庙周边过夜,果然如是。
在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内,龙二五人停了下来,留下三人看守马匹,龙二带着板凳,悄悄往破庙那边摸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带板凳回来,对虎爷,强爷,大牙三人沉声道:“摸清楚了,鞑子兵十五人,一个分得拨什库,一个壮达,十三个小兵,都是鞑子兵正白旗阿礼哈超哈营的哨骑,干不干?”
皇太极登基后,为了分散各旗主权力,牛录开始不是军事单位,而是从各牛录中取若干丁壮成军。到了此次的清兵入寇,清国三大营,巴牙喇营,即后世的护军营。阿礼哈超哈营,后世的骁骑营。噶布什贤营,即后世的前锋营已经成型完善。
除了这三大营外,还开始组建步兵营,锐键营,火器营,虎枪营,善扑营诸营。直到这个时候,满洲人才真正摆脱部落族兵制,有一只国家军队的样子。
不过现在的噶布什贤营,一般只作为皇太极等人巡视时的哨警,并不会随军出征。各旗的巴牙喇营首领,巴牙喇纛章京,所辖巴牙喇兵,多者不过六七百人,轻易也不会使用,只有在破边墙,登城攻坚,或是最关键的哨探时才会使用。
象这种普通的哨探,自然论不到旗中最精锐的巴牙喇兵出马,破庙中歇息的清兵,都是正白旗阿礼哈超哈营的普通哨骑。
王斗对清兵的动向非常关注,在这方面投入很大的精力,清国改整军制的事情,至少王斗军中的夜不收,已是人人知晓。
板凳咬牙切齿,神情狰狞:“军功难得,错过机会,可就后悔了。”
大牙也是呼呼喘气,红着眼道:“干,怎么不干?”
虎爷与强爷脸上肉块抖动几下,从口出挤出一句话:“干了!”
龙二道:“好,兄弟们,杀奴立功,就在今日,就算我们战死了,游击将军也会为我们照顾好家人。”
他轻喝道:“干了。”
他吩咐:“鞑子众多,不必留人看护马匹了,我们五人一起上。”
他们从各自战马上取下自己的武器装备,寒夜中,星光下,都看到对方眼眸中凌厉之极的寒光。

龙二五人蹑手蹑脚地往破庙摸去,火光与喧闹声越来越清楚,其中夹着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叫声。
破庙周边都是平野,偶尔有一些树木,只有前面十几丈有一片乱石,或大或小。龙二五人潜伏在乱石后面,往破庙那边看去,入目之景让人目龇欲裂。
一个身上残留着大明服饰的女子双手双脚被粗大的木钉钉在一块门板上,似乎是从庙内拆卸下来。她的前面赤裸,一个清兵正爬在她身上耸动着。那女子四肢被钉,随着她的挣扎,鲜血不断从她手脚上涌出来,巨大的痛苦,让她的惨哭声一阵紧接一阵。
女子的凄楚的呼声,却让那个清兵更为兴奋,他高声狂笑不停。在他身旁,一些清兵哈哈而笑,对他指指点点,甚至还有两个清兵脱了裤子,急不可耐地在旁等待。
眼前的情景,让龙二等人气得全身发抖,不过他们知道现在不是出战营救的时候,他们只有五个人,对方却有十几人,只有胜算最大的时候,才能出击。
举目看去,破庙前有几个火堆,三三两两的清兵正围着火堆埋锅造饭,烤火取暖。
这些清兵都是穿着纯白色的棉甲,并没什么外镶红边等颜色,都是清兵正白旗的军士,他们有些人戴着黑沉红缨的头盔,有些人则是取下头盔,转动中,露出各人光光的脑袋与后面细长的金钱鼠尾辫。
再看看四周,分布着一些战马,匹匹解鞍懈络,正在静静吃着马料,破庙内也传来火光,想必是那个清兵分得拨什库与壮达在内中休息享受。
这批清兵横行无忌,他们布下的哨探只有两、三人,无聊地在火堆周边晃荡,在他们想来,今晚定是太平无事,布下哨探,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火堆旁那女子的挣扎哭叫声一阵阵传来,听着她凄婉无助的惨叫声,龙二几人都是紧紧握住拳头,不到时候,不到时候啊。他们不忍观看,却又不得不仔细看着场中情形,等待那些清兵最松懈的时候。
那些清兵一个换了一个,女子的哭叫声也渐渐微弱,被钉在木板上只是偶尔抽搐一下。终于,那些清兵闹够了,他们打着哈欠,个个解衣卸甲,很多人随便裹条军毯,就那样四仰八叉的躺在火堆旁边。
是时候了,龙二静静取出强弓,握弓的手上,还灵巧地抓着几根利箭。虎爷,强爷几人同样取出自己的强弓,大牙不擅挽弓,取出自己的踏张硬弩,上了淬毒的弩箭,几人互视一眼,他们伍中五人配合默契,只这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打算。

“嗖嗖嗖嗖!”
