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甘心了。京城里党派纷争渐起,可想而知战火并不遥远,他们等候许久的那个起兵契机,或许就要来了。
他的前路茫茫,全天下都知道废太子的幼子还活着,全天下都知道琅琊王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出现,即使虞文竣等人满腔热血,并且为之积极奔波着,但慕容檐却知道,他面对的

,只是星火荧光一般微薄的可能。政变容易,可是造反将已经登基的叔叔拉下来,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三年前慕容檐从东宫那场流血变故中逃出来的时候,他想着,死了就死了,让他一辈子隐姓埋名地活,他宁愿仇家遍地骂名千古,也要让全天下都不得安宁。可是现在慕容檐开

始不甘心了,他在虞家近一年,忽然看到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他想,如果以后所有的人生都有虞清嘉陪他,那会是什么样的呢?没有得到就死去总觉得不甘心,尤其是慕容檐

想到,如果他提早死了,这种可能就要让给其他男人了。
慕容檐只是在脑海里假想都觉得完全没法接受。虞清嘉眼睁睁看着慕容檐目光深沉,最后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越来越可怕。虞清嘉吓到了,悄悄碰了碰他,问:“你怎么了?


慕容檐突然伸手反握住虞清嘉的手,虞清嘉想要抽出,却一点都动不得。慕容檐凝视着她,慢慢地说:“记着,你还答应了我一件事情。”
虞清嘉微愣,过了一会才想起慕容檐指的是他们那天夜里的约定。那个时候他们刚从颍川王的宴会上回来,慕容檐身上的伤口崩开,虞清嘉替他包扎伤口。或许是深夜人的心防

脆弱,慕容檐负了伤都愿意回来陪她弹长鸿曲,其实虞清嘉特别感动。也就是那个时候,虞清嘉悄悄将自己的世界打开一条缝,告诉了他系统和虞清雅的事情。
之后虞清嘉许约,等所有的不确定过去,慕容檐愿意告诉他名字的那一天,虞清嘉就将自己曾梦到前世的事情告诉他。那个时候虞清嘉还自欺欺人地将慕容檐定位成朋友,可是

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场合,慕容檐突然提起两人的约定,显然不会是朋友该做的事情了。
虞清嘉似乎有点明白,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明白。慕容檐点到而止,相比于承诺约定这种毫无束缚力的东西,他更习惯自己来拿。他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安虞清嘉的心,顺便提

醒她。
慕容檐从不要求自己守约,但是他对虞清嘉的要求却相反。虞清嘉说的任何话,他都会当真。
虞清嘉并没有点破,但是多日堵在心中的阴云却一扫而空。她装作没听见,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盏,脸上却不由带上笑。
雪落在檐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室内茶香袅袅,锋利美丽的少年身姿笔挺,对着身边不知说了什么,那个鲜妍姝美的少女轻轻撇了撇嘴,然而低头的时候却含笑。
茶水烧开了,虞清嘉将水撇掉,问:“你要新茶吗?”
慕容檐挑眉:“你烧的茶吗?”
虞清嘉想起自己加在慕容檐杯里的盐块,脸颊不由变红。她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幼稚,尤其是被苦主当面戳穿。虞清嘉脸颊绯红,不服气地瞪了慕容檐一眼,眼波流转,顾盼神

飞:“谁说是我烧的差?”
慕容檐看着她笑,用眼神示意她:“要不你来试试?”
虞清嘉下意识地想反驳,可是却说不出话来。她干脆站起身,坐到茶具后,说:“小看人,我再煮一壶就是。”
窗外新雪,茶炉里热气袅袅。慕容檐看着虞清嘉净手,一道一道加水加茶,深觉有趣。他也坐到虞清嘉身边,按照刚才的记忆给虞清嘉递茶具。虞清嘉见他每次都拿得恰到好处

