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虞清嘉应了一声,让白蓉跟着,慢慢在庭院里散步。没过多久风变大,果真有雨丝随着风砸下来。白蓉为虞清嘉撑起伞,低声说:“娘子,您要传的话,奴婢已经送出

去了。”
虞清嘉知道白蓉说的是歌谣的事。她对白蓉只保持五分信任,可是交代白蓉办事却绝对放得下心。狐狸精说白蓉白露都是他的人,虞清嘉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人,自然也没办

法全身心信任,可是她让白蓉办的事并没有利益冲突,这一点虞清嘉还是信得过的。
白蓉说完后,便沉默地跟着虞清嘉身后,虞清嘉让她将歌谣传出去,还特意示意她传到市井流民之中。白蓉心想哪需要这么麻烦,如果六小姐想传给公子,那她直接递话就好了

,哪用得着让流民扩散。
公子走之前特意嘱咐,让白蓉小心保护六小姐的安全,尤其在食物饮水上。白蓉见识到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的毒,过往的认知被完全颠覆,她内心警惕,更不敢疏忽些许。白蓉

也不知道公子到底察觉了什么,为什么这样担心六小姐的安危,但既然是公子吩咐的,白蓉只会无条件办好。
至于虞清雅,白露那边一直密切盯着,白蓉并不担心。她相信公子一定自有安排。
“娘子,广平王府的宴会,您要去吗?”
“自然。”虞清嘉停在檐下看雨,伸手去接廊庑外的雨水,“王妃亲自邀请,还是宫中放出风声有机会成为太子的广平王的送风宴,为何不去?”
刚才白蓉说皇帝因为无嗣而不立广平王为太子只是幌子,虞清嘉觉得有理,但是只能同意一半。先前或许是幌子,可是等广平王拿着虞清雅的情报,亲自捉了琅琊王回来,恐怕

就有筹码谈判太子之位了。皇家这对父子拉锯许久,如今皇帝突然对大皇子大加赞赏,还说出立储这种话,只能是广平王上报了皇帝的某位心腹大患,并且立下军令状要将其捉

拿归案。
这样一来,广平王的送风宴,可想而知会有多么热闹。
雨水有些凉,虞清嘉收回手,手指已经被洗的冰凉如玉。她用帕子将指尖的水拭净,说:“走吧,回房吧。”
.
广平王府的宴会盛况非常,新入京的虞家也受邀在列,只不过收到的请帖却有些微妙的差别。虞清嘉收到的是宋王妃的邀帖,而李氏却是虞清雅送来的。
虞二媪年纪大,再加上多年不问世事,早就不关心这些宴会。虞清嘉没有母亲姐妹,只能自己套车,独自出门。放在别人家,李氏这个大伯母应该担起女性长辈的职责,领着虞

清嘉出门,可是李氏和虞清嘉如今见面不识,谁都不想和谁说话,所以两人默认分开走路,连时间都是错开的。
虞清嘉和虞清雅、李氏早已撕破脸,然而大家都养尊处优,多年的教养让她们干不出当面摆冷脸等事。平时老死不相往来,但是在外面不得不碰面的时候,彼此也能维持冷淡的

面子情,或者伺机暗讽对方几句,力争将对方的势头压下。
虞清嘉到广平王府时,王府门前已经熙熙攘攘,宾客如云。虞清嘉下车,她心想人这么多,估计没人能注意到她。这样也好,她随便混一混就能回去。虞清嘉这样想着,刚刚站

定,一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嬷嬷过来,给虞清嘉问了声安:“这位是虞家六娘子吗?”
虞清嘉心里叹气,面上还是笑着应道:“是我。嬷嬷有何事?”
嬷嬷眼睛飞快地从虞清嘉身上扫过,眼中浮现出一丝讶然。她很快收敛起神色,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家王妃有请,六娘子请随我来。”
广平王妃宋氏看到虞清嘉的时候,也和她的嬷嬷一般,很是吃了一惊。
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位六小姐太美貌了。宋王妃自认见多识广,这些年她不知见过多少美人,慕容皇族容貌一流身体又好,在权势的倍乘下,扑上来的年轻女子有如过江之鲫,

