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徒!”陈十悲愤大喊,一刀在梁六子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印,“你束手就擒吧!我虽然是个有罪之身,但也绝不助纣为虐,被你胁迫绑人妻女勒索钱财——”

  梁六子从小到大受过很多伤,他能感受到陈十是真的打算给他留点伤啊痛啊的。

  这小子是看到霍莲害怕了,先把自己摘出去!

  “陈十你真是吓傻了吧!”梁六子冷笑,“你以为这样霍莲会放过你?他可是畜生不如!你哪怕是路过的一条狗,今天也休想活着离开!”

  你才傻呢,陈十心里冷笑,他当然知道霍莲畜生不如,也没想过能活着离开,他又不是为了自己骗霍莲,而是为了让那个女人不被识破。

  “那位小姐你要为我作证,我刚才是要放了你的!”陈十大喊。

  七星没理会他,看向霍莲,指着梁六子问:“这个是你认识的人?”

  霍莲冷冷看着梁六子:“以前认识。”

  梁六子呸了声:“我以前也不认识你!霍莲我告诉你,你要是还知道以前两个字,就把思婉放了,这个女人你带走,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拉上这个女人——”

  伴着他说话,细碎的锁链声响,那个女人走过来。

  “这个是我认识的人。”七星说,指了指陈十。

  疯了!陈十身子一僵,脑子嗡嗡。

  梁六子脑子也嗡了一下,看看这女子,再看看陈十,恍然,原来认识,怪不得陈十突然这般反应。

  旋即又震惊。

  认识陈十?

  那岂不是说,也是墨徒?

  下一刻他又莫名幸灾乐祸,哈,墨徒都混到霍莲身边——

  嗯,那的确应该把陈十的身份瞒住,然后看着霍莲宠爱一个墨徒,看他将来什么下场!

  梁六子忍不住哈哈笑:“认识又如何?老子将你们一起绑了卖钱!”

  抓着陈十的刀往自己脖子上按,做样子再像也没用,霍莲这东西,不下狠手是看都不多看一眼的。

  陈十分心太多猝不及防,刀就要在梁六子的脖子上割下去,这一刀下去,重则断了半边,轻则血如泉涌!

  陈十心里只来得及闪过一句脏话,耳边叮一声轻响,眼前白光一闪,手中一空——

  一条断开的锁链打在握在陈十以及梁六子抓着的长刀上,沉重厚的长刀如枯叶般轻轻飘飘落在地上。

  七星收回锁链垂在身前,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再多说了。”

  谁跟谁是自己人!陈十和梁六子怔怔,心里喊。

  七星再看霍莲:“让人都退了,坐下来问问他们要做什么吧。”

  这女人是在命令霍莲吗?梁六子和陈十想,念头闪过见霍莲冷冷看他们一眼。

  “我对他们要做什么不感兴趣。”他说。

  梁六子冷笑,狗东西!

  但下一刻狗东西抬抬手,围在四周的兵卫退开了。

  呵,陈十心想,还真有几分言听计从的味道了,这个女人还真魅惑了霍莲……掌门做这种事,还是丢人!

  “我先前听你们说,绑架我是想要挟霍莲放了梁思婉?”七星问。

  梁六子还没说话,陈十已经抢先开口:“不是,这姓梁的本意是要绑架霍都督呢。”

  梁六子冷笑不语,任凭陈十随便说,在霍莲这狗东西面前说什么都是白说。

  “这位小姐,我们当初有过一面之缘,如果早知道车里是你,我是绝不会动手的!”

  “我记得您是玲珑坊的掌柜吧,大家都是匠工,就是一家人。”

  陈十一边说,一边给七星使眼色,同时还观察她的神情,随时领会,但这个女人先是毫无表情,然后听着他说话,笑了。

  “石头哥。”她说,“我是小女啊。”

  口沫乱飞的陈十一顿,看着七星,似乎没听懂。

  “你不认得我了啊。”七星说,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是你师姑燕的女儿啊。”

  陈十看着她,一动不动,慢慢地眼圈发红。

  “你。”他上前,视线一寸一寸看着七星的脸,“你真是,我早就觉得,在白楼镇,就很像姑姑,但,你……”

  他不可置信,激动,懊恼,伤心,难过,语无伦次,干脆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怎么就没上前去见你!”

