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高史银领军到了汝州后,虽然发现汝州军民对自己敬畏非常,知州钱祚征,亲自带领乡绅出城五里相迎,还带来了大批犒赏。不过随后高史银大怒,因为知州钱祚征婉言拒绝自己这只大军进城。
知州言明,这只官军需要什么粮草补进,什么金银犒劳他会尽量满足,但进城之事…
高史银虽然愤怒,不过相关情形事先王斗有交待,所以他忍住气,就在东门数里外扎营,汝水河边一个称为石庄的地方。这个庄子居民,早在刘芳亮、李过等人大军来临前就逃入州内。
而且庄子经过围攻汝州流寇大军的洗劫,内中早已空空如也,正好高史银等人住入庄内,免得在野外挨冻。
崇祯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王斗与陈永福领主力大军到达汝州。
第377章 陈永福想立功
王斗与陈永福主力大军到达汝州时,天上刚好下了一阵小雪,不过雪下没不久,很快就散了,只有天空仍是彤云密布。
这场雪除让天气温度降低一些,对舜乡军与前锋营出行并没有什么影响。北地的冬天道路从来不会泥泞,甚至小霜小雪过后,道路冻得更结实好走。当然,除了寒冷这个大敌外,路面也会滑溜一些,出行需小心。
闻听官兵主力到达,汝州知州钱祚征非常高兴,又带着乡绅出城十里相迎,王斗等人到达时,他们正在寒风中抖成一团。
不过看到来临的救援兵马,他们却是惊讶地忘记寒冷。铁蹄轰鸣,黑压压的尽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怕有好几千人之众。随在骑兵队后,又是密层层的重甲步兵。步骑后面,还有望不到边的辎重车马。
官兵中随行的十门红夷大炮,更是钱祚征等人看呆了眼。这些大炮,就是开封城与洛阳城也没几门,这些官兵中竟有十门?当陈永福苦笑说出这些红夷大铳都是宣府镇舜乡军所有时,钱祚征更是不可思议看了王斗一眼。
王斗的军队他已经不陌生,舜乡军前锋高史银壬部他就见过,那些骑着骏马,头戴铁盔,披着铁甲,外罩披风大氅的官兵,钱祚征认为是自己生平仅见的精锐。
舜乡军名字钱祚征似乎听过,当年在邸报宣传得沸沸扬扬,斩杀东奴无数。听闻舜乡军主将王斗现在是参将,在钱祚征认识中,这些前锋定是舜乡军中最精锐的部分。
此时见到,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那王斗竟还有六、七倍这样的精锐。他区区一个参将,兵马近万,竟还拥有十门红夷大铳,真是超出钱祚征的想象之外。
直到看到陈永福的前锋营时,他才找到一些熟悉的官兵感觉,这些官兵自然比自己的州兵精锐许多,可惜比起舜乡军来,还是差得太远。钱祚征暗暗摇头,大明内地的官兵,就是不能与九边精锐相比。
不过王斗等人来到,钱祚征还是非常高兴,流寇数万人围攻汝州已经半个多月,钱祚征感觉守城颇为吃力。现在援兵到达,更有精锐的舜乡军在,击退流贼就更有把握了。
高史银等人这两天军纪的严明给了钱祚征很大信心,加上有陈永福在,钱祚征又想拉拢王斗尽心杀敌。所以他一反常态,热情邀请王斗,陈永福等人大军进驻城内。
王斗除了要知州供应大军粮草外,却是婉言拒绝他的邀请,让钱祚征颇为意外。不过在陈永福暗示下,王斗还是答应了钱祚征等人接风洗尘的要求。
大军来到汝州城东门外,可以看出,汝州是一个大州,城池很高很厚。依钱祚征的介绍,整个汝州城周达九里多,城高有二丈六尺,外砖内土。
在城的东、南、北三面,均有城壕,各宽一丈二尺,深一丈八尺。不过只有东城壕有水,南北城壕为干壕。城的西面,由一条河自然围护该面,当地人称为洗耳河。城有四门,皆筑有瓮城。
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惨烈的战场痕迹,地上到处是干枯的黑色血迹,城外布满被烧毁的房屋残骸。城南本有南关一座,为南阳至洛阳的大道,往日较为繁华,不过眼下都被毁了。
