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能解释的是,从那一夜起,所有亲眼目睹了整个场面的人,都深深埋藏好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因为他们确定自己的一切阴谋,一切企图都会在这种极端强横的力量下粉碎。
“朕听说了大兴城内的新传言,他们说朕是魔门隐藏的高手,残忍可怕,秘密杀了杨广,易容成他的模样来占据天下。”杨广步行在宫城之中,与沈光一起眺望着御花园里的湖面问道。
他表情非常平静,但沈光却从这贫乏,没有波动的字里行间,听出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好一个‘听说’,竟然两厂能‘听说’这个消息,那么传播这个消息的主人,也就是杨广话里的‘他们’估计现在已经在两厂的伺候下,痛哭流涕的忏悔着自己的失言。
“臣不知真假。”沈光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杨广:“我想独孤峰,宇文士及他们也不敢去探究真假,这大兴城中,百官士族也不在乎真假,他们恐惧的只是陛下的武功,只是两厂的耳目,但…臣在乎。千古功名,不过一死而已。”
“大殿之上,有一百多数士子捍卫义气而亡,沈光又何惜此身,不敢报陛下知遇之恩?”
“好,很好!”杨广大笑道:“你既然有这个决心,我岂能不满足你?”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块台阶上,回头俯视着沈光:“易容之说,自然是可笑臆测,但要说我是过去那个杨广,那又显得可笑至极…我问你,一个人要怎样才会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李代桃僵或是遭逢巨变,也有可能是被人迷魂。但陛下你并不是后两者,因为无论遭逢什么样的聚变,这么短的时间内,陛下你不可能性情完全扭转,更不可能拥有如此之高的武功!”沈光上前一步,斩钉截铁道。
“除非是因为扭转性情,就是练成这门武功的代价。”杨广轻声笑道。
“你试过一点一点将迷魂术施加于自己的感觉吗?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去想象他的记忆和情感,去体会他的经历,完全投入自己去铸造另一个人格。同时一点一点的抹杀自己过去的情感,屠戮自己所爱,践踏全部的美好记忆,直到它苍白,直到自己漠然。”
“朕强大的秘密就是这样,杀死杨广,使元始天魔重生——在朕的身体里,从此杨广和元始天魔合二为一。”
“沈卿,你心里想必也有不能忘怀的事,十分在乎的人,如果朕摧毁它,你是什么感觉?”
“痛苦万分,心碎欲裂!”
“如果朕让你尝试着不在乎呢?”
“臣做不到!”
杨广低声道:“我告诉你如何做到,记住自己深爱的人被摧毁的感觉,然后一万次的重复它,直到麻木,然后再以强大的精神秘术,一遍又一遍的清洗它。直到你除了记忆,一片空白,当然你还可以选择寄托一缕执念。”
“这样你就有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重新打造一个你,如果打磨的足够精致,你可以成为任何人,拥有他的力量。”
他重新回到了那种平静的波澜不惊的眼神,轻声问:“现在,你认为我是不是杨广?”
沈光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了,但现在他还是感到不寒而栗,杨广所说的武学比起他见过许多魔道速成法门,缺少了血腥和残忍的祭献,但它却是他所知道任何武学中最残忍,最邪门的,也是最可怕的,道心魔种跟它比起来就像小儿科。
《葵花宝典》和它相比,也缺少了几分狰狞。
因为这门武学将对自己的残忍发挥到了至极,它简直就在以一种超卓的智慧,用于抹杀和折磨自己之上,几乎穷尽了人类能接受的一切痛苦。
沈光大汗淋漓,他挣扎道:“童贯童公公?”
“也是被朕用这门武学塑造的人,他的本体可能你也比较熟悉,就是我身边的那个韦公公,韦怜香…”
“东西两厂的那些高手?”
“都是一样,你没发现宫里的内侍少了那么多吗?”
杨广看着满脸恍惚,表情狰狞可怕的沈光,补充道:“他们只是受功者而已,所以没能获得最强的力量,只有真正敢于抹杀自己的人,才能练至这门武学的最高境界。”
“有多少人修炼过《太上忘情篇》,就有多少个太上!朕是幸运,获得了天魔石中元始天魔的传承,与天魔合体,成就元始天魔正果。如果其他人练了此功,他终究会被抹杀一切,成为太上降世的驱壳!”
沈光于天人之间挣扎,思索着人类终极的三个问题——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我’要去哪里?
这是对自我的拷问,这是勘破佛经中我相的思考。要知道杨广究竟还是不是杨广,这个难题,沈光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挣扎。在没有科学帮助和定义的情况下,他只能求诸于哲学。
然后彻底迷茫了!