数之不尽。宋王妃一直觉得美人皮不过锦上花,只能好上添好,现实里真正管用的,还是手上的权力,背后的家世。宋王妃对府里的美姬一向贤惠大方,既然爷们喜欢,那就带

回来放在那里看着好了,和一个花瓶、一尊玉雕并无其他区别。
宋王妃见过虞清雅,先入为主,她以为虞侧妃的妹妹也不过稍有姿色,和曾经那些美姬并无区别。但是宋王妃看到虞清嘉走进屋门,对着她低头行礼时,宋王妃眼睛被狠狠刺了

一下。
回过神来后,宋王妃苦笑,原来她之所以觉得美人之间没有区别,不过是因为她还没见到真正的美人罢了。
虞清嘉给宋王妃问安,然后从容站定。屋子里光线暗沉沉的,到处浮动着药味,这位王妃穿着青色的宽袖深衣,额上箍着一条刺绣护额,脸上虽然白,但是却泛着不健康的青色

。她倚在塌上,身下垫着厚厚的绣垫,整个人都病弱不堪,在配上周围昏沉沉的光线,就越发压抑了。
宋王妃似乎失神了一会,她很快反应过来,马上又笑着让婢女给她看座。虞清嘉再三推辞,还是拗不过宋王妃,被安置在宋王妃手边的位置上。
宋王妃握着虞清嘉的手,亲切地询问她生卒年月,路上见闻,以及在邺城住不住得惯。虞清嘉不喜欢和陌生人有太亲密的接触,她借着回答的机会,不着声色地将手抽出来。
宋王妃的嬷嬷察觉到了,眉毛不觉皱起,宋王妃本人倒还是亲切随和地笑着。
宋王妃说:“早就听虞侧妃提起过,她的娘家六妹妹极为貌美,今日一见果真天人之姿。可怜我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今日才见到虞六娘子这等神仙人物。”
虞清嘉笑容轻缓,推辞道:“王妃谬赞,您过誉了。”
宋王妃看着虞清嘉,没有漏过虞清嘉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宋王妃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她自认出身不俗,宋家的女儿一出生就以主母的标准教养,绝没有眼皮子浅的,然而即便

如此,她的娘家妹妹见到自己也会不自觉争宠攀比,比谁得到了她的称赞和赏赐。然而在虞清嘉这里,宋王妃话说的这么直白,虞清嘉依然宠辱不惊,既没有因为被王妃夸赞而

激动局促,也没有露出骄矜自傲之色,光凭这份落落大方的气度,就已经超过宋王妃的娘家嫡妹了。
宋王妃用帕子掩唇咳嗽了两声,等气喘匀后,她放下手帕,病弱地笑了笑:“瞧我这身体,一天都没有利落的时候。有时候真是羡慕虞侧妃,父母宠爱,自己身体也争气,能帮

上王爷许多忙。而我就不行,即便有这心,身体也没这力。”
虞清嘉不轻易搭话,只是笑着说:“王妃多虑了,您安心养病就是,无须烦恼其他。”
宋王妃见绕来绕去,自己又是拉拢又是示弱,虞清嘉还是一点话头都不接,心里不由生出些恼意。宋王妃定神想了想,决心不再兜圈子,直接来个大的。她说道:“虞侧妃总是

提起她的六妹妹,我今日见了六娘子真人,也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你是我的亲妹子,这样才好每日将你留在我身边。听说六娘尚未定亲,不知六娘可有中意郎君?”
宋王妃说完之后,都不等虞清嘉反应,紧接着抛出第二个惊雷:“前日听虞侧妃提起,六妹妹似乎对赵少将军关注非常。要不然,本王妃做个牵线人,请皇后为你们两人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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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门考试终于结束了,我这两天努力存稿,以后就可以恢复稳定更新啦。
感谢大家支持到现在,非常感谢!
123☆、认错
赐婚?
虞清嘉顿了一顿, 思绪不由飘远。她十分怀疑去年秋天声名鹊起的赵敬廷就是狐狸精, 无论从出现的时间, 还是家世背景,都太像了。可是自从去年一别, 虞清嘉再没见过狐狸