  以至于错过这么久,还这么多误会。

  误会。

  其实也不能说是误会。

  陈十再次盯着七星,神情复杂,忽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

  七星也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脸,问:“我跟小时候长得不一样了吗?”

  陈十眼圈红红,连连点头:“是,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梁六子在旁翻个白眼,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七星对他一笑。

  陈十转开视线:“不过,小女,你怎么,嗯,有点像,他了?我在白楼镇以为自己看错人了,所以才没去见你。”

  他?

  七星微微楞了楞,似乎没反应他是谁。

  陈十扭着头闷声说:“那个姓洛的。”

  七星明白了,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很像他吗?”

  其实他都有些记不清那姓洛的长什么样了,可能是因为讨厌刻在记忆里,小女毕竟是他的女儿,眉眼相似勾起了他的记忆,才觉得跟那人像。

  真是蠢啊,只顾着厌恶了,像,也对啊,不更应该是他的小女妹妹啊!

  陈十伸手再次打了自己一下,坚定说:“不是,你和大女都像姑姑。”

  七星看着他,忽然问:“你,还记得大女吗?”

  “我当然记得。”陈十说,看着七星的脸,眼泪差点掉下来,“大女如果在,我现在肯定又会把你们弄混了,然后被她笑……”

  七星的手指在脸上轻轻的滑动,看着陈十:“……。”

  陈十的眼一瞬间模糊,恍若又看到被姑姑抱在怀里的一模一样两个小女孩儿。

  她们那时不过刚会说话的年纪,但其中一个已经会跟人笑闹。

  所以姐妹两个长得一样,但陈十觉得等长大了,他肯定就能分清,毕竟大女更爱说爱笑。

  可惜,他看不到长大的大女了。

  “小女,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他伸手抱住七星,哽咽说。

  七星被他抱住,没有说话,伸手拍着他的背。

  一声冷笑重重响起。

  “兄妹相见真是感人。”梁六子说,“一会儿还能结伴上路呢。”

  也不看看什么时候,面对什么人,还在这里兄妹泪汪汪诉旧!

  也不想想,霍莲就算不认得你陈十,回头一查还查不出来吗?

  真是疯了!

  陈十也回过神,接下来该怎么说?

  他看向霍莲,霍莲始终安静地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一双眼似乎看着他们,又似乎漠然无视。

  要不直接喊妹夫?

  用大舅哥的身份,和小女一起……莲?

第63章 牢笼中

  伴着锁链响动,都察司内一间牢房被打开,几个兵卫将拖着的两人扔了进去。

  因为浑身上下被捆住,陈十和梁六子摔在地上也不能起身。

  “哎!”陈十喊,“都到牢房里了还不给解开锁链?”

  回答他的只有重重锁门的声响。

  陈十拔高声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适才他还没想好怎么跟霍莲认认亲,霍莲那狗东西就下令把他们抓起来,原本消失的兵卫们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羽箭剑光刀光乱飞,瞬间将他们抓住。

  “捆住,绑好,装车……”霍莲居高临下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他们,说,“装箱子里。”

  既然被捆绑了,陈十觉得再套近乎有点丢脸,还是私下再说吧。

  就这样他们被装在箱子里来到都察司牢房。

  听到陈十的喊声,躺在地上的梁六子哈哈笑:“你个不要脸的,你还能是什么人?”

  陈十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跟他吵架,而是轻叹一声:“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是直接扔车上,而是还被塞进箱子?”

  那箱子可不是他做得那种,而是胡乱一个木箱,而且还把他和梁六子塞一起,简直是酷刑。

  “那是因为我们把我妹妹装箱子劫出来的,他这是在为我妹妹出气呢。”

  虽然也不觉得这算什么恩宠,但能让霍莲做到如此,还是难免有些小得意。

  小女真是厉害!