各人都是叹息不已,王斗看得很仔细,对钱祚征,其实他内心也是赞赏的,历史上此人能攻善守,在农民军数万人攻打城池时,他一直坚守了一个多月,最后因为狂风大作,炮炸楼焚,城破钱祚征身死。
在王斗与陈永福进城时,舜乡军与前锋营则往城西扎营。
流寇已经退到离城西面二十里的地方,夜不收探明汝州城西上河,七里,噶庄一带靠近汝水,当地的几个村落已经废弃,是扎营好地方,那边离贼营也近些。
…
往日的汝州城颇为繁华,有大小街道七十二条,纵横交织。特别中大街长三里,宽六丈,更是纵贯全城,连结东西两门的重要所在。往日两边鳞次栉比,满是店铺,热闹非凡,汝州州治就位于这里。
但经历了流寇攻城,城内到处是萧条一片,各地布满了惊惶不定的人群。看到王斗等人进来,他们都是窃窃私语。
在援兵到达时,知州钱祚征等人大造声势,特别渲染高史银壬部以千人大破万余贼寇的盛举。本来流寇长达半个月的围攻,援兵又不断被击退,州民已经绝望了,此时他们眼内又重新泛起希望。
接风洗尘,吃过午宴后,王斗与陈永福回到自己营地,得到了钱祚征提供五千石粮草的承诺。更有当地士绅向王斗等人保证,只要官兵能击退流贼,他们愿意合资三万两白银犒劳大军。
河南府各城接连陷落,内中士绅的悲惨命运,汝州士绅官员都有闻听,如果城陷,他们就什么也没有了,所以此时表现出难得的慷慨。陈永福向他们慷慨陈辞,拍着胸脯保证他与定国将军的大军,肯定能大败流贼,诸位大可不必担心,得到众人的一致赞扬。
席中杯酒言欢,陈永福吃得有些醉醺醺的,只有王斗仍然保持着清醒。
各营已经扎好,分为几个所在,陈永福军队扎营在上河一带,尽量靠近城池。王斗舜乡军扎营在十里庄,七里庄一带,位于外围之地。王斗的中军指挥部,就位于七里庄一所大宅内,也不知是当地哪个乡绅的宅弟。
王斗回到自己的指挥部,就听到高史银的狂笑声传来,王斗到达汝州后,他也领壬部将士与主力大军汇合扎营,布置在十里庄一带。此时在高史银身旁,围绕着温方亮,李光衡,温达兴,赵瑄,孙三杰等人,听高史银绘声绘色说着当日战斗情形。
就听温方亮不无羡慕地道:“老高啊,你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
王斗身旁的谢一科吼了一声:“定国将军到。”
立时众人都回过头来,铁甲一片锵锵作响,各人肃然向王斗施礼:“见过将军。”
王斗说道:“众将请起。”
又是一片甲叶的锵锵作响。
王斗微笑走到高史银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兄弟,打得不错。”
高史银其实没比王斗矮多少,非常魁梧的一条汉子,加上身披铁甲,满脸横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往日与韩仲,还有现在的新军千总沈士奇被别人暗称为舜乡军三丑,三恶,当然现在韩仲已经不在了。
高史银被王斗这样一夸,一拍,立时眉欢眼笑,裂开大嘴直笑。
随后王斗坐下,高史银恭敬地坐在他的下首,尽量细声的向王斗禀报此战经过。
王斗听得很仔细,说道:“立功的将士,他们的功绩要核对细致,不可漏了一个人,也不可薄了一个人。”
他说道:“将士们伤亡怎么样?”
高史银道:“有十三人受了伤,其中一人伤势较重。”
王斗道:“受伤的将士,让医士好生调养,待伤愈后,这些军士,更是我军中的骁勇之士。”
高史银道:“将军放心,末将每日都有探望。”
依高史银说的,当日之战,虽然流寇都是乌合之众,在壬部铁甲长枪兵结阵冲杀下,完全不是对手。不过他们毕竟人多,密密麻麻的长矛刺过来,难免有一些军士被扎中,虽然有铁甲保护,也不可避免有人受伤。
特别一个军士被一杆长矛从盔甲隙内刺入,刺进了胸口,受了重伤。
依舜乡军军律,受伤将士探望顺序为队官每天一看,把总两天一看,千总三天一看。不过高史银带兵颇为用心,受伤的军士,每天都有去看。
对他们这些饱经战场的军官来说,受伤的将士更珍贵,伤愈后这些老兵将散发出更为强悍的战斗力。
王斗说道:“好!”