,惊讶问:“你也会烹茶?”
慕容檐摇头,慕容是复姓,祖上曾是鲜卑族的一支。饮茶是南朝传来的习惯,烹茶这种讲究又精细的活更是稀奇,慕容檐当然没有这种爱好。相比之下,他更习惯酪浆。
虞清嘉听到慕容檐的回答越发惊奇:“那你为什么知道煮茶工序?这是父亲和一个品茶圣手学来的,之后又教给我,你怎么也知道?”
“我不知道。”慕容檐将茶具递给她,说,“可是我记住了你方才的顺序。”
虞清嘉怔了一下,问:“你那时候不是在和父亲说话吗?你怎么会注意到这种事情?”
“说话只是顺便罢了。”慕容檐语气淡淡,有虞清嘉在,其他人于他都是背景。她的一举一动,当然都在他的注意下。
虞清嘉脸颊有点热,她飞快地看了慕容檐一眼,说:“那要不我来教你烹茶?”
“好啊。”慕容檐欣然应允,他并不喜欢茶饮,想必日后也不会用到,天底下还没有人有资格让他烹茶。但是,只要是虞清嘉喜欢的东西,他都要了解。
虞清嘉往侧边坐了坐,一边熟练地点水,一边给慕容檐讲解每一样工序的技巧。落雪无声,白蓉给虞清嘉取了斗篷过来,她站在屋外看了看,又无声地退出去。
里面的世界太过和谐,白蓉从未见过公子这样柔和的表情,在她的印象里,公子从来都是冷淡理智,杀伐决断。时间长了,导致他们也忘了,慕容檐其实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白蓉悄悄地退了出去,没忍心打碎这两人的氛围。她抱着斗篷站在廊外,细雪纷纷,白蓉突然生出一种希望时光慢一点的感慨。
公子小小年纪就背负着国仇家恨,等日后战火又起,他未及弱冠就要奔赴战场。战场刀剑无眼,起事成功不知道要多久,公子和六小姐这样的平静生活,又能持续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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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唐朝之前 煮茶加盐甚至加葱姜蒜,所以虞清嘉给慕容檐碗里加盐并没有问题。
81☆、过年
虞文竣本来叫虞清嘉一同烹茶说话, 结果关于慕容檐的正题还没开始, 他就被奴仆叫走了。反而是虞清嘉和慕容檐赏雪烹茶, 共度一个下午。等傍晚的时候,虞清嘉终于知道为

什么虞文竣中途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传来消息, 虞老君的病情突然恶化,现在已然昏迷不醒。虞文竣作为两房唯一的继承人, 这种时候当然要守在虞老君身边,连晚上都不得脱身。
虞文竣不回来,二房庭院又空空荡荡的, 虞清嘉坐在房里等, 听到丫鬟的传话,她只是平淡地“哦”了一声, 就让白蓉去后面叫慕容檐过来,他们两人先行用饭。
虞清嘉吩咐完后,自己都愣了愣。因为虞老君和大房的缘故,虞文竣大部分时间都不在, 反而像是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人共同居住一般。虞清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连忙甩头

, 赶紧将这个主意甩出脑海。
慕容檐进来时正好看到虞清嘉一边摇头,一边虚虚握着拳磕自己的脑袋。慕容檐问:“你怎么了?”
虞清嘉看见慕容檐过来了, 连忙坐好说:“没什么。父亲刚刚派人传话回来, 让我们先吃饭,他留在老君身边,恐怕不回来了。”
慕容檐对此丝毫不意外, 因为虞老君突然病倒就是他吩咐的。趁着丫鬟摆盘,虞清嘉和白芷等人讨论:“老君最近身体不太硬朗,总是生病,这一次不知道怎么样了。”
毕竟能让虞文竣那样失态的,恐怕不是小病。
白芷对虞老君也没什么好感,她安慰虞清嘉:"娘子不要着急,虞家请来了最好的郎中,一定可以很快治好,说不定还能赶上过年呢。"
“唉。”虞清嘉叹气,因为虞老君的事,一整个冬天虞家都气氛压抑。虞清嘉虽然不喜欢虞老君,可是也没有盼人死的道理。虞清嘉说:“希望父亲请来的郎中药到病除,能让

