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道:“我决意此次不但要掠获畜牧粮米,更要掠获人口,不论大家用什么方法,秋播前,保安州至少要增加五万人口,上万男丁。”
在场各人都是欢呼怪叫,看众人兴高采烈的样子,王斗忽然有些黯然。
有句话他不好出口,今年这一仗,如果自己出战,自己麾下军士会死多少人?一千,两千,还是三千?场中这些熟悉的人,会有多少消失不见?只是生于大明乱世,无处是桃源,自己没有办法,或许,这就是自己与保安州各人的命运。
不论自己将来折损多少人马,都需要人口补充,所以掠获人口是必然,然后再训练出兵马,再补充…

好容易等王斗等人讨论完军事上的种种事宜,林道符与张贵抓住机会,林道符道:“大人,我保安州各地军户丁壮尽数编练成军,闲时方可操练,忙时需回家为自家田地劳作,军士不可远征,有鉴于此,下官与张大人商议出了一个法子,大人看可不可行?”
王斗麾下尽是未脱产军士,每到农忙时节,便要放军士们的假,让他们回家干活,要出兵作战,也得选定季节,王斗想来想去,都觉得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自己手下的兵尽是各家各户的壮劳力,离开他们,他们家的田地如何耕种?
这个烦恼一直困忧着王斗,听闻林道符有办法解决,他忙道:“你有何办法?说来听听。”
第194章 互助社、炮兵思路
林道符道:“大人,下官与张大人商议出的办法,便是在州境各地实行互助社。”
他早有准备,取出一纸文书道:“平日军户们合整起来,春耕农忙时,便可互劳相助,无论人工、农具、种子皆可彼此帮忙,如此可大大解决当前劳力缺乏之困难。”
他详细解说道:“下官先决意成立耕田队,每五个百户为一队,每队抽取劳力数十人,以军户中青壮有胆气者组织之,内设一队长。夏收割禾时,相帮队内耕田,调剂劳力,不需工钱。”
他接着道:“其次便是设互助社,以千户为划分,凡有劳力者均可加入,春耕农忙时全盘谋划,调剂人工。互助社优待军属,帮助孤老,平日社员互助,工数对除,少做了的,按工数找算工钱,月底清算。”
“工价以割禾分三等计,如打禾最高,其次为割禾、挑秆,最低为拿禾、点豆,工价可社内商议。帮助孤老只需吃饭,不要工钱,堡内州处各个有教习孩童上学的吏员,互助社也可帮他耕田,只需吃饭,不要工钱。”
林道符滔滔不绝,在座各个军官听得昏头昏脑,王斗则是连连点头。
他沉思,早期大明曾盛行各样的乡社团体,都是民间自己的互助组织,协调乡邻之间的劳力与耕牛问题。这种民间社团在中国大地上曾源远流长,北宋时,更有各种各样的弓箭社,买马社,忠义巡社等,其组织与训练都相当严格,有带弓而锄,佩剑而樵的说法。后世中国也有各种各样的互助团体。
协调得好,这类互助社确实可以解决劳力缺乏的生产问题。而平日社员互助,少做了的,按工数找算工钱,想必军户们也是赞成的,他们虽说花了一定的工钱,但家内的儿郎不需农忙回家劳作,借这个时机,他们可以外出作战,获取分赏,所得财帛粮米更多。
王斗道:“此法可行。”
他有些感慨,自己部下终于有了自己的思想力,不需自己事事指导,他们也有自己的施政理念了,以后自己只需高瞻远瞩,适当的给他们一些建议便可。不需事事亲力亲为,自己轻松多了。
王斗道:“除了互助社,那耕田队的规模可以扩大,现每日进入保安州流民不少,可招募他们为耕田队成员,春耕农忙让他们干活,给他们饱饭吃,至于工钱,你们看着办吧。”
林道符高兴地答应了,他苦心孤诣整出的治政大纲得到守备大人的肯定,说不高兴是假的。张贵也是非常喜悦,这个互助社的提议还是他提出的,如果此事搞好,守备大人明察秋毫,定会对自己的办事能力表示赞赏。

议事后,三个千总与骑兵队、辎兵队的人员编整势在必行,王斗首先去舜乡堡看了赵瑄这几个月改整炮架,训练炮兵的成果。
赵瑄暂时的改造训练还是在舜乡堡进行,舜乡堡现有佛朗机铜铁炮十四门,小铜炮二十门,虎蹲炮十五门,有正副炮手一百一十二人,此外还有一个队官。
现在这些炮,这些人都归赵瑄管理,也不知道赵瑄训练成果怎么样,王斗要看一看才放心。
舜乡堡火炮的训练场所设在教场南向一里外的一个旷野上,在这里还建了一个营房,供炮兵们居住。为了让炮兵们训练充分,营房内有一个火药库,内备有充足的火药与弹药。此时火药相对较贵,大明如王斗这般奢侈地拿来常训者极少。为了提高炮兵们的数学知识,营房内还有一个精通算术的吏员教习他们平日上课。