精,后来她也因缘巧合来到邺城, 却一直没有机会亲自见赵敬廷一面。没有见到真人,虞清嘉也不至于自大到盲目信任自己的推测,确认那就是狐狸精。再说, 退一步讲, 如果

赵敬廷就是狐狸精的本名,那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 哪里用得着其他人掺和进来,指点他们的婚事?
虞清嘉笑了笑,神态不知不觉变得疏离:“谢王妃好意,不过侧妃大概听错了, 我只是好奇而已, 并非王妃所言的情况。这等小事, 就不牢王妃和皇后记挂了。”
宋王妃一直端着病弱柔和的笑,听到虞清嘉的拒绝, 她嘴边的弧度不变, 可是眼神却倏地闪过一道暗光。宋王妃笑,说:“既然六娘不愿意,那就罢了。不过, 赵少将军乃是朝

中数一数二的少年英才,他的家世亦不俗,赵家在蓟州声名赫赫,他的祖父是镇守一方的名将,叔伯兄弟出入俱是朱衣。虽然父母双亡,但他本人上进,这一点也算不得什么缺

点。虞六姑娘连赵少将军都看不上,莫非对自己另有打算?”
宋王妃说完后,偏头干咳了一声,用帕子掩唇,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她靠在塌上,柔柔弱弱地说:“本妃见了六娘亲切,真心把你当本妃的妹妹,所以才多问几句。六娘不会

怪我问的唐突吧?”
知道问的唐突,那为什么还要问呢?虞清嘉对宋王妃这种欲盖弥彰的行径非常看不上,可是谁让人家体弱多病呢?虞清嘉轻笑,说道:“王妃客气,您是皇妃,自然想问什么就

问什么。只不过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是别的我当然知无不言,可是婚姻一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无可奉告。我都听我父亲和祖母的,要不然,王妃去问我祖

母?”
宋王妃笑容有些僵,她勉强说道:“六娘真是温顺听话,时下哪个年轻女子对自己的婚事不掺手一二,像六娘这样顺从古训的倒是少见。”
宋王妃暗暗刺虞清嘉没主见,虞清嘉仿佛没听懂一般,一口应下:“谢王妃赞誉。遵从古训、孝顺父母乃是好事,王妃说是不是?”
宋王妃用暗钉子戳人,结果对方不接招,还反过来将钉子收下。宋王妃怄气,她心想谁夸你孝顺守礼了,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宋王妃心里不舒坦,脸上的笑也勉强:“对,

六娘说的是。”
宋王妃今日本来打算一个甜枣一个大棒,用上位者的手段将虞清嘉拿捏住。可是人没收服,反而给自己惹下一肚子气。虞清嘉走后,宋王妃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本来就病弱不

堪,沉下脸后面皮白中发青,越发阴郁。王府嬷嬷看宋王妃心情不好,她不敢招惹,小心地说:“王妃,太医署医正说了,您要平心静气,忌劳心忌动怒,这样才能将身体养好

。王妃保重身体要紧。”
宋王妃动了气,情绪激动下牵扯到内脏,又忍不住开始剧烈咳嗽。她这一咳几乎要将肺叶也咳出来,嬷嬷熟门熟路从床边小柜中取出药囊,放在宋王妃鼻下,另一只手给宋王妃

拍背。好不容易咳嗽止住,宋王妃用力拍了下床榻,愤恨说道:“就我这身体,即便我变成一个菩萨,每天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只管乐呵呵地给他那些姬妾撒钱,恐怕也养