“陛下还是不是陛下,我还是不是我?”沈光短短几刻之内便耗尽心力,真气与精神交缠之下,浑身精力耗竭,近乎油尽灯枯。当然,这也跟杨广给予了他一部分《太上忘情篇》的经文有关。
那些贯彻着‘陈昂’这个意识对于哲学最终三问的思考论述,不但是如杨广所言的一门极其玄妙,甚至超越杨广记忆中一切神功的武学,同时也是关于人类意识,灵魂和自我的科学研究成果,但另一个重要方面,它也极其自我。
自我到了除了陈昂之外,所见者皆疯狂的地步。
眼看沈光生命潜力即将枯竭,到时候,最好的结果也是痴傻,沈光奋起一丝清明按照《太上忘情篇》上记载的方式,抹杀了自己关于杨广的一切追溯和疑问,重塑了自我。
他几乎瘫倒在地,对杨广跪服道:“臣,拜见陛下!”
第十四章机关异术
步行在皇城的地下,杨广从旁观的角度,欣赏着这座几乎挖空了宫城与皇城的地下宫殿,这是个立体的城市,开放给杨广组建组织的皇城各宫,如同悬浮在地面上的空中楼阁,它们下方除了特意加固的地基,几乎全部被这座城市占领。
利用这个世界高超的匠作技术,在机关机构上的高超技艺,杨广驱使着他控制的魔种之徒,将宫城与皇城几乎挖空。
飞檐阁楼位于地上,由桥梁索道相连,地面镂空极尽妍巧,在保留皇城华美壮丽和花园美景的基础上,掏空了地下,由机关钢构加固,构建出一座镂空的地下之城。征召而来的大批匠人,手艺人居住工作于此,为杨广打造了一个机关术的圣地。
“大隋机关匠作之术,本就十分高超,无论是宇文智及为我建造的临江十宫,还是鲁妙子为杨素建造的杨公宝库,都是这个对科学认知并不发达的时代惊人的奇迹,更不用说机关术的集大成者——洛阳、大兴城那三十丈高的城墙了!”
“为两京建造一百米高,相当于一千五百年后三十三层楼高的城墙,都不在话下,朕只是开掘了区区一条2700多公里运河,天下就烽烟四起了?真是岂有此理!”
听着杨广的抱怨,黄裳只能苦笑:“陛下,京杭运河利在千秋,贯通南北,为中华大一统之基,必将兴后世五百年,为南方富饶之基,北方一统之瓯。”
杨广撇着头看他:“朕难道不知道这些?还需要你一个宋朝人来告诉我?”
黄裳也只有继续苦笑了:“毕竟臣出身的那个世界,隋唐之时可没有如此高的机关之术,听闻那惊雁宫战神殿乃是天下机关学大成之作,玄奇无比,是微臣想都不敢想的!故而臣故乡关于隋唐之事的旧论,也未必与此方世界相同,之所以历史相似…或许是天意罢!”
“能随便更换眼球的世界,也未必正常到哪里去!”杨广闻言淡淡道。
黄裳会因此而震撼,但杨广可不会,他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没亲眼目睹过那传说中循周天星斗的轨迹自行移动的惊雁宫,但记忆中星球大小的宇宙战舰的建造方法都有,自然不会在乎这些,只不过主意识隐隐警告他不可直接应用来记忆中的技术。
好像在隐藏躲避着什么东西的窥视一样。
所以才不得不和这个世界的本土机关术结合,来实现自己的一些构想。
黄裳在前面带路介绍道:“这几年大隋营造频繁,广建宫室,又开凿运河十几年,数次制造攻城机关,故而朝廷之中精于机关术的大匠甚多。再加上陛下天魔蚀魂之下,为一大批徒刑犯人、叛军罪囚重塑自我,重生为精通科学之人。”
“两者配合之下,对机关之学大有扩展,冶炼、铸造、营建、动力、机械、化学、物理、工程进境飞快,唯有电力一门,未能达到要求。”
“再抓一批叛军,这天下什么都不够,就是人多!”
“哪怕电死最后一个瓦岗叛军,也要给我把电机核心与电力体系完备起来!”杨广命令道。
“现在能利用水力发电,也能带动五匹马力的电机,但要想和机关术结合大概还需要数年的时间完善,电力规模已经足够匠造监小规模电解铝,钢材的冶炼也进入了正轨…”黄裳快速的报告道。
杨广打断他说:“控制科学的投入速度,主要帮助这个世界的机关术,总结原理,提供思路,万万不可主导其发展,免得引起‘主神’的注意,坏了本尊的大事!”