他道:“众位兄弟还没吃饭吧,开饭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进城接风洗尘前,王斗言明会回来与各将一起午宴,所以众人都在等王斗回来吃饭。对他们而言,每次与王斗一同吃饭的时间,都是非常值得珍惜的。因为那种气氛让人怀念。
大堂内几张长桌拼起,然后上面摆着几口大锅,上面是沸滚的肉块。王斗坐在上首,各将分两边而坐,各人身前摆着几块大饼,各人一碗肉汤,就着肉汤吃着大饼,寒冷的天气中是一种享受。
没有打仗前各人可以喝点酒,不过当然不能大碗敬来敬去,都是各自眯一口,边吃边聊,谈笑风生。
王斗夹了一块肉慢慢吃着,微笑对孙三杰道:“孙兄弟,汝州知州答应供应五千石粮草。若击退流贼,当地乡绅,还愿意出资三万两白银犒军。”
众将一片欢呼怪叫,对舜乡军而言,别的不怕,就怕粮草供应不上,只要有粮草,舜乡军不惧任何敌人。
孙三杰急忙放下碗筷:“末将这就去将粮草运来。”
王斗道:“不急,吃了饭再说,他们不敢不给粮的。”
王斗忽然发现做客兵也不错,河南各地到处火起,自己强兵在手,各方有求自己甚多,自己开出的援助价钱,没有人敢不给。客串雇佣军很有意思。
温方亮身为舜乡军最俊美的将官,吃像却不怎么文雅,他大口大口吃着大饼,对王斗说道:“将军,高兄弟一战,证明流寇不堪一击,他们的打法,我们也摸清了门路,是否要几日内尽起大军,给那些流寇狠狠一下,解了汝州之围?”
王斗道:“不急。”
他笑道:“陈副总兵对我舜乡军的战绩很羡慕,我们也不能抢了所有的功劳,让友军寸功不得。”
他说道:“午时回来,陈副总兵与我言,汝州的贼寇,希望能由他的前锋营打头阵。陈副总兵这样说,便如他所愿,我们正好看看腹地官军是如何打仗的,再看清楚流寇的战法。到了时机,将他们一鼓荡平。”
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第378章 陈永福战力不错
崇祯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天空仍是彤云密布,似乎又有下雪的趋势。
从高空望下去,汝州城西的方向,满是密密麻麻的营帐,聚在这一带的兵马,官兵连上闯军的,怕有近五万的人马,那营地便似乎密密层层,无边无际。
闯军中,刘芳亮、李过等人的营盘扎在荆水与汝水的两岸,离王斗等人的营盘约有十几里。如今河水已经结冰,两岸之间的通行,并没有什么困难的。
与王斗,陈永福等人驻扎在上河,七里等村落一样,闯军士卒,同样沿着这些村落驻扎。人类的聚居点大同小异,都是沿着河流与水源分布,虽然那些村落大多废弃残破,但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住在漏风的屋内,也比将营帐设在野外要好。
刘芳亮、李过的中军大营设在荆水西岸一个叫春店庄的地方,不过他们没有住于庄内,而是居于庄的西首一个龙王庙之内。春店庄整个村落残破,只有这个庙宇相对完好,虽说沉旧,但屋檐房廊什么的都算完整,并没有遭受兵燹匪灾之祸。
不但如此,庄北的关帝庙,庄南的奶奶庙,庄东的马神庙,财神庙都相对完好。此时人等对道观佛庙都怀着一股天然的敬畏,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劫掠杀戮,但对摧毁各样庙宇道观却要三思再三思,害怕将来招来鬼神的报应,特别对农民军而言。
刘芳亮等人的大帐设在这龙王庙内,他们的老营人马,也就随在庙的两旁歇息,喂养草料。不断有头戴毡帽,身上裹着老羊袍,或是披着罩甲的大汉进进出出,相比那些头包红巾的饥民步卒,这些汉子精悍多了,个个挎着腰刀,背着弓箭,举止间,颇有一股满不在乎与悍勇之色。
这些便是闯军中的老营兵马,很多人都有十几年的战场搏杀经验,尸山血海见得多了,对沙战征战并没有什么畏惧的神色。不过这些精锐骨干向是闯将各人心目中的宝贝,等闲关头,不会轻易将他们拿出来撕杀。
他们进进出出,上马下马,不断传出中军的将令,或是禀报探来的消息。刘芳亮与各营的联系,都靠这些快马,没办法,要让那些饥民明白旗号意思太难了,只有用传令兵解决。
老营与马军的探子,还不断传回城西外官兵大部的消息,此时在庙宇大堂内,一堆红通通的碳火燃着,刘芳亮、李过二人围着火堆相对无语。
良久,刘芳亮叹了一口气:“折损了很多马营的哨马,总算探清楚来到汝州的官兵大部。官兵中,有开封城守副将陈永福的几千人马。余下的,便是那部客军,叫什么舜乡军的,主将便称王斗,听说是宣府镇人。”
“这部官兵非常难缠,我本以为那日遇到的官兵是这舜乡军最精悍的人马。没想到哨马传回的消息,随上来的那些舜乡军,同样个个精悍,不会差过那些前锋,边军有这么精锐吗?”