不好了。”
嬷嬷不敢接话,一昧宽慰道:“王妃放宽心,您和那些姬妾不一样,无论郡王带回来多少女人,她们都要叫您主母,终究您才是正妻。她们现在得宠,只不过是郡王一时新鲜罢

了。等郡王玩够了玩累了,总会回到您身边。”
宋王妃冷笑一声,说:“未必。瞧瞧最近他对虞侧妃的架势,想打首饰就打首饰,想进宫见皇后就进宫,连虞侧妃盯上我的管家权,他也说给就给了。这还只是让出去厨房和采

办,长此以往,我不得把正妃之位也腾出来?索性我活不久,我看啊,不光是虞侧妃,恐怕连皇后也等着我赶快死呢。”
“王妃,您这是说什么话。”嬷嬷皱眉,想劝又不敢劝。宋王妃说完气话,眼神又变得愤恨:“我真是想不通,她何德何能,为什么王爷突然间就对她另眼相待了呢?她若是有

她妹妹五分之一的容貌,王爷宠幸她我也能理解。可是,她容貌平平,说话处事不高明,才艺亦没什么过人之处,王爷究竟看中了她什么?”
这个问题不光宋氏想不懂,广平王府里的下人也想不懂,嬷嬷暗暗嘀咕,恐怕这个答案,唯有广平王和皇后知道了。宋王妃发泄了一会怨气,理智慢慢归笼。她让嬷嬷扶着斜躺

在塌上,整个人精疲力尽:“皇后暗示了好几次,说要不是郡王无子,现在早就被立为太子了。我原先只当她故意打压我,没想到现在连皇上也透出口风。呵,无子,我倒是也

想生出嫡长子。怪只怪我父母,没有给我一副健康的身子。”
自从宫里传出皇上有意立储的风声后,不光朝堂中掀起惊涛骇浪,广平王府的女人们也都坐不住了。宋王妃身体弱、无力生育是公开的秘密,这种时候,若是谁生下广平王第一

个儿子,那岂不是坐稳了皇太孙生母的位置,从此一飞冲天?虞清雅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宋王妃又惯常喜欢做贤惠正妻的样子,如今她被人捏住七寸,地位受到严重威胁。宋

王妃自负家世,然而生不出儿子这种事,找家族撑腰也没用。宋王妃焦灼不堪,她想了许久,打算以毒攻毒,另外扶植一个人,让她们内部咬。
宋王妃最开始叫虞清嘉过来是心存示威,她打算先将虞清嘉的气势煞住,然后再示以怀柔,将虞清嘉拉拢到自己手中。她原本以为虞清嘉会对赐婚感激涕零,这样一来,她相当

于同时握住了虞清雅和赵敬廷两张牌。
然而,虞清嘉却让宋王妃接二连三地吃惊了。此女美貌远超宋王妃想象,甚至可以说是宋王妃平生见过的皮相数一数二的人。之所以出现二,是因为宋王妃曾在多年前见过先太

子的嫡幼子,名声如雷贯耳的琅琊王慕容檐。仔细说来慕容檐和虞清嘉的风格并不同,但是带给宋王妃的冲击却不相上下。
虞清嘉好看的让宋王妃感到恐慌,而随后虞清嘉的对答更是让宋王妃接连吃瘪。宋王妃示威不成,反而窝了一肚子气。瞧瞧她们府中的那位虞侧妃,再瞧瞧虞清嘉,宋王妃越发

诧异,这真的是同府姐妹吗?相貌,身段,谈吐,脑子,每一个都差了一大截,虞清雅是怎么做到的?
嬷嬷看着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宋王妃也叹气,她给宋王妃拉上细绒毯,宽慰道:“王妃吉人自有天相,菩萨会保佑您的,您勿要烦忧。今日是郡王的送风宴,您应该高高兴兴的