“是!所以臣一直不敢大规模铸造火器!”黄裳禀报道。
杨广来到一栋繁复的阁楼前,这里戒备森严,处处都有东厂西厂的太监警戒,还有一堆魔化的十二卫侍卫守卫这里,但以杨广的身份,自然能轻易进去。
里面是一间普通的锻造、加工室,或许在其他地方这里的机关和机械多的惊人,但在这里确实再正常不过的景象了,只有在偏殿中心的一个高台上,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比常人手臂大一倍的巨大臂铠,由无数零件和机械构成,通体血红,散发着一股惊人的热气,杨广手摸在臂铠的表面上,仿佛熔金蚀铁的炽热被魔气隔绝开来,但已经足以让他感受到那种杀伤力了。
杨广将右臂塞入了臂铠之中,感受到内部仅仅比较温暖的温度,和十分贴合肌肉的机械构造,他凑近了打量着这个机关艺术品。那和谐的构件组成一个完美的整体,运起真气,还能控制臂铠表面的炽热力量,混合成一股炙热的真气。
“神兵利器啊!”杨广叹息道。
“巧夺天工!”他举起右手,感受着臂铠运动的顺畅。
“将真气和机关融合,这个课题,能有这种成果,很不错了!”杨广将右臂平平伸出,魔气灌注于右手,可怕的侵蚀力量立刻缠绕住了这件臂铠。
“如果有真气属性炙热的内家高手,持这件神兵…”杨广撇了黄裳一眼,他立刻知趣的报上这件武器的名字:“炼铁手!”
“嗯!持这件炼铁手…立刻能力敌绝顶高手,邪王阴后都不在话下,虽不能胜,想输也难!如果再创造一门武学配合,开宗立派也不是难事。但是…”杨广语气忽然凌厉起来:“朕要的是这些废物吗?”
微微一握拳,那诸多珍惜合金打造的臂铠由手心处响起碎裂的声音,杨广一握之下,一件强大的神兵破碎成无数碎片。
“把你们的思路从神兵利器之上给我滚出去!朕不需要强大的力量,这个世界没有力量能比朕更强大了!以机关之道,探究天地之妙,实现种种真气做得到,做不到的异能才是你们要实现的目标,比如飞行,比如操纵水火异能,比如力抗千钧。”
“我宁可你们今天给我的是一个装着喷油管子,使人能以真气操纵火焰的怪东西,也不愿意你们把这种蠢物拿出来。”杨广语气冷漠道。
第十五章净念禅院
净念禅院深藏于林木之中,虽然远远望去只看见露出的几间殿宇阁楼,但靠近了才知道,室内的建筑加起来有数百余间,俨如一座小城,广大的不可思议。
众殿宇以五彩琉璃造成覆盖的众庙瓦顶之上,华壮妍丽,阳光照射之下发出琉璃光彩,端有极乐世界七宝辉煌,众生妙谛之感,最中央的中轴线上共有七座大殿,其中又有一尊纯铜打造的小殿,铜殿之前有一广阔达百丈,通以白石堆砌的平台广场。
此时广场之上,罗列着两组僧兵,一组盘坐围绕着铜殿,另一组则林立在铜殿后的一座大殿之前,每一组大约一百来人,都是气息悠长,身形健壮的武功高手。
而大殿里却只有禅主了空与四大金刚端坐金佛之下,眉目间凝重异常,他们面前是几名并非僧人打扮的来客,其中以两名少年最引人注目,他们脸上尚存稚气,穿的也破破烂烂的,但两双透着机智狡黠的眼睛,却分外明澈。
“寇施主、徐施主,还有跋锋施主,独孤女施主,禅主精修闭口禅,不便开口,便由无嗔来替他为各位解惑。”无嗔双手合十,对在场其他人说道:“天台宗智慧大师、华台宗帝心尊者两位圣僧托各位施主前来,实则是想问各位施主一件事。”
寇仲怒气愤愤道:“好你个和尚,出家之人不想着打坐参禅,也想从我们兄弟口里知道杨公宝库的消息吗?可你不知道,杨公宝库远在扬州,你把我们强行带到洛阳,可是他娘的错过几乎了!”
无嗔哭笑不得,只得颂了一声佛号道:“寇施主言重了!杨公宝库之事,与我等世外之人无关!”
