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他们借贷,利滚利下来,一个普通的自耕农,很快就会破产变成佃户。
好在此次镇压,王斗几乎将境内豪强扫光,加上雷霆手段后的余威,谁敢对这家钱庄的出现说三道四?
王斗盘算再过几年,待境内粮食畜牧充足之时,以最强的硬通货——粮食为担保金,自己可以尝试发行货币,当然以军票的面目出现。
也就在八月,王斗还联合兵备道马国玺,动员整个东路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卫生大扫除运动。保安州已经以洁净闻名,王斗镇守的永宁城,他一声令下,自然军民景从。
不过考虑到怀来城,延庆州,还有保安卫城等地,军民热情度可能不高,所以王斗想出一个办法。只要军民运送一车垃圾出来,便会付款多少,视他们需求,支付银子或粮食都行。
果然这激发了东路百姓极大的热情,大扫除运动进行得轰轰烈烈。不过王斗忽然得到一个消息,运送到城外的垃圾半夜被人偷走,然后这些垃圾又送来再卖一次,甚至是几次。
为了防止有人偷垃圾再卖,王斗派出了一些舜乡军看守,又雇人将运到城外的垃圾焚烧深埋,慢慢这种情况才消失而去。由于运垃圾就给钱慢慢形成制度,东路很快出现一种新兴产业,专门有人挨家挨户收购垃圾,然后运到垃圾场贩卖。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场大扫除,东路面貌焕然一新,各城便如保安州一样干净。连各城流民与乞丐也顺便被收走,送入各城舜乡军新建的收容所内,以后安排他们屯田开矿等等。
…
也就在八月,上月东路那场变乱也有了结果,三司会审后,在王斗提供大量证据后,张万山、陈恩宠、宋佳选、陈钦鸾、丁方明、郭才荣等人视罪行大小,或免官,或斩首,家产抄没,家属流放。
曾复扬等一干清国奸细被凌迟,延庆州冠山书院学正曾尤贤羞愧自尽,免于追责。黄昌义罚俸一年,仍原官任事。东路管粮通判郭士同被调往了大同镇。宣府镇都指挥使,副总兵张国威虽对其叔张万山极力挽救,但还是免不了其叔被斩首弃市的下场。
张国威费尽千辛万苦,才免于被牵累的下场,不过也被下旨喝斥,这一系列变故下来,自是恨王斗入骨。
延庆州知州吴植被罚俸一年,记过一次,仍原缺任官,不过其子吴略却被夺去功名,他的仕途生涯就此完蛋了。
宣府镇东路分守参将王斗,兵备道马国玺捉拿清国细作,抚定有功,被传旨嘉奖,跌破一干看热闹人的眼镜。王斗如此肆无忌惮镇压商人士子,反受朝廷嘉奖,看来这武夫在皇上心目中地位很不一般。
如何与这东路新崛起的实力派地头蛇交往,是很多有心人需要考虑的问题。
这场审讯之后,王斗也得到情报司一个消息,上个月参与的罢市人等中,背后主谋者还有张家口一个极为有名的商家豪族,范家。来到东路的便是范家家主范永斗的长子范三拔,罢市之策便是他提议的。
不过在罢市三天后,范三拔便匆匆回往山西了,逃过了这一劫。
听了范家,特别是范永斗的名字,王斗觉得有点眼熟,他仔细想了一会,失笑道:“原来是他。”
依一些史料,后世清国封的这八大皇商,每年都要由塞外向东北运送大量的粮草布匹,有时粮米一次达几万石,甚至十几万石之多。他们在塞外行进的路线,当然要经过东路的外面,似乎离永宁城也不过几百里。
王斗看着那边的方向出神很久。
王斗肆无忌惮镇压商人士子,当然让诸多同类兔死狐悲,加上事后他又明目张胆地征收商税,坐实了他“与民争利”的念头,很多言官已经开始弹劾,不过不久后,他们的火力就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
比起这件事,王斗之事已经算是“小事”,便是现今内阁首辅,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薛国观提议向百官“借助”之事。消息刚刚传出,如潮般弹劾薛国观的奏疏已经涌到崇祯皇帝的案前。
听到这个事后,兵备道马国玺也是顿足,私下对幕僚道:“薛公糊涂啊,此举定然成为百官及皇亲国戚大敌,一个不慎,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他还失言说了一句:“薛公,唉,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以为他是王斗?”
说到这里,马国玺也是愕然住嘴,暗暗想到:“为什么自己认为王斗做这事理所当然,换成薛公就会有事呢?”