赵瑄极欲在王斗面前表现,一到营房,他就招集炮兵们集合,他高声道:“守备大人巡察,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有请炮衣。”
此时的人对大炮极为尊重,撤炮衣称请炮衣,那几十门火炮分佛朗机大炮,小炮、虎蹲炮分别摆放在三个宽阔的遮雨棚中,每一类炮设一个队长,听闻赵瑄的命令后,集合的炮兵们立时动手,由炮正带领,将各自的大小炮推了出来。
王斗仔细观看,这些火炮的炮架皆己改造好,一些火炮上原来四轮高足炮架的,已经全部改设成便于移动的两轮炮架,与西式的两轮炮架没什么区别,上下仰角的调整也颇为灵活。
便是那几十斤重的虎蹲炮,也装上了两轮炮架。赵瑄还向王斗展示了整装的虎蹲炮霰弹,王斗不知道内有什么,不过那些弹药定制后都用布包好,放在一个个弹箱内。
王斗看了半天,道:“打上几炮试试。”
赵瑄大声道:“得令。”
他威风凛凛地发出一系列口令,立时远处设立了一系列的标靶。
首先是佛朗机大炮开炮,十四门佛朗机铜铁炮一字排开,倒也壮观。每门炮的装填手抱起弹箱内的子铳,安入了母铳后部那粗大的长形孔槽内,随后火炮的炮正,也就是瞄准手,各用双目对照铳身上配的准星与照门,对远处的标靶进行调整瞄准。
发炮手点燃了火门上的火药,轰轰轰巨响不断,十四门佛朗机大炮相继开火,炮响远近数里可闻。
从远击到近距离的散弹发射,赵瑄不断指挥着炮手调整射击角度,可以看到,经过赵瑄的训练后,这些炮手的进步很大,炮击的准确度提高了很多,炮击时也更从容不迫。
打完大炮打小炮,又打虎蹲炮,虎蹲炮的巨响,还有浓厚的火光与烟雾惊人,王斗看到赵瑄使用整装的虎蹲炮霰弹,虽说将弹包用铁棍直捅到底较为困难,需要一点一点的用力推进去,不过比起以前虎蹲炮霰弹的装填,装一层弹药需要填一层土却是快捷多了。这在实战中是非常重要的。
实弹射击表演后,赵瑄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王斗,希望能得到王斗的表扬。
王斗却是沉吟,赵瑄改进炮架成果显著,不过论起炮手的训练,虽比以前有所进步,但要达到自己心目所想,却还差得太远。想想一个优秀的炮手至少要六年时间才能训练出来,自己手下炮手又多是文盲,自己确是心急了。而且此时火炮瞄准射击本就艰难,大炮没有标尺,没有基本的测距工具,光用目视,想成批量训练合格炮兵,难啊。
这时的大炮也有问题。
大明各种大炮虽都有设计图,炮长多少,管厚多少,都有严格的标准尺寸,想以次充好,偷工减料颇难,不象火枪制造可以随心所欲,所以大明各类火炮质量是可以保证的。
不过,此时的火炮毕竟标准化不严格,同一类炮,炮膛内径都难以一致,炮弹与炮管之间的差率也不可避免存在,炮弹出膛后,不能沿理论上的直线飞行,给炮手的瞄准带来很多麻烦,基本上每一门炮都有自己的脾气,这也影响到了炮兵训练的成果。
沉吟良久,王斗首先还是夸了赵瑄几句,这几个月中他功劳是显而易见的,然后他道:“赵千总,你知道火炮的标尺与测距工具吗?”
大明的火炮没有标尺,甚至连基本的测距工具也没有,此时炮手发射,都是直射距离内依靠各人多年丰富经验,所以宝贵的炮手难得。要获得这个经验,培养一个合格炮兵需要的炮弹就海去了,此时的火炮寿命只有几百发。怕是培养一批合格的炮手,大炮都要打废好多门,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或许要高达几年,王斗希望能省点时间与花费。
赵瑄怔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王斗的意思,王斗用当时通俗易懂的话解说了一下,赵瑄才明白,他道:“惭愧,卑职从未见过此物,依大人所言,想必是一些辅助炮手发射之器物。”
他深思了良久,道:“依大人所言之物,卑职倒是有一个法子,便是选几门炮,通过试射编出一个射表标尺,至于测距,卑职还要仔细想想。”
赵瑄能想出解决射表标尺的方法,王斗已经是惊喜了,这个时代人才还是有的,就看你怎么去挖掘了。他道:“好,此事本官就交于赵千总了。”
他沉思半晌,道:“关于炮手训练,本官倒有一个提议。”
看赵瑄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王斗道:“炮手训练,日后你不必每个炮手都精思竭虑的教导,只需佛狼机大炮,小炮,虎蹲炮,各找出一员精干之人教习便可,余者各人,便让他们自习吧。”
赵瑄惊道:“大人,如此一来,余者火炮不就打不准了吗?”