旁边一个浑身披着白纱麻衣,面容憔悴的女子冷冷的看了寇仲一眼,冷漠道:“净念禅院的高僧佛法无边,清净自在,怎么会把杨公宝库看在眼里,也只有乡下粗鄙之人,眼皮子短浅才会时时刻刻提防着人家!”
她刚开口的时候,寇仲还被她的风华迷得晃了晃神,但听到她后面那些话,就让他大怒跳起来:“看不起钱财,我告诉你,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了!这金佛大殿,这古刹宝殿,还有那些和尚身上穿的丝绸袈裟,你披的细密麻布,哪个不需要钱?”
“你看不起我们兄弟,也不就是因为我们没钱吗?”寇仲拖起徐子陵,拍着他的胸口:“如果我兄弟穿的不是一声粗布烂裳,你敢叫他一声乡下粗鄙之人吗?”
少女独孤凤忍不住抬头就要反驳,但她细细看过去,却发现她一直不肯直视的破衣之下,两名少年形貌却是超绝,衣裳遮不住的地方,骨架匀称,面容俊秀,而且自有一股卓然的气质,一个儒雅自然,一个玩世不恭却睥睨自成。
认真说起来,大兴城中的世家公子每一个能比得上的。
独孤凤迟疑的没有开口,寇冲却已经冷笑起来了:“什么净念禅院,什么高僧大德,我告诉你老子在扬州做混混时饭都吃不饱,还要靠贞姐周济,不知多么艰难才活下来。这里的庙宇大殿,铜打的菩萨罗汉,换出来够整个扬州吃三十年不止,所谓的慈悲为怀,心怀天下就是这样吗?”
他飞起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铜香炉,是不是飞溅的烟火灰尘迷了视线,让他两眼变得通红。
“****的高僧!”他看着独孤凤那张吹弹可破的脸,往下吐了一口唾沫:“杨公宝库不知能修多少庙宇,烧多少香火,和尚不动心,呸!我看菩萨都要动心!”
‘小仲!“徐子陵忙拉了拉他的袖子。
寇仲也就揣测着这些和尚还有点脸面,闹开了他们反而不好下手,现在经徐子陵一拉才回过神来,自己由着性子,恐怕闹大了。故而赶紧借着台阶下来,免得那些和尚恼羞成怒,把他们打杀在这里。
无嗔双手合十,叹息道:“庙宇华丽,只为彰显佛祖威势,启发天下愚钝之人向佛之心。我等僧众,具是苦修之辈,未敢纵情奢靡。天下纷乱,佛门纵有慈悲之心,可也是出世之人,等真龙天子出世,吾辈自然舍财出力,匡扶天下。”
“这金佛铜锣汉,若是真龙天子需要,尽可以舍予他,就算是贫僧这一身皮囊,也可以托付!”
“阿弥陀佛!”独孤凤和身后的欧阳希夷等正道中人皆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独孤凤更是俯首道:“禅主慈悲,无嗔师兄慈悲!”说着还狠狠的瞪了一眼寇仲。
寇仲原本不想说什么,但看了独孤凤的反应顿觉的她十分可恶,忍不住插嘴道:“然后真龙天子登基后,再给你们分田分地,十倍补偿,最好又来一个梁武帝,把天下都施舍给你们!这样的真龙天子,我也要把杨公宝库送给他,看他能不能封我们兄弟一个大官当当。”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道:“到时候我是大将军,凌少是大宰相,再刮两个杨公宝库出来…”
“你…”独孤凤气急,眼中寒芒一闪,就要出手教训这个臭小子。
却被无嗔凌空轻轻一按,一股柔软的气劲落在身上,阻止了她出手,无嗔道:“寇施主并无恶意,说的确实是外人对我们的误解,不知无怪,请独孤女施主手下留情。”“要不是看在无嗔长老的面子上…”独孤凤威胁一声,施施然坐下。
无嗔又对寇冲说:“佛门善行论心不论迹,有慈悲起,便有报应生,风动幡动皆是心动,我等自知便可!今日请施主前来,实则是为你义父杜伏威之死,与杨公宝库无关,望施主开释。”
这一席话说的徐子陵轻轻点头,他拉了拉寇冲的手说:“大师言重了,那杜伏威并非我们义父,只是他威逼强掳,我们不得已为之。那一日,他因杨公宝库之故,于丹阳郡掳走我们,到了新安郡城却被一个锦衣白面的男子盯上了。”
寇仲笑着补充道:“我还记得杜伏威看到那身衣服,和见了鬼一样,连我们两都顾不上,就要逃跑…”
独孤凤忽然咬牙切齿道:“东厂番子!”