  当然,不知道小女付出了多少,受了多少委屈,折磨。

  小女太可怜了。

  这都是为了墨门,陈十又咬牙。

  “你胡想什么呢。”梁六子呸了声,“他霍莲就是故意折磨我们呢!”

  说着嘎嘎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小子真是疯了,你妹妹受宠又怎样?我难道没个妹妹受宠吗?”

  “那是受宠吗?霍莲就是个畜生!你见过谁家女人受宠被锁链拴着?”

  “哦,你真不用喊人给你解锁链,你应该带着锁链,这样你们兄妹一样,都能被霍莲宠爱!”

  陈十躺在地上踹向梁六子,一脚将梁六子踹撞在牢栅上。

  “你懂个屁!”

  他骄傲的又不是宠,是妹妹多厉害,多不容易,是墨门多艰难,多拼命求生!

  他妹妹忍辱负重,得霍莲宠爱,是要做大事的!

  梁六子这莽夫不懂,霍莲这畜生也不懂!

  梁六子哪里肯吃亏,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脚一蹬栅栏石头一般砸向陈十,两个撞在一起,在地上扭打。

  牢房里的动静很大,但没有兵卫狱卒过问,似乎他们就是死在这里都无所谓。

  不过牢房里忽地响起轻轻的声音。

  “请问,你们说的妹妹是谁啊?”

  在地上互踹的梁六子和陈十吓了一跳,这牢房里还有其他人?

  两人循声看去,果然见角落里坐着一人,牢房里光线昏暗,这人也悄无声息,竟然没看到。

  “你也是被抓进来的?”梁六子问。

  那人点点头,叹口气,似乎无尽委屈。

  视线也适应了,能看到这人穿着小吏的衣服,长手长脚蜷缩在一起,看起来就很可怜。

  他问:“你们的妹妹被抓了?没听说霍莲抓女人啊。”

  梁六子冷笑一声:“那位新宠就是他的妹妹。”

  陈十亦是不客气:“他妹妹是先前那位旧宠,他是打算用这位新宠要挟霍莲,把他妹妹救出来。”

  梁六子啐他:“我妹妹是受害者,不是宠!可没你妹妹这么作威作福。”

  陈十冷笑要说什么,就见缩坐在角落的人猛地起身。

  他的手脚并没有被绑缚,一瞬间迈步站过来,居高临下俯看。

  “所以你们就劫持了那位小姐?”他问。

  陈十抬着头,距离近了,昏暗的光线里能看到这人白皙的肌肤,闪亮的眼。

  这小吏长得还不难看。

  好像在哪里见过?

  随着念头闪过,他口中说:“这是个误会,其实我跟那位小姐认识,说起来我们是失散多年的……”

  兄妹离散又相逢的故事刚起个头,头顶上又落下一句话。

  “你是哪个堂口的?”

  陈十一愣,旋即恍然,原来,竟然是同门!

  “北堂陈十。”陈十忙说,又将梁六子一脚踹开,“你是哪个——”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一只脚踩了过来。

  草鞋。

  金光灿灿。

  耳边也随之响起一声。

  “我是你大爷!”

  大爷?他大爷死了啊,哦,不对,这小子骂他呢!陈十念头闪过,人就被踹了出去,砰地撞在栏杆上。

  这个看起来清瘦的人脚力比他还大,整个牢房都抖颤起来。

  梁六子被陡然的事吓了一跳,旋即又哈哈大笑:“快看啊同门相——”

  残字还没说出口,就见那人身形一转,长腿裹挟着疾风袭来,砰一声,梁六子也再次被踹出去。

  牢房里响起拳脚与肉体相撞的声音,夹杂着骂声:“笑你爹啊,原来是你们两个干的好事!”

  ……

  ……

  “三个人打起来了?”

  朱川听兵卫来报,只是冷笑一声。

  “打的好,再给他们送点兵器助助兴?”