李过年轻的脸上陷入沉思:“好象高闯王在时,俺们义军有跟边军打过。当时卢廉使带着一些关宁兵,是很厉害。不过他们是马战,用的是三眼铳,火器没这么猛,步战也没有这么凶悍。”
刘芳亮道:“似乎那舜乡军马队也不少,但他们马战比起步战怎么样,却是不知晓。我们义军的哨探,也传不回更多的情报,汝州知州防守严密,军民不得随意出城。那舜乡军的哨马更厉害,我们的哨骑,在他们手上折损很多,刺探很难。现在更是不能逼近他们营盘五里。他们的哨马,却不时在我们营地周边打转。”
李过轻声道:“刘大哥,我们几万人聚在汝州城外,每日耗费的粮草不少,再不打下城池,怕是没处就粮。不能再拖下去,明日就找官兵决战,我带些马队冲冲,应该能打下来。”
刘芳亮连连摇头:“他们的骑兵不少,我们的马匹也比不上他们,对冲要吃大亏。”
“老营与马队是我们义军的根本,不能轻易耗费。”
李过也想到这一点,他站起身来,在堂内转了几转,有些着急:“那怎么办?步战不能,马战也不能,这样拖下去,又没粮草,军心动摇下,怕我们义军就此溃散。”
他猛地一喜:“还是用老办法,佯战,马兵引诱,步卒引诱都可,官兵混乱后,老营出击,定能大胜。”
刘芳亮沉思良久:“可以用饥兵引诱,令步卒列长矛数千在阵后,官兵缠战时,马队从两侧攻击…只恐对面的舜乡军骑军,试试也可,若是不能胜,我们就离开汝州,退回宜阳与永宁,与闯王汇合。”
李过道:“那么多人,怕是退不走。”
伏击高史银失败后,刘芳亮等人在路上收拢的“步军”不到一半,这些人回来后,他们散布了伏击失利的消息,对留守的兵马造成不小的影响。这些人加上汝州的军士,马步合起来约还有三万多人,若是撤退,军心动荡下,官兵在后面追击,想必是一场大溃败。
刘芳亮眼睛一闪:“若是退走,老营与马队三千人先走,再收拢数千精干的步卒便可,余下的人…若是汝州当地收拢他们,介时我们攻回来,那些饥兵还可作为内应。”
李过兴奋地道:“姜是老的辣,就依刘大哥说的,干了。”
…
王斗手上拿着千里镜,对着闯军营地眺望良久,在他身旁,尽是顶盔披甲,身着披风大氅,拿着千里镜同样眺望显摆的舜乡军各将。身旁的陈永福父子,还有前锋营各将,个个都是羡慕非常。
这舜乡军好阔绰,这千里镜听闻只有南地才有,开封城内,只有周王府与巡抚衙门内各有一具,平日视若宝贝,没想到舜乡军中却这么普遍。千里镜可是好东西,可以比肉眼更看清远处的东西,可谓为军中利器,特别临敌发挥效用更大。
往日没使用过不怎么样,不过王斗让陈永福看上一阵后,他立时爱不释手。
特别他儿子陈德更是心痒难挠,仗着与谢一科关系好,隔三岔五就向谢一科讨要玩弄一阵。父子二人有心向王斗讨要一具,不过联合出征这段时间,陈永福占王斗等人便宜太多了,却是不好意思再次讨要物资。
耳中陈德的声音传来:“谢兄弟,就让我再看一刻钟,就一刻钟。”
王斗微微一笑,放下千里镜,对谢一科道:“谢把总,将你的千里镜,赠送给陈德兄弟。”
陈德一喜,谢一科一惊,陈永福已是道:“王将军,自出征后,我前锋营多有叨扰贵军之处,如此贵重之物,怎好意思收要。”
王斗道:“无妨,区区器物,还请陈军门莫要嫌弃。”
陈永福眉欢眼笑:“怎会,怎会。”
毫不客气地将千里镜从喜不自胜的儿子手中夺来。
谢一科失去心爱之物,有些不情愿,王斗道:“一科,你去孙兄弟那边…”
谢一科立时又高兴起来,孙三杰的辎重营内,还有几架这样的千里镜,有王斗的命令,他又可以讨要一具。
陈永福与王斗站在一起,举着千里镜只往四面观看,这里是舜乡军扎营的十里庄庄墙之上,前方约十里外,就是流寇密集的营盘。有千里镜在手,他们营地的动静,可以看得更清楚。
举着千里镜,隐隐可看到荆水与汝水两岸的残雪,河道中冻结的冰层也颇为显目,上面人来人往,都是活动的闯军士卒。
手中端着千里镜,陈永福的心情很不平静,对王斗军的装备,陈永福颇为羡慕,对他们的战力,陈永福更是暗羡。高史银不到一千人击败万余流寇,如那样的精锐,王斗麾下有七千人之多,难道他一个人就可以硬抗流寇十几万大军?