才是。等郡王这次办事回来,皇后便会上书请皇上册郡王为太子。到时候,您就是太子妃了。王妃,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宋王妃嘴边终于露出笑,她双手合在胸前,忍不住祈祷:“菩萨保佑,这次可一定要让郡王顺顺畅畅,成功活捉到琅琊王。郡王不知道从哪儿拿到了消息,说北方叛军头领就是

琅琊王,还说拿到了琅琊王下一次出兵的全盘计划。圣上大为高兴,若是郡王真能捉回琅琊王,替圣上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何愁不能入主东宫?”
宋王妃低声念了句佛,喃喃道:“佛祖保佑。”
.
虞清嘉从宋王妃的院子里出来后,慢慢沿着回廊往前厅走。晚风迎面拂来,虞清嘉走出许久,终于感觉舒过气来,身上沾染的宋王妃那里的沉疴味道也散了。
一个久病之人屋里的氛围,实在说不上愉快。虞清嘉也不着急回去,索性让白蓉提着灯,她们绕湖慢慢散步。虞清嘉站在这边的环廊上,突然眼神一凝,望到对面桥上过去了一

个人,背影有些眼熟。虞清嘉精神一振,立刻提裙朝对面跑去。跑出回廊时迎面撞上一队侍女,侍女们见她冲过来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七手八脚让开路。虞清嘉顾不得喘匀气息

,拉起一个侍女问道:“刚才从桥上过去的人是谁?”
侍女惊魂甫定,回头望了一眼:“是赵将军。”
“哪位赵将军?”
“赵敬廷赵少将军。”
果真是他。虞清嘉随便说了声抱歉,就又朝前面追去。她跑的用尽全力,气喘吁吁,跑到拱桥的最高处时,虞清嘉扶着栏杆,用尽仅剩的力气喊:“狐狸精…”
赵敬廷隐约听到背后有声音,然而隔得太远,他并没有听清对方喊了什么。赵敬廷疑惑回头,毫无防备地见到一个广袖束腰的绝色女子,正义无反顾地向他跑来。
赵敬廷怔了怔,整个神思都恍惚了。等他缓过神来,少女已经追到了跟前。他站的地方暗,而少女所在的地方却是一路水光浮灯。然而广平王府的宫灯再多再亮,都及不上少女

的眼睛。她眼睛中仿佛承载了漫天星辰,在黑暗中光芒熠熠:“狐狸精,你怎么都不等我?”
赵敬廷愣了一下:“这位姑娘…你说什么?”
124☆、爬床
这时候虞清嘉也走近了, 她抬头看到来人, 神情停滞了一瞬:“你…你是赵敬廷?”
“是在下。”赵敬廷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 他说道,“在下赵敬廷, 幽州蓟城人士。不知姑娘找在下何事?”
“哦。”赵敬廷眼睁睁看着那位好看的姑娘应了一声,眼中的星辰一点点熄灭, “对不住,我认错了人。”
赵敬廷猝不及防,他没有料到接下来竟会是这样的发展。虞清嘉抱歉地对他笑了笑, 转身就走。赵敬廷不禁上前一步,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姑娘留步

。”
虞清嘉停下, 回头静静看着他。在这样的目光下,赵敬廷不觉变得紧张:“姑娘,在下赵敬廷,祖籍蓟城, 祖父乃幽州牧, 父亲是北燕兵马元帅。敢问姑娘名号?”
“赵将军客气。”虞清嘉礼貌笑着, 说道,“我不过一个普通女子, 谈何名号?我姓虞, 方才无意冒犯了将军,请将军原谅。”
“虞姑娘这是说哪里的话。”赵敬廷还想再问,虞清嘉低头福了一礼, 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赵敬廷看着美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赵家的奴仆看到自家小将军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上前小声提醒:“小将军,您明早还要动身去兖州,我们该走了。”
赵敬廷前些天接到朝廷的调令,让他去兖州办差,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了。正是因为如此,赵敬廷才会提前从广平王的宴席上离开,从花园抄近道往府外走,没想到却在水边遇