弓弦的响声似乎从四面响起,清兵的惨叫声划破了黑空,首先便是那几个哨探被射倒在地,那些清兵猛地惊动起来,抓起身旁兵器,大叫大囔的跳起。
龙二几人在黑暗中穿梭,每一箭过去,便是一个清兵被射翻在地。很多清兵已经懈甲,龙二几人的箭矢,往往射中他们的要害,加上箭上淬有剧毒,短短时间,至少有一半的清兵死去或是丧失战斗力。
一时人叫马嘶,那些清兵不知道周边来了多少人马,慌乱起来。怒吼声响起,从破庙内冲出两个粗壮的清兵头目,手上提着兵器,却是那个分得拨什库与壮达。
正在这些清兵要退入庙内,狂叫声响起,从左右两旁各冲来数个明国壮汉,个个拿着盾牌,手持兵器,恶狠狠地扑来。
一个清兵眼见一个壮汉扑到,这壮汉一手拿着圆盾,一手拿着一把巨大的铁锤,身体极为壮实,一个硕大的脑袋,下面似乎一个方方正正的身体。他还来不及招架,这壮汉的铁锤已是砸在他身上,筋骨碎裂,血肉横飞,那清兵哼了一声,就被砸死在地。
强爷将一个清兵劈了一刀,猛抢一步,左手盾牌一送,他的皮盾上安有一个锐利的枪尖,无声无息地刺透一个清兵的咽喉。这清兵在左旁向他高举虎刀,被这枪尖刺入,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强爷盾牌一收,那清兵咽喉内鲜血狂喷,他仍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姿态,轰然倒地。
先前那清兵身上仍披着棉甲,被强爷劈了一刀,仍有活动的能力,他举着一把重剑,忍痛狂喝,向强爷的身侧恶狠狠劈来。不料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上身已经远离下身,带着一股血雨,仍是举着重剑往地下摔去。
虎爷是五人中唯一一个没有持盾牌之人,他与强爷一组,使的是双手长刀,厚实锋利,他长刀横劈而过,竟将那个清兵横砍为两断。
那清兵体内一团团模糊的东西流出来,这时他才感觉难以形容的痛楚涌上心头,他看着自己半截身子,不似人声的嚎叫起来。
腰斩!