他不过是一个参将,而自己是副总兵啊。相差如此明显,怎么能让陈永福内心平静?
陈永福要用事实上证明,此次出征,自己不是随舜乡军来作陪衬的。
良久,他放下千里镜,对王斗说道:“王将军,经高千总一战后,汝州之贼已是丧胆,正是乘胜追击之时。现我官军云集汝州,彻底击退汝州贼寇时机己到。明日本将先期攻掠敌营,再挫其气,某军中骑军少,还请王将军援助押阵。”
王斗道:“陈军门忠肝义胆,末将佩服。明日末将亲领骑军三千余,为陈军门护住两翼,让军门安心杀贼,大破其阵。”
…
二十一日上午,汝州西面的地带突然喧闹起来,官兵与闯军,不约而同在这天出动兵马作战。
不过他们都留有余力,官兵方面有兵马近六千,陈永福前锋营全部出动,王斗也派出李光衡的骑兵,还有高史银与温方亮的骑马步兵参战,余者舜乡军各将,随王斗的中军部一同观战。没有参战的各部人马以中军官留守营地。
闯军方面出动近两万人,双方在候庄一带碰撞,列阵以待。
这日天气还是寒冷,双方阵列已经摆开。官兵中,王斗领着自己的中军护卫总,还有高史银壬部居于阵列中间。旁边是陈永福的家丁队五百人,人人有马。余者的两千步军,他都摆在前军位置,有王斗两千骑兵护在两翼,他就可以领军安心撕杀了。
千里镜中,王斗与陈永福都看到闯军的布置,还是老样子,饥兵在外,接着是步卒,再是马军,再是骁骑,最后是老营。
王斗在心中估计陈永福可以战破几重闯兵,陈永福的兵马除了家丁有兜鍪与罩甲,还有马匹外,余者军士装备很差,只戴着红笠军帽,身穿褡护与青衣战裙,手上拿着大刀长矛。有刀者手上有盾牌,还有一些弓箭手与三眼铳,可能有上百杆的鸟铳。
不过对面流寇装备更差,大多只有长矛与头巾,手持大刀者都很少。也是,长矛打造方便,一炉铁可以造几十个枪头,再找根木棒就行了,大刀的打制则难多了。
不过王斗隐隐也可以看到,位于步卒与马军那两层的闯军,还有许多弓箭手与三眼铳手,想必李自成连攻河南府多城,在当地收容了不少弓兵与官兵,真打起来,也不知道陈永福挺得住挺不住。
“杀贼!”
陈永福沉稳策在马上,自有大家风范,有舜乡军骑兵在两旁保护,他很是放心,很快传下中军令旗。立时前军三个千总先后向闯军营地杀去。
可以明显看出官兵与流寇的区别,腹地官兵虽然衰腐,但多少还有列阵而战的姿势,特别陈永福治军也算严谨,王斗看其部作战也是可圈可点。
流寇就纯属一窝蜂了,所以外围的饥军虽说有几千人,分为好几重,不过在这两千官兵的攻击下,还是纷纷不敌,向阵的两旁或是后面溃败而去。这些冲击本阵的饥军被不留情地射倒在地,只得向阵的两边逃去。
随后陈永福部卒对上了闯军的步卒,双方先是弓箭与三眼铳好一番对射,随后是大刀长矛对战,杀得难分难解。
可以看出,闯军的战斗力提高很高,这些步卒,竟可与陈永福的营兵杀得难解难分,怪不得河南府当地官兵不是他们对手。而且闯军内有大量裹胁的饥军,有充足可供消耗的炮灰,数量上占了极大优势。
见双方缠在一起,闯军阵内一左一右共奔出两千马军,意图从两侧夹击陈永福的步卒。
陈德对父亲拱手道:“军门,标下愿领家丁,迎战右侧之敌。”
陈永福看了爱子一眼,说道:“好,你这便出战。”
顿了顿,他又嘱咐一声:“刀剑无眼,需得小心。”
陈德兴奋地道:“标下领命。”
他气势汹汹地领着五百家丁而去,陈永福又对王斗道:“王将军,左侧之敌,便有劳贵部了。”
王斗微微一笑,向李光衡传出旗号,立时他领自己所部骑兵,滚滚向左侧冲来的闯军“马队”冲去。
那些“马队”正狂欢乱叫,猛然见官兵一队骑兵冲来,军阵严整,排成严密的阵形,而且马匹装备精良,席卷而来的气势势不可挡。他们这种“骑兵”,哪敢与舜乡军骑兵对冲?