王斗道:“火炮实战时,每种大炮,以该员精干之人观测敌情,然后所有此类火炮皆依该员拟定炮击方位角度齐射,不得各门炮手各顾各的瞄准射击。”
王斗说的,便是后世英国大炮齐射的秘密,当时英国舰队战胜了西班牙舰队,又战胜了德国舰队,除了各方面的原因外,这火炮齐射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当时西班牙有大批优秀的炮手,不过都是一人管一门炮,打得很准,却不能有齐射那样的威力。
而英国人,一艘军舰只需要一个优秀的炮手,虽然命中率不高,但齐射的威力,却比西班牙人一群经验高超炮兵打出的火力凶猛。一个优秀的炮手需要训练几年,几年的战争下来,随着西班牙炮兵损失巨大,西班牙失败不可避免。
这是近代英国炮兵成功的秘密,王斗希望自己能复制到十七世纪中的大明来。
第195章 马水口守备、发财机会
崇祯十一年二月中,正是春耕农忙的时候,舜乡堡木器厂内,也是一片热闹,众多工匠忙忙碌碌,专注于手中的活计。
王斗的营部辎重队与各千总辎重队需要造的独轮车、马车众多,够木器厂这一百四十几个工匠忙活几个月了。保安州各地虽有众多的独轮车与马车,但按军用的标准,很多还是不合格的,需要自己制造。
木器厂现在造的独轮车,比明军中使用的轻车战车略轻,重不到三百斤,类似俞大猷使用的独轮战车。原先使用的防护木制偏厢,赵瑄认为累赘,建议王斗使用可以拆卸的挨牌或折叠车牌,便如赵士桢的鹰扬车。
王斗从善如流,采用了他的建议,所以舜乡堡木器厂制造的独轮战车与马车,前面与右边的辕条上都有打制孔位,战时可以插上防护的挨牌。该挨牌用白杨、松木,桐木等轻而坚硬的木料制成,每面长五尺,阔一尺五寸,上头比下略小四五分,战时这个缺口便用来作战。上面再绘上飞龙、狮头等图样,用来惊吓敌马。
赵瑄还建议王斗在挨牌上包制铁叶与皮革,用来增强防护。京营战车便是如此,他们的狮虎车挨牌完全立体呈现猛兽的样貌,惊吓敌马效果颇佳,而且盾牌上包制厚厚铁叶,防护能力也非常出众,但王斗出于成本的考虑,还是算了。
明军中打制一辆轻车,成本约在十两银子,一人或二人可挽。以舜乡堡工匠的工作方式,这个成本更是减少数倍,虽说如此,王斗只有一州之地,家小业薄,能节省还是尽量节省。王斗就不相信了,清兵的弓箭,还能射穿这木制的厚厚盾牌?
