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正了正自己衣襟,对众丫鬟比手道:“不急,勿要慌张,我这就去看。”
慕明棠也被吓到了,她仔细回想,觉得自己最近并没有吃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但是刚才那阵恶心来时又急又快,她几乎忍都忍不住。
慕明棠看到小道士进来,立刻免了小道士的礼,说:“道长不必多礼,先诊脉吧。”
小道士隔着帕子按住慕明棠手腕,很快,他就收回手,嘴里念念有词:“我还以为怎么了,吓我一跳。”
慕明棠又紧张又担忧地看着他,见他只按了一小会就收回手,忍不住问:“道长,你不需要再诊诊另一只手吗?”
“不用。”小道士大咧咧一挥手,说,“当归、川芎、白芍各二两,菟丝子炒熟四两,阿胶二两,每三日喝一次。过几日我再来诊脉,如果气血充足,连药也不必喝了。”
慕明棠听得迷迷糊糊,她问:“道长,我到底是什么病?”
小道士听完,都愣了一下:“我刚才没有说,你是喜脉吗?”
慕明棠愣住,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小道士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自己脑门,道:“我最近脑子是怎么了,老是忘事。我还以为我已经说了,你不是生病,而是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惨工具人——东丹王耶律机。
***
#清明祭#哀悼,英雄不会被遗忘,逝者安息【蜡烛】
☆、喜脉
慕明棠诊出喜脉后, 府中气氛截然一变,所有人都喜气洋洋。丫鬟们白天还忧愁王妃怎么没胃口, 如今各个喜上眉梢。丫鬟给慕明棠换了热茶, 轻手轻脚在慕明棠腰后垫了软枕:“王妃当心,您现在怀着小主子,累不得。”
慕明棠本来也不会做什么劳累的事情, 现在丫鬟们一个个如临大敌, 比她这个正主还紧张,倒让慕明棠哭笑不得了:“没那么夸张。小道长下午也说了,我只是气血虚,平时多走动, 好好养一养,就没事了。”
“那也不能大意。”丫鬟依然执着,越发连杯茶都不让慕明棠端了。慕明棠做什么都有人接手,她无事可干,只能嗔怪似的抚上自己小腹:“真会折腾人。”
她虽然这样说, 眉梢却满满都是喜意。这是她和谢玄辰的孩子啊,慕明棠忍不住想,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脾性像谁,眉眼随谁多一点。
谢玄辰的脾气就够闹腾了,要是以后家里再添一个缩小版的他,恐怕吃不消。
慕明棠之前还恹恹的,自从得知自己有孕后, 心情瞬间变得高涨。丫鬟们见慕明棠眉眼含笑,浑身上下都笼罩着柔和的光辉,她们心中既欣慰又遗憾:“可惜王爷出征去了,不在府上。要是王爷知道王妃有小主子了,不知道要多高兴。”
慕明棠想到谢玄辰,也略有低落。但是她很快给自己打气:“没关系,等他回来了再告诉他也不迟。说不定到时候,孩子都能听懂外界的声音了。”
此刻,前线对后方的事情一无所知。
今夜无月,星辰晦暗,广阔平缓的地平线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一只巨兽,吞噬着赶路的人。
耶律焱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深深叹了口气。
他在对邺朝的战场上屡屡胜利,更是险些颠覆了邺朝皇都。胜利加助了他的自信心,耶律焱自命不凡,深信自己就是该成就雄图霸业的。
所以耶律焱偷偷安排人,在阵前射杀了耶律机,并反过来栽赃给谢玄辰,主动挑起战争。耶律机给北戎惹了这么大乱子,本来就没有颜面残留于世,要不是耶律机,耶律焱现在已经将东京收入囊中了。只可惜萧太后溺爱小儿子,不顾北戎千秋霸业,硬是逼着耶律焱退兵。
萧太后积威甚重,在朝堂上无异于半主,连皇帝也要相让。虽然耶律焱这些年崭露头角,但是却不敢和萧太后抗争,甚至他争夺皇位还要靠娶萧太后的侄女萧思懿,委婉讨好萧家。
萧太后下令让他退兵,耶律焱不敢不退。他倒手的功劳就这样飞了,耶律焱不甘心,决意在耶律机这里找回场子来。
耶律机这个废物,打不赢谢玄辰就算了,还给契丹人丢脸。十万人被谢玄辰八千人追着打,最后都回到北戎境内,竟然还能被谢玄辰从两万人的营帐中提着出来。
耶律焱恨得咬牙,他的雄图大计生生坏在耶律机身上。要不然,等耶律焱攻下邺朝都城,生擒谢家皇帝,他就是契丹历史上独一无二的英雄霸主。
耶律机早该自绝于世,向契丹祖先谢罪,既然他自己不肯,那只好耶律焱来。
耶律焱射杀了耶律机,替自己解决了一个强有力的皇位竞争对手。等日后回到上都,萧太后问起来,耶律焱也大可推到谢玄辰身上。
反正谢玄辰斩了耶律机一个手指,本来就和萧太后有仇。阵前刀剑无眼,谁知道,乱箭是从哪里射来的?