那领头的都尉倒也机灵,狂吼几声,立时策马回奔,转一个圈回到自己阵内,个个下马,手持长矛严阵以待。李光衡也不逼得太过,见他们不再夹击陈永福的步军,也就不再逼近,只在远远的监视。
而在陈德那边,他领家丁已经与闯军马队杀成一片,各人马上马下,混战一团。激战良久,陈德杀退了这千人马队,满面血污回来,马上挂了几颗头颅,还夺得了旗帜一杆,却是闯军中部总的大旗。
他冲陈永福兴奋叫道:“父亲,孩儿幸不辱命,得胜归来。”
陈永福非常欣慰,看着儿子连连点头,他身旁一些中军将官也是连声欢呼。
王斗说道:“虎父无犬子,陈德兄弟真是好样的。”
得王斗夸奖,陈永福更喜,说道:“王将军莫要赞誉太过,免得犬子起了骄矜自满之心。”
当日陈永福营兵一直与闯军战到午时,由于兵力占了劣势,一直没有战破闯军步卒阵列。见双方不分胜负,各自主将都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当日,陈永福部下约伤亡二百多人,估计给对手造成三、四百人的伤亡。河南府当地的官兵已经不敢与流寇野战,汝州知州钱祚征也只是坚守城池。有这个成绩陈永福也是脸上有光。
官兵小胜的消息传回汝州城,军民振奋,城内一片鞭炮的响声,知州钱祚征亲自带领一些乡绅到陈永福营中犒劳,连赞其部武勇。
第二天,陈永福又领军心大振的前锋营出战,王斗仍领骑兵护卫两翼。作战时,闯军使用了不知从哪搞来的火箭,不料风向转变,火箭飞了回去,闯兵大乱,又退了兵。
当日回到自己营地,王斗招集舜乡军各将议事。
看着各人,他缓缓道:“这两天我们也看够了,明天就解决这些流寇吧。”
他对赵瑄道:“赵兄弟,明天你将那十门红夷大铳全部拉上。”
第379章 用炮轰,用骑冲
“明日之战,孙三杰兄弟留守营地,余部随本将出战。我军先用红夷炮轰散其阵,随后高史银兄弟率有马步人冲上,步军列阵押上。李光衡,温方亮率骑军从两翼夹击流贼马队,贼寇可灭。”
“敌骑溃逃后,三部骑兵轮流追击,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一直追到临汝,大兴等地…”
看着地图,王斗与众将细细谋划,各人眼中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通过这两天的观战,舜乡军可以肯定对手没有火炮等远程武器。己方军内十门红夷大炮从容发射,可以轻松打乱敌阵,造成敌军的崩溃。然后骑兵趁机冲击,流寇定是一泄千里的下场。
不要看他们人多,在舜乡军猛烈的炮火之下,只有光挨打不能还手的份。
往日破阵,需要精悍步兵,然有了这火炮,却是作用更大。以前清兵都受不了舜乡军猛烈的炮火,流寇哪挨得住?
舜乡军炮手训练有素,经过火药配方完善后,火炮射程更远,开炮次数更多。依赵瑄的估算,现在军中红夷六磅炮,可以打到两里多,红夷三磅炮,也可以打到近二里。每门炮还可以打五炮再散热,估计射不了几炮,流寇就会崩溃。
只要他们一崩溃,阵形不在,战场就是舜乡军骑兵的天下,如果这些人再死硬,大不了火炮拉轰击霰弹。
一门红夷六磅炮射出的霰弹范围长达三百米,宽达五十米,十门红夷炮齐轰…
“贼之最可虑者,便是他们的老营及马队,这些骨干不失,闯贼又可轻易拢起数万军队,所以明日重点打击他们的骑卒。只要他们骑卒损失惨重,汝州之敌,便会元气大伤。”
王斗看着地图沉吟良久。
依赵瑄的说法,明日他的火炮轰击几轮闯军步卒后,重点便是延伸火力,轰击步卒后面的骑卒。这两天观闯军阵势,每每都靠近官兵大阵一、二里,位于他火炮打击范围之内。不过他们要是跑了,那就没有办法了。
“观其战事,贼兵每每见势不妙就跑得飞快,特别那些马队,更是善于脱逃。想伤者骨干,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温方亮提出了他的看法。
王斗也是考虑这一点,闯军中的马队,特别是老营,决对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人都有马匹,甚至有些人有二、三匹马。他们如果要逃跑,想拦截追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若是要拦截埋伏,就要先判断出他们可能逃跑的路线,到临汝等地去设伏,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涉及的兵马众多,而且那一带位于闯军的后营之地,大部人马前进,闯军肯定有所察觉,说不定明日那场仗就不存在了。
若是战场追敌,他们决对第一时间跑个没影。
沉思良久,王斗道:“对于老营贼子,能包抄尽量包抄,若是不能,也就罢了。明日之战后,该部贼兵定然胆寒,不敢再掠我舜乡军的锋芒,我们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
“父亲,还没睡?”