“卑职原处车营内,原有使用重六百斤之上的偏厢重车,该车需二头骡牵引,可配佛郎机铳两门。只是该车车式过重,需用人马多,不宜涉险,不适战时攻击,现也少用,多用重三百斤之轻车,上置佛郎机铳一门。”
舜乡堡木器厂内,赵瑄陪王斗到处巡察,一边滔滔不绝为王斗介绍。
王斗有时点头,一边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
木器厂各个工匠,都是聚精会神,打制着车辆各个部位,辕条,琵头,立柱,方耳,车轮,车网等部位,又有专门制造挨牌的工匠,然后拼装成车,检验过关。
每个工匠打制的部位,都需刻上自己名字,某年,某季成造字样,检验者姓名等,这样车辆出了问题,可以很好地找到相关负责人员头上,质量问题,在王斗的工匠作坊中,是很难存在的。
在舜乡堡各个工匠作坊中,工匠的月粮口食其实不多,工匠只要来干活,有伙食让他们吃饱,然后每月给几斗的月粮,让他们供养家人。大头是年底的奖励,干得好,干得多,统计起来年底的奖励就多,过年前一次发清。
一个熟练的工匠,除了月粮外,有时一个月可以拿到一两银子的奖金,一年就是十二两,李茂森之类的匠头拿的就更多了。
几年下来,舜堡的工匠与舜堡军士一样,成了先富裕起来的一批人,崇祯十一年的新年,基本上舜乡堡每户工匠,都给家人缝制了新衣,并购买了大批年货欢欢喜喜过了大年。
而且舜乡堡的奖励机制多,去年赖源龙与李茂森研制出火门装置,获得源源不断的技术红利,在这样的鼓舞下,工匠们纷纷将私藏的技术贡献出来。新年前舜堡一个工匠解决了水力钻床的调速问题,也获得了奖励。其实他的思路很简单,便是提议在河上建一个水坝,有了稳定的水流后,水力钻床的调速问题便得到解决。
有了这些人的榜样在前,工匠们的工作热情更是急速提高,甚至很多原州城的民匠们,看到军匠们的火红日子,也纷纷动心,前来舜乡堡加入了军匠户籍。
虽说设立奖励机制后,一年要多用去王斗几千两银子,不过能调动工匠们的积极性,使造出来的军器质量精良上等,王斗认为还是值得的。
“大人,卑职还是提议我师作为车营使用,我保安州所造战车高达五百辆,足以组建数部车营了。”
不说炮队,王斗麾下每个千总辎重队,预算就有独轮车五十辆,马车四十辆。每辆车,都可视为一部战车。营部直领的辎重队更有一百二十辆独轮车,八十辆马车,最后的车辆数高达四百七十辆。在赵瑄看来,已经可以组建两营车兵了。
赵瑄曾提议在独轮车与马车上装火箭匣,拒马枪,竹挨牌,砍马刀等物。野外遇敌时,每两辆车之间还要有大量的鹿角、拒马等物,这样军士全员都可以躲藏在车营之内,增加军士们的安全感与防护力。
王斗考虑到这样车辆载重量增大,运送的粮草辎重反少,而且会影响到军士们的主战精神,所以他拒绝了。他设各样辎重车辆,主要是为了运送粮草的考量,而不是为了全员缩在车营之内。
辎重队随营,四百七十辆独轮车与马车,保守可载粮草一千五百石,可供全营军士食用二十几日,还可载大量的火药与装备,大大提升自己军队持续作战的能力。有了上次与清兵野战的经验,王斗自信自己已经不需要使用鹿角,拒马,竹挨牌等物。
王斗的拒绝,让赵瑄痛心疾首,不过他不放弃,利用一切机会,只是在王斗面前喋喋不休,让王斗觉得他真是个话涝。
王斗随便问了问以前他车营内的编制。
赵瑄道:“大人,卑职原处车营三千人,共有战车二百五十六辆,分营、部、司、局、联、车六等,每营由营将一名统领,其下设左右二千总和中军一员,左右千总各统领一部,每部配属战车六十四辆。左右千总所部每部下分设四司,各由把总统领战车十六辆。每司又下分为四局,每局由百总统领,拥有战车四辆。每二辆战车称为联,中军负责统领其他车辆。”
赵瑄道:“卑职所处车营,每车称一队,内有佛郎机铳一门,配属军士十二人。内车正一人,铳手六人,佛郎机铳手二人,火箭手二人,火兵一人。”
“旷野中遇敌时,结为方营,每面战车五十四辆,两车之间并加若干鹿角拒马,如此疏密得宜,不但步军,便是骑军,也可尽数居于车营之内。”
王斗沉吟良久,大明的车营编制已经非常完善,取之便可使用,不过自己有自己的处境,想想还是算了,就算要改进,还是以后再说吧。
见自己苦口婆心,守备大人还是拒绝了,赵瑄越加的痛心疾首,不过王斗还是采纳了他几个提议,比如设立元戎车与望杆车。
那元戎车是车营将官的指挥车,车制与轻车相仿,车前有防护设施,车身上还设有将台,可以方便营将居高指挥。野地作战,这个车辆当然非常重要。
还有望杆车,是车营平日营操时使用的车辆,出征时会动用一辆,杆高十几米,上设一刁斗,军士站在刁斗上眺望,可以看到周边数里内的动静,用来了望敌情是最好不过。

崇祯十一年二月下,正是春光明媚时节,保安州城守备府邸门口,王斗热情迎接了前来拜访的马水口守备楚钦孟一行人。
王斗已是保安州城守备官,他原来的操守府邸,自然是升格为守备府邸,便是王斗身上的官衣,也换成了正三品的大红指挥使官服,补子上有着虎豹的饰样,腰间也挂着红丝绦穿的伏虎盘云金银腰牌。
现在保安州的防务,王斗已经可以独立支配,只有州内的屯田事宜,还需与保安卫城新任守备徐祖成商议,毕竟王斗挂着的官职,还是保安卫的署指挥使。
楚钦孟年在三十几岁,在地方守备中,算是非常年轻,长得颇为白皙,举止有点腼腆,眉眼中有点象他的妹妹,知州府的少夫人。
楚钦孟的拜访,是少夫人运作的结果,王斗帮知州李振珽渡过难关,知州府上下都是感激,王斗在谢秀娘面前流露自己想交结马水口守备楚钦孟之意,谢秀娘自然是赶快去跟少夫人说。
少夫人又急忙托人带信给自己哥哥楚钦孟,楚钦孟早注意到王斗这颗耀眼的政坛新星,很奇怪他是如何崛起的,加上王斗帮了自己姻伯伯的忙,妹妹带信给自己后,有心结交的楚钦孟便偷偷动身起程,带了几个家丁,前来保安州城。
与王斗属于宣府镇不同,楚钦孟属真保镇所辖,那真保镇北起沿河口,南至鹿路岭口,绵延四百公里。下设马水口路、紫荆关路、倒马关路、龙泉关路四路。
马水口与紫荆关几地,虽都设有参将,不过守关清苦,平日无警时,两地参将都是驻札紫荆关或是易州之内。所以马水口平日的管理权力,都在楚钦孟手上,他要偷偷离开几天,部下又会说什么了?