老君赶快好起来。”
慕容檐听到这里,随意补充道:“郎中恐怕没用。”
虞清雅高价和系统买的毒,普通郎中能有什么用。虞清嘉惊讶地看着慕容檐,问:“为什么?”
慕容檐神色平静,这些不好的事情,虞清嘉永远不必知道原因。他说:“无他,随意猜测而已。”
虞清嘉只以为慕容檐不待见虞老君,所以才对虞老君的病不乐观,并没有多想。她又和慕容檐讨论了几句,一直等到饭摆好才停。白蓉知道虞老君病情突然恶化的全部原委,她

偷偷朝慕容檐看了一眼,见慕容檐神色平静,再寻常不过般和虞清嘉讨论,仿佛真的不知道虞老君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白蓉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悄悄移开视线。
公子在六小姐面前,和对待其他人时真的判若两人。
虞清嘉当天只是随便一提,没想到慕容檐的活果真应验,虞老君这一病来势汹汹,连换了几个郎中都无济于事,更甚至有些郎中把脉之后,摆手不肯再治,一脸严肃地暗示虞家

准备后事。年节关头遇上这种事,虞家祖宅人心惶惶,李氏趁这个机会,提出让虞清雅回来。
毕竟,之前虞清雅轻而易举地治好了虞老君的病,有她在虞老君的精神都比平日好。众人无计可施,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派人接虞清雅回来试试。
虞老君病时本来就离年关很近,再加上这几日下雪,山路非常不好走。重重耽搁下,虞清雅直到年前二十七才回来。
因着虞老君重病,小辈们连鲜艳的颜色都不能穿。三十当天,虞清嘉换了套簇新的衣服,素色上襦,淡红色间色裙,衣领袖摆绣着淡淡的团花。这一身素淡又雅致,既不会有病

榻前太过招摇之嫌,又非常适合新年的气氛,十分符合虞家现在的情形。
新年时分,虞清嘉必然要去给虞老君磕头拜年。她走到主院,侍女们个个愁眉苦脸,看到虞清嘉,轻声行礼:“六小姐。”
虞清嘉问:“老君今日身体怎么样了?”
侍女回道:“四小姐回来后给老君换了帖药,老君刚刚才喝了药,现在已经睡过去了。”
虞清嘉若有所思,虞清雅一回来就主张给虞老君换药?这种行为太过招摇,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就全怪到新方子身上了。郎中都不敢冒这个险,虞清雅哪里的自信这样做?
虞清嘉不期然想起系统,她突然产生一种极其荒谬的想法,莫非,虞清雅换药,是因为她知道些什么?更或者,老君的病本来就是她的手笔。
虞清嘉被自己可怕的猜测惊出一身冷汗,她不动声色地打发走侍女,走进屋子里。如果真是如此,虞老君的病是被人故意下药再故意治好,那可真是应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恶

人自有恶人磨。虞清雅是虞老君亲自捧起来的,现在可好,虞老君要用自己的健康捧虞清雅最后一次。
虞老君打发虞清雅去佛寺,虞清雅怀恨在心,用虞老君当踏板和武器,这两个人相互坑害起来,可真是毫不手软。虞清嘉进入里间,屋里到处都是药味,虞老君的病榻被用屏风

围了起来。里面已经站了许多人,大家都和虞清嘉一样,换了新衣服,但都强行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
虞文竣神态也很疲惫,看到虞清嘉,都找不到空和虞清嘉说话。李氏也在现场,故意让自己显得非常忙碌,仿佛侍疾没了她不行一般。李氏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有她说话的余地,

她的全部价值,大概也就这点了。
虞清嘉隔着屏风给虞老君拜年请安,说了些吉利话,就该告退了。虞清嘉出门时遇到虞清雅,这是这几日一来,她第一次看到虞清雅。虞清嘉淡淡点头,道:“四姐,好久不见

。不知你这段日子在佛寺可好?”
虞清雅神色看着很憔悴,隐隐还有些焦虑。她大费周折,不惜给虞老君下毒,终于回到了虞家。但是泼水容易收水难,她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回家,给虞老君服下解药就没事了,