这个词一说出来,整个大殿如坠冰窟。
第十六章无间有间
整个大殿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有无嗔和身后的了空对视了一眼,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寇冲看着他们的反应,不由得奇了,他手舞足蹈的问道:“那东厂番子又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你们一听到他们,就和杜伏威的表现一样,连出声大气都不敢,莫非是什么比三大宗师,魔门八大高手更厉害的人?”
“住嘴!谁允许你这样说他们的…他们…他们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罢了!斗箕之人,何足道也!”独孤凤吞吞吐吐道,她忽然反应过来,寇仲可是看着杜伏威死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东厂代表着什么,气的脸都红了,右手就要按住腰间的长剑。
“罪过罪过!”无嗔念诵佛号,如同黄钟大吕震动寇仲,独孤凤两人心神,将两人惊起后,他才叹息道:“寇施主,你未曾了解过这段时间的变故,故而不知,这东厂西厂乃是杨广手下最凶恶、最残忍的两条走狗,迫害正道清流无数。”
“你所看到的番子,就是他们遍布天下的耳目,每一位的武功都有不测之威,贫僧也未敢保证能留下他们。料那杜伏威也害怕被这番子缠住,拖到东厂统领百户前来…可惜,他还是未能逃过!”
寇仲吓了一跳:“你说那怪人只是东厂的一个统领?”
无嗔默默点头。
“那可就可怕了!我看那杜伏威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这还是天下第三大义军的头领,杨广这个昏君,难道有力挽狂澜于即倒的可能?不过那也不差,至少朝廷比那些草菅人命的义军还要好一些呢!”寇仲此言一出,就见在场所有人都怒视着自己。
“杨广倒行逆施,必受天诛!”独孤凤拍案而起。
无嗔示意道:“请寇施主告诉我们详情!”
寇仲这才松一口气,这次他可不敢乱说什么,直述道:“杜伏威带着我们刚离开新安,准备把我们交给附近他手下的势力,但他推开那个院子,只看到了一个怪人带着五六个番子,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杜伏威二话不说,立刻就动起了手,我和凌少躲在屋子里,只看到他把袖子满天挥舞,连人影都看不见!”
“不过却能听到两声凌厉的风声,宛如雷霆一般!”徐子陵看他说的神乎其神,就是不准备说关键,只好为他补充道。
“袖里乾坤!”独孤凤痴然道。
还是无嗔看他们两个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才为他们解释道:“袖里乾坤乃是杜伏威的外号,后来也是形容他拳法高超,如袖里乾坤一般,最后成了这套武功的名称。那雷霆之声,想必是袖里乾坤中暗藏的拳风。”
“杜伏威拳法之高超,不在宇文化及之下,甚至犹有胜之,这样的武功,居然也不能抵挡东厂一个百户的三招吗?”独孤凤凄然道。
她回头看向寇仲,问他:“你可看见他是怎么死的?”
寇仲看她表情凄苦茫然,让人心疼,也顾不着和她斗气了。
“我们前后就看见了一道光,一声响,那光从漫天袖影中突然出现,如闪电一样,带着薄薄的红色雾气,那一声响,就像清脆的铁片交击声。后来等他们走了,我和小凌去查看的时候,只发现了这个!”寇仲掏出了一个环形铁片。
无嗔接在手里才发现是半块被劈开的护手,精铁打造的护手样式奇特,似乎可以收缩,只是一道整齐的切口斜着把它劈开了,只留下的一小半残骸,上面还隐隐带着血迹。
无嗔轻轻抚摸了一下护手的缺口,恍然道:“是无间有间刀法!”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欧阳希夷接话道:“不知道去的是刘瑾、曹化淳、汪直中的哪一位!能在第二招就劈开这精铁打造的护手,要知道,那刀才三指宽,薄如蝉翼啊!切金断铁如若无物,杜伏威居然挡无可挡,难怪第三刀就被取走性命。”
“江淮军这次被灭,杨广那昏君的凶威,更是无可阻挡了!”他这话说的凄然,仿佛绝望的一般。
“那怪人,好像是叫汪直。”寇仲思索道“我听到别人叫他汪大人,我还以为是狗大人呢!不过无间有间刀法又是什么功法?”他对江湖充满好奇,忍不住问道。
欧阳希夷叹息一声:“那是东厂的秘传武功,只有百户以上才能修习。有间说的是刀法的要旨:以无厚入有间,专取敌人破绽,我们的武功在他们眼里就如待宰之牛一般,他们目无全牛,以刀之无厚,入我们武功之有间,一刀取人性命!”