一路前来时,州城的景色颇让楚钦孟感慨,比起几年前自己到保安州,该地繁华富足了许多,让楚钦孟对王斗的治政能力佩服不已。而王斗驻守保安州,也让楚钦孟颇为羡慕,比起自己的马水口,除了几个商旅外,一年见不到几个人,守备保安州城,真是惬意多了。

二人寒暄,王斗将楚钦孟迎进府内,又吩咐谢一科好好招待楚钦孟带来的几个家丁。
楚钦孟眼睛四下张望,叹道:“王守备的府邸就是豪华,比起下官的府衙…”
说到这里,他又是摇头叹气。
王斗看他人长相斯文腼腆,其实心思颇为热切,心下更喜,热情地将楚钦孟迎进宴内,二人对饮。王斗打听楚钦孟喜欢吃狗肉火锅,更是杀了一头肥狗招待。
果然楚钦孟欢喜,猛吃狗肉,吃到热时,还脱去了外衣。
楚钦孟一边吃,还一边向王斗诉苦,他的马水口官兵无地可种,倒都有饷银分发,不过一千多人的粮饷一领出来,首先上官们便克去了一大半,领到手上的已经没多少。
加上一年倒有大半年无饷可发,马水口上下官兵,都是非常清苦。连他这个守备官,一年下来也吃不到几回肉,对王斗能天天吃肉,楚钦孟表示非常羡慕。
听了楚钦孟的诉苦,王斗只是微微一笑。
随后楚钦孟又对王斗帮了自己姻伯伯的大忙表示感谢,王斗微笑道:“我与李知州同僚共事,李大人有难,王某岂能袖手旁观?此事不值一提。”
他看着楚钦孟道:“楚兄,其实你马水口也不错,交通保安州与易州要道,经营得当的话,马水口兄弟想要富足并不是难事。”
楚钦孟叹道:“眼下这兵荒马乱的,通行商贾已是大大减少,便是抽取一些税银,一年下来,也没有多少。况现在行走在外的商贾,哪家不是有来头的富户官将子侄?兄弟又哪敢抽取他们的税银?”
他颇为期盼地看着王斗:“听王兄弟此言,似乎有什么路子,不若说出来,让兄弟我也沾沾光。”
王斗打听过王斗一些事情,知道王斗靠的是当地军户,依他所知,大明各地军户都是非常清苦,甚至比他们这些拿饷的官兵还大大不如,王斗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大力开垦荒地,打制灌井水车等。不过楚钦孟不知道那些王斗起动资金是哪来的,所以他猜测王斗别有财路,他打蛇随棍上,便出言试探。
楚钦孟斯文腼腆的形象在王斗心目中更是崩溃,看来此人也是颇好财帛之人,这样也好。
他微笑道:“兄弟倒有做一些买卖…”
他略一沉吟,道:“兄弟打算走保安州到保定府的路子,楚兄弟有意的话,可以加入,兄弟我免不了楚兄弟的好处。”
他伸出了一个手指。
楚钦孟一喜,道:“一百两银子?”
王斗微笑道:“一年一千两。”
楚钦孟急道:“好,我加入,王兄弟可不要诈我。”
王斗假意生气:“楚兄弟看王某是这样的人么?”