现在却发现毒素因人而异,虞老君又年纪大,身体底子被虞清雅耗空,现在早就喝下了解药,但是好转却很慢。
虞清雅的焦躁难以言喻,她当初敢嚷嚷着给虞老君换药就是自恃有解药,若是解药失灵,那她岂不是又把自己坑死了?虞清雅一想到这里就暴躁,她都做了些什么,虞老君是她

最大的依仗,而她,竟然自己给虞老君下毒?虞老君若是就这样死了,那她和李氏该怎么办?
虞清雅待在屋里心烦,忍不住去外面喘口气。她刚回来就迎面遇到虞清嘉,虞清雅因为佛寺和担忧变得憔悴不已,但是虞清嘉却皮肤通亮,眼神熠熠,虞清雅只看了一眼,心里

不由升上一股酸涩和嫉妒。
虞清雅撑起腰,故意扬着下巴说:“原来是六妹,这几日我忙着老君这里的事,竟然还没和六妹说话。老君这里无论什么事都得问过我才能行,我原本打算潜心礼佛,可是老君

这里离不了人,百善孝为先,我只能先回来忙老君的事。”
虞清雅显摆自己的重要,而虞清嘉只觉得可笑。虞清嘉笑了笑,慢慢说:“怪不得我看四姐眼下发青,唇色青紫,脸色也苍白的紧,原来是因为要照顾老君啊。四姐才从佛寺回

来,都没好好养一养,就立刻来老君这里侍疾,真是让人感动。我代其他姐妹们谢过四姐,谢四姐大包大揽,代我们尽孝。”
虞清雅听到虞清嘉说她脸色不好的时候,神态就难看下来,任哪个女子被人说皮肤不好,恐怕都没法笑得出来。尤为可气的是,明明是暗讽的话,虞清嘉却是以赞美的口吻说出

来的,虞清雅自己刚刚放下大话 ,现在都没法反驳。
虞清嘉说完后,还特意对虞清雅福了一礼,虞清雅一口气梗住,被虞清嘉这样一说,虞清雅真的觉得自己像是丫鬟一般,当牛做马一样在虞老君这里侍奉,而虞清嘉每日来点个

卯就走,吃好睡好,脸色红润,活脱脱主子模样。
虞清雅脸色难看,说:“几日不见,六妹还是这样牙尖嘴利。可惜六妹大概失望了,你费了许多心力才让我去佛寺,然而虞家如何把我送出去,之后还不是要加倍小心地将我迎

接回来。老君的病离不开我,经此一事,她只会对我言听计从。六妹有时间暗讽我,不如还是担忧担忧自己好了。”
虞清嘉听到也笑,她看着虞清雅,眼神暗藏锋利:“四姐终于肯说实话了。原来四姐有办法让老君康复啊。那就有劳四姐了,妹妹我等着四姐的好消息。”
“当然。”虞清雅不甘示弱,强撑着说,“六妹还有事情吗?没有事情就先出去吧,我和父亲母亲都忙着给老君侍疾,闲人最好自己出去。”
虞清雅故意说了“父亲”“母亲”,暗示她和李氏、虞文竣才是一家,虞清嘉不过一个闲人,连给长辈侍疾都没有资格。虞清嘉听到这样的称呼控制不住地动怒,但这里是虞家

不是广陵,虞文竣确实也是虞清雅的父亲。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谁都不开心。出门时,虞清嘉鬼使神差,回头朝屋子里面望了一眼。
她诚然落得清闲,可是虞文竣、李氏和虞清雅在病榻前忙碌,真的很像是一家人。相比之下,仿佛她才是那个外人一般。
虞清嘉因为此事,直到回房心情都不好。她屏退白芷等人,独自坐在榻上,看着俞氏留给她的首饰愣神。她正在出神,忽然门被白蓉叩响:“六小姐,您回来了吗?景桓主子找