耶律焱解决了劲敌,还能顺势攻其不备,偷袭边关。耶律焱一直觉得自己高瞻远瞩,这次必然能狠狠挫败谢玄辰,给北戎出一口气。他也一直觉得,是耶律机懦弱蠢笨,才会屡屡被谢玄辰得手,如果换成自己,必不会如此。
现在,耶律焱趁着黑夜匆忙逃窜,他终于发现,是他把事情想象的太简单了。
并非耶律机无用,并非耶律机指挥失误,甚至耶律机没有犯任何错误。实在是敌人太过可怕。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耶律焱不由想起去年在马球场上,被谢玄辰单手吊打的恐惧。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单兵作战不及谢玄辰,现在被暴打了一顿后,耶律焱终于意识到,他是方方面面都不及谢玄辰。
谢玄辰真的是个噩梦。
此刻噩梦本人正在主帐中看沙盘,营帐中灯火明亮,徐老将军、常将军等都围在沙盘边,和谢玄辰商讨下一步该怎么办。
耶律焱溃退,北戎的腹地前所未有地暴露在他们眼前。谢玄辰早就防着耶律焱过河拆桥,所以一早就写信告诉徐老将军和河间驻将的常将军,带兵来边境支援。
中山和河间与北戎交手多年,最是明白对方的狠毒凶恶。徐老将军和常将军知道轻重,不敢耽搁,立刻带着人与谢玄辰汇合,一起陈列在边境线上。
事后证明,谢玄辰还真没有冤枉了耶律焱。
谢玄辰一路上从京城禁军、恩州城、真定府等搜刮了许多人手,兵力从最开始的八千,渐渐涨到四万。虽然谢玄辰走的时候特意挑了好手,可是这些人到底是临时组建起来的,和中山、河间训练了十来年的兵比,战斗力实在差远了。
所以谢玄辰毫不客气叫来了徐家和常家,中山、河间加起来足足有三十万兵力,虽然只是调来一小部分,也足够谢玄辰支使了。对付耶律焱那六万人,闹着玩一样。
灯下,徐家人和常家的副将正在激烈争辩着。徐七郎主张乘胜追击,常将军的人却觉得穷寇莫追,他们被诱入敌军腹地,恐怕会中埋伏。
两方人争执不下,最后齐齐看向谢玄辰。
他们每个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每个都经验丰富,行军风格迥异,谁都不肯服谁。唯独谢玄辰,这几日接触下来,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别人说,他们不信,但如果是这个人是谢玄辰,他们就信。
徐七郎和常将军的副将争吵的时候,谢玄辰就静静听着,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拨弄沙盘中的旗帜。现在两方争执不下,都看向谢玄辰:“王爷,你看该如何?”
徐七郎的话音落后,帐营里其他人的视线也落到谢玄辰身上,他们都等着谢玄辰表态。谢玄辰似乎终于听够了,不紧不慢说:“深入北戎的土地兴许会中埋伏,那去我们自己的呢?”
在场人齐齐一怔:“王爷…”
谢玄辰忽然拿起代表着目的地的红旗,随手一掷,深深插入涿州之后的大片土地:“幽云十六州沦丧外人之手近三十年,早该物归原主了。”
徐七郎狠狠愣住了,过了许久,他仿佛才反应过来,浑身血液一瞬间炸裂:“王爷,你是说,攻占幽云十六州?”