  室内的七星听到了,说:“那牢房估计要保不住了。”

  那三人拿了兵器,一定会把牢房拆了。

  朱川当然知道,对兵卫摆手示意退开,自己进了屋子,看着坐着被春娘喂茶的七星。

  “下去下去。”他没好气摆手,“伺候她干什么?还不如伺候我,拜这位小姐所赐,我跑前跑后跑了一天腿都要断了滴水未进。”

  七星示意春娘退下,说:“我真什么都没做,先前我也没跑,是你不信,后来是我遇险,你应该救我,没救下我,你不自责,怎么还埋怨我了?”

  朱川冷笑:“是,事发你是不知情,但七星小姐,这锁链在你手里就是兵器,那墨徒造的机关再精巧,您堂堂墨门掌门还会脱不了身?”

  还用得着他来救?

  呸!

  七星笑了:“我只是好奇,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并不是要跑。”

  朱川冷哼一声。

  一旁坐着的霍莲开口打断他们:“这里没事了,你去守着陛下吧,陛下身边离不开人,我们不能都不在。”

  朱川应声是,皇帝对都督宠信是因为都督可用,但今天已经两次都督不得不离开陛下身边,皇帝心里肯定会有不满。

  这不满日积月累,对都督就能变成雷霆之怒。

  自从这个女人来了,都督就没好日子过!

  要不然,还是说服都督让她走吧。

  朱川心里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室内恢复了安静,霍莲也起身向外走。

  “你去哪里?”七星问。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问他的动向,霍莲没有回头,但脚步停下,说:“去看梁思婉。”

  因为梁六子来了,担心他们私下有联系?七星站起来:“不如先去见见梁六子。”

  霍莲说:“不用管他,我不会再让他见到天日。”

  锁链轻响,七星走过来:“不问问他来意吗?”

  霍莲淡淡说:“他能有什么来意?他和你那个哥哥不都说清楚了?”

  他看七星一眼。

  绑架新宠换走旧宠,真是亏他们想得出来!

  “他一直都是这样,觉得自己活着很容易,所以就要多管闲事。”

  七星明白他的意思,梁思婉如果真跟着其他的义兄,那还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我觉得他这次来是为了别的事。”她说,“在你来之前,我听他们两个人吵架,提到了北境长城。”

  霍莲抬起的脚一顿。

  “北境长城你知道吧,当年梁将军请谢师用了十几年打造的。”七星接着说,“听他们说,好像是坏了。”

  霍莲嗯了声:“我知道。”说罢抬脚迈步。

  七星忙跟上:“那边墨门都散了,朝廷从哪里找工匠……”

  她的话没说完,霍莲停下脚,转过身。

  “我说,我知道。”他说,看着七星,一字一顿说,“不是说我知道北境长城,是说我知道坏了。”

  所以……着他。

  “所以这是朝廷军防大事,就不用掌门你过问了。”

  霍莲说,再看她一眼,大步而去。

第64章 夜色中

  夜色笼罩大地,灯火璀璨明亮。

  桌案上饭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不过梁思婉的碗里依旧就那么几粒,而且还不时停下来,看着对面的霍莲。

  “你怎么不陪那个小美人了?”梁思婉说,又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叹气,“怎么今天想起我这个黄脸婆了?”

  霍莲并不抬头,只道:“有话好好说。”

  “我怎么不好好说了?”梁思婉放下碗筷,说,“八子,我比你大一岁,跟你那个小美人比,可不是黄脸婆吗?”

  说到这里时,一旁的婢女小翠忽地递来一杯茶,低声说:“小姐,润润口。”

  这么多年婢女们在两位主人面前都如同聋哑,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太诡异了,她们从不多问多说。

  或许是因为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日子反而变得有点正常了。

  小翠也忍不住想要提醒自己的女主人,都督好容易来了,不要激怒他。

  梁思婉下意识接过茶喝了口,她说过的话一向是转头就忘记了,再看还低着头吃饭的霍莲。

  霍莲眼前的盘子已经吃光了,伸出筷子夹不到菜,他便放下了碗筷。

  “你这吃的也不多啊。”梁思婉握着茶杯说,探身向前盯着他,“她们都说你陪那位美人胃口很好,吃光一桌子菜,哎,这么多年你是看着我吃不下啊?”