你。”
虞清嘉恍然回神,仿佛在漂泊中突然抓住了浮木。她并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在等她。
82☆、共度
虞清嘉知道虞清雅临走时的话是故意的, 她故意挑拨虞清嘉和虞文竣的父女关系, 可是虞清雅却成功了。虞清嘉没办法不在意, 虞文竣兼祧两房,李氏和俞氏名义上都是妻子,

即便俞氏才是真正的原配。李氏占了长嫂的名分,分割了俞氏的丈夫, 现在俞氏因为抑郁而早早去世,李氏却堂而皇之地站到虞文竣身侧,成了他唯一的妻子。方才那一幕深深

刺激到了虞清嘉, 虞文竣和李氏忙碌在塌前, 虞清雅穿梭在屋子里当帮手,这多像是一家三口为长辈侍疾, 虞清嘉站在一边,突如其来感受到排斥感,仿佛她才是那个外人。
虞清嘉走到后面,慕容檐抬头看到虞清嘉, 眼神微动:“怎么了, 有人惹你不高兴?”
虞清嘉坐下, 神态怏怏地摇头:“没有。”
慕容檐仔细看了虞清嘉一会,肯定地说:“你出门前还好好的, 请安回来后就不太对劲, 虞老君现在还躺着,那就是虞清雅了。”
虞清嘉沉默,过了片刻用力摇头, 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别说她们了,明天新年,我们说些要紧的事情吧。”
“你心情不好,这就是最要紧的事情。”慕容檐按住虞清嘉的手,逼近了盯着她的眼睛,问,“到底怎么回事?”
虞清嘉睁大眼睛,从慕容檐眼睛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她鼻子突如其来一酸,虞文竣明明是她的父亲,可是她在自己家里却束手束脚,从来不能畅快淋漓地做自己。然而这

些委屈却没法和任何一个长辈或者同龄人说,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行。白芷虽然向着她,但是她们毕竟是奴婢,有些话并不能深说。
慕容檐是唯一一个,关心她的经历,愿意听她说那些荒谬的猜测,甚至她心情稍有不好,也能第一时间察觉的人。虞清嘉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沾上水泽,鼻音糯糯的:“我今天

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虞清雅,她随着父亲侍疾,我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三口,我只是个外人。”
原来是这件事,慕容檐目露了然,他完全不在乎亲情感情,可是虞清嘉却不同,难怪她回来后这样低落。慕容檐被虞清嘉带着哭腔的鼻音勾得心疼,他看着虞清嘉的眼睛,本来

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叹气。他伸手抚过虞清嘉的头发,从发间流连到眼睛,用指腹轻轻摩挲。
慕容檐拇指停留在她眼睛下,另几根手指包着虞清嘉的脸颊。慕容檐手形瘦长,这个姿势像是捧着她的脸一般,他看了一会,猛地俯身,轻轻吻住虞清嘉的眼睛。
虞清嘉眼睁睁看着慕容檐眸色越来越深,最后阴影投下来时,她下意识地闭住眼,随后就感觉到慕容檐凉凉的唇印在她的眼睫上,将上面的泪珠一点点吮走。虞清嘉的脸颊顿时

爆红,连反应都忘了,慕容檐似乎还嫌不过瘾,甚至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虞清嘉感受到眼皮上温热的触感,整个人都僵了。她的脖子僵硬,许久后才找到自己的手在哪里,扶在他肩膀上推:“你…你干什么?”
手心的触感坚硬温热,和虞清嘉自己的肩膀完全不同,带着少年独特的修长和力量。慕容檐亲完虞清嘉的眼睛后,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朱唇上,然而虞清嘉见他没反应,又