“不是攻占。”谢玄辰纠正道,“是收复。”
这才是谢玄辰的真正目的。区区一个耶律焱,谢玄辰靠自己四万人就能把他收拾回老家,何必大费周折把徐家军、常家军一起叫来?他集结北方兵力,一开始,目的就是幽云十六州。
幽云十六州自从被割出去后,广晋、后晋、周等几个朝代都想收回,却一直没有成功。谢毅继位后,头一件事就是将收复幽云十六州列上日程。那时候谢玄辰在南方平定各个小朝廷,他们原本打算,平定大后方后,修生养息、厉兵秣马几年,就着手收复幽云十六州。
算算时间,今年,已经到了谢毅计划的年份。
谢玄辰从小惹谢毅生气,长大了连谢毅最后一程都没送到。为人子做到这个份上实在不孝,就让他,为父亲完成最后一项遗愿吧。
东京,垂拱殿。
皇帝看着前方传回来的邸报,脸色阴沉。
“河间、中山三十万大军,是谁发了文书,允许他们调兵的?”
站在下首的宋宰相、蒋鸿浩等人屏气敛息:“是安王。”
“谢玄辰?”皇帝脸色越发不善,“他不是已经解了军权,他哪里来的权力,调动戍边大军?”
宋宰相和蒋鸿浩低头,谁都没有说话。皇帝早就下令解除了谢玄辰职务,最开始是收耶律焱胁迫,后来陪着北戎人去中山城交割的钦差回来,说谢玄辰拒不交割,似乎还对朝廷有所不敬。那时候皇帝便是真的起了猜忌之心,随后下发的调令,都是当真要解除谢玄辰的兵权。
就算退一步讲,谢玄辰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朝廷。那现在东京的危机已经解除,耶律焱也回到了北戎,一切都已经回归正轨,谢玄辰还抗旨不准,是何用意?
他非但握着真定府兵权不放,甚至还调动中山、河间的三十万守军,在边境蠢蠢欲动。武将只有练兵权却没有发兵权,没有中央的调令,没有文官随军监督,他们是不可以出兵的。
但是现在,在朝廷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北镇三十万大军在边境调动频繁,甚至往境外走去。如此无视纪法,莫不是要造反?
前几日围城的时候宋宰相、蒋鸿浩等人吓得要死,后来听说谢玄辰抓来了耶律机,不惜激怒北戎人来逼迫耶律焱退兵。东京的王公大臣们本来就抱怨谢玄辰太过冒失,后来还听说,谢玄辰对耶律焱放话尽可大开杀戒,大不了重建都城,反正他绝不会交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谈判桌上互相放狠话是常事,轻易不可暴露自己底线。但是这些话落在宋宰相等人耳朵里,还是把京城的高官们得罪了。
越是高官越怕死,谢玄辰一次得罪了京城许多官员,还指望宰执们在皇帝面前有什么好话。宋宰相心里不太痛快,拱手说:“圣上,听说前几日安王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当着钦差和众将士的面。圣上,臣知道您对安王给予厚望,可是虎大噬母,狼大杀父,圣上您不可不防啊。”
蒋鸿浩一直拢着袖子不表态,听到宋宰相的话,他和谢玄济对视一眼,翁婿两人一起出列道:“宋宰相所言甚是。安王狼子野心暴露无遗,陛下不可不防。”
谢玄济也说:“儿臣知道父皇向来看重二哥,但是如今二哥利欲熏心,执迷不悟,已入歧途。请父皇早下决心,将二哥拉回正道,让他悬崖勒马。”
皇帝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十分沉痛般说道:“朕对他寄予厚望,多年来耗费心血,一直有意让他来继承大统。没想到,他却做出这等事,实在让朕失望至极。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已经做错这么多,朕若是再不惩罚他,恐怕会让天下人齿寒。”
案下其他人齐齐拱手:“陛下所言甚是。”
皇帝沉了脸,说道:“来人,立刻传旨,安王屡次抗旨不准,藐视皇威,有违人臣本分,这次还无诏调动戍边大军,私出边境,已犯了大忌。朕看着他年少无知的情况下一忍再忍,没想到他却变本加厉,不知悔改。即刻起罢除安王一切权利,召其独自回京,不然以谋反论处。中山、河间守将明知故犯,知情不报,即刻起卸职解权,等待朝廷发落。”
宋宰相、蒋鸿浩等人垂着长袖,躬身作揖:“陛下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投雷,比心~
☆、造反
朝廷的消息很快就传到祝家。祝杨宏听到圣旨, 当众什么都没说,等回到书房关上门后,却长长叹了口气。
他也曾是驻守一方的主将, 但是现在调回中央,担任文职, 仿佛猛虎折翼, 盘龙入缸,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施展不开。前段时间东京受困,他几次三番向朝廷进言, 朝廷都置之不理,最后, 祝杨宏眼睁睁看着禁卫军一而再再而三失利, 错过了所有机会。
祝杨宏唉声叹气, 一度陷入深深的绝望。是他对战局判断失误,或者是他贪生怕死吗?都不是。他做了所有一切他能做的努力,但是真正做主的文官不听,他还能怎么办?