古代官府处决犯人的酷刑之一,犯人不会马上死去,会在地上挣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所有的痛苦都是心知肚明。这清兵被砍为两断,象他这种军伍之士,身体强悍,生命力更为旺盛,他痛的时间会更长,最后慢慢痛死。
龙二,大牙,板凳,三人一组,三人中以板凳搏战能力最强。
所以三人以板凳主战,龙二与大牙在旁护卫辅战,先前砸死一个清兵后,板凳又将一个清兵砸成肉泥。对方喷洒出来的热血,让板凳热血沸腾,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这种搏战的感觉,他太喜欢了。
身旁兵刃交击,大牙与那个清兵壮达交上了手,电光石火间,二人己互相劈了数刀,那壮达从脖到胸被大牙重重劈了一刀,那壮达吼叫连连,也是一刀重重劈在大牙的右臂上,刀进骨头的声音格格作响。
板凳右腿一个横扫,凌厉的风声而过,血雾漫天,那壮达的头颅已是被板凳踢飞而去。
一把重剑劈来,板凳手中大锤下意识一挡。
一声巨响,板凳虎口破裂,手中大锤落于地上,那重剑又是重重劈来,板凳的胸甲被劈裂,一大蓬鲜血带出。他倒退数步,红着眼看去,却是那个分得拨什库。
那分得拨什库用满语狂叫着,正要再举剑劈来时,一把弯刀已是无声无息地切入他的腰间,却是左侧的龙二给了他一下。
那分得拨什库痛得长剑掉落,狂声吼叫不停,板凳怒骂:“你个死鞑子!”
他扔了左手的盾牌,猛地扑上去,一把揪住那分得拨什库的领甲,右手的拳头,已是一拳一拳猛烈往他头上打去。他右手上戴着铁手套,几拳过去,那分得拨什库脸上头上已是血肉模糊,板凳还在猛烈击打。
龙二看了看四周,周边的清兵或死或伤,已是尽数消灭。
他松了口气,看板凳还在怒骂痛打,他走上前道:“够了,这鞑子已经死了。”
板凳松开手,这才发现那分得拨什库头脸不成形状,残留一只眼中,还隐隐透着恐惧的光芒,这才骂骂咧咧地将那清兵尸体甩开。
第212章 拷问
破庙周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多具清兵的尸体,鲜血的味道在寒夜中飘散开去,闻之令人作呕。
龙二几人衣袍上满是血迹,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清兵的。他们来回巡察,顺便给地下死去的清兵补上一刀,还有三个受伤较轻的清兵被他们制服,劳劳地捆扎起来。
短暂而血腥的战斗结束,直到现在,他们才感觉身上的疲累无力,还有身上各伤口的隐隐作痛。
他们去看那个女子,她四肢仍是被钉在门板上,双目睁得大大的,已是死了。
龙二几人长吁短叹,大牙感情丰富,看着死去的女子,他眼中深深的悲伤:“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妹子,下辈子投胎,投到太平盛世吧。”
为女子抚上眼睛,将她从门板上取下来。
板凳与大牙二人受伤较重,余者三人也各有轻伤,五人掏出伤药相互敷上,然后几人分工。
大牙坚持为死难女子挖坟收殓,龙二与板凳去检点收获,虎爷收整散落地下的兵器,剥下尸体上清兵们的甲胄,强爷则是取把清兵短斧,一个个将清兵的首级砍下来,然后将无头的光溜溜尸身踢到一边。
收整完毕后,几人围着一堆篝火,略略驱散寒意,龙二道:“收获不小,斩杀鞑子兵十二人,有两个还是鞑子小头目,俘虏三人。缴获马匹二十五匹,盔甲十几副,还有一些兵器辎重不等。”
顿了顿,他道:“还有一些银子,不过不多,不到百两。”
板凳与大牙搽着手,颇为欢喜,王斗军中的分赏条例,普通军士为缴获三成,夜不收为五成,百两以下不必上交,这些银子,可以由龙二五人分了。不过那些马匹,兵器与辎重等,需要上交,由军中视他们的功绩,再统一分赏下来。
此次立功缴获不小,就是那些银子,每人也可分得不少。
王斗军中以夜不收最为精锐,又最为富有,不过军中等级森严,便是再富有,只要对面之人官位高过自己一等,也要恭敬下跪参拜,为了更高的地位与尊荣,王斗军中小富即安的思想颇为淡漠。
看着眼前喜笑颜开的几个兄弟,龙二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趁早离开。”
板凳双目一闪,掠过旁边蹲坐在地上的三个清兵俘虏,道:“龙伍长,有一个鞑子兵看来不行了,怕是支持不到我们回去拷问。”
龙二眼中寒光一闪:“就地处决!”