楚钦孟道:“是为兄说错话,该打,该打…”

二人商定保持密切的联系后,楚钦孟告辞出来,临行时,王斗送了他一个礼箱,内有白银五十两,还有各样的丝绸缎匹等,让楚钦孟喜笑颜开。
楚钦孟带来的几个家丁,王斗也每人给了五两银子,五斗米,五斤肉,两匹布,他们都是欢喜地道:“久闻王守备豪爽仁义,果然是名不虚传。”
第196章 开建据点
崇祯十一年三月,牛角洼火路墩。
牛角洼火路墩依山靠河,墩身十三米,外围墙呈圆角方形,站在墩顶上眺望,可以看到数里外河北洼火路墩上传递的烟火消息。
牛角洼火路墩属辉耀堡管辖,依地理情况,这里属于后世涿鹿县的河东镇,离辉耀堡近达百里之遥。不过沿着隘口古道往南不远,便是真保镇的马水口关墙几个火路墩。两镇相交之地,颇为重要,所以这里设立火路墩也可以理解。
后世河东镇是周边有着四十个村落,人口上万人的大镇,赵家河流到这里,形成一个平缓的河川之地,所以人口密集,成为一镇所在地。但长久以来,这里只稀稀拉拉地住着一些山民猎户,平日耕田打猎,人口不到百人。
牛角洼火路墩的墩军首领是一个叫罗德富的小旗官,管着底下四名墩军,还有他们的妻口。原本墩内还有两个夜不收的,后来全部被守备大人调到州城享福去了,让人思之好不羡慕。
想想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少,牛角洼火路墩的墩军们又充满希望。
与王斗麾下的军队一样,过年前牛角洼火路墩的几个墩军也同样发下了崭新的鸳鸯战袄,衣料保暖厚实,每人还发下了羊皮大袄,皮帽,皮靴等物,穿在身上真是暖和,听闻守备大人是墩军出身,果然对他们这些墩军兄弟就是厚道。
穿着这崭新的军衣出门,临近的真保镇马水口墩军们见了,个个都是羡慕非常,连叹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体恤下属的上官呢。
非但如此,崇祯十年大伙的税粮还免了征收,当时还是操守官的守备大人鼓励大家开垦荒地,租给大伙耕牛,为大伙打制灌溉水车,牛角洼火路墩的墩军每人同样开垦荒地数十亩,眼见秋收就有几十石粮米入手,今年同样免收屯粮。
牛角洼火路墩的墩军迅速可以吃饱饭,对周边那些贫困之极的山民猎户们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墩内年近四十还未娶妻的墩军许魁,周边已经有多户人家放出话来,愿意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他为妻。甚至还有多户人家愿意将自己女儿送给余者几个有妻室的墩军为妾,只求让自己饿得半死的女儿有口饱饭吃,消息传开后,墩内几个妇人立时打翻了醋坛子。
真保镇马水口一带的军户们不断有人逃入牛角洼周边,自顾自的也开垦起荒地来,春耕时还向牛角洼几个墩军借牛,他们火路墩分到了两头耕牛。一边向罗德富等人打听如何加入保安州军户,让罗德富等人颇有优越感。
看看自己周边逃来的真保镇军户达到了四十多户,在墩的北面稀稀拉拉聚成了一个村落,罗德富考虑这个事情该向辉耀堡管队官常正威大人汇报一下。
因此这天清晨,罗德富便打扮一新,穿好自己的鸳鸯战袄,头戴红笠军帽,又将保暖的羊皮大衣披好,整好腰刀,拿好火铳,这便出门。身旁还跟着一个墩军江钟岷。余者三个墩军,便继续留在墩内眺望。
罗德富大摇大摆出了火路墩,沿河周边那些山民与逃来的真保镇军户见罗小旗出来,个个都是高声向他打招呼,脸上满是讨好之色,又眼热地看着他身上崭新的军衣。
罗小旗微微颌首,墩军江钟岷跟在他身后,也是颇以为荣。他二人大摇大摆还没走多远,忽然罗德富目瞪口呆,前方不远处,沿河古道上,正浩浩荡荡开来一只大军,看旗号,应该是守备大人麾下哪只军队。
墩军江钟岷在后身后也是惊叹:“俺的娘哩,看那人马,怕有上千人,不知道他们从哪来,舜乡堡还是州城?咋会到俺们这个穷山僻野来,莫非到哪去打仗?”