祝杨宏都打算以血肉之躯和北戎人决一死战了, 没想到突然听到北方的消息。谢玄辰把已经出关的东丹王捉了回来,以东丹王来威胁耶律焱退兵。祝杨宏听到谢玄辰谈判时放下的那些狠话, 虽然知道谢玄辰这样做是对的,也实在替谢玄辰捏一把冷汗。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救世的英雄, 未必能得以善终啊。
后来耶律焱果然退兵了, 祝杨宏松了口气,对谢玄辰那边更加提心吊胆了。
果真, 祝杨宏听到今天传来的消息,心里立刻咯噔一声。他的预感,成真了。
明明谢玄辰已经带着人攻下涿州,距离幽州不过咫尺,这是三十年来,距离收复幽云十六州最近的一次。可是皇帝却在这种关头召谢玄辰回京,还将其他领军之人一一降职。
祝杨宏听着无比悔恨,三十年啊,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就这样错失了。
祝杨宏闷闷不乐,祝雨青见了,偷偷问母亲:“娘,爹这几天怎么了,为什么脸色一直这么难看?”
祝太太嘘了一声,赶紧左右看看,捂住祝雨青的嘴:“你一个小孩子家,不要管这些事情。这几日你爹心情不好,你安生些,不要往上凑。”
祝太太说完,也悠悠吁了口气:“多少替他省些心吧。”
祝雨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东京城安全了,为什么父母亲看着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她想不懂就不再想,还和小女儿一样靠在母亲身上撒娇:“娘,听说朝廷要调安王回来。安王回来,安王妃是不是也跟着回来了?”
祝太太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叹息更甚。其实只是四个月而已,但是回想慕明棠还在东京的日子,恍如隔世。
祝太太摇头,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过了一会,她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都四个月了。她一路跟着北上,不知道路上辛苦不辛苦,现在过得好不好。”
祝太太念叨慕明棠的时候,慕明棠也倚在坐塌上,听丫鬟们说最近的消息。
“王妃,听说王爷如今已经打到了幽州。幽州百姓听说王爷来了,都争相传诵,奔走相告。可是京城那边却不满王爷自作主张,皇帝连发了十二道金令牌,召王爷回京。”
慕明棠听到皱眉,问:“竟然这么急?他现在怎么样了?”丫鬟摇头:“不知道。外面的消息一天一个样,奴婢也是听守卫说的。”
谢玄辰走前,把自己手下最精锐、最可靠的人都留在了慕明棠身边,如今真定府衙外围了三层守卫,日夜换岗,出入盘查,生面孔一概不许入府。丫鬟也不能随意离府,她们听到的消息,都是门口守卫漏进来的。
谢玄辰现在远在幽州,恐怕皇帝都不知道幽州的状况,慕明棠这里怎么能听到。
慕明棠脸色沉重,手不由放到小腹上。丫鬟们抱怨道:“朝廷也真是的,以前多少人想收复幽州,一直没有机会。好不容易王爷带人打进了幽州城里,说不定这一次就能收复幽云十六州,朝廷不派人来支援就算了,还一个劲儿召王爷回去。”
丫鬟说完,被同伴拽了拽衣袖,她一转头看到慕明棠的表情,也不敢说了。慕明棠心里沉甸甸的,她当然知道,谢玄辰征讨幽云十六州并非随意为之,皇帝这么着急召谢玄辰回京,也非无中生有。
正是因为慕明棠知道,所以她才更担心了。幽云地理位置重要,无异于咽喉,北戎一直很重视这个地方。幽云毕竟被北戎占据了三十年,现在谢玄辰深入北戎境内,稍有不慎就会被北戎人反扑。外面有北戎,谢玄辰队伍里面也不安生。徐老将军、常将军毕竟是朝廷的人,一旦皇帝把谢玄辰打成谋反,让徐老将军就地将谢玄辰逮捕,谢玄辰岂不是腹背受敌?
丫鬟见慕明棠表情不好,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干巴巴劝道:“王妃,或许是我听岔了。王爷那么厉害,他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慕明棠摇摇头,说:“我知道了。今日这些话说过就罢了,以后不许再说。传令下去,让府中下人谨言慎行,不得在背后讨论朝事。若是有人明知故犯,被我知道决不轻饶。”
“是。”
慕明棠突然沉下脸,丫鬟们都被吓到,不敢再乱说。她们散开去做自己的事,从王府带来的丫鬟见慕明棠起身,连忙过来扶住她:“王妃,李道长叮嘱您要缓慢活动一二,奴婢扶着您在屋里走走?”