他看向身前的虎爷:“听闻虎爷长刀劈斩头颅,可以刀锋不卷?不若让兄弟们见识一下。”
虎爷傲然而出,他将那个受伤颇重的清兵俘虏拉出,让他跪好,将长刀在那清兵脖颈上比划了一下。
那个清兵又惊又惧,用满语狂叫着,他看着龙二几人,脸上颇有哀求之色。
虎爷一声低喝,长刀劈过那清兵的脖颈,带出一抺血雨,那清兵的人头滚落在地。
龙二惊叹道:“好刀法!”
大牙道:“好身手!”
板凳道:“虎爷威武!”
虎爷脸上颇有自矜之色,他依刀抱拳:“兄弟们过奖了,龙伍长过奖。”
众人看看他的长刀,果然刀口丝毫无损。
强爷细心地将血淋淋的人头捡好,龙二道:“兄弟们,走。”
五人将缴获的清兵马匹牵出,所有缴获,都放于马上,又将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挂上。最后将两个清兵俘虏绑在马上,嘴上也塞上破布,五人悄无声息的离去。

阿尔岱作为满清正白旗的军士,已经入关多次,几次回去都是满载而归,他喜欢这种军伍生涯,喜欢看那些汉民在他刀下挣扎哭泣的样子。不比旗中别的满洲兵,他还有一个能力,就是熟知汉语,也熟知汉人中一些迂腐作态。
针对这种作态,他也有一个出众的本领,就是扮可怜。汉人强调杀俘不祥,更容易动测隐之心。作为正白旗的哨探多年,他不是没有失手被俘过,但在他楚楚可怜的神情下,对方往往会怜意大发,好吃好喝的招待不说,还往往对自己失去警惕之心,让他逃出生天,最后回去报复。
便象昨晚那个女子…前两日他与两个哨骑分道哨探,竟遇到一群胆大包天的明军夜不收偷袭,两个伙伴被杀,他也同样被俘,就是在自己这可怜像下,那些明军将他擒获后,失去警惕之心。
最后被他逃离,引了几十个哨骑回去围攻庄子,那些明军夜不收被杀,擒获了一个活活折磨而死,还将一个夜不收的妻子擒来。分兵哨探后,于昨晚将她四肢钉在门板上凌辱,听着她的惨呼声,阿尔岱的内心得到最大的满足。
想起昨晚之事,阿尔岱全身突然冷汗涔涔而下,不知哪跑出的几个明人,如此厉害,他们十五个人,竟在对方五人的偷袭之下全军覆没。自己更身上受伤,被对方俘虏,看对方的攻势与兵器,还有他们的言语对话,这些明人,可是哪儿的明军?
他被捆在马匹上后,就仔细思索这个问题,他右胸上被劈了一刀,那些明人没有丝毫怜恤之心,根本没有为他包扎伤口的心思,昨晚还当众处决了一个俘虏,让他内心涌起不妙的感觉。
自己被劳劳绑住,逃跑无望,看来只余最后一个杀手锏,扮可怜了。
不过看这些明军的作派,也不知道行得通行不通。
他被捆放于马背后,一路颠簸,触动伤口,让他痛得死去活来,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晕过去。等他醒来时,眼前大亮,已是天明。他发现自己被扔在地上,双目一扫,自己竟置身于一个山坡之上,也不知是在明国什么地方。
随后他又看到昨晚那几个明人,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那几个明人正用残忍的眼神打量他,这种眼神阿尔岱很熟悉,他就经常在自己同伴脸上见过,便是面对那些明军与明人百姓时,想必自己也是这种神情吧?
阿尔岱当机立断,他挣扎爬起,眼泪汪汪的,正要嘶声哀求哭泣,却忽然听到旁边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就给你个痛快。”
阿尔岱一惊,对方说的竟是满语,还非常流利,明军中会流利满、蒙言语的,只有军中精锐的夜不收,这些人是明军。可对方只有五个人,为何如此厉害?难道是边口的明军尖哨?为何在大明内地会有尖哨?