听到薛国观的事,王斗踱步良久,也是暗暗摇了摇头。
…
三司会审后,东路诸事平复,王斗决定将主要精力,投入到编练新军上来。
首先编练五千新军,连王斗原来的八千五百军队,未来王斗拥有的军队将有正规军一万三千多人。在他的考虑中,未来自己军队将分为三等兵种,甲等军,乙等军,预备队。
以原来八千多老兵为甲等兵,就是很多步兵也拥有马匹。新练的五千人为乙等军,如果人数不足,未来再慢慢充足。
然后各堡屯田后,或设立专门教官,或以退伍及伤残军士为教官,招集各堡的军壮,闲时操练,忙时耕作。以每堡一千户计,估计一堡可招集军壮五百到一千人,王斗欲新设屯堡五十余处,便有数万军壮。
这些军壮作为预备队,如果未来需要士兵,便从他们中抽选。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训练基础,再加上进入新兵营几个月,出来后定然是个合格的士兵。
正在王斗准备大干一场时,这日他忽然接到兵备道马国玺的紧急商请,他拿出几份公文,神情古怪地对王斗道:“听闻定国将军开练新军,各镇官将都有意前来观摩,还有内阁的杨阁老,薛阁老前来。”
王斗接过公文,暗暗吃了一惊,前来观摩的人群可说浩浩荡荡,有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宣府镇也有总兵官杨国柱,副总兵张国威等人。
更有蓟辽总督洪承畴携同玉田总兵曹变蛟、前屯卫总兵王廷臣、宁远团练总兵官金国凤、宁远总兵吴三桂诸人前来。随在洪承畴身旁的,还有在京师无所事事的孙传庭。
杨嗣昌与薛国观也会以巡查的名义在东路待个几天,到时宣大总督陈新甲,宣府镇巡抚纪世维都会陪同。
第354章 如潮而来(上)
崇祯十二年八月下。
从永宁城北面到靖胡堡山区之间有一片旷野,这里地势平坦,土地干燥,缺少河渠。往日这里居住一些军户,不过几个月前,原来的居民全部迁走,这方圆几十里全部划为军事禁区,作为舜乡军的训练场地。
舜乡军的军营,很多设在永宁城西北的西山上,密密麻麻的营寨林立,望之有若一座城堡。
军营设在这里,易守难攻,山脚下就是清水河,饮水方便。训练场地设在山西北旷野之地,使舜乡军大规模训练合练也非常便利。其实永宁城东门外有一个演武场,不过王斗嫌其破败狭小,早已弃之不用,另劈场所。
此时站在西山上往北面看去,就见山脚的旷野上烟尘滚滚,闷雷似的马蹄声响个不停。近千骑兵保持着严整的队列在旷野上冲击,除了军官外,他们个个身披棉甲,以数列阵形展开,前排手持长矛,后面几排则手持明晃晃的马刀。
行进时,军官们不断喝斥,要身旁军士保持队列的严整,不论人还是马,冲锋时尽量成为一条直线。随着马势的加快,他们一波波冲向前面的目标,一个个划有标记的肥胖稻草人。
目标越来越近,前两排数百骑兵手中长矛密密麻麻探出,错马相过间,他们手中的长矛相续刺中了稻草人身上的要害部位。很多人虚握枪杆,刺中前一瞬间撒手。
更有老练者手中长矛刺中“脆弱而没有多少骨头”的目标颈部,所以他们从稻草人身旁经过时,手中的长矛还是稳稳抓在手上。
显然的,在骑兵高速冲击时,能玩虚刺瞬间撒手,这种极为难练手法的。甚至玩刺中颈部,不攻击假想敌有坚固铠甲护卫,反弹力强劲而且容易卡住长矛的胸腹部位,都是前排那数百在骑兵中日久的老军们。
余下跟上来数排的骑兵们,他们只得老老实实挥舞自己的马刀,从稻草人身旁掠过后,有的稻草人“身首异处”,有的稻草人一分为二,成为两段。不过也有很多马刀落了空,没有丝毫战果。
“冲击”后,这些骑兵陷入“混战”,或挥舞马刀大砍那些稻草人,或从自己鞍套上抽出手铳,对那些稻草人瞄准开火。他们都是实弹射击,啪啪声响不断,手铳的烟雾与火光不断冒起。
“那些老兵已经不错,就是新进的骑军需要加强训练。”
在这些训练骑兵的一百多步外,王斗在众将簇拥下眺望场地情形,看着李光衡部下骑兵的训练,他若有所思说了一声。
几个月前李光衡部整编完毕后,拥有了一个完整的骑兵部近千军士。内中有好几百是从崇祯十年就开始训练的老骑兵,还经历过崇祯十一年那场恶战,战力心理都有了质的飞跃,随部冲阵已经没有问题,只是新进的骑兵们拖了后腿。