到了佳人。
奴仆再三提醒,赵敬廷只能收回目光,继续朝外走去。他走了两步,再也忍不住,抛下奴仆自己快步走回拱桥之处。桥上已经没人了,只有河灯随着水波悠悠晃动,四周回廊上

婢女往来如织,唯独不见那位虞姑娘。她如同洛神一般,美丽不可方物,来时悄无声息,走时也无迹可寻。
赵敬廷说不出的失望,他不顾唐突,拉住身旁经过的一位婢女问:“刚才经过小桥的那位姑娘是谁?”
婢女觉得此问荒唐,她轻讽道:“将军,这个小桥是前院和花园必经之处,一眨眼的功夫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经过。将军即便要问也该问的具体些,您指的是哪一位姑娘?”
“是长得特别美的那位。”赵敬廷脱口而出,说出来后他就后悔了,长得美这算什么特征,婢女怎么可能想的起来。
赵敬廷暗恼自己糊涂,他正想着应该怎么说,没承想那个婢女低低“哦”了一声,还当真说出来了:“将军找的是虞家六娘子吗?”
赵敬廷又惊又喜:“对,她自己说她姓虞。原来她在家中排行第六。”
婢女了然地笑笑,说:“原来将军也难过美人关,今夜已经有许多郎君问过虞六娘子了。”
赵敬廷一时心里又酸又涩,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婢女端着朱盘,重新汇入处处笙歌的世界中,赵敬廷从桥下下来,沉默地往侧门走。
赵家奴仆跟着赵敬廷身后,看到赵敬廷的神态,他问:“小将军,您还在想刚才那位女子吗?”
“对啊。”赵敬廷坦然地承认了,“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兖州虞家‘虞美人’。原先只知道她的姓氏不好办,现在既然知道她排行六,那就不必急了。

等我回来,很轻松就能找到她。”
奴仆啧了啧嘴,说:“小将军,你莫非打算提亲?”
“对啊。”赵敬廷理所当然地说道,“她隔着那么远追过来,虽然后面她解释是认错人了,但这不过是女子的一种搭话手段。女子天性矜持,所以靠这种小伎俩引起男子的注意

,我及见过太多了。”
“可是,将军你马上就要去兖州…”
“我知道。”赵敬廷不以为意,摆摆手道,“从兖州回来再托媒人上门也无妨,这么短的时间又不会耽误什么。话说回来,此事还真是巧了,兖州正好是虞六娘子的家乡吧,要

是她晚些进京,说不定我还能在兖州见到她。”
.
虞清嘉穿过浮桥,慢慢走在临水回廊上。她本来不觉得难过,可是自从刚才认错人之后,她情绪一下子变得很低沉。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然而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方才她误以为看到狐狸精时的惊喜,还有发现只是认错人后的失望,都在提醒她,她内心里有多么渴望见到他。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她和狐狸精的缘分何其脆弱。她不知道狐狸精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不知道他来自哪里,要去向何方。狐狸精能找到她,然

而反过来,虞清嘉却毫无办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不远处笙歌阵阵,丝竹声婉转悠扬,虞清嘉叹了口气,说:“前面人太多了,我不想回去,我们去亭子里坐坐吧。”
“是。”
虞清嘉坐在水边凉亭中,长裙逶迤在地,她一手托着下巴,失神地盯着水边。宴饮声从水对面传来,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
虞清嘉不知道坐了多久,夜风渐渐大了,虞清嘉略有些冷。白蓉察觉到虞清嘉的动作,上前低声说:“娘子,起风了,我们先回去吧。”
虞清嘉点头。看这架势,广平王的宴会至少要开到半夜,虞清嘉不想和他们耗这么久,她已经露过面,又在花园里待了这么久,足够给主人面子。虞清嘉打算辞别,至于李氏要