当陈德走进陈永福屋内后,不由舒了口气。陈永福居住的房屋是当地士绅一所宅院,厚厚的火夹墙生着火,使屋内温暖如春。滴水成冰的天气从外面走进来,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陈永福嗯了一声,只是瞪着桌上的地图出神。
陈德用力搓了搓手,见父亲出神,自己找了张椅子安静坐下,不敢打断父亲的思想。虽然父亲疼爱他,但平日对他严厉,特别在他思考的时候发言插话,这可是大忌。
良久,陈永福从地图上收回眼睛,自言自语道:“王将军言他明日出战,不知会怎么打。”
陈德道:“应该是先步战,倘若步战胜,再骑军冲吧。”
陈德说的是此时战阵主流战法,陈永福又是沉默不语,良久他缓缓吐了口气:“不管王将军怎么打,德儿,明日你需仔细看着,王将军怎样排兵布阵,舜乡军士卒如何作战,都需用心揣摩。若是学了王将军几成本事,我父子二人将终身享用不尽。”
从开封与王斗联合出兵以来,陈永福彻底的没脾气。舜乡军所作所为,让陈永福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已经存了未来仿效舜乡军编练新军的念头。
在陈永福看来,舜乡军暗藏的摧枯拉朽力量,代表了未来大明军队编伍战阵的主流趋势,不学习王斗战法编伍的,未来在大明都将没有立足之地。
特别是这两天的战事,让陈永福感触良多,他麾下官兵,不可谓不勇猛,然与流贼作战,却收获不大。要知道,他麾下前锋营,可是河南当地最有战斗力的官兵。
在汝州军民看来,他取得了不小的胜利,但他心里却涌起一股悲哀。往日流寇见了官兵就逃,现在却与他打个难解难分。要不是舜乡军护住两翼,还不知道这几日战事会怎样。
反观王斗的部下,仅前锋千人,就打得万余流寇溃败,这战力真是相差太远。
依陈永福的判断,王斗远没有使出力量,倘若几千人全部押上,会是如何?明日之战,真是期待啊。
…
在闯军老营中,刘芳亮与李过也是很晚没睡,二人在灰暗的油灯下枯坐,这两天的战事说顺也顺,说不顺也不顺。全看自己是否自欺欺人。能与河南当地最精锐的官兵杀个难解难分,放在往日,这是足以骄傲的事情。
要知道,他们闯军自兴起时,往日经常几万人被数百官兵杀得溃败,现在却能对战河南诸府最精锐的营兵。虽说陈永福的兵马比他们少了很多,而且还有宣府镇兵马在旁护卫。
此消彼长,这种显著的进步足以让人欣喜。
不过二人却高兴不起来,毕竟没有达到几日前他们设下的战略方案。而且二人心中越来越担忧畏惧,官兵中最精锐的舜乡军没有出战,就在旁虎视眈眈,从容观战,不知什么时候雷霆一击。
看他们的态度,似乎完全不将己方放在眼里,这两日的静默,象是猫戏老鼠的前奏。
“有那王斗的兵马在前,我义军的佯战完全不起作用,刘大哥,得想个法子才是。”
良久,还是李过先期出声。
本来闯军的得意打法,不是伏击,就是佯战。双方对阵时,闯军总是步卒或是马兵引诱,然后杀个回马枪,每每将缠战的官兵杀得大败。不过这两天的战事,舜乡军护卫在旁,陈永福营内兵马可以从容作战,他们的回马枪根本发动不起来。
不论是步卒还是马队回战过来,他们的骑兵就出动,为避免损失过大,只好又缩了回去。实力的差距,似乎任何计谋都不起作用,真是打得鳖气。
刘芳亮若有所思:“那舜乡军油盐不进,想钻空子,难。”
这两天舜乡军给刘芳亮的印象,便是那种堂堂正正的力量,似乎可以压倒一切。虽然他们给陈永福压阵的只有三千人,不过就这三千人,给刘芳亮的压力却极大,他总在思索,就算真的让官兵上勾,自己杀个回马枪会如何。
推算的结果让人沮丧,以舜乡军出众的战力,完全可以反败己方,让人占不到任何便宜。便如当日自己一万余人伏击围攻舜乡军前锋,结果却被杀得溃败一样。
这样的军队,整齐,划一,冷漠,机械,似乎没有喜怒哀乐,实在让人不知从何打起。
思索良久,刘芳亮唯有长叹一声,他算是久经战阵,但对上舜乡军,却完全摸不清头脑,大明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军队。
猛地李过一咬牙:“刘大哥,明日我们再打一场,就用那数万步卒引诱,我们马队埋伏。待他们追击十数里,我们马队再杀回去,不信那些官兵不上当。”