“将军明鉴,只需再给末将半年时日,便是与东奴骑军作战,末将也丝毫不惧。”
骑兵千总李光衡在王斗身旁高声道,言语中充满自信。
年初与清兵那场骑战,李光衡的骑兵势如破竹破开了鳌拜的迎战骑兵,让李光衡信心大增。事实证明了,骑兵以严格的纪律,严整的队列,便是骑术不精,对上清国弓马娴熟的骑兵们,己方骑军还是大有胜算。
所以回到保安州后,又经调整了军士,李光衡在接下来的骑兵训练中,对阵列的严整,要求更是达到苛刻的地步。
在他的认知中,虽然补进新骑军不少,不过原来部中就拥有强悍骑兵数百人,都达到人马合一,可以冲阵的要求。以这些老军为前锋,新军随之列阵严谨冲上,不论对上东奴还是流寇,他们个人骑术再高,那种散乱的队形都不会是自己骑兵的对手。
听了李光衡充满信心的话,王斗微微一笑,他身后的高史银高声道:“我说老李,你操练是不是太狠了?我麾下的儿郎们,没在战场上死伤,你让他们骑马,倒是伤残不少,我部中是步军,不是骑军,你不能象训练骑兵那样去训练他们。”
似乎高史银早对这个问题不满,此时趁王斗在场,便趁机发作出来。
听了高史银的话,王斗身旁的温方亮与钟显才互视一眼,神情都是深以为然。
现在王斗军队,连上各把总指挥部,还有千总指挥部,一部军士共有九百二十人,其中战兵八百。除去孙三杰的辎重部,眼下他共拥有六个步兵千总,一个骑兵千总,计约六千四百多人。
在王斗计划中,这几千人,如果能全部训练成骑兵最好,不能的话,六个步兵千总也得训练学会骑马,提高自己军队的机动能力。
所以这几个月中,除了远在涞水的韩朝,远在保安州的钟调阳外,身在永宁城温方亮,钟显才,高史银、杨国栋(杨国栋仍在江南未归,由该部一个把总代理军务)等人的步队,在各军士分下马匹后,全部由李光衡部下教导他们骑马。
对这些人的训练,李光衡也如以往训练骑兵一样,把人扔到光秃秃的马背摔上三个月。虽然几个月下来那些有马步兵也个个能熟练骑马,却是以很多人摔伤摔残为代价,让高史银极为不满。
听了高史银的话,李光衡一瞪眼,怒道:“高千总,本将训练军士,都是遵从将军的教导。如果高千总认为本将苛待将士,可以向将军提议,你的部卒骑马操练,本将不再插手。”
看他这怒气冲冲的样子,高史银哪肯示弱,同样叫道:“李老头,不要以为你死了女婿,你可以拿我的部下出气,我…”
李光衡突然双眼一红,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默声不响。
“混账!”
王斗已是喝斥出声,高史银惊觉自己失言,连忙住嘴,又见王斗发怒,连忙跪下,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
温方亮咳嗽一声,低声道:“老高,你这话过了,还不向李千总请罪,向将军领罪?”
王斗目光扫过高史银与李光衡,皱了皱眉,高史银心思与外貌一样粗鲁,方才只是口不应心之言,责罚也就罢了。
不过李光衡…似乎自韩仲战死后,他的脾气就暴燥了许多,听闻他经常酗酒,甚至常常体罚士卒,虽由镇抚司处罚多次,仍是不改,这是王斗不许可的。
他淡淡道:“迟镇抚,高千总出言无状,攻伐同僚,依律该如何处置?”
迟大成对王斗施了一礼,冷然道:“依律,该重责二十军棍!”
王斗喝道:“立刻执行!”
迟大成说道:“下官领命。”
他一挥手,镇抚司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士上来,将高史银一把按下,脱去他的裤子,劈劈啪啪就打起军棍来。
场内鸦雀无声,就连不远处训练的各部军士惊见这边情形,也都窃窃私语起来。见各军官目光扫来,连忙又各自训练开来。
沉重的军棍打在身上,高史银一声不响,李光衡呆呆地看着,见高史银已经被打了十军棍,连忙向王斗抱拳求情:“高千总也是无心之言,末将为高千总求情。”
温方亮,钟显才,赵瑄,温达兴,孙三杰等人同样求情,行刑的军士也停了下来,看王斗的意思。
迟大成却道:“律令煌煌,将军令下官责罚高千总,若因人情而免,我舜乡军何以为军?”