慕明棠点头:“好。”
她现在有孕在身,每日专注养胎,尽量少思少虑。幸好慕明棠孕吐不算严重,胃口也好,没有很受折腾。
现在府里只剩她一个人,由不得她不小心。
慕明棠那日呵斥过下人后,果然府中一连安稳了好几日。一天早晨,小道士来给慕明棠诊脉,点头道:“胎像稳固,安胎药可以停了。毕竟是药三分毒,接下来食补就可以了。”
慕明棠当然是毫无二话。小道士看着不着调,其实医术很靠谱,慕明棠无比庆幸他们离京时,把小道士带来了。
要不然,她突然怀孕,去哪儿找信得过的郎中来?
慕明棠对小道士很满意,小道士也对自己如今的生活非常满意。他跟着新东家混,不受风吹雨打不用在外面跑外诊,吃住全包,俸禄丰厚,逢年过节还有丰厚的打赏。一个月只需要诊少数几次平安脉,其余时间都在混吃等死。这样毫无追求的日子,实在太美好了。
慕明棠连忙让小丫鬟拿纸笔过来,小道士挥笔写了几个食补方子,顺便说一些食补要注意的事项。这些本来是丫鬟该留心的,但慕明棠也一并听着,仔细记下小道士话中的重点。
“王妃如今饮食以清淡、精熟为主,不要食用辛臊之物,静心养气,勿忧勿劳。可以用乌雌鸡汤温补,捉乌雌鸡一只,用茯苓、阿胶、人参和鸡汁一起煮,另外辅以白术、芍药…”
慕明棠正在逐项记,这时候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个丫鬟,停在隔间门口,有些急切地看着她:“王妃。”
慕明棠脸色一敛,知道恐怕有大事了。她脸上不动声色,说:“有劳小道长了。你们跟着道长去抓药,道长若有嘱咐,你们先行记下,回来转述我。暗香,你亲自送道长出门。”
暗香明白,为小道士包了红包,亲自引着小道士出门。等人走后,慕明棠才变了脸色,问:“怎么了?”
“王妃,最新传来的消息,皇上说王爷私自调兵,抗旨不准,意图造反,现在已经褫夺安王封号,召天下兵马共讨伐之。”
慕明棠听到叹口气,终于还是来了呀。她问:“外面怎么样了?”
“守卫在墙外牢牢护着呢,一只苍蝇都别想靠近。王妃尽管放心。”
慕明棠多少安了心,问:“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皇帝何时下令剥夺封号?”
丫鬟想了想,说:“奴婢记得,传话人说的是十五。”
“十五。”慕明棠悠悠道,“八天前的事情。想来,他那里也收到消息了吧。”
慕明棠料到最近外面不会平静,没想到一切来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月底时,慕明棠突然接到消息,说谢玄辰一心收复故土,朝廷却将他视为造反,十分心寒。他被逼无奈,只能举了反旗,征讨失德的天子。
同时,不知道从何处传出的言论,说谢玄辰前些年生病,并非真的病了,而是被人谋害。
包括建始二年谢玄辰带兵班师回朝,路上突然发疯,也是被奸人所害。当时谢玄辰的主帐里血流成河,除了谢玄辰无一活口,众人自然而然觉得是谢玄辰动手杀人。但是现在突然找到当初的目击者,说谢玄辰当时陷入失控不假,杀人的却不是他。
主帐里的人,是被其他人灭口的。外人赶来时满目鲜血,唯有谢玄辰昏迷在血泊中,外面的人先入为主,觉得一切都是谢玄辰做的。而所有知情人都死了,谢玄辰又昏迷不醒,无人能指认真凶,真相就这样被掩埋起来。
同时,还有人传出,先帝突然暴毙,就是因为查到谢玄辰一事有猫腻。先帝发现事有蹊跷,召弟弟谢瑞进宫商议,让谢瑞查灭口背后的人是谁。结果当天,先帝就去世了。
话说到这一步,这一切指向谁,已经一目了然。天下大哗,被这个反转惊得反应不过来。自古天地君臣父子,这是三纲五常,礼法正统,谢玄辰即便是被逼造反,那也是造反,要被天下人唾骂。但如果谢瑞继位不正,涉嫌谋害先帝,那谋逆之人就变成了谢瑞。
皇帝听到这样的话自然怒斥“无稽之谈”,但是谢玄辰步步紧逼,紧接着就抛出诸多证据,比如皇帝谋害给谢玄辰治病的神医,多年来不断迫害谢玄辰的亲信,最重要的是谢毅暴毙当天,曾有人听到宫殿里有呼叫声,随后谢瑞仓皇出宫,衣服上沾有血迹。