“无间说的是刀法像无间地狱一样可怕,也是指这门刀法隐含的一门身法诀窍,‘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间’出入无间…”
“阿弥陀佛!”无嗔将护手放到膝下,闭目叹息道。
“杜施主死的不冤,就连贫僧,也不敢直面这一刀。杜施主硬是以袖里乾坤硬接而下,只是绷断了护腕,想必当时杜施主的双手已被刀气所伤,才露出破绽,被一刀…”无嗔几乎说不下去了。
欧阳希夷更是哭道:“天之苍苍,何薄于天下众生!杨广威压当世,九州四海之内,还有哪些正道之士,能够阻挡他?”
“我佛慈悲…”
“何生杨广,何生杨广啊?”
独孤凤双目泛红,她拔剑而起,嗔道:“杨广有何可惧?不过一死而已,他杀的了杜伏威,杀的了我祖母,杀得了我,他杀的了天下众生的正义之心吗?”回头看向两个少年,横剑问道:“你们说,天下间,是不是无人不想杀杨广而后快?”
寇仲被她英气所惊,傻傻道:“我觉得吧!只要活得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他感觉到独孤凤的剑锋抵在他胸口,慌忙改口道:“天下苦杨广久已,无人不咬牙切齿,恨不得杀昏君而后快,可怜我们的娘,就是死在杨广的手下的。”想起傅君婥,他不由得双目一红,真的升起几分同仇敌概之心起来。
第十七章铁勒折鹰
“杨广…”寇仲轻轻念叨着这个闻名已久的名字,也是众人心中难以磨灭的阴影。
“当初我娘刺杀杨广的时候,没听她说过这昏君有这么厉害啊!”寇仲不解道:“我还以为他就只能指使宇文化骨呢!没想到他手下有那么多高手,要是当初追杀我们的是那个汪大人,我和小陵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宇文化及也死了!”独孤凤漠然道。
“什么?”寇仲、徐子陵同时惊呼道,寇仲不可置信的说:“化骨老贼不是杨广最信任的走狗吗?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宇文化及之心,众人皆知。那昏君表面上倚重他,但到了该下手的时候,比谁都狠厉。那一日朝堂血变,宇文化及率先发难,刺杀昏君,被西厂雨化田一剑斩杀,是我亲眼所见。”独孤凤回忆起那一天的情形,冷漠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崩裂,露出里面的脆弱与不安,让寇仲看的目不转睛。
无嗔大师叹息一声:“施主节哀!”
“化骨老贼也死了,本来打算练好武功给娘复仇,但现在他不争气,先死了一步,到是叫我们心里空落落的…”寇仲摸着胸膛迷茫道。
独孤凤却转头对无嗔说:“大师,所有人中唯有我一人见过杨广出手,想必道信大师托我来,也是想告诉你们杨广的可怕。如今天下正道岌岌可危,杨广和他手下的走狗,逼得天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气焰滔天,大师和净念禅宗的诸位高僧,请务必爱惜自身,暂避杨广锋芒。”
“我听说天下武功最高的是三位大宗师:宁道奇、毕玄、还有我们的师公傅采林,难道连他们也不敌杨广吗?”徐子陵诧异的问道。
独孤凤抬头看着他们,眼中爆发出一股异彩,她冷笑道:“就我所见,他们之间的武功之差,可以说是…”
“天壤之别!”
“哦?”欧阳希夷疑惑道,顷刻间就恍然自答道:“杨广毕竟是皇帝,身边有精锐士兵和两厂高手相护,三位大宗师拿他没办法,也是理所应当。”
“我说的是三位大宗师和那昏君的武功相比,天壤之别…杨广是天,他们才是壤!”