待多久她才不管。
虞清嘉站起身,刚走了两步,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喧闹声。这种乱不同于宴客厅,而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一般。婢女跑来跑去,间或还夹杂着慌乱的叫嚷声。
虞清嘉停住脚步,问:“那边怎么了?”
白蓉伸头望了一眼,说:“奴婢也不清楚,似乎是内眷的事情。娘子您在这里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虞清嘉点头,坐回原来的位置等白蓉的消息。这个亭子安静但不至于偏僻,外边不断有奴婢经过,万一发生什么事,虞清嘉只需要喊一嗓子就能惊动到外面的丫鬟,所以虞清嘉

一个人待着也不怕。很快白蓉回来了,虞清嘉看到白蓉脸上的神情,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白蓉神情诡异,颇有些一言难尽。她凑到虞清嘉耳边,低声说:“六娘子,是柳姬。”
“柳流苏?”虞清嘉着实惊讶了,她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侧妃的丫鬟进屋点灯时发现柳姬在床上,旁边躺着广平王,两人衣冠不整。那边已经闹开了,虞侧妃急匆匆赶回去,奴婢去打听的时候,宋王妃也派人去问了。”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巨大,柳流苏和广平王搞在一起,地点在虞清雅的院子里,如今还闹得人尽皆知。虞清嘉听完后沉默良久,都不知道该感叹哪一点。
之前虞老君有意将柳流苏指给虞文竣做继室,虞文竣强烈反对,最后此事不了了之,柳流苏反而降成大房的妾。然而这件事只是口头上的说法,虞文竣之后就直接搬出虞家,虞

老君并没有来得及走相关仪式,柳流苏更没有圆房。也就是说,柳流苏虽然担了个妾室的名,但并没有文书证明,本人也依旧是完璧之身。
难怪柳流苏今日一定要跟着李氏出门,原来她早就打算好了。虞清嘉心情复杂,摇头笑了笑。如果柳流苏一口咬定自己和虞家没关系,虞家也没法证明她是妾,就算是妾其实也

无妨,赠妾在权贵阶层再平常不过,权贵男子们并不觉得收下别人的妾是侮辱。只不过如果担上这个名,柳流苏日后想生儿子争名分,就有一点难了。
虞清雅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表姨会给她这么大一个惊喜吧。
那边猛地爆发出一阵争吵,隔着水听不真切,只能隐约辨认出有好几方人在闹腾。最后像按住一个开关一般,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虞清嘉了然地笑了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外人看不到了,她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悠悠往外走。虞清嘉去和主人辞行,管事姑姑听到虞清嘉要离开,说:“六娘子稍等,奴婢这就

去禀报王妃。”
过了一会,对方匆匆回来,僵硬地对虞清嘉笑了笑:“娘子,王妃身体突然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身体不舒服?虞清嘉心里了然,但并没有说破,而是顺势说道:“无妨,既然王妃不舒服,那当然是休养身体最重要。六娘先行告退,下次再来拜访王妃。”
管事姑姑心不在焉,胡乱点头。虞清嘉从宋王妃的院子里出来,上马车时,她特意看了一眼,发现李氏的马车还在。
第二天,虞清嘉坐在镜子前梳妆,几个侍女都围绕在她身侧。银珠最喜欢收罗小道消息,她一脸神秘地和虞清嘉说:“娘子,你猜昨夜发生了什么?”
其实虞清嘉已经知道了,但是她还是配合地问:“哦,怎么了?”
“昨天晚上,隔壁的马车很晚才回来,但是只有李夫人一人。听说李夫人气的不轻,摔了一整套青瓷花瓶。”
只有李氏一人回来,看来柳流苏的计划成功了。虞清嘉问:“那广平王府有什么说法?”
这种事银珠就不知道了,白蓉接话道:“柳氏没回来,是因为她被留在王府了。听人说昨夜虞侧妃气得不轻,一个劲地骂柳氏不知廉耻,还说要将柳氏赶出家门。后来宋王妃赶

过去了,她听完了柳氏的陈述,十分贤惠大度地说,郡王喜欢的女人不能流落在外。而却柳姬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身份上不算辱没,宋王妃便做主,将柳姬留下来服侍广平