用力推了推,慕容檐只好不情不愿地坐正:“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这双眼睛即便哭,也该是为我而哭。”
虞清嘉脸颊烧红,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声音又轻又弱:“你乱说什么…”虞清嘉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是他的人,只能将话题推到丫鬟身上:“外面还有白芷白蓉她们呢。”
慕容檐听到这里不由失笑,他声音中带着笑意,好整以暇问:“那如果没有侍女呢?”
“我…我又不是这个意思!”虞清嘉脸上的红云越蔓延越大,她本来想严肃威严地警示慕容檐,可是话说出口,却又软又娇,低音时还带着些许沙哑。
慕容檐眼睛一直停留在虞清嘉嘴唇上,那张唇柔软温润,色泽艳丽,比鲜血更诱人百倍。然而现在没有下聘书,慕容檐最终克制住自己,说:“那你答应我不再为别人哭。”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而且也太过亲密了。虞清嘉咬着唇,慕容檐见此轻笑着挑眉:“不肯说?”
虞清嘉连忙往后躲,算了,慕容檐行事全凭心情,相比于他这个最恐怖的不稳定因素,答应其他无礼条件显然要好得多。虞清嘉无奈说:“好,我答应你。”
慕容檐见虞清嘉手指抓紧,眼睛湿漉漉的,正紧张得看着他。虞清嘉自己可能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爱,多让他想继续亲下去。好在慕容檐理智还在,勉强控制着自己说:

“你放心,在我安排好未来之前,不会继续下去的。”
虞清嘉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骂他登徒子,她想反驳又着实尴尬,只能双颊绯红,眼波流转,用力瞪了他一眼。
慕容檐看着虞清嘉此刻的模样,满意道:“果然还是这样好看。现在不伤心了吧?”
虞清嘉这才想起来他们本来在谈论什么话题,她偷偷用手背给脸降温,她现在人都快烧起来了,哪里还有时间想虞清雅的事。没想到慕容檐却主动问:“你的母亲俞夫人,是什

么样的人?”
提及俞氏,虞清嘉的表情沉静下来,她垂下眸子安静了一会,道:“别人都说她聪明活泼,精通音律,很少有人不喜欢她。”
“那你呢?”
“我吗?”虞清嘉停了停,低头淡淡地笑,“她离开我太久了,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我只记得她的手很柔软,非常温柔,给我唱歌的声音很好听。”
慕容檐十分专注地看着虞清嘉,他的手抬起来,虞清嘉本来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可是他只是轻柔地将她散落下来的头发挽到耳后。他夹好头发后手并没有离开,而是依然覆在她

耳侧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虽然不发一言,可是远比方才更温柔缱绻。
虞清嘉不敢看慕容檐,眼珠移到另一边,抿嘴细微地笑了笑。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精致美丽的女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母亲或许很奇怪,可是这就是我对她的印象。我小时候不喜欢被人碰,她也不会抱孩子,更不会给子女唱歌,所以你母

亲的模样,我没有办法想象。”慕容檐说,“但是我很感谢她,将你照顾的这样好。”
感谢俞氏对虞清嘉的用心照顾,直到他出现。
虞清嘉眼眶莫名湿润,这样的赞誉,远比聪明漂亮、讨人喜欢之类的说法更打动人。若是俞氏在,想必俞氏也更喜欢慕容檐的说法,而不是旁人那些空泛客套的话。
虞清嘉感动之余也觉得叹息,慕容檐长得如此好看,可以想象到他的父母,或者说他的家族何其出色。可是虞清嘉没想到慕容檐小时候连被父母抱都很少,他变得这样清冷淡漠

,和他的出生环境也不无关系。虞清嘉莫名心疼,她想安慰慕容檐,可是不好意思说其他的话,只能突然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枣子,冲着慕容檐摆了摆,然后反手握在身后。
慕容檐问:“你做什么?”
“我陪你做游戏啊。”虞清嘉笑着说,“阿娘小时候就这样哄我,你说你没有玩过,那我陪你吧。”
慕容檐觉得好笑,说:“用不着,我从来都不需要这样。”
慕容檐说着要起身,被虞清嘉手忙脚乱拉住袖子:“等等,不许走。今日是过年,不可能拒绝别人,要不然明年一整年都会不顺畅。”
慕容檐挑眉:“谁说的?”
虞清嘉讷讷,半晌后败下阵来,低不可闻道:“我说的。”
慕容檐刚才说的话虽然是实情,可是和虞清嘉的理解还有些出入。前太子妃很少抱慕容檐,一来是因为身为太子妃要端庄,二来更主要的原因,乃是因为慕容檐不喜欢别人碰他