独孤凤的话让大殿上的众人像炸开了锅一样,就连无嗔也忍不住问:“独孤施主你说的可是真的?”又有欧阳希夷颤抖道:“凤姑娘,你未曾见过三位大宗师出手,缘何能如此肯定?”寇仲和徐子陵看着这些白道中身份显赫的大人物,颤颤巍巍的样子,却颇感到好笑。
独孤凤扫视了一圈,站起来道:“我是未曾见过三位大宗师全力出手,但我祖母却见过,她说天下间武功不下于三位大宗师者犹有数人,岭南宋缺可以算一个,他二十年前可能还差些火候,但磨刀堂里二十载磨砺,已经让宋缺的刀法比宁道奇的武功更为可怕。”
听到是尤楚红的评价,大家都安静下来,尤楚红辈分之高,见识之广,中原武林中算是数得着的,她的评价自然不会有假。
“解决功法隐患后的石之轩可以算一个,四位圣僧联手也可以算一个,还有一些道佛隐逸之士,神秘莫测,难以探出他们的深浅。但在仅次于大宗师的高手中,我祖母不顾隐疾,全力出手可以算一个,宇文伤可以算一个,他们都不在阴后祝玉研和慈航静斋上代传人之下…”
“但他们两人以雷霆之势,蓄力于一击,对于杨广来说,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独孤凤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呜咽,她深吸一口气道:“诸位前辈,不是晚辈摄于杨广魔威,为其张目,而是他确实是有史以来,正道最可怕的敌人。”
“我怀疑,杨广可能已经可以破碎虚空了!大兴城有传言,杨广是当年被女蜗所斩,化为天魔石的元始天魔转世,此言虽然无稽,但也未尝不能以此来考量杨广武功之高。”
了空按在了无嗔的肩膀上,平息了他惴惴不安的内心,他轻轻敲击手中的木鱼,将大家从独孤凤语言营造的那股诡秘绝望氛围中拉了出来。
独孤凤这才摆脱心中的魔影,向了空禅师行礼道:“多谢禅师开解,自从那日以来,杨广的阴影一直在我脑海中徘徊不去,常有这种情况发生。”
无嗔回礼回答道:“独孤施主,恐怕你已陷入了杨广造成的幻境之中!我佛门略通这种武学,传说密宗有一门变天击地大法,能将人拉入三世轮回之中,杨广可能也会这种法门。禅主请独孤女施主这次先流下来,由禅宗高僧为施主诵经祈福,大约十日就能拔除施主的心魔。”
独孤凤欣然接受了无嗔的好意,无嗔又转向跋锋寒,沉声问道:“这次请跋锋施主前来,也是想询问铁勒飞鹰曲傲的死因。”
“你们猜的没错,他大概也是死在你们所说的东厂手中。”跋锋寒冷漠回答道。
“他本来要与我决斗,却在一个月前忽然失约,前往大隋,我便想去问个究竟。没想到一路循着他的踪迹,一直来到了晋陵,遁入了铁骑会中。”
“铁骑会居然和铁勒有所勾结?”无嗔诧异道。
“不错,铁骑会的首领任少名,就是曲傲的儿子,原名曲少名。他潜伏中土必有所图,可惜这一次,曲傲不是来勾结铁骑会谋划不轨的,而是来保他儿子一条命的。结果反而连自己的一条命也送掉了!”跋锋寒道。
“难怪,难怪!”无嗔神色有些恍惚,仿佛在回忆着一些关于铁骑会的事情,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铁骑会图谋不轨,我等绝不能留它。”
“晚了!铁骑会的人都已经死了,没死的人也落入了大隋朝廷手中。”跋锋寒抬了抬眼睛:“东厂并不是伏杀了任少名,而直接杀入铁骑会,敢于反抗的人,都被杀绝了,至于铁骑会的普通帮众和产业,都落入了大隋朝廷手里。”
“我听那个带头的太监讲,这叫‘国有化’。”
第十八章东厂强拆
欧阳希夷叹息道:“曲傲自创凝真九变,有招法飞鹰十三击,说起来也是域外的不世高手,其子任少名我也素有所闻,武功不再其父之下,再加上铁骑会笼络的恶僧、艳尼两人,于晋陵老巢之中,竟不能挡东厂之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啊!”
他疑惑问:“你可知,出手的是两厂哪位统领?”
“那人我不认识,但曲傲是被他以重手法击碎胸骨而死,任少名更是被打回流星锤,活活把自己砸死了。而恶僧、艳尼两人联手夹击他,则是被他以腿法戳中后心,劲力透体而过,五脏具碎而死。虽然没能查看尸体,但那人硬功实在举世无双,更精于阴寒、燥热两种真气。”
欧阳希夷和无嗔大师两人对视一眼,具不知道这人是谁,只能叹息一声:“东西两厂实在是高手辈出,苍生之苦唉!”