王斗默声不响,挥挥手,那些镇抚军士又继续行刑。二十军棍打完,高史银白花花的屁股上已是道道血痕。他龇牙咧嘴,拍拍屁股站起来,穿好裤子,对王斗施礼道:“多谢将军责罚。”
他恼火地看了李光衡一眼,说道:“李老头,我高史银对不起你…韩二兄弟,当年我俩也是过命的交情,他这一去,我心里同样不好受…刚才话冲,得罪了。”
李光衡呆立良久,忽然对王斗深深施礼:“将军,末将知道从巨鹿回来,这心思就暴燥了许多,多有违军纪所处。再过几日便是末将休假之期,末将想提请将军许可,让末将回保安州歇息数日,理理心神。”
眼下王斗身边的几千保安州老军,不知不觉已经成为脱产军士,为了缓解他们各方面需求,几个月前舜乡军已经作出规定。不论军官还是士兵,每月都有五日轮休时间,可以回保安州去看看家小。
不过李光衡整日埋在训练场上,已经好几个月没回保安州看看家人,他知道自己心思不对。也生出回保安州看看妻女的心思,静静调整下心神。
王斗点点头:“李千总每日操练军士,确是辛苦,准你一月假期,回保安州好生静养。”
李光衡谢过了,他走后,部内之事由副千总处理,倒不会有什么事。不过他还是向王斗推荐一个人才,协助骑兵训练,便是几个月前从保安卫城收罗来一个叫刘仓的军官。
这刘仓有着保安卫指挥佥事的官衔,听闻同样善于骑术。对于此人,王斗也有印象,崇祯九年自己大败阿巴泰所部后,前往卫城面见当时守备徐李贻安时,在接风宴上,就有见过这刘仓。
当时他寡寡欲欢,独自喝着闷酒,一副不得志的样子,没想到却被李光衡收容到了麾下。
这也是好事,有部下帮忙收罗人才,也少花王斗许多精力。
…
“手铳改为自发样式,果然便捷许多,不需火绳,击发便利,便是哑火率高了些…不过每个骑兵配两到三杆手铳,却也弥补了这个缺遗。”
温方亮见场中气氛沉闷,连忙转移话题,果然众人被他吸引去。
此时场中李光衡的骑兵还在训练,广阔的旷野上除了他部骑兵千总外,还有几千人在训练骑马,排布列阵。场中各人看来似乎都有马,骑兵与各部骑马步兵区别,便是李光衡部下不论马鬃、还是各人左臂圆盾都染成统一的红色,骑马步兵没有。
那些骑兵们仍对稻草人大打出手,他们的手铳,不时击在稻草人的身上。近距离的火力,打得各稻草人泥屑飞扬。如果是对面的敌人,早死得不能再死。
在王斗与李光衡商讨后,骑兵装备便是棉甲,长枪腰刀与手铳,作战战术为冲锋时使用长矛与马刀,混战时使用手铳。大量事实证明骑兵在高速冲锋时射击,纯属浪费弹药,不若发挥骑兵的冲击力,破开敌阵后使用手铳。
王斗原认为要加大手铳的口径,不过训练后取消了这个想法。双方混乱时相距不过几步,便是以手铳的威力,几步之内,也足以破开对手的重甲,如果未来与清兵作战的话。
如果是流寇,这种手铳的威力就更大了,十几、二十步内对未披甲军士很有杀伤力,威力可与马弓相比美。
第355章 如潮而来(下)
温方亮话题一转,忽然道:“现我舜乡军,每个骑兵都将配两到三杆手铳。将军,末将有个提议,不若每个甲等军士同样配备手铳,来日与东奴或流寇作战,就更有把握击溃对手了。”
温方亮的话让众人兴奋起来,燧发手铳哑火率再高,精度再不如火绳枪,但可用数量弥补。短距离与敌作战,也不需要多少精度。
各将麾下的火铳兵与长枪兵,不要说来日不会陷入与敌混战。到时如果混战,对那些身披重甲的敌手,用刀用枪,可能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杀死,也增大自己军士的伤亡。
但如果各军士身上都挂几把手铳,使用手铳瞄准其开火…
王斗也是意动,未来的肉搏战,面对身披重甲的清兵,使用大刀与长枪,要杀死一个人并不容易。但如果军士配有几把手铳,相互撕杀的几米距离内,便是对面清兵披上三重层,一铳就可以将其打死打残。
手铳的威力再小,几步的距离内,也没有甲胄可以抵挡。而且铅丸在这个世界毒性比任何毒箭都厉害,躯干上中了弹,决没有存活的可能,四肢上中了弹,也是截肢的下场。
似乎二战时的美军,就每人配一把大威力大口径的手枪,大大提高士兵的进攻力与防护力。
只是…每一个甲等军配一把或是几把手铳是不错,对自己军工的生产要求就高了。
未来舜乡军可能需要几万把燧发手铳,还有好几万杆的鸟铳。在王斗预算中,甲等军与乙等军都是长枪兵与火铳兵各一半。屯堡大兴后,还有好几万的军壮,都需要装备大量的火铳。
原来王斗的打算,各屯堡预备队的军壮使用三眼铳,这样打制与成本都低了许多。不过他最后想想,还是排除了这个想法。便是为了拉动东路的钢铁需求量,使路内练钢练铁工艺得到大规模发展,也需要普遍使用鸟铳。
看周边众将七嘴八舌,兴致勃勃的样子,王斗也询问身旁的后勤司大使齐天良:“齐兄弟,现我军工科,每年可打制鸟铳,自生手铳多少杆?”