王。宋王妃还说,柳姬和虞侧妃沾亲带故,姐妹情深,住在一起能相互扶持,所以,就将柳姬安排到虞侧妃的院子里了。”
虞清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老,宋王妃正愁没机会辖制虞清雅呢,刚巧送上来一个现成的把柄。难怪昨天李氏回来这样生气。”
银珠听得似懂非懂,她昨夜没有跟着赴宴,所以并不知道柳流苏爬床内情。她听得一知半解,问:“娘子,你们在说什么?柳姬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虞清嘉摇摇头,笑而不语:“和我们无关,狗咬狗一嘴毛,让她们自己折腾去吧。”
125☆、捷报
昨日夜半时下了雨, 清晨雨势渐小, 雨声淅淅沥沥, 白芷合上窗户,搓了搓胳膊, 抱怨着走进屋内:“前几天热的像个蒸笼,如今说下雨就下雨, 连着半个月没见着几次晴天。

总是下雨,人都快要发霉了。”
屋里是雨天独有的湿润气息,虞清嘉正在装裱书页, 听到这话, 低头说:“我倒觉得雨天舒服,天气凉爽, 也不用出门应付人。”
白芷嫌雨天沉闷,听到虞清嘉的话却很有同感。半个月前广平王高调离京,意气风发地去征讨叛军——说是叛军,其实众人都已经心知肚明, 那是琅琊王。起义军最先活动的时

候, 民间议论纷纷, 猜测是不是琅琊王回来了。后面看皇帝和广平王的一系列反应,以及宫中传出来的小道消息, 邺城众臣心里都有了数, 看来,那就是琅琊王了。
广平王立下了军令状,带着三万精锐部队北上征讨叛军。朝廷称北边那只军队为叛军, 民间却悄悄叫义军。广平王出城时意气奋发,风光无限,再加上小道流传的广平王不日将

入主东宫的消息,广平王府如今炙手可热,是邺城中风头最劲的地方。宋王妃的娘家都快被访客踏破了门槛,就连虞家也受了虞清雅的影响,这几日给虞清嘉发帖子的、打探消

息的人层出不穷。虞清嘉烦不胜烦,幸好后面下起了大雨,虞清嘉以天气做借口,名正言顺拒绝了所有不怀好意的试探。
虞清嘉如今巴不得雨再下得久一点。
白芷说:“自广平王出京后,老天爷就一直在下雨。我们住在城里还好,想想广平王,带着那么多人冒雨赶路,那才是头疼呢。”
白芨端着热茶进门,听到这话瞥了白芷一眼:“呦,你还替广平王担忧起来了。广平王身边有精兵良将,有最精良的盔甲,还有好些谋臣能士。大家都说广平王此战必胜,等他

回来就要改口称太子了,哪用得着我们这些无名小卒替人家担心。”
白芷自嘲地笑笑,道:“你说的是,我们连自己都管不好,哪有心思操心人家。娘子,你说以后,广平王真的会成为太子吗?”
虞清嘉忙着手里的动作,闻言抬头瞥了白芷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白芷看起来心事重重,她搅了搅香炉,忍不住叹气,“储君乃是一国之本,朝中有储君当然是好事,但是如果广平王成了太子,广平王府的内眷也要跟着搬进宫

里。广平王妃没法生育,那四小姐岂不是…”
“王府的事,与我们何干?”虞清嘉声音淡淡的,仿佛这些事情完全没有手里的书卷重要。虞清嘉终于将最后一帧装裱好,她抽出一页黄沙纸,覆盖在书籍上一点点将其推平。

白蓉见状上前,接过虞清嘉手中的书卷,将其摊到另一张长案上。虞清嘉长长舒了一口气,握着手腕缓慢转动,白芷看到虞清嘉的表现,不知为何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她忍不住问:“娘子,您就不急吗?”
“我急什么。”虞清嘉奇怪地看了白芷一眼,“要急也是虞清雅急,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