刘芳亮摇了摇头:“难…陈永福可能会上当,那王斗却难。就算他们中诱,我们马队杀回去,双方缠战一起,能不能得胜也难说。若是不能,我们的根本就耗费了。”
刘芳亮看得很明白,不说舜乡军的步卒,这两天押阵的三千舜乡军骑兵,己方马队就颇有不如,每每他们出动,自己的马兵只得缩回阵内,双方差距太大了。他们会不会中伏难说,中伏后能不能杀败他们也难说,毕竟前车之鉴在前。
而老营与马队是他们的根本,刘芳亮不愿意孤注一掷。
他眼睛闪动着寒光:“确实,李兄弟说得也对,明天我们应该再打一场,我估算那王斗忍不住要出手了。明天,就用数万饥兵的性命,看看那舜乡军是怎么打仗的。看清楚后,我们就走,所有的步卒都不要了。”
…
崇祯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闯贼倾巢出动了。”
浓雾已经散去,只余劈面的冷风仍是一阵一阵吹着,朝阳升起,千里镜中,可以看到对面浩浩荡荡的军马旗帜结阵而来。那些旗帜,尽数写着大大的“闯”字,旗帜下面,密密层层的闯军士卒,头包红巾,密集的长矛似乎要刺破云宵。
他们来了多少,两万人,三万人,还是四万人?依王斗的估算,应该有三万几千人,算算聚在汝州的流寇,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算是倾巢而出。
“流贼好大的声势。”
王斗身旁的汝州知州钱祚征吸了一口冷气,官兵出动的人马不到万人,而流贼是己方的数倍之多,敌众我寡啊。
放在往日,此时的官兵数量当然算是众多,因为往往几百几千人就可以击溃数万流贼,不过这种反差比已经成为过去,沦落到河南诸府官兵不敢野战,由不得钱祚征不担忧。
他今日也随同观阵,就是与王斗等人位于中军位置上。在他身旁,王斗拿着千里镜对远方直瞧,还有陈永福,同样拿着一具千里镜,神气活现地对流寇那边直看,让钱祚征颇为羡慕,千里镜好东西啊,他刚才只看了一会,又被迫不及待的陈永福拿回去了。
不过此时肉眼也可以看清楚逼来的流寇大军们,看他们人马浩浩荡荡,似乎无边无际的样子,钱祚征深深吐了口气。也只有己方阵中严阵以待的舜乡军,才能给他定神了。
似乎是红色盔甲的海洋,一面又一面的王字大旗下,长枪火铳如林,那些肃然列阵的舜乡军,给钱祚征极大的安慰。他们三个千总的步军列在前军位置。三个千总的骑兵列在左右两翼,有他们护卫前军及两翼,不论是钱祚征还是陈永福,都非常安心。这就是百战精锐带给人的心理暗示。
此战轮到陈永福观战,他领自己的前锋营列在中军位置,迫不及待,就想看看舜乡军是怎么打仗的。
闯军越逼越近,从四里到三里,到两里。舜乡军的夜不收们,也不断报告探来的军情,估算他们的人马数量,各营将领等。今早舜乡军与前锋营离营出战后,探到官兵出战的消息,刘芳亮与李过等人也慌忙领军出来。
两军会战,需要适当的地形,若被官兵逼得太近,到时恐怕难以射住阵脚,不能列出适当的军阵,而没有阵形,不用说到时肯定输。所以听闻官兵出战的消息后,刘芳亮等人也立时出战,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坚守营寨的道理,因为他们是前来攻打汝州的一方。
双方出营结阵后,当然免不了好一番的哨探试探,彼此的哨马与夜不收等人,就是最好的试探人马。不过明显可以看出,闯军方面已经豁出去了,他们的马队与老营不断出来,特别他们的老营,很多人的精锐程度不错,所以官兵方面,也没有逼得过近。
双方阵列,缓缓的会合,这周边一马平川,满是干燥平坦的黄土地,没什么地利可以凭据,最终的战事,还是要看双方的战斗力。
千里镜中,王斗看到闯军在离自己军阵前一里处停了下来。虽然这几天陈永福出战时没有使用火炮,王斗估计他们其实也害怕官兵有火炮。
不过依闯军的经验,官兵的一号大将军炮,最远射程不过一里,弹重两到三斤,这个射程,威力与准确性都大大减弱。而且这种大将军炮也少,多是千斤以下的三、四号佛朗机,弹重三两到一斤,射程不到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