齐天良忙道:“回将军,军工科的军服诸厂己陆续包给东路各商家,原来各矿工匠也大量收回军工科,加上从灾民中挑选工匠,现军工各厂有工匠三千余人,其中火铳厂工匠增加到一千人。”
“火铳厂大量使用水力钻床,废品率减低到五成,一个月可成品铳管两千五百杆到三千杆。依下官的计算,一年可打制鸟铳三万杆,内中自生手铳三千杆。”
齐天良的话让王斗很高兴,这种生产力,决对是大明第一,便是兵仗局与军器局都是望尘莫及。
他说道:“成品率还可提高,军工各厂,现有大量熟练工匠。可抽选匠头,各带工匠若干,每组负责鸟铳一部打制,便如当年秦国的工匠作坊。”
军工科现在有了“废品率”的概念,以往王斗总是奇怪,打一根鸟铳的铳管需要四十斤熟铁,最后变为精铁,只有七、八斤。王斗还认为那些工匠厉害,几斤熟铁打成一斤的精铁,这种“浓缩率”太高了。
后来王斗发现自己错了,不是一根铳管需要四十斤熟铁,而是此时打制武器,成品率太低了。十根铳管,往往只有二、三根合格,余者都是作为废品的存在。
古时没有“废品率”这个概念,工匠也无法解释“废品率”的问题,所以在文人记载中,就变成了一根铳管需要四十斤熟铁。误导了王斗很长的时间。
发现这个问题后,王斗引入“废品率”这个概念,现在他掌控东路,可以在许多拥有充溢水力的地方建立火铳厂。军工各厂广泛使用水力锻床与水力钻床,力量输出稳定,不象工匠那样容易疲劳出错,所以成品率大大提高,达到了五成的地步。
现在王斗军工科打制一根鸟铳,只需要十几斤熟铁,未来还有大量提升的可能。
“本将的意思,长杆自生火铳可以暂缓打制,多打制自生手铳,一年至少打制五千到一万杆…”
燧发枪刚刚生产,熟练工匠不多,燧发枪有一系列精细零件,比起成熟的火绳枪,生产不是那么容易的。
眼下舜乡军火绳枪库存甚多,王斗的意思,先生产一系列的燧发手铳出来,先将骑兵千总装备起来再说,眼下李光衡军中,只有一半人拥有手铳。未来整个舜乡军,对燧发手铳的需求量大,需要向这方向倾斜力量。
齐天良恭敬领命,提起钱粮的问题。依现在大明生产鸟铳的成本,一杆约是三到五两银子。当然,放在王斗工匠体系中,这个成本大大减少。不过军工科如果一年打制鸟铳几万杆,需要的钱粮成本也不少。
王斗让他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会吩咐财政司拔款,一年几万杆的火铳成本,他还支付得上。又问起鲁密铳的问题:“朝廷拔下鲁密铳一千杆,本将吩咐内中五百杆改为自生火铳样式,军工科完成了吗?”