与他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多的明人,身上只是羊袍毡帽,很普通的明人百姓打扮。他的身材很高很瘦,特别是颧骨高高隆起,又一双三角眼,眉毛吊起,双目如毒蛇般看着自己,阴沉寒冷。
阿尔岱呆呆地看着这个明人,他被这明人看得毛骨悚然,心下恐惧感越来越强,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见眼前这个清兵不回自己的话,强爷冷哼一声,他走上一步,抓住他的右手臂,反向一扭,卡卡的骨头声响,那清兵长声嚎叫,他的右手臂己被活活扭断。
阿尔岱凄厉地长嚎,右手臂断折,他所有的指望都没有了,就算侥幸逃出生天,他的军伍生涯也结束了。况且,眼前没有丝毫可以逃跑的机会。
他心下一横,挣扎高呼:“我阿尔岱是大清国正白旗的勇士,不会向你们这些南蛮子屈服的。”
他破口大骂,不论是满语还是汉语的脏话,都是张口就来,倒也言辞丰富。
龙二几人都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强爷慢条斯理地将他的靴子脱下,道:“我们官府有一种酷刑,便是将竹签子钉于手指甲之内,称为拶刑,十指连心,确是痛楚无比。却不想,脚指,比手指更痛。”
说话中,他已是将阿尔岱右脚的靴子脱下,从怀里取出一把小巧的小铁撬,缓缓道:“你说,还是不说?”
阿尔岱脸色发白,仍是怒目不语,很快的,他痛不欲生的嚎哭声又是响起。强爷的小铁撬,缓缓探入阿尔岱的脚甲之内,阿尔岱右脚的脚拇指,活生生被强爷撬了下来,沾着血的脚拇指甲取在手上观看。
强爷的手段,看得龙二几人脸色苍白,其实王斗军中所有的夜不收,都有训练过拷打之术,特别以强爷最为精通,怕是铁人,也可以撬开他的嘴巴。
当然,如果夜不收们落入敌人之手,酷刑之下,怕也没有几个人可以熬过去。所以王斗军中的夜不收们,虽然也有一些面对酷刑时的反应训练,不过大部分夜不收,在身陷绝路时,都会选择自尽,而且各有各立时毙命的手法。
那阿尔岱倒也硬挺,直到强爷将他右脚的脚甲全部撬完,整个右脚血肉模糊,正要换脚之时,阿尔岱才全身颤抖,虚弱无力地道:“我说…求求你们,给我一个痛快…”
大牙叹道:“何苦呢,早说出来,不就无痛上路了?”
强爷阴冷地笑了笑,又转向旁边另一个清兵,那清兵也是受伤,却又一时不死,见阿尔岱的惨样,又能装什么好汉呢?只求说出来后给一个痛快。
大牙精通秘语,只是他昨晚作战时,右臂受了重伤,已经不能写作,怕了此战后,他伤残之下,也要退役了。所以秘文情报,由龙二书写,他仔仔细细用满语询问,一边快速记录,良久后,情报书成。
阿尔岱二人被跪成一排处决,眼见要死,二人挣扎挺身,不约而同的,他们嘴里哼出一首歌谣,似是他们满洲人当地的民谣。
虎爷缓缓抽出自己的双手长刀,双目扫过阿尔岱的脖颈。
长刀高高扬起,劈下!
第213章 务必保全性命回来
龙二几人带着探知的情报,还有昨晚相关的马匹辎重缴获,沿着山边一路奔跑。
他们策马狂奔,一路不时换马,在当日下午,到达了易州境内的流井寨。
流井寨原本是一个小寨,盘距着上百个马匪,坐落在一块向阳坡地上,由于该寨旁边,就有从赵各庄到易州的秘道,所以舜乡军剿灭了内中的马贼后,将该寨作为保安州到华北大平原的通道要点重点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