罗德富道:“上官路过我们牛角洼,难保会进墩内看看,我们赶快回去。”
罗德富二人回到牛角洼火路墩,一连声的催促墩内几个墩军妇人整理墩务,留守的几个墩军也看到了前方来的大军,也是手忙脚乱地整理起墩务来。
在崇祯九年时,王斗曾严整墩务,并制定了一系列的墩军条例,各墩内口数,烟火条文,墩堠必备什物军器等,每月都有专门的差阅人员点堠,又来又追加了清洁条例,墩内需每日清扫,保持整洁卫生,违者严惩。
墩内口数没问题,墩内备设什物军器也没问题,但这个清洁卫生可就难办了,要让墩军们作到日日打扫,可不件容易的事。虽说点堠时,经常有一些守墩小旗因此挨了军棍,担除了点堠那日一尘不染外,余者时日也是垃圾堆积。
牛角洼火路墩同样如此,里面的垃圾左一堆,右一堆,几个墩军连同家口都是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不过有可能来官来临,这墩内的清洁…立时几个墩军飞快地打扫起来,然后迅速将垃圾运到墩外,看里面干干净净,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终于,那队大军离火路墩不远了,火路墩周边的山民及军户们已是一哄而散,家家闭门锁户,官兵的“大名”,便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也有所听闻,他们并不了解保安州官兵的德性,还是先把门关起来较为安全。
在火路墩的悬楼上,很快的,罗德富便看到几十骑人马往这边而来,个个身形都非常彪悍,离吊桥不远,他们停了下来,罗德富惊讶地看到,往日自己敬若神明的辉耀堡管队官常正威大人正伴在一个年轻的将官身旁,不时点头哈腰地向他介绍什么。
看到常正威,罗德富连忙吩咐将吊桥放下,带着几个墩军,迎出了墩外去。
那为首将官年不到三十,举止沉稳,身上披着一副铁甲,他身后伴着的一些护卫,个个身材壮实,满脸横肉,身上铁甲皆是精良,他们顾盼间不觉带着一股杀气,无人敢与他们对视。看这些人的气势,罗德富暗暗心惊,猜测这些人的身份来历。
那将官打量了火路墩一会,又看了罗德富一眼,道:“本官中军千总韩朝,你是牛角洼火路墩甲长罗德富?”
罗德富一惊,眼前这人竟是韩朝,听闻他是守备大人当初火路墩一同出身的几个老兄弟之一,最为守备大人看重,跟随大人几年后,便飞黄腾达,从一普通夜不收直升为千户官身,眼下更是任了千总的职司,他慌忙领了几个墩军上前拜见。
韩朝挥挥手,道:“领我进墩看看。”
罗德富暗暗庆幸自己早做准备,慌忙将韩朝等人迎了进去,连常正威在内,进来的只有五人,余者护卫都是守护在墩外。
沿着墩内转了一圈,韩朝点了点头,依他的目光,当然可以看出里面的卫生是刚刚打扫,不过这牛角洼火路墩的墩务还算完备,这罗德富倒算尽职。
众人爬上了墩台顶部,韩朝眺望四周,火路墩东北面是高山,西南面一条河流,蜿蜒从北流来。再往西去,同样是高山,往南也是如此,只有这牛角洼一带,有个方圆几里的沿河平川之地。
看着眼前的景色,韩朝心潮澎湃,想几年前,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火路墩的夜不收,多亏跟随了大人,才有了眼下的身份地位,现在自己更是麾下将士千余,想起王斗的知遇之恩,韩朝心中感激无己。
他在眺望,此时他身后跟着他麾下三个把总,其中一人为把总黄玉金,他原是韩朝哨下乙队队官,崇祯九年与清兵大战时,黄玉金身被数创,受了重伤,后来奇迹般伤势痊愈,韩朝升为千总后,他受韩朝的推荐,王斗便任命他为把总。
此时黄玉金等人随韩朝眺望,黄玉金兴奋地道:“大人,此牛角洼可谓优良之地,在此建一城寨,足可驻军数千。”
韩朝点了点头,问罗德富道:“罗甲长,你久居当地,对该地了解,当地情形如何,你详细道来。”
罗德富大喜,如果自己回答让韩千总满意,或许自己飞黄腾达就在指日,当下他恭敬道:“是。”
他道:“大人,这牛角洼别的没什么,就是当地山多林深,在我们火路墩周边,原居住三十几户山民,都是些化外野民,不编户,不纳粮,平日打些野味到马水口换些粮米盐布过日,甚是清苦。”
“离我们这十几里,便是真保镇的马水关了,前面不远,便有几个属于马水口的烟墩,那边的墩军,小的倒也熟识。又…”
他接着道:“守备大人仁义,眼见我们墩军的日子好起来,马水口那边一些军户逃过来,就在这附近开垦田地,小的算了算,约莫有四十多户人家。”
辉耀堡管队官常正威小心翼翼道:“大人,这些军户逃过来,可否要将他们编为我保安州的军户?”