一切虽然没有明确指向皇帝,可是能引人遐想就够了。谢玄辰正式揭了反旗,打出拨乱反正、为先帝报仇的旗帜,和东京分庭礼抗。
他的旗帜一亮出来,立刻有人不远万里来投奔。皇帝多年来防贼一样防着谢玄辰,自然不可能把谢玄辰的旧部放在机要之地。马崇等人都四处分散着,谢玄辰带兵北上时,他们有任务在身,不能擅离驻守之地。现在谢玄辰正式自立门户,旧部纷纷带兵投奔。
皇帝听闻一个又一个武将叛变,气得大骂谢玄辰颠倒黑白,为了造反混淆视听,其心当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皇帝昭告天下声讨谢玄辰,敢支援谢玄辰的,或者继续和他往来的,一律以逆贼同党论处。
然而朝廷的斥责一日比一日严厉,偷渡到北方的人却越来越多,最后朝廷没法,只能凿船,不让民间之人渡河。然而这种事情越禁越严重,百姓一看要封河了,越发拖家带口偷渡到黄河之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个不维护百姓的朝廷,也不会得到百姓的承认。皇帝说谢玄辰造反,谢玄辰说皇帝继位不正,在百姓看来这两人半斤八两,谁都有点问题。然而这两人在战争期间的表现,却大相径庭。
谢玄辰从无败绩,一路领着人把侵略者赶了出去,分毫必争寸土不让。而皇帝呢,却屡屡委曲求全,割地赔款,等谢玄辰带人把失地打了回来后,他又害怕谢玄辰权力太大,不顾家国大局急召谢玄辰回京。
弄权到这个程度,是个人都要心寒了。
就连徐老将军等人,骑虎难下,也只能顺势归顺了谢玄辰。他们算是知道,他们全被谢玄辰算计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事到如今,就算徐老将军想划清界限,外面人也不信了。
他们与谢玄辰一同攻打幽云十六州,无论他们怎么想,在朝廷和天下人眼里,他们和谢玄辰就是一伙的。如果徐老将军突然划清界限,狠狠得罪了谢玄辰不说,朝廷那边也未必领他们的情,既然如此,还不如跟着谢玄辰搏一把。
毕竟谢玄辰是先帝嫡子,先帝嫡子造反能叫造反吗,那叫维护正统。
造反一事闹得轰轰烈烈,谢玄辰趁着这股劲儿,一举攻下新州。至今,幽云十六州中已有九州在他们手中,只要收回最西边的云州、朔州,幽云十六州就又回归中原。
新州收复,参与攻城的所有人都喜气洋洋。虽然他们现在还顶着造反军的名头,可是功过自在人心,仅凭谢玄辰重挫北戎、收服幽云的功劳,就足以让人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卖命了。
远方那个懦弱又畸形的朝廷,才是真正不值得。
当夜,众人喜气洋洋,就地举办了一个庆功宴,谢玄辰身为主帅,也被拉了过来。宴席上有人献舞,为首的女子身姿窈窕,花容月貌,一露面就让许多男人看直了眼。
可是美人心中却只有谢玄辰,一支舞间,不断向最高处抛媚眼。
众人了然,识趣地散开,再不打这个女子的主意。
谢玄辰坐在上首,忽的“哦”了一声。
他终于知道,慕明棠为什么闹别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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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瑶逃跑被找到之后,李承策往死里折腾了她一晚。第二天李承策两根冰凉的手指扣着她的下巴,赤红着一双眼问她:还有没有力气跑了?
女主:......无耻!
本文又名:《穿成虐文女主后我罢工了》《穿成虐文女主后我咸鱼了》《我在东宫当咸鱼》等。
☆、庆功
徐七郎这段时间跟着谢玄辰厮混, 越来越喜欢往谢玄辰眼前凑,而且谢玄辰越不理他,他越起劲。徐七郎本来还在忧愁若是父亲不同意归顺谢玄辰, 以后他们再见面岂不是成了仇敌?没想到父亲和几个兄长商议许久,最终还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