…
得到五百杆燧发鲁密铳尽数完成的消息,王斗决定将这批燧发鲁密铳下拔军中,未来看看战场作战的情况。
不过众将都是兴趣索然,燧发火铳高额的哑火率,让他们提不起精神。
众军在战场列阵齐射,如果火铳兵手上的火铳哑火,几乎没有再扣动一次板机的机会,就要快速退回装弹。高度紧张下,很多人可能会忘了铳管内仍有弹药,又往内中装药…
不比混战时使用手铳,这种长杆的燧发火铳,如果用于军中,可能引起的轮射混乱风险太高了,哪比得过军中成熟的火绳枪?所以众将兴趣索然就可以理解了。
便是未来有大批量的燧发火铳库存,王斗也不能强迫众军士都使用燧发火铳,只能在以后的战争中,慢慢完善燧发枪的性能,提高众军对这种火铳的信心。
当然,王斗吩咐军工科多打制燧发手铳,使年产量达到五千到一万杆,还是让众将兴致勃勃。讨论着自己麾下每个兵装备一到两杆手铳后,未来如何与敌人作战。
…
看过骑兵训练后,王斗带领众将回到永宁城,下一阶段,主要是五千多新军招募训练问题。
目前王斗军队,有六个步军千总,一个骑兵千总与一个辎兵千总,这里约七千三百余人,大部分都是老军。
温达兴的夜不收千总,由于招收战场侦测人员较为困难,所以军中夜不收一直只有四队两百余人。为了提高未来的战场侦测力量,王斗已经决定,李光衡麾下的骑兵们,平日闲着没事,也需要训练战场侦测。
王斗营部有直领护卫三百人,他们分为六队,三队鲁密铳手,三队刀盾手,平日还作为仪仗队使用。这三百人,同样也要训练夜不收各种技能,这样未来的战场侦探,王斗便有了一千五百余人的军事力量。
不但如此,各个千总的步队,由于都拥有马匹,也必须挑选一些精明强悍之士加以训练,使之拥有夜不收的技能,成为各个步兵千总的战场耳目。
再去除赵瑄的炮兵千总(不满员,目前只有两百余人),王斗八千五百老军们,还有四百余人未入甲等军编制,作为将要训练的乙等军军官们存在。
王斗将扩兵五千余人,以一千总九百二十人计,又需要六个千总。
这表示又有好些人要升官了,新军的每个千总,自然要从各资深把总中挑选。各把总中,雷仙宾、黄玉金、吴争春、沈士奇、田志觉、阴宜进、高寻等人都是良好的人选。
雷仙宾与黄玉金二人原是韩朝的部下队官,早在崇祯九年的战事中就有出众表现,王斗意属他们各为新军的千总。余下的千总人选,也在紧张的选拔当中。
除了这些乙等军的千总,还有二十几个把总,八十几个队官,更有众多新军甲长、伍长等军官头目。庞大的需求量,不知引起多少甲等军老兵们的兴趣,很多人上下活动,希望能进入新军中任军官。
舜乡军中,各千总,把总,队官,都拥有推荐下属的权力,镇抚们也将平日各军官表现汇合上报,作为将士升迁的参考之一。一场规模浩大的升迁战开始。
…
除此以外,东路很多百姓也盯着舜乡军五千余的新军名额。
现在的舜乡军,在东路地位高,待遇佳,他们英气勃勃的样子,看得许多年轻人羡慕得直流口水。特别保安州那些军户,个个走在外面都是腰板挺直,得意洋洋。
更不用说舜乡堡军户们,不论各地文人还是商人都要巴结他们,因为你要在舜乡堡设厂开店,需要这些军户作保人。不与这些军户打好关系,根本不能在当地落足。
而舜乡堡现在是东路最富足的地方,舜乡军大部分是舜乡堡人,每次出战,都带回大量分赏,家家富裕,商机颇多。又有哪些士绅商人会放弃这个充满机会的地方?
但不比崇祯九年,那时保安州是全民皆兵,每个军户子弟条件合格的都需从军。现在定国将军开始挑肥拣瘦,想进入舜乡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王斗本来的意思,是从新设屯堡中的新军户中挑选兵额,不过各屯堡没有完善,未安排的流民灾民甚多。而且现在各屯堡实行营田制,暂时没有分田到户,所以经仔细考虑后,这五千余新军,王斗决定在全路招募。
这五千余新军除发下盔甲军服,负责军中伙食外,仍然没有粮饷,不过平日作战有杀敌分赏,五年后还可退役。退役后他们拥有东路军户户籍,分取熟田五十亩,耕牛农具等物,平日作战的盔甲兵器也归他们传家拥有。
崇祯十二年九月初一日,舜乡军设在卫城,怀来城,延庆州,永宁城各处的招兵处人头涌头,密密麻麻挤满了前来碰运气的年轻人。
招兵会连续进行七日,今天是第一天。
早在前几天开始,就有无数的年轻人涌到,等待招募开始。这是一次难得的良机,舜乡军以后招兵,只会从新屯堡军户中招募,还得各屯堡表现出众者子弟选拔为军。错过这一批,不知要过多久才有机会。
这次定国将军不限身份户籍招兵,不论东路各城的军户民户子弟,都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幸运儿…
就在这一日,似乎很巧的,宣大总督陈新甲,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相邀的队伍,在镇城响水铺驿站遇到了宣府镇巡抚纪世维,总兵官杨国柱,副总兵张国威一行人。