“是曹仁超!”独孤凤忽然开口说道:“我父亲跟我说过,就是他负责监视我们独孤阀。”
“寒冥神掌与焚尽腿法是他的独门绝学,两厂之中,再无第二人修习了!那一****父亲之所以忍辱负重,为了保全独孤阀,就是他,来我家清扫,横杀我家客卿十二人。来来去去都只是一掌,却无人可挡,携着手足四肢兵器一起压下来,筋骨俱碎。”
“东西两厂高手如林,那一日在大殿上,与雨化田、汪直、曹化淳、曹仁超同阶而立的,就有十四五人,更别提地位还在他们之上的两厂督主童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道消魔长的时候又要到来了吗?”欧阳希夷不禁叹息道。
这时寇仲忽然打断了他们的感慨,指着门外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周围静的有些奇怪啊?我们刚刚进入大殿的时候,附近的和尚虽然安静,但远处也不是没有人声,但现在,好像连鸟兽的叫声都没有了!”寇仲练了长生诀之后,耳目敏锐,察觉到了不妥。
净念禅院居于山林之中,而且出家人不杀鸟兽,连猎人出于尊敬的心理,都不在附近杀戮,故而附近野物甚多,现在却鸟兽俱寂,显然是不正常的。
“不可能,附近有净念禅院三百僧兵保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怎么可能有人悄无生气的解决他们!”欧阳希夷大惊道。
却看见旁边了空禅师也站了起来,脸色凝重。
虽然大殿和广场只隔着一道不结实的木门,处于这个小空间中的众人也感觉到略微安心,接着像看鬼魅一样屏气吞声的望着那扇大门,了空挥手让他们后退到隐蔽之处,自己打开了大门,远处深黄色僧袍的僧兵面向大殿,整齐的站成两行。
独孤凤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我们多心了!”
但她旁边的众人,却脸色空前的凝重起来,寇仲悄声道:“蠢虫,如果真的没问题,那些僧人怎么会面向我们,如果要警戒,不应该面向身后吗?”
独孤凤顾不上计较寇仲趁机的贬损,惊恐的望向殿外,果然,广场上的僧兵一个个身体僵硬,面容恐惧。
无嗔踏出一步,面向广场铜殿怒吼道:“哪里来的朋友,进我净念禅院做客,竟然也不告诉主人一声。如果没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可否放了众僧,贫僧愿与你们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我们东厂的眼里,哪里都是我们自家的地方。你这胡僧,非法在此建立宗教场所,圈占土地,蛊惑人心,骗取信众钱财,数额特别巨大,影响特别恶劣。故内侍省民宗寺勒令你们十日内搬出,没想到你们居然抗法!”
一名面孔阴鸠,清瘦无须的男子从僧兵背后绕出,呵斥道。
“胡说八道!”无嗔背后的无痴怒道:“这里是清静之地,净念禅院在此立庙百年,地契、押印无不齐全,而且从来也没有人通知我们要搬迁!”他手中的禅杖重重的一杵,地下铺的青石都龟裂开来。
“你们前朝是怎么占据此地的,我们不管,但今朝,你们的地契乃是贿赂而来,还非法外扩一千多亩,如今事发了!请跟我们走一趟!至于通知之事,可能是当地官府拖延了,这也是常有的事,但东西厂不管那么多。”
“这次民宗寺上禀督主,命令我们强拆此庙,天子已下令,重新审核天下寺庙产权、宗教权,南北朝以后的,除了特批,全部强拆!胡人的庙,汉人不能要!凡是反大隋,反汉统的,统统是邪教,予以根除!”
那太监冷冷一撇旁边站立的僧兵,冷笑道:“更何况你们还私聚武装!”他用力的拍了拍那僧兵结实的胸膛,大声道:“这体格,这身躯是青菜豆腐能养的出来的?还在你们寺庙的后厨发现了五十多只猪,还有猪油,猪肉。真是假僧人,真乱匪!”
“出家人从来没有不食荤腥这一说,我们只是不吃辛辣之物而已!”无嗔试图解释。
“民宗寺规定,凡是杀戮,淫,食肉,荤腥的统统开除僧籍,凡是占有田土,以金属打造佛像的,都属于受监管寺庙,凡是功课没有通过受碟考试而出家的,税加三等,全家苛以重税,凡是捐赠财务给寺庙的,朝廷都要收‘九成’的慈善税!”
“只有自耕自种,每人占据田地低于三十亩的才是朝廷认可的出家人。当然,为了鼓励佛教发展,每一位高僧,朝廷都有补贴,还授予学位。每年五百石。至于学位考核很简单,能背诵三藏经,通梵文,梵音,通过音乐、诗赋、解经、背诵、打坐、禅定、苦行、等十三门考试。”
“所以,谁是出家人,谁是高僧,朝廷说的算!”
听完他的话,就连脾气最好的了空都气的皮面发紫,还没等他们发火,就听见那太监再次冷笑道:“对了,那是天下其他寺庙的待遇,净念禅宗因为被查实与慈航静斋一起,非法占有,藏匿国宝文物和氏璧,影响特别巨大,行为非常恶劣,已交由我们东厂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