,包括父母。所以慕容檐并不是虞清嘉以为的那样童年受疏忽,他是真的不需要。
以慕容檐的性格他绝对不会配合这种愚蠢的游戏,可是他看着虞清嘉亮晶晶的眼神,竟然无法拒绝。慕容檐勉强退了一步,说:“好吧,仅此一次。”
虞清嘉立刻露出笑容,她当着慕容檐的面将枣子握在手心,然后把两手背在身后,说:“我们先说好了,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情,不许耍赖。”
慕容檐点头,虞清嘉双手背后倒换了一会后,将两只拳头伸出来:“你猜枣子在哪个手掌里?”
慕容檐低头看着虞清嘉两只手的曲张动作和力道走向,很轻松地就认出来。他指向右手,即将碰到虞清嘉的手时她往后缩了缩。慕容檐轻轻挑眉,含笑看向虞清嘉。
虞清嘉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睛眨巴,无声地撒娇。慕容檐发现自己再一次退步了,他的手指移动,指向另一边。
虞清嘉立即喜笑颜开,飞快地摊开左手:“里面没有,你输了!”
慕容檐笑着瞥了她一眼,难得见慕容檐这样配合的模样,虞清嘉生怕耽搁久了他反悔,于是赶紧说:“按照规则,输了的人要答应另一个人一件事,我们说好了的。”
“嗯。”
“那你陪我去做花糕吧,以前过年,阿娘总是要亲自做一盘四季花糕庆祝新年的。”虞清嘉怕慕容檐不同意,勾住他的袖子轻摇,“你陪我去吧。”
慕容檐无论是本人性格还是生长环境,都不是一个喜欢厨房这等地方的人。但是虞清嘉仰着脸看他,眼中是毫无保留的期待,慕容檐怎么可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他最后听到自己

说:“好。”
83☆、陪伴
厨房里, 虞清嘉舀了两勺面粉倒在盆中, 她绕着砧板左右看了看, 回头问慕容檐:“你看这么多够吗?”
慕容檐轻轻挑了挑眉:“你问我?”
虞清嘉也觉得不可能,慕容檐一看就不像是个进过厨房的人。世家男子对厨房非常鄙视, 君子远庖厨,走进厨房对他们乃是非常丢份的事。慕容檐愿意答应她完全胡闹的要求,

虞清嘉自己也很意外。
厨房里所有的丫鬟和仆妇都被虞清嘉赶了出去,她将木门闩上,厨房里顿时只剩下她和慕容檐两个人。虞清嘉很小的时候见过俞氏做四季酥, 顾名思义, 分别用一年四季的花瓣

混在米面中做成面点年,在除夕这一天作为彩头端上来。四季酥形状小巧, 色泽鲜艳,隐隐含有花瓣的香气,最适合小孩子。虞清嘉小时候非常喜欢吃,可是自从俞氏去世后,

家里就再也没有人做过了。
虞清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今日突然想起四季酥来, 可能虞清雅那句“一家人”还是刺痛了虞清嘉。更讽刺的是,去年在广陵郡时, 他们过年尚且热热闹闹, 可是今年明明搬

到了人气更旺、亲族更多的虞家老宅,可是虞清嘉却比曾经还要冷清许多。俞氏已经去世,虞文竣留在虞老君身边侍疾, 今年因为虞老君病重的原因,过年不能大肆庆祝,而虞

清嘉的双亲都不在身边,就加冷冷清清,根本没有过年的感觉。
虞清嘉心想,既然没有母亲来张罗过年的糕点,那就她来做。现在院子里只有她和慕容檐两个人,慕容檐父母双亡,虞清嘉虽然还有父亲,可是大多都是数时候和没有并没什么