他们结伴而行,从鸡鸣驿进入东路,往永宁城而来。
内阁大臣杨嗣昌与薛国观,也在京郊汇合了蓟辽总督洪承畴一行人,过了居庸关,进入东路延庆地界。
第356章 所见、所闻
“几个月不见,未想东路变化这么大…”
宣大总督陈新甲的旗牌仪仗浩浩荡荡而行,车桥内,相貌文雅的陈新甲若有所思地抚须沉吟。他的后面,是宣府镇巡抚纪世维的车马仪仗,然后又是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副总兵张国威等人的军马。
看着路边的景色,啧啧称羡声不断响起。相比流民满地,乞丐满街的宣大各地,东路的情形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不见流民与乞丐,似乎全部被收容管理,一个又一个屯堡拔地而起,到处大兴土木,随处可见忙忙碌碌的人群。
那些百姓,在官吏们带领下忙着建立营房,修治道路,开垦农田,兴修水利等。虽然很多人仍是衣衫褴褛,但他们脸上带着笑容,对未来充满希望,与宣大各处军户百姓的麻木大不相同。
常年的灾害,兵荒马乱下,大明许多地方不说千里无人烟,百里无人烟也是正常,往日一个个兴旺的城镇废弃。但东路不同,似乎见缝插针,只要适合生存耕种的地方,各样房屋便拔地而起,形成一个个大小屯堡。
兴建屯堡,需要大量木料石料,大量货物。围绕这些屯堡周边,各样商铺作坊也在兴建,忙忙碌碌皆是运粮运货的商人,可以想象,以后这些地方,都将形成繁盛的村镇。
伐木厂,采石场,还有各样厂矿,畜厂也随处可见,到处可见招工的商人士绅。似乎一夜之见,整个东路都进入大规模建设浪潮。加上大量的人口聚集,来来往往的商贾,一个字:“兴盛!”两个字:“人气!”
熙熙攘攘的景象,可以预料东路未来的繁华。
陈新甲曾听闻王斗上任后,喊出几年之内将东路变成桃源之地的口号,当时他嗤之以鼻,现在看来,王斗决不是在说大话。
“作战勇猛,治军出众,治政同样出众,这王斗,还真是文武全才,只是大明有将如此,是祸是福…”
一路行来,陈新甲心思复杂,王斗的跋扈,让他越来越不满,但他的才干,又是自己需要的。宣府镇东路属宣大总督府管辖,虽说陈新甲不久后要进入内阁,但未来东路的成绩,自然很大部分要算在他的头上。
便是以后进入内阁,有王斗这样的强军强政豪强在地方力挺,都可以为自己加分,在内阁中站得更稳。
“王兄弟真不用说,打仗厉害,这管民管军的,啧啧…”
陈新甲与纪世维车马后,一个个顶盔披甲,身策骏马的魁梧将官,正是宣大三镇前来观摩的杨国柱,虎大威,王朴等人。
人群中,高大俊朗,身着华丽盔甲,身披鲜红披风大氅的大同镇总兵官王朴,一路与身旁的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谈笑风生。
崇祯十一年那场战事,到达高阳不久,王朴便领军回转大同。虽事后证明清兵骚扰山西纯属乌龙,不过王朴也赖在大同不愿再次出战。回到大同后,听闻卢象升战死,王朴也披麻戴孝,嚎哭数日表示哀悼,搏得了大同镇上下一片赞誉。
也因为庆都大捷,王朴有斩首数百级的功劳,今年年初朝廷论功行赏,王朴高升为都督同知,仍充任大同镇总兵官。对这个结果,王朴表示满意。
当然,对上官封右都督,荫一子世锦衣百户的虎大威。甚至官封左都督,荣禄大夫,荫一子世锦衣千户的杨国柱,王朴心理又有些不平衡。对王斗此人,王朴可说是记忆犹新,他虽回到大同,也密切关注宣大军一系列所作所为。
巨鹿血战,让王朴咂舌不已,暗暗庆幸自己早早回到大同。事后的涿州之战,宣大军大捷,所获丰厚,又让王朴懊恼不已,自己没参与这场战事,真是亏了。
随后的通州之战,平谷之战等,让王朴对王斗的战绩战力深为惊叹,忆起当时自己对舜乡军的印象,深思其中原因,王朴不由坐不住。因此一听闻王斗开始练兵,便有意前来观摩。
不过他稍一打探,却发现有这想法不止自己一个人,山西镇官将,宣府镇官将,甚至有消息传来,辽东许多总兵官将都有意前来东路观摩。虽暗暗嫉妒王斗的声名风头,但对王朴这个喜好交际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他赞叹完后,又潇洒甩甩盔上几根漂亮的翎羽,对身旁的杨国柱嘻笑道:“杨老哥好福气,麾下有王将军这样的将官,来日东路治理起来,这,啧啧…”
语气中,王朴不无嫉妒之意。
对王朴的话,杨国柱微微一笑,往日与虎大威一样,他对王朴这种用钱买来官位的纨绔子弟很是瞧不起。不过经去年那场战事,双方也算是并肩作战,结下了战友的情谊,神情举止中,杨国柱对王朴温和了许多。
王朴的恭维,让杨国柱心下快意的同时,也对王斗此人涌起来更为复杂的情绪。
镇内有将如此,杨国柱当然脸上有光,王斗有功劳,将来都要分润一部分给自己,站在这个角度来说,王斗越出众,杨国柱因此获得的好处越多。
但虽说如此,王斗越来越耀眼,手段也非常出众,来日东路这个地方,能藏得下这个潜龙吗?