韩朝道:“此为必然。”
他又对罗德富道:“罗甲长,你与当地人相熟,你去告知他们,我保安州官军将在牛角洼设立城寨,他们愿意过来干活的,定不会亏待他们。”

接到韩朝重任,罗德富立时四下散布消息,有了当地“德高望重”小旗官罗德富的保证,又听闻军爷们不骚忧,而且帮忙干活还有饱饭吃,当地的山民军户们立时一轰而来,附近的马水口官兵们听闻后,也是赶快前来。
韩朝领着自己部下官兵轰轰烈烈干开,沿着河岸建立城寨营房,开挖排水沟,设立伐木场,砍下来的树木直接做成原木墙壁,很快的,一个城寨便在火路墩附近建立了,连寨楼都不用设,有什么比旁边高十几米的牛角洼火路墩更适合眺望周边动静呢?
几日后,王斗应马水口守备楚钦孟之邀,来到了马水口。
第197章 卢象升丁忧
崇祯十一年三月中,王斗来到了马水口,一路他经过舜乡堡,辉耀堡,石瓮堡,岔道堡,石门堡等地。沿着隘口古道,这几个要点屯堡都在大力修整道路,设立辎重库房,特别是离马水口不远的牛角洼当地,千余军士更是大建营寨。
视察了牛角洼当地后,王斗领着几个护卫,在韩朝等人的陪同下,便装布袍,由马水口守备楚钦孟迎接进入了马水口城。
一路上,王斗很注意察看周边的环境,果然这马水城就是险要,群山怀抱,一水旁流,到处是陡峭狭长的山沟,典型一个山城。占据马水口,东可向涞水、易州,西可向蔚州,北可向保安州,为保安州到易州的必经要道。
从楚钦孟口中,王斗知道马水城四门四关,首先为东关,截断保安州通易州的官道设一小型城堡,又称头道门。沿着官道西行约一里,又有一城门,人称二道门,进二道门便是马水城。
沿城西行不远,一缓坡之上又有一座城门,人称三道门,最后再往西行一里便是南天门,又称天门关,与真保镇长城连在一起,巨石累累,易守难攻。
一路行来,王斗暗暗为马水口的险要心惊,该地不掌控在自己手上,自己未来的谋划就成为一场空。王斗身旁的韩朝也是默默观看,将沿途看到的要点记在心中。
从东关进来后,王斗看到沿着崎岖官路两旁,建有众多的官兵居所,如王斗猜测的一样,个个都是衣衫褴褛,无精打采。看到这些军士的样子,楚钦孟颇为羞愧,他道:“让兄弟见笑了,哥哥麾下的将士,与兄弟在州城的官军,那是远远不能比。”
王斗宽慰他道:“楚兄弟何必自责,朝廷发不下饷银,军士衣食无着,这也怪不得你。”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从二道门进入马水口城内,王斗见马水城颇小,街道狭窄,比原来的舜乡堡还小,还破旧。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设有参将府,守备府,还有众多的军士营房。与别的军堡一样,里面庙宇众多,依楚钦孟的介绍,里面有大小庙宇十几座,香火最旺的便是关圣帝君庙。此外城内还有钟楼与鼓楼,每日固定报时。
马水口的杨参将领着自己麾下的军士驻扎在易州,所以马水口的驻军只有一千三百人,王斗估计军士逃亡,实额不到一千人。
进了守备府,楚钦孟招待王斗,他吩咐自己的家丁杀了一头羊,二人相坐对饮。
王斗笑道:“方才进府时,那位小娘子是你女儿吧,楚兄好福气,女儿都这么大了。”
楚钦孟今年三十五岁,有一子一女,儿子十七岁,女儿十六岁了,确实算是福气好。谈起自家女儿,楚钦孟脸上露出宠溺的神情,他叹道:“我这女儿也乖巧,想想她也该成家了,就是找不到配对的儿郎,颇让我烦恼。”
他看着王斗:“王兄弟麾下有什么好男儿,介绍给哥哥认识一下?”
依楚钦孟的意思,最好自己女儿嫁给王斗为妻,遗憾的是王斗已经有了妻室,自己女儿总不可能给他为妾不是?他打定主意与王斗交好,便打起王斗麾下将官的主意。
楚钦孟之言正合王斗意思,他快速想了一下,自己麾下将官个个都有妻室,终于,被王斗想到一个。
他笑道:“我那亲将护卫便是我的小舅,这小子今年也十九岁了,迟迟不愿成亲,就不知他有没有福气高攀楚兄弟。”
谢一科是王斗的小舅子,又是亲将护卫,前途不可限量,楚钦孟也满意,方才他迎接王斗时,便注意到了这个精壮的小伙子,闻听是这个男儿,当下他拍板决定:“兄弟说哪的话,是哥哥我高攀才是。”
二人相对大笑,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
二人眼下也算亲家,神情中更觉亲热。
楚钦孟迫不及待地道:“前些日兄弟说要做一些买卖,不知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