两样。虞清嘉怕慕容檐睹物思人,伤感身世,于是一定要拉着慕容檐一起做糕点,庆祝新年。
可惜虞清嘉的心是好的,慕容檐却未必。慕容檐看着就不是个能指望的,虞清嘉只能依靠自己模糊的记忆,努力回想那时俞氏的步骤,然后磕磕绊绊地加水、油等物。
虞清嘉第一道做的是梅花酥,俞氏的梅花酥最独特的便是面。她会取新下雪的梅花,用水从花瓣中蒸出花露来,然后混在面里揉小半个时辰,这样一来梅花的香味会融入面里,

糕点清香宜人,入口即化,而且唇齿间还会留下梅花的香气,经久不散。
虞清嘉按照俞氏的样子滴入花露,然后撸起袖子和面。她揉面时一缕头发从发箍中散落,一晃一晃地堵在眼前。虞清嘉嫌碍事,用手背将头发别到后面,可是她的手上已经沾了

面浆,脸上被蹭下长长一道白痕。
正好这时袖子松了,慢慢从手肘上滑下来,虞清嘉慌忙地堵住袖子,一低头头发又从耳后滑落下来。虞清嘉手忙脚乱,这时候从身侧生来一双手臂,替她将头发挽起。
虞清嘉手里还粘着面,有些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慕容檐就她的头发束好,然后将她的袖子一折一折卷好。慕容檐动作细致,垂着眸子的样子认真极了。另一个袖子刚刚系好,

虞清嘉立刻想往后退,却被慕容檐握住小臂:“别动。”
虞清嘉睁大眼睛,看着慕容檐俯身,用指腹将她脸颊上的面粉细致地擦干净。虞清嘉进退不能,愣愣地举着两只藕节一般的小臂,等她反应过来,立刻暗骂自己怎么像只呆鹅一

般。
虞清嘉低声说:“谢谢。”
慕容檐可不喜欢听到道谢,他指尖搭在虞清嘉的手腕处,说:“使力可不是这样,这里疼吗?”
虞清嘉不好意思地摇头:“不疼。就是和面时水加少了,面团有些硬,我揉不动。”
慕容檐听到后应了一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虞清嘉的手指上,握着她一起揉面。慕容檐的手指修长又有力,刚才虞清嘉需要压上全身力气才能捏动的面团在他手中,乖巧的像家

猫一样,任由他搓扁揉圆。面粉浆糊连在两人的手指上,将他们的手粘的特别紧。虞清嘉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面团变得光滑劲道,虞清嘉低声说:“好了。”
方才黏糊糊的面浆已经变得又干又硬,粘在指节上非常难受。虞清嘉活动手指,看到自己的手,嫌弃道:“好丑。”
虞清嘉看看自己的手,又转头去看慕容檐的。慕容檐的手也不可避免地沾上面粉,他的手修长匀称,虞清嘉曾见过这双手沾着血的模样,血腥又漂亮,没想到粘上了白色的面糊

,竟然一样修长好看。
慕容檐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感觉,正缓慢地伸曲手指。他听到虞清嘉的话,伸手握住虞清嘉的手,拉着她走到一旁的水盆边。虞清嘉抽手,说:“我自己来。”
慕容檐按住她的手腕,不容置喙地将她的手指浸入水中,细致地擦洗着她的手指。干面粉接触到水后滑滑的,慕容檐的手指在她掌心处划过,有些痒痒的。
虞清嘉痒得不行,手又被慕容檐控制着抽不出来。她突然起了坏心,曲起指头扣了扣慕容檐的掌心。慕容檐笑着瞥了她一眼,轻易地单手握住这双不安分的手,另一只手取过帕

子,将虞清嘉的葱白一样的手指擦干。
在两人折腾的这段时间,面团也醒的差不多了。虞清嘉磕磕绊绊地面团切开揉圆,费力擀开又折起,最后捏成梅花形状。她看着自己第一个成品十分自豪,举在慕容檐眼前晃了

晃:“怎么样?”
慕容檐沉默地看着那个五颜六色的面团,他毁约张口即来,可是对于审美却一点都不能将就。他看了一会儿,转开头说:“太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