经历了崇祯十一年那场战事,当日还是游击将军的王斗,麾下军力战力已经超过了自己这个总兵。现在他升任为分守参将,来日实力更不知会膨胀到哪一步。
镇朔将军只有一个,未来有一天,王斗看上自己这个位子,自己又该如何?
关系到自己的地位权力,便是杨国柱对王斗这个下属再欣赏,也不免转动着别样的心思。
杨国柱老于军伍,或许对东路民政不以为意,不过窥一斑可见全豹。以东路各处屯堡设立来说,这种大规模的民政管理,放在别的地方就是一个混乱,但这里却是井井有条,这种组织力度,镇城哪个官将拥有?
听闻王斗部众主要军力便是这些屯田兵,东路新增口数数十万,青壮怕有十几万…
杨国柱内心有个猜想一直不便宣诸于口,有朝一日,王斗会不会将这些青壮全部训练成兵,区区一个分守参将如果有兵十万,那是多么让人可怕的事。
身后的中军亲将郭英贤没心没肺地与虎大威的亲将虎子臣笑成一团,言道到了永宁城后,定要与王将军大喝三百杯,一醉方休。
不过眼光所见中,杨国柱也看到身旁虎大威看着路旁那些忙碌的人群若有所思。
那些人群大多为青壮,皆以十,百,千为单位,在一个个管事带领下忙忙碌碌,分工合作,从容不迫,便如一只只军队…
…
“要不是张军门在东路年久经营,东路会有现在的底蕴兴旺?那王斗只是占了便宜罢了。”
随在杨国柱几个总兵身后的,是宣府镇副总兵张国威一行人。张国威人如其名,举手投足间颇为威严,傲气内敛。他年不到五十,正是事业有成男人的黄金年龄,派头十足。
他身上没有披着甲胄,却是穿了一身都指挥使的官服,正二品的官袍大红绯色,上面绘着狮子的补子。
策马行在张国威右边的,却是镇城原游击将军李见明,曾随杨国柱出战,王斗见过的。年初朝廷论功行赏,李见明也升为了参将。他本来就身材肥胖,回到镇城几个月,肚子更大了一圈,双下巴更为明显。
他没有穿着官袍,仍然甲胄装扮,身披圆领大襟摆锡甲,头戴凤翅枪盔,将一个肥大的身躯涨得紧紧的。
张国威左边,原游击将军温辉,他领两千兵马入援后,事后一样升为参将。不过他们这种营兵参将,名下管兵不到三千,却不如王斗这种地方分守参将来得滋润。
温辉原本就干瘦,回到镇城后更是瘦了一圈,他戴着水磨锁子护颈头盔,似乎盔内有点空荡。
他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此时说话的正是他。
在三人身后,策马而行的是张国威亲将张心旌,本族一个亲侄后辈。张家字辈排名便是:天万国心顺,文章逢泰运。张国威的子侄辈份,皆是心字辈。
张心旌不到三十,却也是一个胖男人,顾盼中架子十足。他身披甲胄,骑在马上打量周边景色,眼中露出贪婪,渴望,愤恨种种情绪。若是不见他的眼色,绝对想不出人类一双眼睛,可以同时表达这么多含义。
听了温辉的话,张国威缓缓说道:“东路虽有本军门治理过原因,不可否认,王斗也有些才干,东路有现在兴盛,他也出了力。惜其年轻气盛,处事不周,论老成谋国,牧养东路适当人选,原以二位为最,可惜了。”
听了张国威的话,李见明与温辉更为嫉妒。
原本二人就对王斗不服气。王斗越是声名大振,立功越多,二人更是妒恨。
其实张国威知道,李见明与温辉二人都曾对东路分守参将的职务垂涎三尺,二人家族世袭宣府镇卫所军官,一出身,就可以从指挥佥事做起,比一个普通卫所小兵少奋斗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